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尚书夫人颤巍巍的声音也从门边传来,方才她就看到了,女儿已经长大。
尚书大人依旧如以往一样去上早朝,照云桃花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向其它人透露半点沈笑笑成婚的喜讯,除了临近的街坊不得而知。
“好了,陈公子的花轿该到了,快点扶新娘子出门。”
在沈笑笑怔愣着看镜子里的容颜时,红色的喜帕盖住了一切。
她的眼前一片鲜艳的红,隔着喜帕看到隐约晃动的人影,其它一切再也看不清。
任由喜娘牵引着,她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向前,在拐过花园长廊时,或许是脚下的路没有看清,突的绊了一跤,整个人向下摔去。
“哎哟,我的大小姐,小心点。”喜娘伸手稳稳扶住,额头上惊出了冷汗,要知道成婚的时候如果摔跤是很不吉利的,她可不愿这么美的小姐
触这种霉头。
一行人随着沈笑笑向前,陈碧风的花轿果然守在了门外。
尚书府的大门大开,沈笑笑只听到很喧闹的窃窃私语以及来来往往的脚步,她一步一步走动。
喜娘将她拉停在原处:“新娘子,抬脚,上轿了。”
“娘子,上轿吧。”温和的嗓音如风一样穿透了红色喜帕而来,沈笑笑莫名的一个惊颤,陈碧风的声音令她心里觉得不安。
似乎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就在下一刻,可是她猜不出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令她如此不安,如此的心慌。
正怀揣着心事踏上了轿沿,一声喝令将所有一切凝固,冻结——
“圣旨到!!!”
“圣旨到,奉天承运,皇帝召约,宣罪妃云桃花即刻入宫,否则,罪犯欺君,当诛九族,钦此。”他的一字一句她都听得清楚,罪妃?明明是
被他遗弃了的不要了的女人,这一刻要嫁给别人的时候竟变成了罪妃。
“罪妃?太可笑了,咯咯。”鲜红的喜帕落了地,沈笑笑带着娇美的俏颜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一阵倒抽冷气的惊叹,又是一阵带着怜惜的惊
叹,前来颁旨的待卫俯身下马停在了她面前:“云妃娘娘,请接旨。”
“我早已不是什么云妃了。”沈笑笑昂首,泪向眼眶滑回了去:“回去告诉尧玄夜,就算是定我一万个诛灭九族的罪,桃花也嫁定了。”
“娘娘!”待卫抬头,被她悲凉的笑容惊住。
“去吧,没事的。”沈笑笑拾起被风吹掉的喜帕,缓缓将它盖上了头,她转过身对着尚书府拜了三拜:“爹,娘,恕孩儿不孝,不能保你们安
宁。”
她不相信尧玄夜真的会杀掉尚书府上上下下一百六十七口,她不相信她有如此大的魅力值得他动容,或许这一切又只是其它人的诡计,破坏掉
她的幸福,一起又一起。
小蛮跟在沈笑笑身边,始终不言语,她的头低垂着,在沈笑笑就要踏轿离去的一刻,终是咬着唇道:“我看他是真的后悔了,昨晚……”
她犹豫了片刻,继续道:“昨晚我去了宫里,他很震怒。”
“你告诉了他。”沈笑笑怔住,停下上前的脚步。
“是。”小蛮原本将头垂得很低,在这一瞬突然抬起头来,眸光亮晶晶道:“你心里还是喜欢他的,我不希望将来你们两人都后悔。”
“你出卖了我。”沈笑笑定定看着她,定定。
“我没有出卖你。”小蛮一口否认:“那种天人一方的痛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若是真的爱上,忘却一个人根本就是奢望,不管相隔多少的时
光流年,不管相隔多少时空,思念是不会停的,痛也不会停,我只想让你好过。”
“算了。”沈笑笑看着她,突然觉得一切争辩都没有意义:“我不怪你,走吧,送我上轿,陪我一起去拜堂,见证我的幸福。”
“你真觉得那样是一种幸福?”小蛮追问。
“是。”沈笑笑倔强。
(
蓦然悔痛泪已干(1)
“你确定吗?”人群里,突然有道低沉的声音传来,穿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房。
这是一道怎样的声音,有着惊天破石的力量,很低很低,却让每个听到的人都止不住颤抖,一身紫衣华贵,长发漫天飞扬的少年出现在众人面
前。
他一步一步向沈笑笑靠近:“你真的确定?”
喜帕就这样自她手中滑了地。
不用睁开眼睛去看她也知道是谁,阳光里,长长的睫毛久久颤抖着,终是选择不再逃避,晶莹的眸光直视而去:“我确定。”
“你再说一次。”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了漫天飞舞的尘埃里。
阳光照耀着他的脸,或许是因为两人离得太近,喜服璀璨的红光掩映了他眼底寒冷如冰的神情,两抹跳动的红在闪烁着,犹如两团愤怒的火焰
。
但。
她知道。
那只是幻觉。
这个少年不会为她心动,更不会为她波动。
她静静的看着他,看着那两团火焰:“是。”
一字一句,朱唇轻吐:“我确定,那就是……”
我要的幸福还未说出口,脖间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的手已紧紧掐牢了她,在众人的惊呼声里,一阵又一阵窒息的感觉向她袭来,仿佛就要
死去。
“朕告诉你,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宫里,朕不许你沾污皇室的名声。”他的指残酷冰冷,一言一语也还是那样的残酷冰冷,在漫天飞舞的阳光里
,人们投来的视线滑稽而冷漠,乒乒嘭嘭的声响,大队的御林军围住了尚书府:“皇上,众将得令。”
“杀!!!”他薄唇紧抿,怒火喷涌。
“是想要我死吗?”沈笑笑喘息着,他腰侧的佩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咣当一声响亮的声音过后,沉浸在愤怒里的他蓦然惊觉,指下人儿竟然逃脱,手把寒光伫立于众人面前,她挡住了尚书府的大门,向远方的陈
碧风投去歉意一笑,眸光与尧玄夜纠缠:“在下不过一疯颠女子,不值得皇上兴师动众,惊扰圣驾,就此谢罪。”
飞越的身影不知哪来那么多的力量,她将刀举过头顶,蓦然至脖颈滑落——
曾经她很喜欢看他舞刀,在盘龙殿飞落了的老槐树碎叶里,紫衣飞舞的他犹如一个梦幻,而今到了别离这一刻,就让她痛快的结束这一切,制
造一个梦幻吧。
相信这飞越的动作他会懂,刀划破她纤嫩脖颈时,一切痛苦就终止了,不复存在,而她也将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一如从前。
“我不欠你的。”当寒光溅飞了血光时,她喃喃低语,倒下。
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了在场所有人,他甚至来不及呼喊,来不及制止,飞越而去的身影只抢到一团空气,刀落地的瞬间,她倒向了他怀里:“
我不欠你。”
“朕知道,朕知道。”他几乎是愤吼的。
指撕碎了她的红衣,嗖的一声将珠冠摔成了粉碎,颗颗莹润的珍珠顺着台阶跳落到尚书府街前的人群里,染血的惊惧让围观百姓一哄而散,花
轿落下了,陈碧风骑着白马站在远处,他傻了,不会上前了,觉得眼前一切是梦。
而抱着她身子的,感觉到生命正慢慢流逝的他更希望这是一场错觉。
还有好多话来不及说。
他是再乎的,从来没说不再乎。
捏着她喷涌的伤口,泪如雨下:“快,传御医,快!!!”
撕心裂肺的怒吼,她的眼慢慢闭上了。
天边传来低低的哀号声,闪电很快来了,雷鸣中,一场大雨突然降临——
“快传御医,朕要她醒,朕要她活着。”被雨淋湿了的身影奔驰在马背上向皇宫的方向驶去,留下了一路心伤给另一个男人,淋湿了的喜服,
碎掉的珠冠,陈碧风黯然转身,苍凉的大笑,谁也看不懂他的神情。
宫门大开,血被雨水冲洗,泪,湿了皇城。
烈马所到之处无人能躲,在宫人痛苦的哀号里,他一路狂奔直到御医馆,檀紫色的大门被撞得粉碎,正行医论药的御医们被吓了大跳,看清来
人后全都齐齐跪地:“臣参见——”
“滚!!!全都滚,让李御医来。”他六岁那年摔断了手筋便是那李御医接的,脖颈应该也可以,她可以的,一定会没事:“云桃花,你醒醒
,听到没有,李御医会救你的。”
隆轰轰!!!
惊天的巨雷。
怀里的人没有回应。
天空一片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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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悔痛泪已干(2)
如果所有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或许不会有那个伤痛的别离,如果所有的一切到此刻终止,或许就不会有那一段传奇,真也好,假也好,人世
间浮浮沉沉总有奇迹,当大家都以为她再也醒不过来时,一切,刚刚开始……
********
雨疯了一下的下,无边无际,淋湿了皇宫,淋湿了老槐树,淋湿了树下伫立一整夜,如雕塑一样一动也不动的少年,漆黑如潭的眸中,是后悔
,是伤痛,还是其它……谁也看不清。
来来往往的宫女不敢看,奉命行医的御医不敢问,就连闻讯赶来的欧阳婉儿和皇太后亦只是远远躲在殿檐下,撑着华贵的油纸伞,任空气在雨
水里一点一点冰冷。
嘀嗒嘀嗒,这往日里清脆的雨滴声滴乱了很多人的心房,太后叹息了又叹息,终是吩咐欧阳婉儿道:“婉儿啊,你去看看皇上究竟怎么了?”
“太后,不如我们让他静一静。”欧阳婉儿眼里的神情也令人看不懂。
“那你给他送把伞去,若让其它人去只怕吓破了胆也不敢。”太后叹息。
“是。”华丽的油纸伞绘着江南三月的春光,雨水滴落的地方画满了桃花,欧阳婉儿撑着伞慢慢靠近尧玄夜,一言不发。
她这一刻也不敢开口了,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他,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犹如一个巨大的冰山让人不敢靠近,若不是因有这十几
年来的交情,她也不敢奉太后的命上前,原来人真的都会变的,这一瞬间她才觉得,她的小玄子真的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任她轻哄的小男
孩,心里的感觉是甜蜜,是惆怅,还是怎样,她真的说不出,只是有暗暗的不悦,自己喜欢的男孩为了其它女孩而淋雨,真的令她有一丝挫败
,哪怕到了云桃花生死忧关这一刻,她仍不肯放下心中的挫败。
她善解人意的将伞塞到他手中:“你一个人静一静,拿着,别淋湿了。”
“不用。”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回过头来看她,视线凝结着始终望向前方,前方那一片是苍茫的雨,还有掩盖在雨下漆黑一片的天空。
“你拿着。”别人看她都是柔柔弱弱,其它她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将伞硬塞到了他手中。
“不用。”突然惊天的怒吼。
他蓦然回过头来咆哮了,瞳孔因愤怒而缩成了针尖的大小,眼如死灰般狠狠瞪着她,吓得欧阳婉儿手中纸伞滑落:“你……唔!”转过身捂着
脸飞快的跑开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草地上平平如许并没有任何石块及其它物品,跑出几步远后,欧阳婉儿滑倒了,重重跌落到地面的身
影令太后慌了神:“玄儿,还不将你婉儿姐姐扶起。”
黑暗中的人影一动不动,甚至不曾回头。
欧阳婉儿原本是趴在地面的,或许她心里还残存着一丝幻想,但是此刻,终是倔强的爬了起来,不顾太后的阻拦小跑离去:“从今以后,我再
也不管你的事了。”
那一句话或许是说出太后听的,因两人关系的亲密,又或许是说给尧玄夜听的,以为他会追来的,可是,盘龙殿前,那人影静立了许久,终是
动了……
并不是追向欧阳婉儿的方向,而是进了殿,看向施针问药的人……
满盆鲜红的血水,伤口被药洗过后泛了白,翻出小卷的肉边,李御医因他的到来而抖了抖双手,正缝针的女孩儿躺在床上一个颤抖,皱了皱眉
,吃语:“痛。”
夜明珠光芒下,如同失去了光华的珍珠般,往日神彩奕奕的小脸苍白得仿佛一张薄纸,嘴唇亦是惨白惨白,犹如透明,往日里这张小嘴与他争
锋相斗也有无限乐趣,此刻却了无生趣仿佛再也不会张开,长长的睫毛亦失去了往日光华,仿佛蝴蝶身上断掉的翅膀,失去了生命力,再也不
会颤动,轻轻覆盖在眼睑,让人心疼。
一种莫名的窒息感闷痛了他的心房。
他似要将牙咬碎般揪住李御医的后襟:“朕不许她痛。”
“是,老臣遵命。”李御医吓得豆大汗珠布满额头却不敢让它落下,拿起一旁锦帕擦了擦,继续缝针,一针又一针,床上人儿眉头皱了一起又
一起,当最后一针终于缝合时,忍了许久的少年皇帝终是耐不住,狠狠揪过床边御医扔向一旁:“快滚!”
“是,老臣就这滚。”李御医吓得连滚带爬出了屋子。
:(
蓦然悔痛泪已干(3)
“唔……”沈笑笑醒来了,她原本是想让尧玄夜不要骂人的,可是张了张嘴才发现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动一动唇便是痛,虚弱睁开的眼睛
里除了朦胧还是朦胧,唯独眼前一抹明黄清晰告诉她伫立的人正是尧玄夜,于是拽了拽他衣袖:“唔。”
一声轻哼令床边的人回过神来。
尧玄夜向微睁着眼吃力撑起的沈笑笑望去,连自己也未曾预料的怒上心头:“你做什么?”
“你的伤口刚刚缝合,不能动。”一连串的怒声让天与地瞬间变了色彩,她从这些恶狠狠的话中听到了关心,可是为什么这种关心此刻在她看
来如此的令人心痛。
临嫁前,那坠落的一刀已斩断了她对他所有的幻想。在刀划破脖颈的那一刻,她发过誓,从今以后,不管是生是死都不将与这个男子有任何纠
葛,只是她没有料到,这一刀换来的是他的关心,或许是一种内疚。
泪潺潺顺着眼角滑落,她转过了脸去不看他的身影。
“朕知道你恨。”他的声音听不到一丝一毫的柔软,话语中却暗藏着关切:“朕会让你消除掉一切的恨。”
“唔。”她还想继续的说,却真的开不了口,只能唔唔的看着明黄色的身影走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的光芒好像又亮了一点点,不是夜明珠的光芒,当眼睛终于可以睁开的时候,沈笑笑看清眼前的一切,从门外蜂涌而入
的竟是尚书府中的人,红喜,柳儿,尚书夫人,尚书大人,还有平日里照顾她的奶娘。
她们全都拥在了床边:“小姐,你吓死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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