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芹那时候喜欢风姿卓绝的秦家少爷,奈何自己明明看出来了,也因为有私心,不愿意让少爷和自己身边的丫鬟牵扯在一起,所以才没给香芹机会,没想到她竟然因为这个转而愤投主母。
李氏不愿意将这些揭开,只是低头道:“待在一个姨娘身边,怎会比得上跟着正室夫人来的好。”
“那也不能为了这就这般害你,她明明知道,被人诬告通*奸,姨娘你会落得什么下场。”
李氏闭紧双目,脸色煞白:“我不想再提这事儿了,还是别说了罢。”
香荷却道:“我要说,不然阿敏你怎么会知道这忘恩负义之人落了个什么下场。”
李氏嗖的睁眼:“怎么?”
香荷冷笑道:“少夫人可是厉害呢,阿敏你才走了没几日,少夫人又推了个小厮到三姨娘屋里,污其通*奸,竟然是一个理由用了两遍,也不想想,少爷是什么样的人才,他的姨娘竟然是一个个的都生了外心,这下府上好些人都察觉出不对了。少夫人却也不在乎,狠了心的要把少爷的姨娘都收拾干净。又因为阿敏你逃了,她担心三姨娘也被人放走,就连夜将三姨娘发卖了,那个被告和奸的小厮,却只是随意打了几板子,轰出了府。咱们做下人的敢怒不敢言,又是自生难保,只能忍气吞声。可谁曾想,少爷一个月后归家,那三姨娘竟然是跟着她回来的!”
李氏惊诧道:“怎会遇到少爷,她是被卖到哪里去了?”
“被牙婆子牵出去的姨娘,颜色又好,能卖到哪里去?后头听看管外院儿的门子婆娘说起,三姨娘出去两个月就被青楼楚馆的妈妈调*教的又乖巧又听话,短短时间就成了那地方的头牌,少爷在外头应酬,少不得要陪着客人去那些地儿,去了两趟,赫然见那新晋的头牌竟然是自己家里的爱妾,三姨娘一见到少爷,也不管他身边是不是有外客,一抱住腿就不撒手,嚎啕着喊冤,直说夫人害了自己,求少爷给做主,还有另个版本说,三姨娘当场推开了花窗,扬言少爷要是不救她出火坑,她就往下跳,不再苟活了,这个我却是不信的,三姨娘那个人,惜命如金,人又聪颖,那是时候应该明白只有哀哭才有用处。”
李氏仔细看着香荷的面庞:“你倒是比之前沉稳了不少,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
香荷笑的不太舒心:“吃一点才能长一智,没了阿敏护着我,我自然要学聪明些,才不至于吃亏。”
李氏犹豫了下:“那少爷,后来还愿意要她?”对于这个后头备受宠爱的三姨娘,李氏也是情绪复杂的,轮颜色,她二人旗鼓相当,甚至那三姨娘还要再年轻娇嫩些,李阿敏那时深爱秦家少爷,对待感情自然锱铢必较,时间久了,总有和秦少爷闹红脸的时候,那三姨娘却是个七巧玲珑心,每每秦少爷在旁他地方不顺了意,她必然有法子将少爷哄回来。一来二去,秦少爷偏宠三姨娘,已然隐隐越过了有青梅竹马之意,红袖添香之情的李阿敏。
但秦少爷再怎么疼爱,等他那心尖尖上的人一条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他竟然还会毫不介意?那他对此人多上心才会如此容忍?
李氏的失落难掩,香荷偷偷瞥了几眼才道:“三姨娘说起来也是可怜,在秦家虽然也不是正经主子,但也是锦衣玉食养了好几年的,秦少爷又是那般出色,她一下子从云端落了狼窝,也亏她能熬过来,只是少爷替她赎了身,后头到底不能再让她进门了,就在外头寻了个小院子养着,之前伺候她的人还是拨给她用,说是以后还给她养老,但是事实上,少爷已经不愿意去她院里了。”
那也就是比过了气的外室还不如了,李氏心思错杂,一时间自己也摸不清是喜是哀。
香荷一面偷偷揣摩李氏的脸色,一面继续道:“少爷在青楼楚馆里落了大面子,几个朋友都晓得,他家里的少夫人竟然趁他不在,将爱妾发卖到这个肮脏地,到了有秦家这份家业的时候,还有这般不入流的做法还真是少见。少爷憋着气,带着家仆和赎回的三姨娘连着几夜赶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找阿敏你。”
李氏的面色忽的有些发红,但不过一瞬,又苍白如纸。
“秦少爷回来见院子都空了,只留个扫洒婆子看着门,别说阿敏你了,就连平日里伺候你的丫鬟都不见,少爷就把已经在矮厦里住了两个月的的丫鬟都交到跟前去了,我自然也跟去了,两方下人和哭的不成样子的三姨娘对了话,一切果然是对上了,少爷当场气的脸色发青,拂袖而去。咱们也是后头才打听到,少爷当日是要以犯七出之由,善妒之名,把少夫人休了的,只是少夫人娘家也是要脸面的富户,自然是不依。闹到最后不了了之,少爷却咽不下去这口气,自此再没踏进少夫人屋里一步。”
香荷说道这里,狠狠顿上一顿,接过李氏递过来的茶水,却不喝,只是紧紧盯着李氏道:“我也是那时候才意识到,少爷对你比之他人用情更甚。”
李氏怔了怔,并未开口。
“三姨娘合着几个下人给拨到外头去了,少爷又开始想尽法子来寻你,那时候少爷他甚至面子也顾不得,不惜惊动自己的朋友,投了人力物力整整寻了一年才渐渐偃旗息鼓。像咱们几个伺候过你的丫鬟,年龄小的,少爷就还了她们卖身契放她们归家了,我被少爷做主许给了棉米铺子的账房,几年又从秦家领了恩典,一家人子让人都从秦家脱了奴籍,少爷问清楚我当日贴身伺候过你,又额外赏赐了一笔安家费,我和当家的才能借着以前积攒的人脉,自己开了个小铺子。现在咱铺子里有活计,我身边也跟了个丫鬟帮忙做些家事。”
李氏听着就朝雅间另一角,那虽然言行稍显笨拙,但是费力逗哄自己两个女儿的姑娘看去,真要说起来,香荷在秦家,哪怕只是个伺候姨娘的婢女,吃穿用度也要比现在好的多,但是跪着吃肉总不如站着吃糠,这是真正当过人下人才能深刻体会的,所以她自不用问,香荷定然过的比以前好。
“那香芹后头又如何?”
香荷冷笑一声:“少夫人落了这般田地,后头心理都失衡了,平日对着身遭的人非打即骂,那些下人都怕了她了,少夫人却似乎更恨香芹些,最后寻了由头将香芹打一顿卖了,甚至听说,她是被卖到那最下等的窑*子里头去了。”
说到这里,二人面上同时露出些不忍,虽然香芹可恶,但是同样身为女人,只要一听那等腌臜地,光想一下便为之胆寒。
香荷喝了一口冷透的茶水,小心的看向李氏:“阿敏,你有没有想过,再见少爷一面?”
61顺当(修)
已经隔了那么长时间;你当初既然是冤枉的;秦家少爷又对你如此有心;你还想不想再见他一面?
李氏闻言瞬间大惊失色;这么个她连想都不敢想的念头;竟然被人这么突兀的问了出来,实在教她不知如何回答。
香荷看着她坐立不安如临大敌;不再追问,只是忍不住苦涩道:“阿敏;你可记得,我们还有香芹,咱们三个其实是同一年入秦家的?”
李氏怅然若失的抬起头来,半晌才说了个“记得。”
香荷苦笑道:“你不知道当初,咱们差不多时候进来的几个丫鬟是有多羡慕你;你长得好,性子乖巧,厨房的荣妈多有护着你,管事也很少骂你,你不过往内院送了几回菜,竟然就被少爷看中,调去了书房陪读。秦家少爷在咱们眼里,跟天人似得,从来不敢有一分肖想,但是你这个和咱们一起住过外院矮厦,睡过大通铺的小丫鬟,居然就做了少爷的如夫人,真是叫人羡不得恨不得。”
李氏愣愣的瞧着香荷。
香荷却伸手盖住她的手指:“我也曾经羡慕过你,但是阿敏,你当了姨娘后特意把我调去做了你的贴身婢女,又待我如亲姐妹,教我绣花不用再整日做粗活,我就觉得,你这般好的姑娘是值得这些的,谁想你后头居然吃了这些苦,光听着就让我们害怕,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李氏有些恍惚,她忽然想起香芹,是不是也是因为觉得命运不公,被嫉恨眯了眼,才会走一招错棋,终于落到那般下场的。
香荷又和李氏聊了会子,当中又问起甄知夏姐妹的生父,李氏只简单说了些,甄家的那些极品行径更是轻飘飘的一带而过,也已经让香荷唏嘘不已了。
她心疼的拉了把甄知夏姐妹过来,一个个认真看过,她似乎尤其喜欢甄知夏,仔仔细细看了好久才道:“阿敏,这丫头和你长得也太像了,我瞧着她就想起你小时候。”
李氏终于展开一丝笑颜:“她可比我小时候淘气太多太多了,她做的些事,真要说出来怕吓到你。”
香荷却是不信:“你唬我吧,瞧你两个闺女都这么乖巧,能淘气到那里去,可惜我没有这么大的儿子,不然一定厚着脸皮问你一个讨一个回去当媳妇,千疼万疼的待她。”
甄知夏额头冒冷汗,愈加装乖做巧的甜甜喊了声荷姨,把香荷喜得见眉不见眼。
李氏含笑着看着两个女儿,心口融融的满是暖意。
香荷忽然撩起自己的袖口,似是寻着什么:“今日上香没带什么好东西出来,这可怎么好,第一次见侄女儿,总应该备上见面礼才是。”
李氏忙道:“香荷,你千万莫要客气。”又对甄知夏姐妹肃然道:“听好了,不准拿你荷姨的东西。”
香荷怪道:“你做什么跟孩子这么说,难道我的东西还受不得了。”不过才说完,又有些尴尬,她今日只带了两只银鎏金的镯子,且那两只镯子样式着实普通了些,怕小孩子不喜。
李氏却已经哄开两个闺女去屋角去吃糕点,又拦下还要再去翻包裹的香荷。
香荷微微涨红脸:“这下可丢人了。”忽然想起什么,忙不迭的吩咐那皮肤微黑的丫鬟去取二十两银子。
“阿敏,你莫要嫌弃我直接,我看你日子过得实在不好,我身上也没带太多银子,这钱你拿去,孤儿寡母的难处我是晓得的,千万莫要推诿。 ”
李氏自然不肯接,香荷佯怒道:“阿敏,你吃了这些年的苦不算,难道还要两个丫头跟你吃苦你才乐意?这钱不收也得收,真要细算起来,少爷当日之所以赏我那些银子,还不是看你的面子。”
李氏无奈道:“香荷,我有钱,这钱你自己留着吧。”
香荷瞪着她身上的粗布袄:“当我三岁的娃娃呢,唬谁呢!”
李氏只得凑过去轻声说了几句,香荷猛地后合一下,诧异的扬眉道:“什么?你把簪子当了?”说罢又狐疑的看着她。
李氏怕她不信,只得道:“就当在镇上的金家当铺,难道这么多年姐妹,我还编这个骗你不成。”
香荷却想着这母女三人,丧父失夫的,不受公公婆婆待见分了家,就算有那簪子,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日子定然好过不到那里去,只怕是不愿在故人面前失了最后几分底气罢了。
宴席终有散尽时,香荷今日本来只是来白鹭寺上香求签的,当日还要赶回隔壁镇,只得留了自家宅子和铺子的地址给李氏,反复叮咛一定要再去寻她,看李氏反复点头才恋恋不舍的上了马车,自行归家去。
甄知夏靠着某家成衣铺子,咱在滴水檐下看着青石板路上渐行渐远的马车:“娘,你和荷姨的感情真好。”
李氏微微撇过脸来对着甄知夏认真道:“我自小进了秦家,和她认识的时间,比你和知春当姐妹的时间都久,感情怎么会不好。不过这一叙旧,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寻访下合适的摊位要紧。”
甄知夏道:“娘,可曾记得上回咱们吃过的那对老夫妇的馄饨,今日既一起来了,咱们先去尝一尝吧,方才吃了两小块糕,反而越吃越饿了。”
李氏笑道:“每天吃这么多,也没见你长肉,都知道哪里去了?”
甄知夏无奈道:“都长个子了,没看到我快要和姐姐差不多高了么。”
母女三人一路闲话找到那条街那条巷,那姓白的老夫妇果然还在那里摆摊,
过了近半年,馄饨还是六文钱一碗,因着尚未到饭点,摊上人少,白老头白老太就主动和她们闲聊起来:“你们赶巧啊,要是过年后再来,就吃不到这馄饨咯。”
甄知夏嘴里还含着半只滚热鲜香的馄饨,忍不住含糊道:“为何吃不到了?”
白老头摇头道:“年纪大了,还是回乡下去吧,守着一亩薄田过过小日子,这每天雨打风吹的摆摊,不适合咱年纪这么大的人咯。”
李氏道:“那你们这铺子怎么办?”
白老头道:“铺子?这摊位到了年底只要不续摊位费,衙门那里自然会消去登记,另外租出去。至于这几张用了几十年的桌凳,若有人要送他便是,不然就只得扔了,运回去还要费钱钞,咱年纪老大的,要是为几张桌子折了腰,也就不值当了。”
甄知夏猛然激动起来,她迅速将那日庙会之日,这馄饨摊的情况想了下,,又放眼打量四周,怎么看都觉得这里位置极好,而且哪里有这么巧的,她们才想着寻个地方摆摊,就有现成的送到眼前来了。
“白爷爷,这摊位费怎么收?”
“三百钱一个月,一年一交,怎么,丫头难道还想顶下来不成?”白老头玩笑道。
六文钱一碗馄饨,算一碗能赚上三文,那么只要卖出去一百碗就能把一个月的租金赚回来了,甄知夏又远目了下巷子两头,一处连着青石板路铺就的大街,另一头离着这里约莫三十来步的距离有一堵青砖石墙,墙上开了个扇形门,门后远远的矮屋石路,住的多是没甚么钱的普通百姓,瞧着自然不及这边青石板路的主道繁华。
甄知夏主意已定,遂看了李氏和甄知春一眼:“娘,姐姐,我觉得这儿不错,不如就顶下来吧。白爷爷白婆婆,能不能麻烦你们把怎么去衙门办手续说的详细些。”
那白老婆子讶然道:“你们还真想把这里顶下来?一个三百钱,一年可就是三两六的银钱呢,怎么不和你们当家的商量商量再说。”
甄知夏笑道:“婆婆,就咱们几个想做些营生,决定下来就成了。”
白婆子咂舌道:“就你们几个妇道人家想撑起这摊子?那不能吧,我看你们这年纪这模样,可得跟你们提醒下,这小营生可是什么人都碰得到,小心别教那些个混球占了便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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