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敬的样子:“是嫔妾不要让娘娘失望才是。”
回了增成殿,恪妃与她的一双儿女已经都在里头,三人都睁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宜妃,恪妃如护雏般牢牢环住两个孩子。增成殿现在由着惠王带来的精兵层层围绕,连只苍蝇都不飞出去。这三人加起来恐怕还没有三皇子一人重要,宜妃想到这里只轻蔑一笑。
惠王既做下这样的事,便没有要瞒的意思,一时宫中宫禁森严,众人都只老实在自己房中呆着。只静昭容有时往来于乐成堂与咸若馆间,静昭容自被洗刷了冤情回到乐成堂之后,性情就变了颇古怪。身边的人一个不信,一个不靠,除了去咸若馆礼佛没有第二个去处,所以宫人只觉得静昭容这是提前过上了太妃的生活。
除了皇后之外,惠王对旁人倒还客气,尚未喊打喊杀。大约因为他自己兵力有限,只将宫中几个要紧人物德妃、太后与恪妃母子都看牢了,和昭仪与三皇子始终没有找到。
容景轩去万州天生城时只带了十数万亲兵,神机营中还有几万官兵留在京城近郊,可惠王对外打的是清君侧的借口,一口气列了太子十数条罪状:往万州天生城运输粮草时不尽心;纵容皇后母家在外头卖官鬻爵;惠王在外头征战沙场时,太子在京中只勾心斗角,连惠王未满月的幼儿都不放过。
然而这些众人皆知不过是幌子罢了,可皇后与容景轩的所有皇子皇女到底此时都把持在惠王手里,一时也无人敢轻举妄动,倒让惠王等占住了先机。
远在万州的容景轩终于知道惠王造反之事,看完信时他手只抖个不住,庆妃兄长吕合风见了上前要去扶。容景轩只推开他问下头跪着的密使道:“太子真的没了?”吕合风抬眼望了容景轩一下,在外征战到底辛苦些,只是容景轩这时看起来竟是前所未有过的憔悴。
那密使瑟瑟发抖的说:“是,第一个遇难的便是太子,惠王早把奸细安插到太子身边了。后头倒没什么人……”到后来他的声音渐渐弱下来:“只是皇后、庆妃与恪妃都被他囚起来了。他还扬言,扬言他这样做是陛下授意,说陛下早属意他做太子,这次太子克扣粮草更是让陛下忍无可忍,惠王逼不得已才做了这样的事。”
打仗真正的命脉其实是粮草,太子克扣粮草分明是无稽之谈,惠王故作此一说,分明暗示容景轩,这次不妥协,便要断了三军粮草。
“乃蛮人还未除尽,这个畜孽为了一己之私竟敢拿这个要挟朕么!”密使跪在地上,见容景轩拔出腰间佩剑,那密使绝望的闭上眼睛,然而容景轩只将屋内摆的案几一劈为二。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还有一更……
☆、第90章容景轸
第二日清才人去增成殿时;宜妃正倚在美人靠上小寐;宜妃的贴身宫女翠竹正拿个美人锤轻轻捶着腿。翠竹一见清才人;便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惠王造反以来,上下宫人伺候宜妃便格外尽心,仿佛她是个豆腐做成美人似的。
翠竹只将美人锤递给小宫女;随后掀开帘子走到外头小声对清才人说:“我们主子这几日都睡不好;昨晚上三更天才睡。”清才人会意的点点头;边取下发间别的簪子递到翠竹手里。
翠竹一愣忙要退了去,清才人执意不收;二人相互推让了一会,最后到底是清才人赢了:“姐姐伺候娘娘辛苦了;这不过是我一点子心意罢了。”翠竹这才收下;她见着清才人撩开帘子,接过小宫女手里的美人锤坐在脚踏上为宜妃捶腿的样子,一时心中嘀咕,亲女伺候母亲也不过如此了吧?
宜妃又眯了一刻钟,一睁眼却见清才人正在为她捶着腿,只对她说:“怎么老实成这样?”转面又对翠竹啐了一口:“下次再这样轻忽怠慢才人,就别怨我不顾你这么多年的脸!”翠竹只诚惶诚恐的将清才人扶起来,接着颇重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才人恕罪!”
清才人只摇了摇宜妃的手臂:“娘娘何不给我个孝敬娘娘的机会呢?”宜妃见她这样的小女儿情态眼圈一红:“唉,看着你倒让我想起媚儿。”清才人隐约知道媚儿是谁,一时只仰面望着宜妃道:“嫔妾很像娘娘的侄女儿么?媚儿是什么样的呢?”
翠竹方才退了下去,此时正将功赎罪的端了两盏苏子燕窝进来,一听到清才人的话,忙将话头岔开:“小厨房刚炖的苏子燕窝,娘娘尝尝炖的可好。”
宜妃接过那燕窝搅合了会儿:“媚儿像你一样乖巧孝顺。”她只拿着却不用,过了方道:“媚儿最喜欢吃这个。”清才人绞尽脑汁方哄得宜妃用了些,过了半晌她忽然期期艾艾道:“恕嫔妾直言,太后从前待娘娘不顶好,怎么娘娘现在对太后与德妃这样礼遇有加呢?”
太后从前对宜妃不过尔尔,太后心情不好时常刺上宜妃一两句。可惠王造反之后,对在深宫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后与德妃倒是很好,吃的用的不曾少过一星半点。宜妃轻慢一笑:“那老货还有几年好活么?”
她见清才人仍是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凑到她耳边道:“可她的兄长和侄儿都厉害的很呢。”太后的兄长定武上将军此时年纪虽然大了,却仍带兵杀到乃蛮后方去了,正是容景轩不可或缺的左臂右膀。她的侄儿也是不负老父英名的,以后定是要承袭父亲的十数万亲兵的。
清才人迟疑道:“嫔妾说句冒犯的话,太后颇有些刁滑,光是对她好就能让定武上将军为惠王所用么?当年容景轸造反,定武上将军可是一点力都没出呢。”
宜妃面上多了几分胸有成竹的神色:“容景轸造反时德妃已嫁给容景轩了,定武上将军爱女如命,要是当年容景轸成事了,他女儿也要受牵连,这才没有出手相助,现在德妃就在端儿手里,他能不服么?”
宜妃说起“容景轩”三个字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神色,而清才人恍若未闻,面上只露出几分心悦诚服的神色。宜妃见了心中越发得意,一时竟说道:“何况容景轸也不过是端儿手里一枚棋而已。”清才人迟疑道:“棋?”宜妃道:“端儿早先便同太后说过了,若她能劝服定武上将军转来助端儿一臂之力,便将容景轸放出来。”
原来如此!难怪惠王手中不过三五千的兵力便敢造反,敢情私下里早同太后搭上了。清才人惊叹道:“那定武上将军怎么还没……”倒戈相向呢?这几个字清才人却不敢说出来。
宜妃听了面色有些不愉:“太后一口便答应了,只是她说定武上将军是个拘泥的,早早同他通气反而误事,不如徐徐图之,等到了危急关头,定武上将军不同意也只得同意了,他女儿命在端儿手里握着呢!”
清才人轻轻点了点头:“一环扣一环,惠王可真聪明啊。”宜妃道:“过几日端儿将容景轸亲迎进宫来,让太后见一见容景轸。”清才人撇了撇嘴道:“容景轸算个什么呢?早被贬为庶人了,也值得惠王去亲迎么?”
宜妃伸手在清才人腮边拧了一把,面上却有着掩不住的得意神色:“太后那老妇刁滑,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过几日由端儿将容景轸亲迎进宫来,恐怕她才肯使全力!我就不信她见了亲儿还舍得再放他走!”
清才人轻轻“哦”了声,宜妃这时才觉自己方才说的有些多,然而看着清才人低头吃着那苏子燕窝的样子,又慢慢放下心来——一个对着苏子燕窝都惊叹不已的才人,还指望她有多大的能耐呢?
而这时,曾经的豫王府正有一个苍白青年如一个幽灵一般,在已经荒废的府邸中私下游荡。豫王府曾是京城中最繁华、荣耀的所在。他的命运与惠王何其相似呢?同为父亲的爱子,先帝先时封他为豫王,末了又不忍放他去藩地,使父子难得一见,便为他在京中权贵云集处修建了豫王府。
那时的日子多好呢?容景轸行至园内一块太湖石前头,只修建一个豫王府,便从江南不知运了多少太湖石来。眼前这块“豫峰”便是最好的,在下头点起一枝香,半晌后十三个孔里俱飘出袅袅轻烟来。
容景轸望着眼前的豫峰恍惚的想着,他同父皇都很喜欢这块太湖石,父皇计划着将这石头摆在宁寿宫花园里头,容景轸偏要搬到豫王府去。旁的千辛万苦运进京里来的太湖石,父子两一个不看,一个不要。
为着这块石头他还连着几日不曾进宫,当时身边人都觉他放肆,怕他触怒先帝。然而几日之后,却是父皇先服的软,他将那太湖石送到豫王府,又给这石头取名豫峰。非但不生他的气,还捏着他的肩膀大笑:“果然是轸儿最像我!”
容景轸又在下头点了枝香,幸好当年死活将这石头要了过来,这十数年来他最大的消遣便是看豫峰的十三个孔洞里冒出袅袅轻烟。
豫王府早不复当时之繁华,璋瓦残破,杂草丛生。人人在这府里都似活鬼,青白着脸走来走去。他的几个妾侍都是被灌了绝子汤后送进来的,边在他身下承欢,边在心里咒他早死。
一想到这里,豫王只觉头疾又发作了,一时只抱着自己的头倒在地上蜷成一团。他的一个妾侍早看见了,却只嘿然一笑,头风都发作这样多次了,豫王什么时候才肯死呢?
在咸若馆密室里呆着的林黛黛心中越发着慌,密室内虽五脏俱全,但总是待着并非长久之计。吃的糕点与用的净水到底有限,全凭着静昭容每次带来的吃食。有时静昭容不便来,便由纯儿上去拿些佛前的供奉,这几日再没有太妃太嫔来礼佛。
而宫里过了头几天的慌乱之后便静了下来,除了宜妃的增成殿外,其余宫殿便陷入一股死寂之中。唯一欣慰的是庆妃果真将阿丑守护了个周全,并未让惠王与宜妃将孩子抱走。
可要是容景轩不顾及宫里的妻妾与儿女,一口气从万州杀回来呢?毕竟他也算不得太老,孩子以后恐怕还是有的,而皇位就不一定了。可即便容景轩不回来,难道她就有活路?她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活呢?林黛黛每每想到此处便心慌意乱,依纯儿看,她的产期不过这几日了。
这一日容景轸又在豫峰前点着香玩,这次的香不同些,传说是宫中的贵人赏下的。容景轸于这些上其实无所谓,他母亲总是这样,只爱关心些无关痛痒的事。比如那些根本不能生育的妾侍,夏日里的冰山与冬日里的炭的多与少。他困在这额外加高了七尺墙楼的豫王府,已经十八年了。
他一生中最年富力强的日子都在这府里度过了,容景轸又燃起一枝香——若能想着袅袅青烟一样随风散去……烟正顺着一阵风迎面朝他扑来,这烟不像烟,倒像是很粘稠的油一般,慢慢顺着他的鼻腔往胸腔中流淌,渐渐他不能呼吸。
容景轸一头栽在地上,青白的十指在地上不住乱刨,十个甲盖俱被掀开。这次依旧是上次那个妾侍立在远处,她见了只漠然的看着——上次也是这样,然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容景轸又拍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
可这次不一样,过了一刻钟,他仍伏在地上,那妾侍觉得有些不对,上前去握着他的肩膀朝边上一掀。她的面孔登时扭曲了,面上留露出不知是悲是喜的神色,容景轸睁大着眼睛,嘴巴扭曲的张大了,想来曾呼救过——他已经死了。
惠王听到这消息时正在增成殿里头,宜妃同他初听到这消息时,二人都呆住了。来传信的宫人战栗着说:“容景轸多年来有头风这个旧疾,三不五时便厥过去一回,所以这次下面人也没当真,不曾想这次倒下便死了!”
惠王听了手只颤个不停:这个风口浪尖上容景轸死了,太后怎么想?定武上将军又会怎么想?他只强自问道:“当真是因为头风死的么?”
那宫人迟疑了一会儿哭喊道:“奴才们也不知道!伺候的人说容景轸是用了宫里送去的香之后才犯的病!”
惠王听到这里再呆不住,只猛地站起来回身对宜妃道:“我必得亲自出去看看,无论如何得给太后一个交代。不论庆妃愿不愿意,你去将公主抱来!”宜妃只仓皇点了点头,惠王便如飞一般带着亲兵去往豫王府了。
☆、第91章宫门
惠王出了增成殿便翻身上马;朝皇城西门怀远门疾驰而去,亲信等也跟在后头,一路只闻马蹄落在汉白玉砖上的哒哒声。
惠王也知今次自己太过莽撞,还未同炳武、定武两位上将军搭上前就这样悍然发动;委实不智。需知这样的事情;再准备十年都不算迟。可他再不能按捺下去了:年初父皇大约察觉到他同昶贵姬之事了,将他的藩地收回;他在都察院的差事也没了;一切份例比照着从二品县公发放。
这些他都可以忍,可当他又发现军医给他开的药方中很有古怪;在四川遇上的“流匪”带着京城口音时;他终于按捺不住了。与崔惜私通错在他,可崔惜同太子之位一样,本来就该是他的!如果不是当初父皇贪恋权势,做下易妻为妾这样的丑事,那么他怎会沦落至此?他又怎会做这种挟自己幼弟幼妹,以命父亲禅位的丑事?
服侍他的阉人发达之后都惦记着去接济自己落魄的弟妹,而他呢?堂堂皇子,竟比身边的阉奴还要龌龊。后来他知道那些事是皇后做下的,那时已不知心中是悲是喜,他只知道他踏上了条不归路,除了往下走,再没别的法子了。
杀了太子之后,惠王将几个宫门的守卫都换成了自己的亲信。他那点亲信在这次出征的大军前头根本不够看,但只要几个皇子皇女把持在自己手里,就没人敢轻举妄动。
行至怀远门前,守着的那些侍卫都不需腰牌,只见了惠王急匆匆的神色,便赶忙将宫打开。领头的侍卫惠王看着很有些眼熟,偏一时也想不起是谁,只对那侍卫略一点头,略表赏识之意。
外头百姓想也知道宫里出了事,一时怀远门前都无人迹,只惠王带着亲信在街上跑着。惠王朝豫王府的方向又行了一阵,忽然觉得不对——这街上也太静,简直近乎死寂。
惠王登时拉紧缰绳,胯|下枣红色神骏只立起身子发出长长一声嘶鸣。身后的亲信也随他停了下来,惠王甚至来不及说什么,只急忙调转马头便转向朝怀远门跑去。
埋伏在隐蔽处的伏兵见了登时按捺不住,一个性急的弓箭手立马张弓搭箭,朝惠王射了一箭。那箭咻一声破空而出,原该射到惠王的马后腿上,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