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段云苏在收拾好的梧桐院歇下了,五月的夜风甚是宜人,段云苏透过窗遥遥望着天边的明月,迷迷糊糊间便睡了去。
如此一夜无话,只是到了翌日,段云苏微微睁开睡眼,只觉得手臂上麻麻的没有了知觉,试探着想收回来,却发现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
段云苏侧头一看,不看还好,一看着实吓她一跳。
只见身边不知何时多躺了个人,近一看,桃眼轻闭、鼻梁高挺,整个人如美玉雕成,俊秀非凡。
可这不是欣赏的时候,段云苏只想大吼一声:这是怎么回事?这赵贺辰怎么跑到她这上来了?!
046 赵贺辰的本事
段云苏狐疑地打量了一眼房内的摆设,没错啊,这不正是梧桐苑么?难道这赵贺辰还有梦游的毛病?那些个守夜的下人怎么做事的,这么大一个人进来了都不知晓?
段云苏的动静惊醒了沉睡中的男子,他睁开朦胧睡眼,又自发自觉地往段云苏身上靠了靠,喃喃地说了声:“苏苏,早。”
段云苏无语望天。
外边的听荷听到屋内声响,以为是小姐起身了,便端着一盘水打算进来伺候梳洗。待她眼睛往里一瞧,顿时惊得小嘴圆张,不得了了,她瞧见什么了!
“小……小姐,这是……”听荷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天气开始转热,小姐入寝是穿着甚少,雪白的皮肤露在外边。那赵贺辰睡相实在不佳,一脚蹬了锦被,里衣睡了个凌乱,正抱着她家的小姐呼呼大睡呢!
“听荷,你先出去。”段云苏揉揉额角,无奈道。
这呆子,本事真大了,居然能无声无息地遛了进来!
听荷听了急忙退下,招呼走了正要进来的丫环,捂着“扑通扑通”跳的心,做贼似的偷偷瞄了外面一眼,心中揣测开了。难道谷秋姐说的是对的,小姐真的喜欢这傻子?还好还好,没人瞧见。
瞧着听荷一副做贼的模样,屋里的段云苏无力地叹了一声,幽幽说道:“辰辰,还不起来?”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
“起来。”段云苏推了推那人。
还是一片寂静。
“……”段云苏干脆推开那人,起身三两下穿好衣裳,环手抱胸,思忖怎么应付这事。
手里没抱到温温软软的东西,床上的人蠕动了一下,迷糊着睁开眼,眸中尽是惺忪水雾。
话说暮雨居那边,伺候的丫环进去却发现房中空无一人,心中大惊,急急忙忙便出去寻找。宋老爷子半道上抓住个神色慌张的下人,一问也是唬了一跳。
这信早就送去安亲王府了,要是过来接人,却发现人不见了,那还得了!
想着那傻子最爱粘着云苏,宋老爷子脸色直接一黑,抬脚便往梧桐苑走去。
听闻云苏已经起身了,宋老爷子便进了去。待看清里面的状况,他脸色沉的拧得出墨来。好小子,老爷子我收留了你,你居然还敢如此猖狂?他瞪了云苏一眼,没好气地扯着半睡半醒的赵贺辰,赵贺辰“呀呀”地叫了两声,挣扎不过,最终被扯出了门。
段云苏无辜地摸摸鼻子,她真的是无辜的。伺候她的人都知道,劈雷闪电那般大的动静都是惊不醒她的。
原本这事发生一次也算多了,没想到赵贺辰的能耐却不止如此。
想来宋老爷子是教训了他一顿,第二晚便加了几个警醒的下人守着夜。只是第二日再醒来,瞧着那几个蔫了似的家丁,段云苏疑惑不已。再看赵贺辰,只见他眼底尽是青影,小脸也苍白着,愣是把这两天养出来的血色给逼了回去。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珠爬上了红血丝,一看就知是一夜未眠。
问其缘由,却说是害怕。
宋老爷子一巴掌拍在桌上,茶杯被震得“哐当”作响:“怕甚呢,这么多下人陪着你还害怕?”就想着我外孙女的窝是吧?没门!
那几个下人默默地退到一边,这两人他们谁也招惹不起啊。这脑子有点问题的公子确实是一夜未睡,拉着他们全都坐着干陪。
也不知这公子是何人物,连倔强的宋老爷子也都奈何不了。
最后还是方瑜枔打了圆场,只听她说道:“父亲,赵公子这两月来受了不少惊吓,他心性单纯,害怕也是正常。在这江州,他熟悉的也就只有云苏了,依赖着她也可以理解。”
方瑜枔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下,才说道:“他身份特殊,再过些时日安亲王府也定会将人接了回去。这些日子里,就让他与云苏住一院子罢,选几个嘴巴严的服侍便是,这事闹大了也不好看。”
宋老爷子一听,自然不乐意了,反驳的话刚到嘴边,却听方瑜枔凑了过来低声说道:“父亲,我也知道您是为了云苏,可你瞧瞧,云苏可有介意?也不过当做是在照看一个没长大的弟弟罢了。如若云苏规规矩矩处处避讳着,反倒让外人以为真有什么事儿了呢。”
一串话说下来,宋老爷子也仔细思忖着,最终还是无奈应下了。他一巴掌拍在赵贺辰脑门上,又一眼刮了过去,把赵贺辰瞪的脑袋一缩:“死小子,便宜你了!”
当局者段云苏原本也没什么特别想法,但一天两天过去了,她终于不淡定了。
“赵贺辰,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何你又在了我的榻上?”段云苏推开八爪鱼似地搂着她的人,无力地揉揉额角,对上他那无辜的眼神,有气也无处撒了。
宋老爷子是妥协了,便将赵贺辰安排在梧桐苑的侧室内,与段云苏不过一墙之隔。这呆子似乎也是满意了,乖乖的应下。可第二日醒来,这人总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你说这是怪事不?
“苏苏别生气,我这就回去,嘿嘿。”赵贺辰心情颇好,神采奕奕地完全看不出先前的虚弱模样。
段云苏不过把他当一不懂事的小孩子,心中腹诽了一下也懒得再计较,却不知正是自己的纵容让赵贺辰这般随心随性。
“昨日我向外祖父说了,这些日子你就跟着我,不许乱走知道不?”
她是真的不放心,若丢他一个人不管,恐怕自己出去一趟,回来连他人影都找不着了。好不容易来一趟江州,若不好好的带在身边,怕宋府什么也不用干了,直接天天找人去得了。
安亲王府守备那般多,安亲王妃又如此在意他,他愣是能一个人溜了出去,这不是本事是什么?
每晚都有值夜的人,这厮偏偏能不动声色摸了进来,这不是本事又是什么?
亏得他是个痴儿,若不然当个大盗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啊呸!还大盗,他这模样不被人采了算是幸运了!段云苏瞅着他的俊脸没好气地一瞪。
听罢这话,赵贺辰的眼睛一亮,闪闪的似乎在发着光,很是欢喜地应下了。只要能和苏苏一起,怎样都没关系。
江州以北有座断崖山,里面药材丰富,听闻许多药农都入山采药。为了配齐药材,原本段云苏是打算亲自上山一趟,但一来外祖父不放心,二来要照顾赵贺辰,再说他身子的毒未全解,也不适宜爬山这样耗体力的事儿。于是自己便将需要的药材仔细描摹着,打算交给个府中侍卫,让他们代为寻找。
只是可惜了,山上定会有许多其他的珍宝草药,没能亲自去一趟,着实有些遗憾。
段云苏一手轻挽广袖,另一手行云流水般绘出图案,虽只有黑白两色,却将药草的各处特征一样不漏地全从脑子里描了出来。
药草要绘上几份,种类也不少,一旁的赵贺辰托着下巴直直地看着段云苏,傻乎乎地笑着。
“辰辰可也要画画?”段云苏怕他一个人傻坐着累了,便随口问了一声。没想到对方却眼光大亮,咧嘴一笑眉眼弯弯,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段云苏被他那兴致盎然的模样给萌到了,随手边让丫环备上另一套笔墨。
案几之上,两人画着各自的东西。约莫半个时辰,段云苏放下手中毛笔,往赵贺辰的纸上瞥了一眼,整个人都惊呆了。
原本以为他只会随手涂鸦,没想到还有这般本事!
薄薄的宣纸之上,一妙龄女子手执毛笔伏案作画,眉目低垂,秀发微微散落。浓墨淡抹,衣容面貌撰画笔法流畅,不带半分迟疑。那轻摇的玉珠簪子点上一抹朱砂,女子的娇美跃然于黑白纸上。
段云苏吃惊地上下打量着赵贺辰,没想到他还有这般才华。这笔法构图大气得体,还有那点朱砂更是用心巧妙。再有,这赵贺辰与她并肩而立,作画途中完全没看过她一眼。
就是方才托着下巴看了自己,这就全记下来了?
是谁说他是一无所知毫无长处的傻子?这熬上个几十年都练不来的大师手法,还有这对色彩敏感,整幅画面的把控,这压根就是一天才啊有没有!
“辰辰可学过画?”
赵贺辰点点头:“有呢,俞师父可厉害了。”说罢脸上一副钦慕的表情,段云苏舒了一口气,京中最负盛名的画师俞染舟,想来是安亲王妃给请了过去罢。
047 相处
瞧着段云苏只低头看画不再做声,赵贺辰眼光一暗,以为段云苏并不喜欢,声音也有些低落了:“苏苏可是不喜欢?我再给你重新画……”
也是,苏苏那般漂亮,自己怎么画得来呢,可是自己还是好喜欢刚才那画的说……
“没有,苏苏很喜欢。”段云苏急忙说道:“苏苏只是看呆了,没想到辰辰这般厉害。”
赵贺辰霎时恢复了精神,他一蹦蹦了起来,搂住段云苏的腰身,身子一扭一扭蹭着:“苏苏喜欢,那我以后还要画好多好多送给苏苏。”
段云苏的小脸一红,虽然这呆子半夜爬上塌不止一两次,但可什么事都没干啊。现在这明目张胆、突如其来的亲热,着实让她有些不习惯:“是是是,辰辰先把苏苏放开可好?”
赵贺辰虽心智小,但这身骨架子绝对是个成年人,足足高出了段云苏半个头。他将脑袋窝进女子的颈中,很是留恋地蹭了蹭:“苏苏香香的,软软的,辰儿喜欢。”
说罢还伸手在段云苏的腰间轻轻摸了一下,满意地呵呵笑着。
段云苏身子一僵!
这身子发育极好,再加上倾城容貌,绝对是得了老天的厚爱。段云苏每日都细心护理着,更是脸色红润光滑、皮肤细腻如凝脂。
只是,你一个大男人,也不能凭着自己心智小,就如此光明正大的吃她豆腐吧?!
段云苏没好气地推开他,转身到院中摆弄起药草,整理好在太阳底下晒着。回头一瞧,只见赵贺辰小尾巴似地跟着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辰辰,你乖乖坐着便是,跟着我走来走去作甚。”
对方乖乖停了下来,却又睁溜着黑亮的眼睛,跟着她的身影转啊转。瘪着嘴自个儿琢磨着:苏苏不知怎么了,刚才见了自己的画明明很高兴的,怎么突然间就不理他了呢?
瞧他这模样,段云苏方才被吃了豆腐的怨念也下了,无奈地走到他身旁,顺手将一颗红枣塞他嘴巴里。
那人张着嘴连对方白嫩的手指一齐咬住,瞧见段云苏又要变黑的脸,赵贺辰急忙松口,小心翼翼地瞅了她一眼,嘴巴吧嗒吧嗒嚼了两下,才后知后觉问道:“苏苏干嘛给我吃药材?”
这些天的细心照料,赵贺辰脸上的伤疤终于淡了下去,瞧着他懵懂无知的样子,还有那越养越滑嫩的脸蛋儿,段云苏心里一痒的,报复性地一把掐了上去。
她暗骂一声妖孽,这眉眼,这皮像,得羡慕死多少女人。亏他是个痴儿,不然还不祸害了满京城的待嫁少女。
“红枣可甜?”她瞧着赵贺辰脸上冒出的红印子,又有些心疼了,伸手便去摸了两下。
赵贺辰眯着弯弯的眼睛,似乎十分享受段云苏亲密的轻抚:“好吃,若是再甜点就更好吃了。”
想了想,他又说道:“苏苏的梅花糕更好吃,只是辰儿只吃过一次呢……”
遗憾和怀念直接写在了脸上,段云苏轻笑着说道:“苏苏还会做更好吃的,辰辰可要尝尝?”
赵贺辰的脑袋猛地点啊点,苏苏真好,娘亲做的糕点都比不上苏苏呢。
“不过你得先回答苏苏的几个问题哦。”段云苏走进屋里,顺手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上。有些事情必须要问仔细了,上一次因为赵贺辰太过于害怕和慌张,自己真的没法再追问下去,但这身子状况还是弄清楚的好。
雷公藤是一种剧毒药物,尤其皮部毒性极大。《本草纲目拾遗》曾记载:“采之毒鱼,凡蚌螺亦死,其性最烈,以其草烟獯蚕子则不生”,误服其叶两至三片即可中毒。
但雷公藤的中毒症状一般在一个时辰后便出现,死亡时间大都在二十四小时内,最多不超过4天。
据赵贺辰之前所言,他是被灌进汤药,为何在两个月的时间,他依旧未毒发身亡,发现时身上也仅有余毒?这其中必有细节。
“那人灌你汤药后,你可还吃了其他东西?”段云苏问道。
赵贺辰原本的笑脸一下子耷拉了下来,他双手捧着茶杯,泛白的手指还是泄露了心中的惶恐。他咬了一下唇,说道:“辰儿肚子一直好痛好痛。后来开船了有个老爷爷给辰儿灌了好多好多的水,好咸好咸,辰儿就吐了。”
段云苏凝眉,用手指刺激咽喉、亦或是高浓度的生理盐水是可以催吐的,大量的水分可以稀释毒液。在服雷公藤后4小时内催吐,虽不足以全部解开雷公藤的毒性,但却也是必须的。
这位老爷爷,可是大夫?
另外奇怪的一点便是,雷公藤的毒性不会引发他这一身的红肿浓疮。
也许正是因他体内的另一种毒,相生相克,误打误撞压制了毒性,却引发了后遗症?
“那辰辰现在可还觉得有哪里不舒服?”段云苏问道。
“苏苏,辰儿身子痒痒的,不舒服。”
赵贺辰伸手便要往身上抓,段云苏急忙伸手拉住了手,皮肤开始愈合长好事会发痒,这时候可不能随意挠,否则容易留下疤痕。
赵贺辰为难地扭着身子,伸出去的手又乖乖地放了回来,眼巴巴地瞧着段云苏,可怜的模样差点让她心软了。
“辰辰乖,忍着点,过两天便好了,苏苏给你做好吃的。”
段云苏的心中早有了主意,当下之急便是把他身上的余毒清掉,至于那未知的另一种毒,看来只能在安亲王妃处打听了。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东西,一直留在身上,就像背着个定时炸弹般。段云苏心里碎碎念着,可怜这个傻小子哟,脑袋不好使了,连身子也遭罪。
……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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