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庭羲微眯双眼,“我才不信,你肯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何轻语俏皮地笑笑,“佛曰不可说,你就别问了。”
言庭羲宠溺地捏了捏她小鼻子,“淘气。”
马车在言氏祠堂前缓缓停了下来,接下来是祭祀先祖。繁琐的仪式过后,言庭羲和何轻语返回隰桑院,简单的吃了点糕点。
绿穗和缃儿上前帮何轻语解开玉带,脱下霞帜、褙子和大袖翟衣,卸下钗环,散了发髻,褪去手腕上的金镯玉镯。只穿薄袄的何轻语觉得一身轻松,按了按酸麻的脖子,问道:“好累,有没有热水?我要沐浴。”
“回王妃,热水准备好了。”何轻语的习惯,采薇几个是知道的,不用她吩咐,早就备好热水。
等何轻语沐浴回来,言庭羲不在房里,“王爷呢?”
“王爷去隐铭居了。”采薇道。
何轻语掩嘴打了个呵欠,“我睡会,申时叫我起来。”
“是,王妃。”采薇和绿穗词候何轻语在床上睡下,垂下帐幔,悄声退了出去。
到申时,何轻语换了身露草色绣团花纹圆袍,挽着凌虚髻,一根紫玉长簪斜斜地插在发髻上,发髻中是牡丹花钗,披上大红织锦斗篷,抱着手炉,往门外走去。
“王爷回来了!”门外小丫鬟道。
门帘一响,言庭羲走了进来,接她一起去吃年夜饭。吃了年夜饭,守夜,子时接神踩岁,回房歇息。
正月初一,依例又是进宫朝贺。这一次没有节外生技,顺顺利利的去端宁宫见淑妃和子,离宫回府。何轻语回府没到一个时辰,宫里来人,是长乐宫的女官,是来收她抄写的《女诫》。
何轻语没有抄,无有东西可交。
“明天请王妃交两百篇。”女官也不多言,行礼离去。
何轻语抚额叹气,认命地叫来添香缇儿。缇儿磨墨,她和添香埋头抄《女诫》。
初二到初五,何轻语就在抄写《女诫》中渡过。
初六,徐府请客,何轻语留添香在家抄《女诫》,她匆匆赴宴,匆匆而归。
初七,醇王府的管家上门,醇王太妃病重,要见何轻语。
何轻语大惊失色,和言庭羲匆匆赶往醇王府。这么多年,醇王太妃待她不薄。
第十一章
何轻语在言庭羲的陪同下匆匆赶到醇王府,一脸憔悴,两眼通红,身上锦袍皱成一团的陈烁迎了出来。看着陈烁这狼狈模样,何轻语一阵心酸,急声问道:“干娘怎么样?”
“她喝不进药,情况不太好。”陈烁声音沙哑,面带忧色。
何轻语顾不得多问,疾步往醇王太妃居住的院子走去。陈烁对言庭羲道了声失礼,让王府管家在厅前陪他,匆匆而去。
卧室内燃着暖炉,暖烘烘的,还夹杂着浓郁的药味,两个婢女守在床边。何轻语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床上昏睡的醇王太妃,一惊,不过数月不见,太妃比上次见面更清瘦,脸色苍白,皮包骨头,原还有些花白的头发已然全白。看她这样,鼻子不禁一酸,眼眶微红,喊道:“干娘!”
陈烁凑到太妃耳边连叫数声,醇王太妃双眼紧闭,人事不知,无奈,只好道:“母妃,语妹妹过来看您来了。”
醇王太妃缓缓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道:“语儿来了?语儿在哪里?在哪里呢?”
何轻语握住她的枯瘦如材的手,道:“干娘,语儿在这里。”
“语儿!”醇王太妃嘴角颤抖,黯淡无神的眼睛微亮,“语儿,你来了!”
“是,干娘,语儿来了。”何轻语和两个婢女把醇王太妃扶起来,拿着靠枕垫在她的身后,让她半坐半躺着,“干娘,是不是有话要跟语儿说?”
醇王太妃喘了口粗气,“留语儿在这里陪我说话,你们都下去。”
“母妃,您先喝了药,再跟语妹妹说话好不好?”陈烁趁机把药端了过来。
何轻语不等醇王太妃拒绝,接过陈烁手中的药碗,盛起一汤匙,递到醇王太妃唇边,“干娘,语儿伺候您喝药。”
醇王太妃抬眼看了看陈烁,张开嘴,把那碗药喝了下去。见太妃喝了药,陈烁如释重负,带着两婢女退出房,掩上门,守在门外。
“干娘,您要跟语儿说什么?”何轻语扯出丝帕拭去醇王太妃嘴边残留的药渍,轻声问道。
“语儿,这件事,我放在心里许久,我一直没脸说出来,现在我快死了,也该告诉你了。”醇王太妃苦笑,人将死,其言也善。
“干娘!”何轻语蹙眉,“您不要胡思乱想,喝了药,您的病就会好的。”
“我们不说这个。”醇王太妃握着何轻语的手,“语儿,你知道先帝为什么会把你指给汾阳王吗?”
何轻语眸子闪过一抹异色,淡然道:“干娘,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语儿,这件事是醇王府对不住你,你爹娘让我们好好照顾你,我们不但没有照顾好你,还害了你,是烁儿的父王说服先帝,将你嫁给汾阳王的。”醇王太妃痛苦地皱眉,手紧紧地拽着衣襟,“每每想到这个,我就于心难安。死了都无脸去见你爹娘。”
“干娘,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您不要再为以前的事郁结于心,好好养病。”何轻语安慰她道。
“他待你好吗?”
何轻语扬唇浅笑,“他待我很好,今天他陪我一起过来的。”
“你们和和美美的就好!”醇王太妃轻轻拍了拍何轻语的手,“我也就安心了。”
何轻语见她脸色苍白,双手冰冷,劝道:“干娘,您刚喝了药,还是好好休息吧!其他的事,等您病好了,再跟语儿说。”
“不,语儿,干娘知道你过来一趟不容易。”醇王太妃拽进何轻语的手,“语儿,干娘有一件事要求你,你能不能答应干娘?”
何轻语微微垂睑,掩去眸底复杂的神色,道:“干娘,有什么事您说,能办到的语儿一定替您办到。”
“醇王府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只是烁儿他秉性善良,从小到大只知读书,不懂俗务。这几个月要不是你派人照顾打点,这府中早就乱成一团。”醇王太妃长叹一声,“他父王倒是一死了之,却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苦苦度日。京城是是非之地,烁儿不能留在这儿。语儿,干娘求求你,让汾阳王帮帮忙,想个法子让烁儿离开京城,我不求他富贵荣华,只求他平平安安活到老。”
何轻语一惊,抬眸看着她,“干娘,烁哥哥如今闲散在家,不问朝堂只是,皇上怎么还会对付烁哥哥呢?”
“就因为他闲散在家,不能出仕,才更能说明皇上根本就没有把那件事放下来,他迟早是要杀了烁儿出气的。”醇王太妃道。
帝王多疑,尤其对那些曾叛逆过他的人更是猜忌。何轻语不敢说醇王太妃太过杞人忧天,只是汾阳王府情况比醇王府又好得了多少呢?天顺帝何尝又不忌惮言庭羲?轻叹一声,道:“这件事,我会跟王爷说。”
“好,语儿,我就把烁儿托付给你。”醇王太妃紧紧地握着何轻语的手,“你替我好好看着他。”
何轻语眸光微闪,道:“干娘,这个重任,我承担不了。”
“语儿!”醇王太妃猛然睁大双眼,没想到她拒绝的如此直接。
见醇王太妃一心求死,何轻语心念急转,“干娘,烁哥哥已经没有父亲,您怎么舍得就这样抛下他不管,让他孤苦零丁的活在世上?您要疼他的话,就应该好好活着,看着他平平安安的娶妻生子,而不是将他托付给我这个外人。”
何轻语刻意在“外人”两字上落下重音,醇王太妃浑身一震,手中不禁用力握紧,捏得何轻语的手生疼。何轻语不好强行把手抽出,微蹙眉尖,忍着痛,道:“干娘,您想过没有?四皇子谋逆之事,常山王阖府无一幸免,您和烁哥哥为何可以重返醇王府?烁哥哥为何可以袭王位?”
醇王太妃皱眉,若有所思。
何轻语看她脸色,似有所动摇,继续劝道:“皇上在当皇子时,干娘待他不薄,他顾念旧情,没有问罪您和烁哥哥,又怎么会秋后算账?说句不好听的话,您若不在,或许皇上会有动烁哥哥的意思。可是只要您在,皇上看在您的份上,是不会动烁哥哥的。”
醇王太妃眸色山说不定,半晌才微微颔首,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所以干娘,您就不要胡思乱想,放宽心,把身体养好,等烁哥哥娶妻生子,你就含饴弄孙,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何轻语松了口气,扶她躺下,给她盖好锦被,“好好地睡一觉吧!”
醇王太妃久病在身,刚才又说了那么多话,倦意袭来,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睡去。何轻语看着她苍白的面容,轻叹一声,掖了掖锦被,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语妹妹,母妃她跟你说什么了?”见何轻语出来,陈烁迎上前问道。
“没说什么,干娘已经睡下了。”何轻语抚了抚鬓角,“我先回去了,你好好照顾干娘,我明天再过来。”
陈烁点了点头,“谢谢你能过来,我送你出去。”
“烁哥哥,你不要这么客气。”何轻语垂睑道。
两人默默地走回大厅,言庭羲已喝完三杯茶。说了几句客套话,言庭羲和何轻语告辞出门上了马车回府。
“醇王太妃的病情如何?”言庭羲舒服地躺在软垫上问道。
“没什么大碍,心病而已。”何轻语淡淡地道。
言庭羲狐狸眼一闪,笑道:“心病还需心药医,想不到我家娘子是她的心药,药到病除。”
何轻语抬眸看着他,表情严肃,“言庭羲,你有没有想过远离朝堂?”
“有。”言庭羲微眯着眼,“朝堂上盘根错节,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稍有不慎,就是灭顶之灾,让人生厌。可是现在我已泥足深陷,想要全身而退很难,很难。”
树欲静而风不止。何轻语神色微黯,道:“醇王太妃想让你帮忙,让陈烁嫩安然离京。”
“你答应了?”
“没有。”何轻语白了他一眼,她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
言庭羲坐起身来,眼中精光一闪,问道:“她怕皇上对付陈烁?”
“是。”
“陈烁手中无兵无权,只有他知趣,不惹是生非,结党营私,皇上不会动他的。她的忧心没有必要。”言庭羲唇角弯起一丝嘲讽的冷笑,“陈烁这个闲散王爷,会做的很安稳很长久。”
“那你呢?”
言庭羲长臂一伸,将她拉入怀中,抱着她的纤腰,道:“我这个王爷会做的更安稳更长久,等我儿子长大,就让他袭王位,我当太王,你当太妃,我陪你四处走走,好不好?”
何轻语侧脸看着他,微微一笑,“好。”
“语儿,你放心,我不会让我自己有事的,我也不会让你有事,我们要在一起,直到我们都老去。”言庭羲郑重其事地道。他知道何轻语从边境回来后,就没放心过,有时半夜还会从梦中惊醒。
“言庭羲,你说过的话,你要记得,不可失信于我!”
“我言而有信,语儿要相信我,我有能力保护我,没有人能分开我们。你也要答应我,不管我们的亲事是天赐良缘,还是阴差阳错,既然你已嫁给我,你就永远不许从我身边走开。”言庭羲眼底一片清明,字字清晰,缓缓地将子一个一个地敲进何轻语心里。
“我答应你,我不会从你身边走开。”何轻语靠近他的怀里,听到他沉稳的心跳,纷乱的情绪渐渐平定。
第二天,何轻语依约去醇王府,言庭羲被李景明和杨贽拖出去,没有同行。醇王太妃的精神较昨日好了许多,陈烁忧色稍减,再三向何轻语道谢。
何轻语谦让了几句,告辞离去。陈烁有些不舍,可何轻语已为人妇,不好出言留客,语气里带着几分期盼,问道:“语妹妹,明天你还过来吗?”
“明天?”何轻语迟疑了一下,醇王太妃很依赖她,非要她喂药不可,“明天我过来。”
“好。”陈烁喜形于色。
何轻语转身上了马车。
“叫他把马车转去胭脂坊。”何轻语想着过年还没给沈燕如拜年,时辰尚早,不如顺路去一趟,“到玉如斋时停一下。”
采薇掀开一角,“主子要去胭脂坊,在玉如斋门前停一下,主子要买东西。”
“是。”车夫拉着马头拐了个弯,穿过小巷往胭脂坊驶去。
玉如斋有家新开张的酒楼,李景明摆了桌酒席,请言庭羲和杨贽等人。酒席设在二楼当街窗边,从窗口望去,可以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站在玉如斋的门口,抬头就能看到坐在酒楼上的客人。
言庭羲坐在窗边,手里握着个酒杯,含笑浅啜。何轻语从玉如斋出来,抬头就看到了他。采薇也看到了,“主子,是王爷。”
何轻语知道言庭羲出来跟李景明应酬,没太在意,只是她刚要上马车,却发现窗口出现了一个穿红衣的妖娆女人,笑盈盈地靠近言庭羲怀里,向他劝酒。言庭羲没有拒绝她的投怀送抱,就着她的手,饮下了那杯酒。何轻语脸色微沉,男人的话,果然就如天上的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样,不可信,不能信。
言庭羲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扭头随意地看向窗外,看到了站在马车边的何轻语,微微挑眉,推开靠在身边的女子,跟里面的人说了句什么,就站起身,离开了窗口。接着从窗口探出几张脸,有何轻语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主子。”采薇担忧地看着何轻语。
何轻语淡淡一笑,向酒楼门口走去。言庭羲已从二楼下来,赶到了门口,“语儿,这酒楼是初六开的张,李景明请大伙儿来尝鲜。”
“哦,我也想尝尝这里的味道。”何轻语嘴边勾起浅淡的笑。
“好。”言庭羲笑,牵起她的手,将她带上了二楼。言庭羲把何轻语安置在他原先的座位上,命人另外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她的旁边。
酒桌边有九个人,七男两女。男的,何轻语认识其中的三位,李景明、杨贽和陈煀,另四位看着面熟,可是喊不出名字,想来也在朝中为官。两个女子,一着红衣,一穿绿裳,何轻语都不认识。
第十二章
那两个女子显然不认识何轻语,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猜测她的身份,在听到李景明等人起身称呼她为汾阳王妃时,两人脸上同时闪过一抹异色。
何轻语将两女眉梢眼角带着的一股风尘味的妖媚风情,再看她们身上的衣服,就知道她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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