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把带回来的回门礼命人拿上来,一一分送众人。史端见了那幅富春山居图十分高兴,向代善道:“我不过那次偶然一说,不想荣国公就记住了。我哪好夺人所爱呢?”
“岳父这话就见外了,虽说是一幅名画,但是咱们不比别人,拿来给岳父赏玩也是应当的。”
“我和荣国公从前一道出生入死,已经是几十年的交情了,只有他明白我的心意啊。既然如此,我就收下,回去替我向你父亲说,至亲不谢。我也就不说客气话了。”
代善恭敬答应了。这时众丫鬟婆子已经抬过桌子,摆了早饭了,我和代善各依着史端和刘夫人坐下,刘夫人不断给我夹菜,自己却没怎么吃,好像总也怕我吃不饱似的。
这两天在贾家受了这么多委屈,回史家被这样的慈母照顾着,我又想起老爸老妈来,不知他们可知道女儿现在的样子,可知道女儿已经嫁为人妇,心头难受,几乎要落下泪来。菜也吃不下去了。勉强止住了,掩饰着慢慢吃饭。代善陪荣国公说话,却聊得甚是投机。我心里难受,也没怎么说话。
按照规矩,周绣和雅润都不能出来见代善的,所以我还没有见到她们。吃了饭,我便向刘夫人说:“我还没见嫂子和三妹妹呢,我这就进去看看她们。”
刘夫人听了这话,和史端对视一眼,笑着说:“正是呢,看我只顾忙着了,还有件喜事没告诉你。今日卫家要来提亲,是你姑母给做的媒。把你三妹妹说给卫公子了。”
我虽然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还是做出才知道的样子,笑道:“是吗?这可是太好了。卫公子和代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代善最了解不过了,三妹妹嫁过去,可是有福气呢。”
史端和刘夫人都露出笑容,我又道:“还要向姨娘道喜呢,女儿嫁到这样的敦厚人家,虽然不是大富贵的,却是诗礼之族,做娘的自然是最高兴了。”
潘姨娘脸色有些不大自然,勉强道:“这也是托了老爷太太的福,又全亏了姑太太费心。只盼着雅儿嫁过去能像二姑娘似的,我就知足了。”
我不再和她说话,道:“三妹妹一定也高兴着呢,我这就去道贺。”
正要走,只见奶娘带了鼐儿进来给姑父行礼,我见了鼐儿,分外亲近,忙一把将他抱起来,笑道:“鼐儿,想姑姑没有,姑姑给你带了好多好东西呢,一会回去慢慢玩。”
鼐哥儿只是紧紧依着我,不肯离开:“姑姑,娘说我今天不用上学去了,让鼐儿一直陪着你好不好?这两天都没看见姑姑,我好想姑姑啊。”
我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脸颊:“当然好了,姑姑今天一天都陪鼐儿。现在我们到你娘房里去,。”
代善还留在这里陪史廷说话,我带了氖儿,先到周绣房中,周绣正在给鼐儿做衣服,见我去了,忙放下针线,站起身笑道:“二妹妹回来了,我也不能出去,就等着你进来呢。鼐儿一大早就闹着找你,我哄了他半天,听说你们吃完饭了,才让他过去。”
我笑道:“嫂子忙什么呢,这些衣服,就让裁缝做去就是了,嫂子身体也不好,何必亲自动手,歇息一会罢。”
”不要紧,我闲着也是闲着,亲手给鼐儿,做做衣服,我也觉得舒心。”
我留神看她,脸色还是苍白的,但是却还有些精神,我轻声说:“明霞还安分么,哥哥今天怎么没在家?”
“你哥哥是今日到锦乡侯府赴宴去了,明霞这几天倒还好,只是未免事多些,吃穿用度,总是不称心,我也不和她计较,装作听不见罢了。”
她说了这几句话,又仿佛觉得不该说似的,不等我打话,忙又岔开说:“你一定知道三妹妹的事了吧,我也高兴的很,别在我这里坐着了,我们一起给三妹妹道喜去逐倭。”
我笑了一笑,正要和周绣一起出来,只听见雅润的声音已经传来了:“二姐姐,你可回来了,快让我好好看看,你这一出嫁,没忘了我吧?”
“你这丫头,还是这么直来直去的,姐姐怎么会忘了你呢,还要恭喜你呢。”我笑着说。
雅润飞红了脸,低头摆弄衣襟,也不说话了,我看她的脸上却是藏不住的笑容,便向周绣取笑道:“嫂子你瞧,三妹妹还害臊了呢。”
雅润上来拉着我,不让我再说,忽见丫头来说:“卫家提亲的人来了,在前厅呢,太太请大奶奶出去陪客。”
周绣忙出去了,雅润看见屋里没人,换了一副正经的神气向我说:“姐姐,听说我的婚事是姑母做的媒,我就知道定是慧嫔娘娘的周旋,归根结底,还是全亏了姐姐,姐姐就是我的大恩人,妹妹只要活着,就不忘姐姐的恩德。”
我忙笑道:“都是自家姐妹,帮帮你还不是应当的,难道姐姐能眼睁睁看你跳进火坑吗?你这样说不就显得生分了吗?”
雅润也笑了,又拉住我问道:“姐姐,这两天累坏了吧,事情多又初到那里,我看你很疲倦似的。”
“还好,过了这几天,事情不那么多就好了,以后你嫁人了,也要应付这些家事呢。”
“我比不了姐姐那么能干,只要能安安稳稳的,我就满足了。”
正说着,刘夫人命丫鬟进来说:“二姑奶奶,荣国府打发人来了,说是国公爷忽然得了急病,请姑爷和姑奶奶快些回去。”
我听了这话,心里也是陡然一惊,早上出来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突得急病了?来不及多想,一面披上斗篷,一面:“姑爷呢现在哪里?”
“姑爷急得了不得,在外头等着姑娘呢。卫家的客已经走了,太太吩咐,让姑娘再到太太房里看一眼再走。”
雅润也忙道:“姐姐快去吧,妹妹就不送了。
”我也不及再和雅润多说什么,我匆忙到刘夫人房里,刘夫人和周绣都等在那里,刘夫人一见了我就说:“谁知好好的亲家老爷得了急病了,不然还想留你多待一会呢,这也没法留你了。你这一回去,轻易也回不来了,娘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就只嘱咐你处处当心,千万留意自己的身子。别让娘担心。”
说着,又止不住眼泪,周绣一边劝着,一边说:“姑爷在外头准是等得着急了,太太让二妹妹快出去吧。”又向我说:“二妹妹,你越在这里,太太心里越不好过,你只管去,这里有我呢。”
云晴又急匆匆地走进来:“姑爷急得了不得,催姑娘呢。”我忙向刘夫人行了礼,道:“太太保重身体,我得便就回来。”说着就连忙出去,向史端做别,代善表情焦急,却仍不失凝重,我暗暗握住他的手,他会心地望了我一眼,一起上车去了。
一进了荣国府的二门,就看见许多丫鬟婆子往来穿梭,都是一副紧张和焦急的神色,我和代善三步并做两步赶进去,只见乌压压围的一屋子的人,汪夫人守在床前,眼圈还是红红的,旁边是代婕,代静,代良等围绕着,代善一进去,汪夫人就忙站起来,急着说“我的儿,你可回来了,你们才走不大一会儿
“善儿,你们可回来了,把为娘都急死了,快看看老爷吧,这可怎么好。”说着汪夫人就掉下眼泪来。
“母亲别急,我们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怎么一下子就这样了?”代善奔到床前,我也跟过去,只见荣国公脸色阴暗,躺在床上,看上去似乎是清醒的,只是不愿意睁眼,十分疲乏的样子。
“吃了早饭,老爷说要找外头的清客相公来下棋,还没传话出去呢,就嚷着胸口疼,疼的脸色都发青,我就急的了不得,也慌了神,赶着叫人到史府去找你们回来,又叫人去请太医,给老爷揉着,过了一会疼的好些了,便躺下了,现在还是这样。”汪夫人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代善也是一脸焦急,只说:“太医怎么还没来?”
旁边的丫鬟忙说:“已经去请了,马上就会来的。”
我静静地观察了一下,觉得荣国公得的一定就是现在我们常说的心绞痛,只不过那个时候没有这个名称,大家都不了解罢了。正在寻思,忽然见荣国公好像要抬起身子的样子,众人连忙过去扶着,只见荣国公稍微撑起身子,右手紧紧捂住胸口,眉头紧皱,十分痛苦,众人又是一片慌张,只听见乱嚷乱叫的声音:“太医怎么还没到?”
“快叫人再去催催。”
“快拿水来!”
想起小时候姥姥就曾经得过心绞痛,我知道这是又一次发作了,突然想起以前姥姥发作时来不及去医院,妈妈给姥姥做过临时的急救,用针刺内关穴,很快就能得到缓解,事情到了这时候,我也来不及多想,只是一心想让荣国公的病情快点得到缓解,于是向汪夫人说:“太太,这是心口疼,我知道用针灸的办法能缓解,让我试试。”又向云晴说:“我的房间里有银针,你快去取来。”云晴答应一声,慌忙去了。
“你行么,哪学过医术,快别在这里添乱了,太医怎么还没来?”汪夫人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她显然是一点也不相信我。
这时荣国公的脸色越发难看,似乎痛苦的难以忍受,云晴取了针回来,只得呆立在一边。我顾不得什么了,向身边的云晴说:“快,帮我一把。”说着就和云晴一起把荣国公的鞋袜脱了下来,我定了定神,找准穴位,把银针刺了进去!
第二十九章 嫌隙
这一针下去,我也出了一身的冷汗,旁边的人都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汪夫人更是神色大变,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快住手,胆子怎么这么大,出了什么事,唯你是问!”
我只是一心望着银针,根本没工夫理会他们,汪夫人急了,便要上来强行拔针,又不敢下手,只是急得瞪着我。
我暼了一眼代善,只见他也是一副指责我的表情,想来,他定然也是觉得我胡闹吧。
正在这时,荣国公忽然长长出了一口气,脸色也缓和了些,死死捂住胸口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些,众人的注意力立刻都被转移到那里,汪夫人忙扑到身边,问道:“老爷,可是觉得好些了?”
我仍然目不转睛地望着银针,荣国公渐渐睁开眼睛,手也从胸前拿开了,只是略带喘息地说:“方才心口疼的了不得,现在好多了,你们放心罢。”
众人一阵惊喜,汪夫人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可算是好了,这么一会功夫疼了两回,把我吓死了。”
我拔出银针,和云晴替荣国公穿好鞋袜,又拿过一床薄被盖在腿上,就到一旁站着,汪夫人这时才想起我来,向我说道:“刚才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这下却这么一会就好了,代善媳妇的针灸还真是管用呢,没想到你还会医术,哪里学的?”
我哪会什么医术啊,只不过碰巧知道这个知识罢了,于是我忙说:“媳妇哪里懂这个,只不过有一次偶然在书上看见的,刚才事情紧急,我就大胆一试,还请太太不要责怪才是。”
汪夫人笑道:“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了。”
话没说完,只见几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太医来了,。”
代善和代良两人忙去迎太医,女眷们都暂避到屏风后。不一会儿,果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眉目和蔼的人,跟随代善进来,代良亲自捧过扶手,荣国公这时已经清醒了,无力地问:“这是哪位太医?”
那太医忙答道:“在下是太医院正堂王君效。”
我听了这话,心里顿时吃了一惊,又是一个熟悉的名字,记得贾母说王君效和贾府是世交,而这次却像是初次到来,不过以后这位王太医和贾府也是关系非浅。
只见王太医凝神诊了脉,说道:“国公爷这病起得急,乃是胸痹之症,医书上说,阳微阴弦,即胸痹而痛,所以然者,责其极虚也。须用通阳宣痹之法。如今我开个方子,先吃着看,明日再来。须要当心照料,千万不可吵闹了,越静越好。”
代善都一一应着,又道:“方才家父发作的甚凶,我情急之下,照着从前在书上看的,用针刺,可使得么?”
王太医略露惊讶的神色,说:“没想到公子还懂得这个,这正是急救的法子,亏得这样,才能快些缓过来。”
代善出了一口气笑道:“太医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说着便请到前面奉茶,一起出去了。
我们从屏风后出来,汪夫人坐在床边,满是欣慰之情,说:“老爷,今儿还多亏了代善媳妇呢,没想到她还会针灸的法子,老爷才这么快好转了。”
荣国公看着我,眼神中也很是喜悦,微弱的声音道:“我也觉得这回的疼痛很快就轻些了,原来是这样,把我书房的那对白玉龙凤镇纸拿来,赏给代善媳妇。”
我忙道:“这是媳妇分内应当的,不过是一时心急,所以大着胆子试了一试,还唯恐错了呢,怎么敢领老爷的赏?”
汪夫人也向我笑道:“你把老爷救过来了,就是我们家的功臣,既是老爷都发话赏你了,你就只管拿着。”
说着,丫鬟已经把一对镇纸取了来,我接过的一刹那,分明感觉到代静的眼光狠狠地在我身上扫过,我看了她一眼,她却是面色如常,但却是抑制住的那种神气,我默默地放在心上,向国公谢了赏,正在这时,代善两人拿了药方回来了,代善将方子交给汪夫人,仔细回报了,汪夫人便道:“既是太医说了,须得好生静养,你们就都先回房去罢,这里有我就行了,人多了吵闹得慌。”
众人答应着,都轻轻地退出房去,代良忽然一眼瞥见了云晴手里拿着的白玉龙凤镇纸,便冒冒失失地嚷起来道:“这不是老爷书房里摆的那对镇纸吗,怎么到云晴手里来了?难不成是老爷赏了嫂子不成?”
代婕先接过去说:“嫂子给老爷施针,立了头功,赏这个镇纸也是应当的。你奇怪什么?”代良一脸并不在意地笑道:“我不过是惊讶罢了,这镇纸是老爷的心爱之物,从来舍不得给人的,我没想到能拿这个赏嫂子。没别的意思的。”
说着紧紧斗篷,道:“冷的很,我可是站不住了,先回去了。”说着就哼着小调,大摇大摆地走了。
代良虽然终日浪荡,却真是对什么都不上心,只管自己玩乐,所以我倒没太在意。代婕姐妹也都要各自回去,只有代静从我身边走过,淡淡一笑道:“嫂子,没想到你这么能干呢,真让妹妹自愧不如啊。”
我平静地说:“哪里话,妹妹说的我都惭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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