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敛了神色,口气坚决地道:“不行,侧妃也是做小,上面有嫡妃压着,日子怎么能舒坦,我秦家虽出身低贱,姑娘也是当小姐养,不能由着人糟践”
秦老爷眼风瞥向月娥,月娥走到母亲身边,挨着母亲坐下,撒娇地嘟着嘴道:“女儿想去京城,女儿打小没出过远门,想去京城见见世面,做王爷侧妃有何不好,金尊玉贵,女儿就要过风光日子,求母亲答应吧!”说吧,扳着季氏摇晃。
季氏恨声道:“你以为王府是那么好呆的,王爷就你一个侧妃?没有旁的姬妾,后宅争斗,几时休过,你还想过清净日子,想得美?”
月娥扭动身子,佯作赌气,半是撒娇,“男人的心思在我身上,有多少妾又有何妨,男人的心思不在我身上,不纳妾也还不是一样日子过得不舒心,母亲嫁给父亲,秦家当年倒是寒门小户,又怎么样,父亲还不是照应纳妾,母亲这些年日子就舒心了,好过了,但凡什么事没有绝对,与其像母亲空守这些年,还不如趁着年轻享富贵日子,倒好过母亲这样活法”
“住口,你为人女的,说的是什么话,竟敢当着母亲的面 ,编排你父亲,拐着弯的数落你父亲”季氏半是含酸,半是生气呵斥道。
秦老爷的笑容僵住,神情尴尬,又不能绷脸训斥女儿,女儿歪缠,是为说服季氏,自己少不得忍气配合他,于是脸上讪讪的,“夫人莫责怪女儿,是为夫做得不好,不过娥儿说得也有道理,就是嫁贫寒人家,相公一旦出息了,还不是一样纳妾蓄婢,男人喜新厌旧,不在高门不高门”
季氏态度和缓,叹口气,“娥儿嫁门当户对,好歹也是正妻,这是做妾,我不答应”
月娥反驳,“富人妾也强似穷□□,再说,女儿即便是委屈点,也值得,王爷庶出子女,也比平头百姓尊贵,毕竟皇家血统”
季氏不禁狐疑,娥儿这孩子出身不一般,为何执意与富贵荣华,难道她真的是……”
季氏毕竟见识有限,又有块心病,低头思想,月娥察言观色,知道母亲态度已松动,故意撅嘴,“母亲若不答应,女儿终生不嫁人,留在家里陪母亲,女儿说到做到,母亲若嫌女儿累赘,女儿剪了头发,当姑子去,就静心了”
说吧,伸手抓起炕上针线笸箩里的剪刀,就要往头上比量,秦老爷故作慌张,“快拦下她”
唬得季氏忙一把夺下,恨得使劲捶她两下,叹声,“既然你父女都愿意,我说不过你们,就由着你去吧”
说吧,手指用力点点月娥额头,“不过将来不许埋怨娘,别说娘没拦着你”
话是这样说,终究还不是不放心,对秦老爷道:“娥儿去王府这事我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京城人生地疏,身边没个亲人”
秦老爷开解道:“我寻摸在京城买几间铺子,等你生产后,打算举家搬到京城去,这样你大可放心。”
秦老爷边说边瞅瞅女儿,女儿的演技逼真,思维缜密,知道从哪里入手说服季氏,抓住季氏弱点,女儿跟自己提的四个条件,也是抓住他急于求成的心态,软硬兼施,谈判桌上,几乎没有筹码情况下,谈下最大利益,就凭着这点,他认定女儿是块可造之材,因此,他说出搬去京城的话,不是敷衍季氏,是真有这个打算,如果可能为女儿做个援手,毕竟女儿与秦家休戚相关,王府宅门深,可他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年的经验告诉他,没有拿银子办不了的事,但是最终还是取决女儿自身,能帮到她的,最主要的还是她自己。
父女各怀心思,
季氏缓和脸色,一家三口,商量月娥进王府的事。
季氏被迫答应女儿,心里却不舒坦,秦老爷心明镜似的,为讨好妻子,把陶氏搬出秦府的事告诉她,并许诺说,“我这些年在外,挣了些钱,都放在陶氏屋里,陶氏掌管,除了留出慧姝嫁妆,和天佑俩兄弟娶妻所需的银钱,都归你掌管,即使我早你先走,善待陶氏母子,我深信你能做到,另外,陶氏一房每月的月钱,还是从秦府出,日后一应所需,按妾身份供给,族谱你一个嫡妻,其他同妾,一般无二”
季氏听了这番话,感动得泪光莹莹,又惭愧道:“妾身的性情老爷是知道的,日后陶氏生的三个子女,妾身权当亲生看待,不枉老爷相信妾身,只是,妾身没为老爷诞下嫡子,实在是有愧秦家列祖列宗,万一肚子里是女婴,岂不是辜负老爷一片厚爱”
秦老爷听季氏的话得体,心中满意,季氏厚道,说到就能做到,对陶氏母子他也大可放心,搂住季氏,安抚道:“夫人肚子里若是女,你从庶子中挑一个养在膝下,到老了也有靠,这个取决夫人的心意,不用太过内疚”
季氏含泪笑了,依偎着秦老爷,小声道:“妾身这一生得嫁老爷,年轻时独守空房,从没后悔过”
男人这一生被一个痴情的女子眷恋,自尊心莫大的满足,秦老爷周身一热,身下火苗窜起,夫妻亲热,小心云雨一番。
秦老爷不愧办事精干,短短五六日,就把月娥说的打听明白,月娥看秦老爷给她誊写纸上的内容。
秦老爷又解说道:“简王是先帝十三子,先帝十几个儿子,就当今和简王是一母同袍,为太后所出,简王年前大婚,娶的是当朝许皇后亲妹,也是武平侯、镇北将军的妹子,国舅武平侯许章,战功赫赫,为皇上宠信,皇帝对许家一门格外厚待,钦赐许章之妹为简王妃”
秦老爷停顿一下,脸色有点沉重,“国舅许章,据说为人低调,常年在外带兵打仗,将士多拥戴他,可就是……”
秦老爷想想该怎么说,月娥道;“事已至此,就我父女二人爹爹但实话说不妨”
“就是许侯之妹,将门之女,骄纵跋扈,至今未选立侧妃,足见此女道行,简王和王妃同为皇室至亲,半斤八两,简王为人倒也尊礼守法,就是一点,好女色,简王势大,下级官员,不乏讨好巴结之辈,听说简王府姬妾成群”
秦老爷说到这里,瞅瞅女儿,月娥面色如水平淡无波,像是听别人事,这男人好坏与己无关。
秦老爷接着说,“先皇后已逝,许皇后是继后,虽说不算得宠,但皇上看在许家功勋份上,许后又为人颇贤惠,帝对皇后颇敬重,许后无子,只有一位公主,太子是先皇后所出。”
关于简王的情况就说完了,秦老爷指着月娥手里的纸张,“这是上元县选送的其她三个女子,信息都写在上面”
月娥道;“女儿拿回去,仔细看”
秦府短短一月,陶氏母子搬出,月芸出嫁,月娥收拾行囊,准备赴京。
秦府一下子空了许多,季氏省心不少,安心养胎,惦记月娥,母女即将分离,时不时的心酸哭上一场,月娥下死力劝说,方好转。
立冬,上元县官道驶过四架马车,第二乘马车一只素手掀开毡帘子一角,月娥偏头,望着熟悉的街道,惆怅。
“姑娘,别看了,徒增伤心”云珠体贴地道。
“姑娘,老奴方才看见后头乘轿子坐的那位梅姑娘像是手捆着塞进轿子里,前面那位韩姑娘看着倒是挺乐意,紧后面的车子里的唐姑娘好像也不大高兴,估摸心里不乐意”说话的是她奶娘姚妈,月娥本意是不要她跟来,安排姚妈留在秦府,享清福,可这老婆子非要跟来,大体是不放心姑娘。
月娥心想,“姚妈有年纪,阅历深,能看出些事,带上她对自己有好处,就是苦了姚妈,京城山高水远,一路颠簸,到王府不知是什么局面,若有什么差池,愧对她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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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王府
? 马车走了一日,中途县衙派这趟差的一个衙役往各车子里送干粮,云珠用手一摸,“姑娘,干粮早冷了,连口热水都没有”
“凑合着吃吧”月娥刚说完这句,就像呼应她的话,前面传来女子质问声儿,“这东西也能吃,把我们当成什么了,押解的囚犯”
衙役陪着小话,“姑娘,出门在外,风餐露宿,常有的事,不是小的们不尽心,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实在是没法子”
韩姑娘又抱怨几句,就没声了,月娥仔细听后面两辆车子倒没什么动静。
姚妈摇头道:“依老奴看,韩姑娘性子要强,不如唐姑娘稳重,不蔫声不蔫语,心里有数”
“唐姑娘家祖是有名的大儒,教养当然不一样”月娥边说,凑合吃了小半个饼子。
天傍黑,车子驶进一个小镇子,走不远停下,下面衙役喊,“都下车,住店”
众人纷纷下车,坐了一整日的车,总算舒散下筋骨,四个女子都默默无言,下人扶着往客栈走,走到店门口,月娥借着客栈前高悬两个大红灯笼,留意下姓梅的姑娘,端的是貌似天仙,是这四人中最出挑的,姚妈在身旁捅了捅月娥,眼神示意她看梅姑娘束着的手已松开,不声不响,也不作闹。
掌柜的迎出来,一看是官差,更加客气,陪着笑脸,“大爷,要住店?”
办差的衙役拖着长声,“住店,一天没吃汤汤水水,弄点热乎的吃一口”
“好,大爷,饭菜马上就得”掌柜的忙吩咐店家娘子做饭。
外头天晚风寒,进到客栈,掌柜的生了炭火盆,屋内暖和,几个衙役挤一张桌子吃,四个姑娘做一张桌子,不一会饭菜就端上来,几个下人各自给自己的主子盛饭,就梅姑娘没人侍候,呆呆坐在桌前,也不动手盛饭,姚妈见了,盛了一小碗饭放在她面前,颇怜悯,“姑娘吃吧,一路要走十几日,看饿坏了身子”
梅姑娘感激朝她一瞥,跟月娥对坐的韩姑娘亲热地招呼:“妹妹们吃吧,热乎的” 月娥拿起箸,点头虚让了其她几个,就吃起来。
吃了一满碗饭,扫见身旁梅姑娘碗里的饭菜一口没动,左首坐着的唐姑娘斯文地一口口的细嚼慢咽,夹了几块头子菜,像是无心下咽,唯独韩姑娘吃得香甜,不时搭话,看这二人情绪低落,就对着月娥笑着问:“妹妹多大了?叫什么?”
“秦月娥,一十四岁”月娥友好地笑笑。
“我叫韩玉凤,虚长妹妹两岁,二八年纪”韩玉凤热络地道。
又偏头问唐姑娘,“妹妹多大了,叫什么?”
唐姑娘撂下饭碗,用绣帕抹抹嘴,姿态娴雅,“唐佩瑶,刚及笄”
韩玉凤又转向梅姑娘,“妹妹怎么不吃,一路上吃的干粮,干巴巴的难以下咽,妹妹吃不下,喝点汤,润润喉”
“谢姐姐,我吃不下”梅姑娘声音小到就旁边人能听见。
“妹妹多大了?”
梅姑娘低头,小声道:“我叫梅玉英,十五岁”
几个人都不说话,整张桌子就韩姑娘一个人挑起话题,没人应和,韩玉凤也觉无趣。
带韩姑娘最后一个搁箸,月娥的丫鬟云珠、姚妈妈和跟着韩玉凤一个丫鬟,跟着唐姑娘是一个老婆子,上桌把剩下的饭菜吃了。
四个女子歇在一间屋子,下人挤在一间过道顶头屋子里。
办差的四个衙役,头目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对几个人道:“都歇着吧,养足精神,明儿天一亮就赶路”嘴里骂骂吱吱的嫌这趟差辛苦,捞不到油水,不敢怠慢这几位美人,知道是王府里要的人,一路还算客气。
十几日后,一行进了京城,换乘轿子,月娥撩起遮挡严严实实的毡帘子,京城街道宽阔,不少店铺上灯,热闹繁华,轿子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座豪华府邸,门匾上书,简王府。
轿子没走正门,拐到东侧角门,直接抬了进去,轿子停住,月娥轿子里听见一声,“请姑娘下轿”
就有人打起轿帘,下面站着一群丫鬟婆子,云珠从后面紧走上前,扶着她下轿,换乘软轿,两个婆子抬起,健步如飞,七弯八拐,穿过重重院落,又行了段路,轿子进了内宅,落轿。
“老奴陈林恭迎姑娘们,王爷吩咐,几位姑娘先安置,随老奴来”
月娥见说话的是一个公鸭嗓怪异的中年男人,并几个下人,月娥心想,这就是皇宫里的太监。
陈林前头领路,几个人都低头闷不做声跟着,只有韩玉凤嘴甜地搭讪,“陈公公平常是跟着王爷的?”
陈林脚步依然四平八稳,回头恭敬地答道:“老奴进宫之日起,就跟在王爷身边”
“陈公公是王府旧人,以后还要仰仗公公扶持”韩玉凤媚笑讨好道。
“老奴不敢,姑娘是主子,老奴是奴才,只有姑娘照顾奴才的”月娥想陈林这种老太监,宫里混出来,油滑,不是三两句就能收买的。
“这王府可真大”韩玉凤一脸艳羡。
一行来到紧靠花园后头一处院落,陈林停在一排房屋门口,弓身,“姑娘们今儿就住这里”
两人一个房间,下人住在把花园头一间。
月娥跟唐姑娘分在一间屋子,屋里迎门一铺炕,被褥都是新的,还算干净。
夜以继日赶路,月娥劳乏,云珠去院子里那口井打来水,唐姑娘的丫头也服侍姑娘洗漱,二人早早就睡下了。
睡至夜半,月娥隐约被什么声音惊醒,朦胧中听唐姑娘说,“秦妹妹,你听,好像有人哭”
月娥仔细听听,声音好像是隔壁传来的,“好像是梅姐姐的声儿”
“大概是想家了”二人也睡不着,各自有心事,唐佩瑶情绪低落,“秦妹妹,你说我们还能回家吗,我祖父若知道我父母卖女儿,不知有多伤心”
“但愿上天垂怜,放我们一条生路”月娥自己都不相信。
夜里没睡好,二人早起都无精打采,柴房有个铜炉子,云珠烧好滚开的水,预备上,提了井水,服侍她梳洗,瞟了眼隔壁,小声道;“那屋里一夜好像都没睡,梅姑娘哭得人心酸”
唐佩瑶咳声,“梅妹妹过阵子适应了兴许能好点”
云珠出去泼水,就见小院子里来了两个婆子,提着食盒,送来早饭,忙接过一个婆子手里的东西,紧走几步,推开门:“大娘们屋里暖和暖和”
两个婆子一进屋,其中一个拿眼睛在二人身上直溜,赔笑,“姑娘们早”
月娥道:“大娘们辛苦了”
“姑娘昨晚睡得好?”爱搭讪的落的婆子赔笑问。
“好”月娥答一句,至于昨晚梅姑娘哭的事只字不提。
两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