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岛上,村长几乎所有村民信仰一般高尚的存在,如今却被海兽捉走。对村中村民而言,就如同信仰毫无挣扎被抽除,如晴天霹雳一般,那随之而来的惊慌、无主便可想而知。无数的村民一听到消息,立刻便赶到了村长家中,请求见则安。
则安原本昏迷,却被怀陌弄醒。
“他们如今无主,你便是他们的主,去见他们,不要让他们觉得你不可信。”
“不,不,不,”则安激烈地摇头,望着怀陌,痛不欲生,“我原本就不可信,他们信的是我爹,可是我爹……我爹,我爹不是被什么海兽捉走,我知道,我知道,是他们动手了,他们动手了!”
则安情绪激动,语无伦次,眼中情绪狂乱,他的双手紧紧抓住怀陌的手臂,如抓住最后可以救他的人,可以为他指明方向,“他们早就有这个心,如今终于找到机会了,怎会放过我爹,怎会放过我爹呢?”
怀陌眼色沉凝,淡淡看着则安,“隔墙有耳,这样的话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次。你配合我,我确保你爹安然无恙回来,否则……总归那也不是我爹。”
则安一慑,怀陌淡淡一句,他眼中狂乱的情绪便奇迹般散去,转而成了敬畏。
“我爹……他真的还……”颤巍巍的,则安低声问怀陌,如寻求一个最后的安慰。
怀陌颔首,“你见过渔夫在还没有钓上大鱼,就断然剪断鱼线的吗?”
则安怔了怔,而后神色终于缓缓放松。
则安出现时,大厅里早已经密密麻麻聚满了村民,有村民眼尖,见到则安,立刻冲上前去,紧紧抓着则安的手,“则安,乌老爹说你爹和永叔被海兽捉走,是不是真的?”
那一声“则安”,立刻便引得所有村民一起涌上,一时,则安被围得密不透风。村民层层叠叠的将他围住,他们眼中,无一不是如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的依赖,那是信仰一瞬间被抽除以后,留下来的的恐惧、无助,而后,那恐惧和无助便使得他们下意识地寻了另一人,想要将自己全心的信赖放到那人身上。
“则安,你说话。我们敬重村长,若是果真有事,我们就是不要命的,也要下海里去寻。”
“是啊,则安,你给句话。”
则安按照怀陌的意思,先让村民冷静下来,沉痛道:“我至今也不愿相信村长被海兽捉走,但却不能因为我的不信,贻误救村长的时机。我已经派了人去海上寻找,各位若是别无他事,也请帮则安一个忙,白日里去近海里寻一寻。”
“好,好!”几个村民立刻响应,当即就结伴着往外走去,“我们现在就去。”
“给位请等一等。”则安却叫住那几人,目光转而落至角落处,一直沉痛欲绝的乌老爹身上,则安往乌老爹走去,围着他的村民便自动让开一条道。
“乌老爹,我爹临被抓走前,可有什么话交代?”
则安声线颤抖,村民听来,不过是是惊闻噩耗,沉痛所至。只是则安心中自己清楚,沉痛以外,更多的还是恐惧。
这句话,是他最不想问的。乌老爹这时传来这样的消息,其心思已经不言而喻。他要做什么,则安心中也已猜到了泰半,私心里,则安恨不得将这句话拖到无可拖处,甚至一辈子。可是怀陌让他现在就问,就现在,给乌老爹一个公然的机会。
乌老爹似乎也没有料到,眼底有什么情绪极快掠过。可是随即,他又沉痛地阖上眸子,长叹一声,朝海生挥了挥手示意。
海生神色悲恸、迟疑,而后方对乌老爹颔首,缓缓从怀中拿出一块碧玉的龙凤牌。
有村民眼见,当即惊叫一声,“龙凤牌,那是历代村长的信物!”
则安脸色早已颓败。
果然是这样,果然……他们竟连龙凤牌也拿到了。则安心中霎时一片颓唐,大势已至,他无力回天,已经不想再垂死挣扎。
海生这时道:“这是村长在危急当头交予我爹的信物。”
“可是让你转交则安?”有拥护则安的村民当即问道。
海生并未回答,却是乌老爹接过龙凤牌子,缓缓起身,拖着受伤的腿走了两步,到则安身前。嗓音如一瞬间苍老了十年,“则安,乌老爹今日可指天誓日,此时所说绝无半个字的不实。村长的意思是,你阅历尚浅,该三思时冲动,该果决时寡断,村长原意是要永叔辅佐你三年,而后才让你接掌村长之位。可是永叔为救村长也……村长便将这东西交予我,我贪图闲乐,原不想揽这个活,可村长临行托付,我若不从,怎对得起他?村长亲言交代,由我暂执掌村中事务,三年为期,你若成才,便将龙凤牌传予你。”
满室静然。
这个消息,如夏日里一瞬间变了天。
虽惊异、讶然,然而,随着乌老爹的话出来,甚至不必再有多余的商榷,不少的村民,看则安和乌老爹的眼神已经彻底变化。
若不是身后有怀陌暗暗扶持,则安机会瘫倒在地。
良久的沉静,忽地,一声惊叫从外围传来,“你说什么?你说我爹怎么了?”
众人闻声,循着看去,却见门外,正是忘月夫妻搀扶着永叔的妻子赶至。
……
“是乌老爹吗?”
暗室里,沉醉轻声问青嫂。
青嫂经过之前被沉醉套出破绽来,此时再不露情绪。如同没有听到一般,径自将干粮拿出,“吃点东西吧。”
“乌老爹囚禁了村长,逼你抓我换回村长,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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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直接写睡着,稍晚为歉,还有一更。
286 劝服
“乌老爹抓了村长,逼你抓我换回村长,是不是?”
沉醉紧紧注视着青嫂,只见那支递给她实物的手在空气几不可察僵了一僵,霎时,沉醉心中已经多了几分肯定。
青嫂抓她,若是本意,便不可能矛盾痛苦。显然,她至此是受人指使,而能够指使动青嫂的在这岛上却只有村长一人。可撇开村长毫无动机不说,若真是村长指使,青嫂受命,应会立即将她交予村长才是。她却没有,只是将她关来这里,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的确与村长有关,却不是村长指使,而是另有人拿村长做了人质。
至于那个“另有人”,并不用费太多的心思便可以猜到。在这里,她与怀陌唯一的敌人,不言而喻。
青嫂情绪的流露转瞬即逝,随即面无表情继续道:“吃点东西吧,你不吃,孩子也要吃。嬗”
沉醉不接,只肯定道:“青嫂,你想想清楚,乌老爹胆大包天,他既然已经动手抓了村长,捅了这天大的事,就算你把我交给他,他还会让村长活着回来吗?”
青嫂的手在空气中重重一颤。
“若换做是你,你还会放他回来?放他回来与你秋后算账吗?他这是已经打定了鱼死网破的主意。我敢说,你一旦将我交给他,我和村长都得死。你将我交得越快,他的动作就会越快。览”
“啪!”青嫂忽地暴躁,将手中食物狠狠摔到桌上,冷冷看着沉醉,“够了!我自有打算,不必你来教我。你也不要以为我此时不忍,你就有机会逃生,若你与村长注定只能活一人,那么死那一个,一定是你。就算村长事后怪罪,我宁愿以死谢罪,也要救他。”
“你救得了吗?”沉醉当即讥诮反问,“你以为,你一个人,最多再加上一个我,你要怎么救?你以为,乌老爹既然能将村长抓住,他是一蹴而就的吗?好好想想吧青嫂,这一切都是经过周密策划的。抓村长,威胁你,再抓我,一环扣一环,紧密周到,你以为若是他没有万全的把握,可以紧紧控制住你,他会选你作为棋子吗?”
青嫂神色忽地更加沉重,沉醉知道,她也说到了青嫂心中的隐忧。
青嫂将她关来这里,迟迟没有动作,应该并不全是对她的不忍。青嫂应该也已经想到了这里,若是将她交回去,能立即换回村长,以青嫂的忠心,想来早就救了。之所以矛盾痛苦,更大的原因恐怕还在于她也担心最后的结局是鱼死网破。
沉醉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更加紧地劝说,“我怕死,能不死,我绝对不会选择死,我有丈夫,还有未出生的孩子。青嫂,不如我们也来做个交换?我与乌老爹谁更可以信得过,相信你自己心中也清楚,他给你的承诺是,用我换村长。我给你的承诺是,我用我自己换村长。”
青嫂闻言,神色动了动,抬眸,静静看着沉醉。烛火闪烁之下,沉醉的脸看起来尤为安静,给人一种舒心感。
沉醉轻轻一笑,“乌老爹告诉你,我死,村长活,而事实上他会不会兑现承诺,青嫂,你没有犯傻的机会,好好想一想,他若是放村长活,无异于要他走回头路,可易地而处,若你是他,你会走回头路吗?你还有回头路可以走吗?从抓了村长威胁你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给自己斩断了后路,他如今身后没有路,有的只是万丈悬崖,他会自己跳下去吗?村长和他之间,至今已经注定了,不是村长死,就是他死,他是疯了还是傻了要给村长活路却要自己跳下去?”
“我的承诺就简单得多,村长活,我活;村长死,我死。我要的是两个人活,而乌老爹的目的是两个人死,谁更容易,你可以自己判断。再者,我拿我自己做赌注,比起乌老爹的空口白字,你可以比较看看,信谁,你的筹码会更多?”
青嫂静默,注视着沉醉,目光又隐隐闪了闪,良久,她轻问,“你拿什么让村长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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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陌。”沉醉微微笑道,“你一人不是乌老爹的对手,可我在你手上,你如今便可以控制怀陌。你可以去找怀陌,你可以要他为你做任何事,包括救回村长。”
“他可以救回村长?”青嫂扬了扬尾音,显然怀疑。
“别的我不敢说,可怀陌这二十多年就是在波云诡谲里过来的,九死一生,玩的就是阴谋,我确实不相信乌老爹可以玩得过他。”沉醉笑了笑。
青嫂沉默下去,眸子垂下,静静注视着石桌上两人的影子。
沉醉也不逼她,话已经说到这里,能做的,她已经做完。从最初的一头雾水,青嫂一个字也不愿意和她说,到一步步猜到个中原委,到现在,能明显看到青嫂眼中的动摇,她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也得到了眼前算是最好的结果。她也信,那简单的道理,青嫂自己会想通。
只要青嫂去找怀陌,她和肚里的孩子便已经一脚踏进了曙光里。
手掌轻轻抚着小腹,沉醉笑了笑,缓缓拿过干粮。
……
村长和永叔的事,迅速传遍了岛上各个角落,对于全岛而言都是噩耗,也让整个海岛瞬间染上了一阵凄风苦雨。只是,比起则安、忘月夫妻、永叔夫人的悲恸欲绝,其他村民要走出悲伤,却显然容易得多。
村长于则安,永叔于妻子和忘月,都是无可取代的,他们出事,家人的哀痛可想而知。
而村长和永叔,于其他村民而言却不同,村民失去的是一个依怙一个信仰,他们的痛苦来源于失去这样一个依怙,然而,只要另外有人可以让他们依靠,那悲伤和痛苦便会瞬间去掉大半。
这另外可以依靠的人,自然是指乌老爹。
乌老爹与村长同岁,在岛上是无可厚非的长者,再加之他平日里多慷慨,在村民之间的呼声并不小。这时又拿出了村长的信物,随即,便得到了绝对半数以上村民的支持。
而乌老爹所做第一件事就是派了数百村民出海寻找村长,并言明,只要村长找回,他也可以安心身退。这样的行动,一时得了更多的呼声。好不容易将悲痛欲绝的永叔家人送走,村民提议送乌老爹回家,乌老爹同意。
没想,这时,怀陌却当众语出惊人。
“这里虽不大,可如今村长永叔出事,事便更多繁杂,更加不可一日没有总揽大局之人。若是乌老爹果真受了村长所托,那便该尽快定个日子,行个仪式,也好让大家心中确定,从此在这个地方,暂时由乌老爹说了算的。”
怀陌语气平静坦然,看不出意图,乌老爹浓黑的眼睛几不可察眯了眯。
村民一时静然,并非不愿,只是怀陌毕竟是外人,且这个时机敏感,也总要顾及则安和忘月的情绪。
便是在这沉默里,则安上前一步,当众道:“怀公子所言正是我的意思。”
三道目光,怀陌、则安、乌老爹,霎时在空气中对视。
则安的松口,当即便引来了呼声,一时,村民接连附和。
嘈杂混乱里,乌老爹静静注视着怀陌,如高手过招,一招定胜败。半晌,乌老爹一笑,颔首,“好,便按大家的意思办。”
“宜早不宜迟,那便定在三日之后。”怀陌随即道。
乌老爹颔首。
寥寥两句对话,如一招定局,只是胜败未可知。岛上,不消片刻便传遍消息,三日之后,乌老爹祭拜先祖,从此执掌村中大事。
村民散去之后,天已经黑尽,怀陌与则安在书房。
绿珠走过院子,几片树叶落在地上,她从那树叶旁边走过,裙裾轻扫,带过一阵风,那树叶随即被吹乱。
其中信息,便再无人可见,可窥测。
那是父兄传给她的消息:盯紧怀陌,探明他下一步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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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惩罚……重了
书房周围清净无人,浅浅的交谈传出,除了知道那是人声,一句话也听不清。
湖绿长裙堪堪及地,莲步轻移,走至门外,却又立时转了向,到了窗边。门关得紧,她却犹记得,有一扇窗户失修,只能虚掩。走至那一处,小心翼翼透过,只见书房之内,怀陌与则安正低声交谈。
嗓音已被压至极低,饶是她已靠得近,仍是听不全一句话,只隐约听到几个字,“已经找到……救回……现身……当众诛服……”
绿珠心头蓦地一凛,正慌乱里,已经听得一声冷斥,“什么人?”
迅速往周围巡视一圈,无处可藏,须臾之间,绿珠脸上已换做无辜的笑嬗。
怀陌与则安出来,冷沉不悦地看着她。
绿珠坦然道:“是我,送了吃的过来。”
怀陌与则安相视一眼,打量着绿珠,似在揣测刚才的话,她听去多少。绿珠不露声色,笑得柔婉览。
则安不好拒绝绿珠好意,接过吃的,又问,“乌老爹和海生都已经回去,这么晚了,你怎还不回去?”
绿珠眼色动了动,没作声,只看向怀陌。那目光微妙,极易让人想太多。尤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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