隐的死是我们心中的痛,已经成为了难以磨灭的疤痕,长留于心,可面子上,他却不能表现出来,哪怕是一点点也不行。这是他身为皇子的悲哀。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听见他深深的忧伤叹气,“我欠他的,太多太多了……”
但是……我是眼睁睁看着隐在我面前离开的,这口气我是无论如何也吞不下去的。我可以不拖三哥的后腿,却可以给那个混帐太子一点颜色看看,让他的势力一点一点的崩塌,让他感受从云端跌到地狱的滋味。
我讪笑,自己何时变得如此的狠心了?以前总想着躲在三哥的羽翼下,相夫教子,安稳的度过一生,可是没想到,那也仅仅是我的奢望。
隐的离世,让我们都不得不做了改变,无论是三哥,还是我,已不可避免的进入了这天朝的权力中心,必须步步为营方能生存。而且,为了我的孩子,我也需要这种改变,三哥和他们,我一个都不能失去,因为那样的后果,我,无法承受。
看着那一大叠足以弹劾太子的证据,我暗暗的下了决心。
清晨帘幕卷轻霜
天都的三大世家,除了夏侯家与太子沾亲带故,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而备受荫护外,其余两大家一文一武,因政见不同,皆与太子不对盘,在朝堂上处处受制肘,郁郁不得志。不过,即使是心里有怨,他们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在太子之盛期,挡了即死路一条。百年世家,风雨飘摇,担不起这个风险。
何况,现在有了易储一说,他们都冷眼看着,谁也不帮,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若是有人无条件奉送一些可以打压太子一脉的信息,动的是表面上与太子无关的旁翼,太子也无可奈何,却又不用怀疑到自己的头上来,这么便宜的事情,相信他们不会错过的。
我叹了一口气,看着手上炀送来的消息。不愧百年世家,个个都老奸巨猾,竟也没有动什么真格,仅仅对那些太子爪牙做了些无关痛痒的打击,气出了,却动不到根基,自然不会引起太子的注意,这么的谨小慎微,怪不得百年来在天朝贵胄间屹立不倒。
不过,是在我的意料之中,那样,够了。
有了牵头的人,其余的事情就好办了,他们想作罢,还要看看抓绕线筒的人愿不愿意放手才行啊……在这种世道,想独善其身,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想遂了心愿,更是难上加难。
我漠漠的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你到底在做什么?!”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只是,语气里带着些许的不愠。
我惊讶的抬头,一看,竟然是多日不见的三哥!一身紫金朝服,显得整个人挺拔秀逸,丰神俊朗。我其他的心思早已放下,顿时笑开了颜,缓缓的向他走去,积聚了许久的思念在这一刻涌现开来,想把心中所有的话都跟他说。
“你今天怎么得空来了……”话语嘎然而止,因为我发现了他的脸色不太好,蹙着剑眉,心事重重的望着我。是谁惹到他了吗?
“我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依旧坚持着这个问题,看来我不回答他是不肯罢休了。
“我?刚才在给之浚做些开春的衣裳啊,你不知,他长得好快,很多衣服都不合适了呢……你来瞧瞧,我现在做的比那时还要好,不会有长短袖了!”我献宝似的把刚做好的衣服送到他面前,炫耀自己的针黹功力。
可是,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此,对我说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一直凝视着我,默不作声。此刻,即使我再愚笨,也了解了他定不是在问我手上做什么活计了。看他语气不善,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那就是为了打压太子那件事了?
“原来三哥不是来看我的?我自然知道的,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三哥下不了手的事,由我来做不好吗?”我没有再看他,轻轻的抚摸着手上之浚的衣服,缓缓的问。这样的对话,竟然出现在我们之间,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
“下不了手?哼!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轻举妄动吗?!这么操之过急,只会坏了大事,你明不明白?”他说着说着,就吼了出来,一点都不象素来自制的他。
我不禁笑了出声,笑得连眼泪也忍不住溢出来,“大事?三哥所说的大事是什么,也许阿乔不懂。但是已经三个月了,三哥还要多长的时间,我不过是让他的银钱流失,也算是我为隐出一口恶气,这样也不对吗?”
“胡闹!这些事自有我来做,不用你来操心,你只要……”
“只要乖乖的等你来,享受那片刻的温存,然后是无穷无尽的思念和等待,像个怨妇一样,没有想法,没有主张……三哥,你想我做的是这样吗?”我本不想把这些话说出口的,只是,一直压抑在心里的话,不知怎的就脱了口,仿佛这样才解气。他从没有对我大吼过的,今日居然为了太子那厮而冲我发火?!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这样失控,整个人愣在了那里,喃喃的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我苦笑,是什么意思已经不重要,等了半月,盼了半月,没有一丝缱绻缠绵,没有一句温柔耳语,只是换来他声声的质问,或许我真的错了,可是,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只是,看着他的脸,那日日思念的人就近在眼前,我甘愿俯首称臣,我敌不过自己的感情,我认输了。
我忍不住上前一步,扑到他怀里,“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不要怪我……”
明显的感觉到他的身子一僵,可很快就软了下来,只听他叹了一口气,“我不是怪你,只是让你沉住气,我说了不轻易饶他,就一定会做到的。我只是不希望你卷进危险里,我什么都可以失去,只有你,让我患得患失的,明白吗?”他的双手环住我,搂得紧紧的,仿佛要把我容到骨血里一样。
“嗯,我明白……”我温顺的靠着他,让自己冷静下来,或许真的是我太急躁了。
“以后不要这么莽撞了,太子没有你想像中的简单。一切交给我来做就好。”
“嗯。”
“不要再和夏侯炀来往。”
“……”我一怔,将“嗯”字生生的截在了嘴边,愣是没说出来。
“阿乔,回答我。”他把我稍稍的推离他的怀抱,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我,像要看穿到我的心底里。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跟炀似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可是,炀不是一直都在帮我们吗?在对待北漠的战事上他也出了不少力,就算是有什么,也只是顶了一个夏侯的姓。为什么非要这样闹得不可开交?
“这个……我,我不能答应你,说起来,炀对我们还有恩,就算不是,也有多年的朋友之谊,我怎么能说断就断?”我就想不明白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连家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他夏侯炀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总之我不能答应你。”我瞥开眼,不去看他。心里闹腾得厉害,为什么一定要我做这种两难的选择?
“好,很好!”他的唇紧抿着,现在,是连勉强的笑容都扯不出来了。
他袖子一拂,想转身就走。我情急之下就拉住了他的手,仓皇的问出声,“你今天不留下来吗?”那一刻,我只是单纯的想留住他,或者是想留住些更深沉的东西。
他行健的步伐一滞,不露痕迹的脱开我的手,“不了,回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语气冰冷得让我像置身在冰天雪地中。
我的手就这么停留在半空中……回去……原来是要回去,我这里终究不是能让他驻足的地方,是吗?无论我怎么努力的麻醉自己,都逃避不了现实。
“这个月的廿八是之泓的生辰,让他回,不,让他来一趟吧,我来帮他庆生。”我近乎于卑微的语气跟他说,“回”这个字太奢侈了,我用不起。
他停下了脚步,却一直沉默着。
“怎么,我给孩子过生辰也不行吗?侯爷……”
他握着拳,有点漠然的说,“你,从来没有这样叫过我,以后也不要这样叫了。孩子不能总惯着。”在我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他才又说,“我会让他来一趟的。”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别苑,徒留我一个人,面对满园的孤寂。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也在心里问,从我们重逢以来,他又可曾唤过我一声娘子,可曾提过那段日子?那却成为了美好却遥不可及的美梦了,让人怀疑他是否真实的存在过。现在的我们,竟然要开始忖度对方的心思了?我要相信他,相信自己的选择,这是我唯一能支撑自己的话。
到了廿八那天,我早早的就开始做准备,然后把园子里的人都遣了。
我只留下之浚,之泓离开了那么久,估计也记不清他弟弟长什么样子了。今天是个好机会,让大家好好聚聚。我满意的看着一桌子我亲自做的菜肴,定要给之泓好好的过生日。
不过,到了傍晚,还没有见到人,我的心里有些着急。正想出去门口看看,就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捷步走了进来,打扮得一丝不苟,像个小大人似的,正是之泓。
我立在门前,只听他轻轻的唤了我一声,“娘亲!让您久等了!”我压下了心底的失望,孩子终究是长大了,以前一见到我就会扑过来跟我亲昵的,现今如此的自持,倒像他的父亲居多,到底是什么样的先生,怎么把我可爱的之泓教没了?
说到他父亲,我忍不住朝他身后多看了几眼,之泓会读心似的,清润的嗓音说道,“爹说他今天就不过来了,让我好好陪您。”
一听说他不来,心里有点堵得慌,说不上来的压抑,在孩子们面前却不好表现出来。
“这是弟弟吗?长得真好看,我先前瞅他的时候,他的脸还是皱巴巴的。”之泓盯着之浚,脸上有点兴奋,却又控制着。
我叹气,“之泓,在娘亲这里不要这么文绉绉的,以前是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娘不是先生,不会打你板子的!”一个才八九岁大的孩子,怎么看着这么心疼。
“可是……”他看看我,想了一下,终于还是乖乖的靠过来,“娘,我好想你啊,我希望能像弟弟一样在你身边陪着你。”
他嘟着嘴,向我撒着娇,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真好……
“那你搬来跟娘一起住好不好?”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我的怀里拼命的摇头,倔着。
这么点大的孩子,居然也会藏着心事了,是我太落伍了,还是我忽略了什么呢?
在晚餐时,我们都默契的没有再提搬来的事情,只是问了他的生活情况,还有在学堂遇到的趣事,欢乐的时光总是很快就过去了。转眼间,已入了夜。
我张罗着要帮他铺床休息,却见他为难的阻止我,纠结了许久,才呐呐的说,“娘亲,爹说了,庆生完就得走,孩儿……”他拽着衣服,愣是没有说下去。
我手上的活一顿,久久,才把抓着的被子放下,苦笑,“是吗?也对,你明早还要去先生那里,这样来回不好。是娘亲疏忽了,天色已晚,你赶紧走吧!”我哽咽的说着,泪水忍不住的流下来,怕之泓看出来,硬是没有回头。
突然,之泓从身后抱住我,闷声说着,“娘,不要难过,我会像隐叔叔说的,做一只翱翔天空的雄鹰,保护你和弟弟的!”
“娘相信之泓一定能做到的!好了,快走吧!外面的人该等急了吧!”我颤着嗓子,催促他说道。
直到没有了声响,我才敢回过头来,同样是满室的寂静。只有之浚,甜滋滋的睡着了,不知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渐行渐远渐无书
“没有想到你还能悠闲的坐在这里!你难道就没有自尊心吗?每天就等着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男人,自怨自艾的过一生?”来人说话的口气很冲,清朗的声音,不用怀疑,肯定是炀。本来日渐沉稳的他,只有在面对我的时候,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发飙。
这是某一天,他走进了我住的别苑里,劈头就说的一句话,虽然语气不好,但是我能听出来他是在为我担心。
“你怎么会来了?他们能让你进来?”我汲着花茶,慢慢的说着。不用想也知道三哥在别苑内外布的暗线,炀是不受三哥待见的,怎么容他进来?
“反正他也知道我和你有书信来往,只要我想来,谁拦得住?就凭那几个暗卫?”他讥笑着,似乎不屑三哥的布防,那种目空一切的狂妄,让人眼睛一亮。
看他信中的语气,我也猜到他这两天要来。“你来了也好,我正想跟你说,那件事情就不要进行下去了,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既然三哥有了周详的打算,我也不能再让炀淌这个浑水,触到三哥的逆鳞的话就难办了。
我让他先坐下来,再倒了杯茶给他。顺便趁这个机会把事情说清楚。
“怎么?他责怪你了?然后你这样就罢手?之前不是一直说要报仇的吗?被他说一下就结束,你就这么的被动?呵呵,我想,那个人现在肯定会后悔自己当初那么做的!”
“那个人?是谁?”听下来,怎么我觉得炀的语气怪怪的。
“喏,给你!”他没费口舌,只把一个小物件抛给我。
我顺手一接,触感冰冰凉凉的,缓缓的张开手心,是一个鸾扣!用碧绿翡翠做成的,玉色晶莹通透,还有那个我熟悉的皇家标志。这个鸾扣很眼熟,似乎曾在哪里见过的。
“谁的鸾扣?怎么给我?”我拿着它,惊讶的问,鸾扣是男子的贴身之物,怎么随便给人了?
“还能是谁的,就是那个把自己的小命送掉还自以为是成人之美的蠢蛋的!”他嗤笑着。似乎很不满意他口中所提到的人的做法。
“是隐的?”我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炀沉默了,那证明我没有猜错。我紧紧的握着那个鸾扣,想起那个孤傲的身影。“他的鸾扣怎么在你这里?”
“我在那个崖洞里发现的,肯定是想给你又送不出手的。不过,他如果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后悔自己奋不顾身的牺牲呢?他想为亲哥哥除患,却让你陷入这种境地,怕是到了下面也是不安的……”他定定的看着我说道。
我没有接他的话,默不作声。隐后不后悔,我无从得知,可是每一次说到他,我的心都暗暗抽痛着,也许,这辈子也难痊愈了,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在我身边时慢慢离去的样子。
炀看着我的脸,在仔细端详着,然后突然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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