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知夏刻意落后一步,双手一抬,轻轻拉住了甄知春和李氏。
对上二人询问的眼神,甄知夏圆睁杏仁目,乖觉道:“四两银子暂时先放我这里,回去大家都不能说漏嘴哦。”
大半个月内,卖卤鸡攒了二两九钱,加上之前当簪子剩余的二两,就是四两九,九钱银子日常花销用的差不离,剩余的散碎铜子都买了岳记的油炸肉丸子。
想来绿儿在甄家定然吃不好,拿些回去给她杀杀馋。
从南风镇回梧桐村,就是坐牛车也要满一个时辰,大家各怀心思都不说话,甄知夏干脆抱着藏有肉丸子的布包裹打起瞌睡来,直到身下牛车猛地一震停了下来,有个抑不住欢喜的声音道:“知春妹子,你们可回来了。”
甄知夏抬起惺忪睡眼,那拦住车把式犊车的少年,浓眉大眼微黑脸膛的傻小子不是张青山是谁。
张青山从自家牛车上下来,朝着甄三李氏恭恭敬敬道:“甄三叔,三婶婶。”
甄知春瞧着他的局促样,心头跳了跳,甄知夏瞥着她脸上神色,故作惊讶道:“好巧,居然在村口就碰见青山哥了。”
甄三向来就在这两日回家,怕是有心人在此守候多时了。
张青山呐呐道:“是挺巧,反正巧了,不若做我的车,送你们回家。”眼睛不自主打了个转就绕道甄知春脸颊上,见之丰盈了些许,不禁面露喜色。
甄知夏忍着笑:“正好麻烦青山哥,咱们在镇上用过的锅子和碗筷,能不能先在青山哥家里放放。”
张青山忙不迭的点头,帮着把盆盆罐罐的放到自家车上,就载着几人往家去。
他刻意多迎出来一段路,除了一解相思苦,其实还是有其他话说。张青山紧了紧缰绳,开口道:“三婶婶,你们怕是还不知道吧,从甄大叔,甄二叔把你们送到镇上找甄三叔之后两日,甄家老太太又晕过去一次,还是我给请的许大夫,说是这回比上回凶险。”
甄知夏注意到张青山提及了甄大甄二,不由暗自思付,却原来是这么对外人说的,果然她们娘仨的夜奔,经甄家人的解释后,实实在在走了明道了。
甄三却是神色一变:“我娘咋啦。”
张青山犹豫了似是在考虑如何才能把话说的轻些:“许大夫说,老太太年纪大性子暴,怕是要中风。”
中风??!
四人闻言俱是一震,甄知夏不禁蹙眉:事情有变,那这个家还能分的成么。
张青山家的牛养的水光油滑,年经又健,将一车人拉到到甄家院门前,甄知夏心急的先下车,却见甄家院内人影一闪,第一个迎出来的却是个五十上下的眼生婆子,穿着烟灰色袄裙,腰间拴着根鲜亮碎花的汗巾子,发股间拿乔的别着一朵半开鲜花,大把年纪走路偏生扭捏,一瞧就不是庄户正经人家。
那婆子迎面和甄知夏三人碰上,不动神色的站定,一双精光老眼骨溜溜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咧开一嘴黄牙笑道:“哟,也不枉我跑一趟,这姐几个倒是能值些钱。”
“快些走,让我当家的瞧见了,不把你打出去。”甄大媳妇黑着脸堵在她身后,手边站着一脸无措的甄绿儿。
那婆子也不以为憷,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往外走,一面走一面还不忘抱怨:“啧啧,可是你婆婆把我请来的,拿我老婆子撒什么气。”
甄三后一步赶过来,看都没看那婆子一眼,直接越过去朝着孙氏问道:“大嫂,我娘呢?”
孙氏脸皮子抖了抖,似乎是在忍气:“不知道。”
甄三瞬间有些发蒙:“啥叫不知道,我娘是不是出啥事儿了。”抬脚就要朝上房走。
“三弟。”孙氏又在后头叫住他:“现在莫要去,娘和老二家的在里头说话,你不若先找四弟说几句问问话,家里这大半个月,也是,也是发生了不少事。”
孙氏咬牙不愿再多说,甄三站了会儿,果然挪了脚步先朝后头甄四的屋里去了。
“大嫂,你没事吧?”李氏瞧着孙氏似是比她离家那日更憔悴些,忍不住出声问道。
孙氏转目对上李氏,见她还是穿着离家时那套旧的不成样的衣衫,但是气色红润可人,想来这大半个月过的舒畅,孙氏不由神色一黯,看来也就只有离开这家才有条活路。
甄知夏见大家神色不善,快走两步将随身的包裹往甄绿儿怀里一放:“绿儿,这是我和姐姐给你带的,赶紧回屋打开看看。”
甄绿儿扁了扁嘴,将哭不哭的:“三姐。”
孙氏似乎晓得甄绿儿要说些什么,制止住她的话头,又叹口气,朝着半个身子还在院外的李氏三人道:“还是先到我屋里去坐坐,我有些话想和你们先商量商量。”
甄大的屋子靠在后头,直起身就能看见屋后的田垄,地方倒是比甄三的那间还要大些,但是因为人多,住的更加挤挤挨挨的,像样的摆件也没几样,甄绿儿是直接把甄知夏姐俩带到床沿上坐着的。
甄知夏一脚粘地,一脚盘在床沿上,身子前倾替甄绿儿打开已经凉了的油纸包,油纸里包裹着喷香的油炸肉丸子,甄知夏手快的往甄绿儿嘴里塞了一颗最大的肉丸子,看她吃的眯起眼睛也禁不住笑起来。
“三姐,好香好好吃,我都一年多没吃到肉了。”
孙氏瞧见自己闺女喜笑欢颜的模样,更是心酸,她撩起袖子用力擦了擦眼角:“三弟妹,实话告诉你,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要是不分家,大伙儿都要给活活逼死了。”
李氏见她神情激动,便沉默了会才道:“分家这事说来话长,我和当家的也不是没这意愿。听大嫂方才说,咱们不在的这几日,家里出了不少事。”
孙氏恨恨道:“方才那婆子,三弟妹可知是谁?”
李氏眼神闪了闪。
“是个牙婆子,姓王,干这营生几十年了,咱们家里什么时候也让这种人进门了。”
李氏一怔,想起方才那婆子说,是婆婆马氏把她请来的,不由一阵心慌不安:“她来干嘛?”
孙氏声音发紧:“说来话就长了,那日一早婆婆惦记着想把三丫头发卖,谁想派人去院里一瞧,二叔醉酒躺在地上,你们人都没了。婆婆大清早就发了好大脾气,连骂带赶的要把你们捉回来,我当家的只能和二叔一道赶去了南风镇。”
甄知夏竖起耳朵听着,抽空又往甄绿儿嘴里塞了个丸子,孙氏后头说的那些和她猜到的也差不离。
那日甄家兄弟一身狼狈回到梧桐村,甄二在甄家人面前将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他还将发青的额角亮给马氏看,直把马氏气的破口大骂,奈何她依旧起不得床,不能去镇上给甄三立规矩,且到底顾忌着赵家是大家,不敢上门得罪。当然最最重要的,老三每个月少则二百五多则三百的铜钞是甄家的一大进项,她还舍不得断了那条财路。可是佟家点名既要人又要方子,兹事体大,马氏在家吵闹了半天,法子没想到,到把本该在镇上的甄惜福等来了。
甄惜 福见马氏卧床,第一句话居然还是讨要银子,只是听说银子波折取来不易,甄惜福居然当场发起了少爷脾气,将家里些人,除了甄老头和马氏,都长长短短数落了一通。最后扔下一句话说,他自己先去凑钱,让他娘赶紧备好了,他日后再来取。
甄知夏听到这里禁不住想,莫非,马氏是被她最宝贝的儿子气的中风的?
李氏显然也是那样认为的,毕竟那么疼,那么亲的宝贝儿子瞧见娘亲卧病在床不闻不问,还直接要银子,这得多伤人。
只是马氏显然不是一般人,她见甄惜福走的心急火燎,自己更是连床上都呆不住了,一时心急,想起来佟家怕是比赵家还要厉害些,不若先去和那宋妈妈商量下,和两家之力难道这事儿还做不成。
可惜那日事情闹得难看,之后佟家再没上门,马氏熬不住,只能又催着甄大甄二再去秀水镇一探究竟,翘首以盼的等了半日,二人一脸丧气的回来,说到佟家人毫不客气的给了他们一碗闭门羹,那宋妈妈还差人冷嘲热讽的说了一句,一个小小村姑还不值得佟家牵肠挂肚的,这事就此作罢,莫要再牵扯不清。
马氏终于晓得那险些到手的八十两彻底和她无缘了。这钱财到手又失去比之从未得道伤人更甚,马氏原本只需将养几日就好,一时气的病情急转直下,又在床上躺了十来天,还落下了中风的病根。
甄知夏嘴角抽了抽,这人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35婆媳斗法
作者有话要说: 卖萌啊,无耻卖萌啊,求收藏求包养 李氏道:“婆婆把王牙婆叫过来做什么,难道还没死心,还想把我闺女卖了?”
孙氏狠狠扯紧袖子:“婆婆倒是想呢,不过你们人在镇上她够不着,佟家又摆明了不愿意再理,这事儿只能先作罢。小叔后头又来过一次,躲在屋里不晓得和婆婆说了什么,没过夜又急匆匆回了镇上。婆婆就发了狠,说是自己身子落下病了,寻人叫了王牙婆上门来指着我家绿儿和老大的闺女,说是帮着找一家合适的大户人家,要卖给人当丫鬟抵些卖身钱买药。”
甄知夏姐俩忍不住瞪大眼,马氏可真狠,统共才四个孙女,她是都算计上了。
甄绿儿嘴里还嚼着肉丸,小脸却已经垮下来:“王牙婆说我年纪太小做不了什么活计,才值五两银子,香菊姐年纪大些,值八两,奶就骂我们没用,加起来也没有三姐值钱。”
甄知夏蹙着眉心,怒不可遏道:“别听她混说,她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这个时候也没人制止甄知夏的出言不逊了,大家都沉闷着不做声,空气干燥的仿佛点个火星子就能烧起来。
孙氏咬牙:“上回三弟妹为了三丫头第一次顶撞婆婆,我在一旁还担心害怕的。这回轮到我闺女,我才明白做娘的有多痛心。我嫁进甄家这些年走在前吃在后,婆婆她就是这么对我的,小叔今年二十,在镇上读了那么多年书,我的儿子是甄家长孙,却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那也就算了,咱种地人家实在,不识字就不识字,只要人勤快,总有饭吃,但我大儿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婆婆一声都没提过,怕是根本没上心,现在更是连我的闺女都要拿去卖了。”
她重重摸一把眼泪:“我这回也不当包子了,婆婆要是不把这心思收回去,我也带着绿儿回娘家去。不分家,我就不回来,这家里,真是没法呆了。”
说到娘家,老二媳妇张氏的彪悍娘家可不就在本村么,还是家里有个杂货铺,在村里算是有几个钱,怎么会允许自己家的外孙女被卖去做丫鬟。
上房屋内,马氏大半个身子依在床上,面如金纸,气势却依旧剽悍,忽的五指搓起,捏起一团软布扔到张氏脸上:“这就是你闺女绣的帕子,这些个日子见天窝在屋里,啥子活计都不做,就绣成这个样子?那让她纳个鞋子岂不是要她命?”
张氏满是不忿,又只得压住道:“她还小呢,哪里会做鞋样子。”
马氏狰眼:“还小,亏你这懒货说得出口,咱家可没有啥都不会的千金大小姐。”
费力挣起身下得床,马氏推开张氏递过来的拄拐挪了两步,行动间有些颤巍巍的,果然不如一个月前那样稳当,走几步挪到床后头的实木箱子处哐当一声打开盖子,从最上头翻出一物,啪的一声扔在张氏大腿上。
张氏拾起来一看,却是一双粗布青棉鞋,细细密密的针脚做的委实不差。
“你自己瞧瞧,春丫头比她还小两岁,你闺女可让老三的闺女扎扎实实的越过去了。”
张氏将那鞋子翻来覆去覆去翻来了好几遍,存心想挑些毛病出来,又呐呐的不敢说出口。
马氏坐回床上继续讥讽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闺女,小姐心丫头命,灶头功夫针线活计说出去都让人笑话,既然啥啥都不会,合该去大户人家卖卖力气当个粗使丫头,也好生生去磨磨那骄横性子,学学啥叫踏实,日后嫁了人才不会丢咱老甄家的脸。”
张氏只当马氏叫王牙婆过来,是相看老大闺女的,谁晓得她连她家香菊都惦记上了,当下急的连声儿都变了调:“娘,香菊可就快满十三岁了,就只算去大户人家五年,回来也成老姑娘了,你可不能耽搁她一辈子。”
“啥叫耽搁一辈子,前些时候让三丫头去当丫鬟,你可是巴不得,咋的让你闺女去,就不愿意了。”
“三丫头那哪里是去当啥子丫头,明摆了日后是要做姨娘,去享福的,要是也找我家香菊去做姨娘,我也愿意,不然还是让我闺女在家备嫁得了。”
马氏面上也忍不住带了丝不屑,这老二家的当真是个自以为是的糊涂东西:“老二媳妇,别怪我话说的不好听,香菊丫头长得随你,可比不得老三两个闺女,人愿意花五十两买三丫头回去当姨娘,也是看她颜色好。你香菊有啥,镇日窝在屋里也比她几个妹子生的黑,还长了一张阔嘴。要不是钱婆子家太穷,她儿子太孬,香菊嫁过去也不冤枉,还真当自己是城里的小姐了。”
这话说的太难听,也太吹毛求疵了,凭良心说,甄家人长的都不难看,包括马氏年轻时候也是因为有几分姿色才养的这般大的骄纵性子,甄家的五个儿子,就连跛足的甄四面容也当的清秀。张氏当姑娘时,依着家里那条件,要不是看上甄二长得人模狗样,也不会巴巴的急着嫁过来。甄香菊青春年少,长的更像甄二,在梧桐村一般大的姑娘中也算是排的上号的周正,配那钱家二狗子确有些委屈了。
马氏一番话像刀子般扎在张氏心上,张氏僵硬的面容几乎呈现出一种肉眼可辨的绿色,她哆嗦着嘴唇,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怨的:“娘,香菊是你嫡亲孙女,你咋的能这样说。教旁人听见了,她还咋的嫁人。”
“就是亲孙女女我才这么说,咋的?养她那么大,还养出错来了?你要不舍的把她卖去大户人家,你就自己想法子把她嫁出去,别指望老婆子我出嫁妆。”
张氏腾地站起来,怒目圆瞪的唬了马氏一跳。
“干啥,想反了你啊?”
张氏伸长手指哆哆嗦嗦的指上马氏的面门:“婆婆,你可别做的太过分了,我不像老三媳妇没得老爹老娘依仗,也不像大嫂家里就那几个没用的。我爹娘兄弟就在村头,喝完油茶的功夫所有亲戚都能扛着锄头过来替我说话。我闺女她可姓甄,就该甄家人养着,今天我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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