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柳避开,冷笑道:“姑娘的东西也是你能碰的?”
赵林家的是赵姨娘哥哥家的,赵姨娘这些年得宠,她一家子也跟着鸡犬升天,赵林家的跟着做了管事嬷嬷,平日多有几分体面。如今被拂柳这么一抢白,恨得咬着牙根,叫人把拂柳押到沈明嫣房中,可不巧沈明嫣不在。
赵林家的道:“私自出门,私相传递东西,这可是不能有的罪名儿,拂柳你可知罪?”
拂柳瞥她一眼,冷道:“真是好笑,不说这罪名莫须有,单说你不过也是个奴才,凭的也敢来治我的罪。这些日子多听二姑娘待下宽厚的,不成想这待下宽厚竟是让个奴才越过主子耀武扬威来了?再者说了,即便二姑娘如今分担着管家,也是不够有这么资格来治我罪的,怎的也该到夫人或是老夫人那里,来审问我这可是有什么私相传递这么大的罪名?”
赵林家的没想到拂柳竟如此牙尖嘴利,一时却愣住了,但是终究把柄在自己这边,便指着拂柳手里的大包小包道:“如今夫人劳累不得,没的去叨扰夫人的道理。那些歪理我不和你理论,但且你手里这些个都打开来看看是什么东西,这私相传递的罪名儿还能假了不成?”
拂柳冷冷地道:“我倒是不知道赵姐姐何时竟也成了主子了?我们姑娘的东西也是你个奴婢能搜检的?还是说是赵姐姐狗仗人势,假借二姑娘的势来找我们姑娘的岔?”
“你——”
“怎的,何不等二姑娘回来,咱们一块儿到老夫人那里评评理去。”
“哼——不管你是做什么的,规矩都是要有的,你这私自出门,私相传递竟还有理了不成?你这般藏着掖着,难不成还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姑娘的东西也是你能置喙的,乱嚼舌根子也不怕舌头生了蛆去。我这就去老夫人那里,让老夫人也见识见识赵姐姐这等子规矩,正巧这两日阖府都在查哪个不开眼的背后编排我们姑娘,得巧赵姐姐这般当着我的面都能出口不经意就要污了我们姑娘去,背后可不知怎么胡说八道呢,平白污我们姑娘清清白白的名声!”
众人都是一愣,正不知道如何下来,就听到沈明嫣娇柔软糯的声音道:“好端端的,又怎么着了?”一面说一面进来,瞧见拂柳眼中精光一闪,才笑道:“在外面儿都听到什么名声什么编排的,拂柳可是明秀跟前的大姐儿,怎的说出这般词话来了?里头可有什么误会?”
赵林家的忙道:“姑娘不知道,这拂柳竟私自出门私相传递,这在咱们家可是不能容的事情,若是别人知道了,岂不是也如此争相效仿?奴婢正说着搜检一二,她竟是千般推脱的,岂不是更惹人怀疑?这可不是一般的罪名儿了。”
沈明嫣听了,浅笑道:“本来呢我才第一回儿管家,竟是碰到这样的事儿,我看不如拂柳你把东西亮出来,也好让大家看个明白,按理说不管如何,私相传递东西总是要没收的,总不能因为你是明秀跟前的管事姑姑就坏了规矩不是?不然我可是不好做的。”
第022章 宅于心计(二)
沈明嫣正这般说着,只听院中有人笑声,说:“又怎么着了?”
待见到来人,屋内人俱是面色一凛,只见来人身上白色薄纱对襟褙子,撒着极大的红色石榴团花,系着一条石榴红绫滚印墨色石榴的留仙裙,眉梢眼角俱是张扬,进到屋里来直冲着拂柳去了,“打发你出门回来晚也就算了,怎么还闲逛到二姐这里来了?”
转头冲着沈明嫣笑道:“二姐,瞧这阵仗是要做什么呢?”
沈明嫣有些迟疑,赵林家的忙将刚才的说辞说了一通。
明秀听了,浑不在意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呢!没事,拂柳把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看’一‘看’,又没什么紧要的东西。再说了,这事儿原本也知会过大姐姐了,这才行了个方便。要是给二姐管家带来困扰,我就在这儿陪个不是啦。”
她话里着重的‘看’叫沈明嫣等脸色微变,沈明嫣攥住丝帕,面上却一点儿没变,依旧笑意温婉。
拂柳便将东西一并打开了,小玩意儿并无人在意,倒是那一匣子明晃晃的珠宝首饰叫众人都愣了眼。
明秀抬眼笑道:“如今可都是‘看’完了?”
沈明嫣只道:“明秀的首饰可是不够用?这一匣子首饰看着精致的紧呢。可是陆表哥送来的?”
明秀抬手把那红木匣子放在桌上,把匣子上的珍宝轩的标志亮出来,道:“这不在珍宝轩订的一套首饰,今儿才拿到呢。”
沈明嫣自然知道珍宝轩的,浅笑道:“明秀这些个可是不便宜吧?明秀不管家不知道持家得有道,勤俭持家方为正道,明秀日后可不能这样了。”不等明秀应话,自顾自说:“既然如此,倒也没什么大错,日后只叫明秀身边的丫鬟多守一些规矩就是了。”
明秀让拂柳把东西收起来,摇了摇手中葱黄双面透绣花鸟虫鱼团扇,一双明眸瞧向赵林家的,似笑非笑,继而面色一冷道:“二姐,你说怪不怪哉?昨儿我竟是听到有那起子小人背后编排说‘兄妹姊妹们要好,没个分寸礼节’,这一耙子可是将咱们俩都搂了进来,我倒还罢了,我和大表哥可是亲亲的表兄妹,真说出来我们朗风霁月,不怕什么人说些什么闲言碎语的。只是坏了二姐的名声,说起来大表哥是咱们家的表少爷不假,可实实在在与二姐你没点子血缘关系呐。”
“若真的传出去,二姐落个不安于室,行为孟浪的名声,那可真真是坏了闺誉呢。再者今儿怎么就这么巧呢,拂柳就出去这么一回儿,竟给她们等在了门口呢。原本这也没多大的事,这么一闹不知道的还当是三堂问案呢。也倒也罢了,偏有那心里藏奸的小人非得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往我身上泼污水,怎么着我的名声儿若是有碍,对咱们姊妹名声就有利了不成?”
“所以啊大姐这两天正在查到底是谁背后排揎主子的,查出来定不会轻饶的。哎,就是有这样背后乱嚼舌的小人,才让咱们姊妹闺誉蒙羞,二姐可不能姑息呀。”说着瞪了一眼赵林家的,赵林家的面色一白,明秀不屑的冷哼一声,转身领着拂柳就出去了。
沈明嫣俏脸通红,绞着丝帕的手生生扼断了修剪整齐圆润的粉色长指甲,她却浑然未觉,明秀话里话外可都在臊她不知羞,又借机滋事污蔑她名声,却聪明反被聪明误,截个话头儿连她自己都被捎带进去,不过是枉做了小人!
赵林家的被罚了两个月的月钱,怏怏的退出去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
沈明雅那里罚了几个乱嚼舌根的奴才,打了板子发卖了去。
又一日,沈明雅将明秀叫了过去,外人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道三姑娘出来时脸色极为难看。
等回了院子,对着依旧恭顺的绣鸾脸色却更难看了,她喜怒本来就容易形于外,如今不掩锋芒,透出厌恶来,让绣鸾身子一僵。
“啪啦——”
上好的天青色汝窑茶杯掉到地上,里面的热茶撒了绣鸾半边身子。
“绣鸾,姑娘我对你怎么样?”
“……姑娘对奴婢很好。”
“好?我对你好,你就是这么回报给我的?如果不是大姐查出来,我都不知道那诋毁我德行的话竟是从我身边贤良的大丫鬟嘴里传出去的?!都觉得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明秀怒不可遏又带了些悲愤欲绝吼道。
“姑娘……”绣鸾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碰在石板上的声音清晰的砸在每个人的耳中:“奴婢笨嘴拙舌的辩驳不清,只那日同好的姐妹问起陆家表少爷来,奴婢只道姑娘表兄妹们感情好,不曾想会被歪曲成这般,奴婢听闻了害怕姑娘不要奴婢服侍了,这才隐瞒了下来。奴婢自知有罪饶恕不得,劳不得姑娘大怒伤了身子,姑娘先消消气——”
说着砰砰的磕头,不一时鲜血染了石板,额头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如果明秀不是真知道些什么,亦深知绣鸾的为人,说不定还真为她这番表忠心触动的呢。
——细细说来,绣鸾是从沈母房里出来配给‘沈明秀’做大丫鬟的,明秀的奶娘不管事,绣鸾掌了‘沈明秀’房里的人事大权。陆氏在世的时候,还是很受沈厚德宠爱的,陆氏去后她房里的东西都归了‘沈明秀’,可明秀因上次认亲的事仔细翻了箱笼,找到的少之又少。等私下里打听了,没想到绣鸾家离沈府不过一里半的路,俨然一副土财主的样子。
试问绣鸾家拿什么折腾出这么大的家业来?
原文里绣鸾麻雀变凤凰,竟成了沈明翰的姨娘,吃穿不愁,这里头若没什么猫腻谁信呢?
前几日绣鸾的老子病了,人家直接越过明秀,求到了沈明嫣那里,得了五两银子的延医问药费。像绣鸾这样的大丫鬟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一两银子罢了。
明秀穿越而来,对绣鸾的观感受到原文影响最差,转而重用绣凤,可绣鸾却没有半分怨怼,而且服侍起来仍如往常一般尽心体贴,‘贤名’满府皆知。
装贤良,装一时容易,难的是一直装下去,这份‘装’技也不容小觑。
原本明秀不打算动绣鸾的,可发现卧室内贴身物件有翻动过的痕迹,接着就传出‘兄弟姊妹们要好,没个分寸礼节……’的话来。正因为绣鸾一直贤良老实,她传出来的闲言碎语别人才觉得可信。只说期间有没有和沈明嫣联手,看今日情形就可见一斑。
绣鸾砰砰的磕头,额头红肿,血染石板。
明秀倔强的将头撇到一边,作不忍状。心里猫爪儿挠,人还没到齐呢,绣鸾你可不能晕过去啊。
“姑娘?”拂柳上前问道。
明秀抿了抿嘴,道:“绣鸾服侍我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今日这事不能这么过去,我不忍她被打板子,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拂柳脚底打了个跌,心里嘀咕,这还不如打板子呢。
就在两个粗使婆子架住,一个粗使婆子蒲扇大掌‘啪啪’的扇在绣鸾脸上,等数到十五个的时候,明秀等的人到了。
一袭白底撒红玉兰花苞对襟褶子的沈明嫣娉婷出现在院门口,手腕上却是一把大团扇,团扇上的玉兰花枝,恰与衣裙上的遥相辉映。快步走来,樱唇亲启面带忧色道:“好端端的,这又是为何?明秀,快让婆子们停下罢。”
声音刚歇,婆子们就住了手,二十个正好够了。
沈明嫣让司琴去扶脸肿成猪头的绣鸾,司琴心有余悸,想到之前明秀甩手给她的两巴掌,顿时对绣鸾同病相怜起来。
明秀力气有限,就算使了巧劲也只是在司琴脸上留了十个手指印,婆子们整日做些粗活可有一把力气,左右开工,绣鸾的脸还不肿成猪头,连话都说不了。隐忍求救的看向沈明嫣,沈明嫣不赞同的看向明秀:“绣鸾这是犯了什么错,值得你这般罚她?”
明秀撇头:“你自己问她!”
沈明嫣扭过头去,绣鸾艰难的张张嘴,‘噗……’糊了沈明嫣一脸血。
明秀:“……”这种血滋阴养颜,使用方式糊一脸。
沈明嫣:“……”
明秀这边动静闹得大了,就连沈母都耳闻了,审案现场转移到了荣禧院。
主审:沈母陪审:沈明雅,明秀犯人:绣鸾,系明秀大丫鬟。
案件:绣鸾诽谤非议明秀,行为孟浪,于明秀名声有碍,对此罪行供认不讳。
于情于理明秀挑不出半点错处,甚至她还是苦主,眼红扭头,不忍直视。
旁人皆认为明秀是心酸被身边大丫鬟背后捅刀子,又不忍看大丫鬟受罚,酸涩。
沈母从沈明雅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缘由,虽觉得脸上无光——毕竟绣鸾是她房里出来的——可比起孙女们的名声,算不得什么。再加上明秀在旁边低垂着头:“是孙女没有调教好,才会……”
后又求情:“她尽心伺候孙女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这事儿也不能乱了规矩,再放她在孙女身边儿,孙女也觉得过不去。孙女也不忍她被发卖出去,刚才二姐替她求情,往常也夸她老实贴心,不若让她跟了二姐,二姐待下宽厚,也不会亏待她的。哎……”
众人只道明秀大度,都这样了还为绣鸾谋划了前程,怪只怪绣鸾猪油蒙了黑心肠罢了。
沈母也是老江湖了,虽说多年不管事,但里头的弯弯道道也门儿清,对这事心里也恼了沈明嫣,所以对明秀这不算合理但算合情的要求点头同意了。
等换洗后的沈明嫣姗姗而来时,正值沈母刚一锤定音让绣鸾去伺候她。沈明嫣脸上的微笑差点僵住,心里头极不是滋味,可到底沈母看着,沈明雅又只顾安慰明秀,她也只能浅笑嫣然的应了下来。
暗自咬牙,瞧着绣鸾极为不顺眼,可这事儿经过这么一闹,阖府都知道了,她怎么也不能拂了沈母的面子,只给绣鸾改名成秋纹,降了一等,带在身边伺候。
明秀这边黯然神伤,沈母之后给明秀送了好些好摆件,就连一心安胎的沈夫人也随大流送了一套头面来,府里嚼舌根子的也被好生整治一通,渐渐也没谁敢提起这话头了。
这厢关了门,明秀摸摸沈母送来的摆件,件件是精品,一反在外人看来黯然的神情,招呼绣凤换了衣裳,嫌弃的撇过头:“这洋葱味太浓了,下次换别的。”
拂柳和绣凤深深的埋下了脑袋,别人不清楚,她们俩个可是知道从头到尾参与了这件事。从拂柳到沈府开始,这件事就开始了。
夺了权→看绣鸾搭上了二姑娘的线→背后编排非议→明秀告诉给沈明雅→拂柳出门→捅给沈明雅→明秀罚绣鸾→沈明嫣求情→闹到沈母那里→将绣鸾推到沈明嫣阵营里。
粗粗看下来,明明只是将绣鸾这个害群之马推到沈明嫣那里罢了,明秀也没其他好处嘛。
这就够了。
贤良人对白莲花,不知是你更贤良,还是我最良善?明秀表示她要作壁上观,对这幕期待期待极了。
拂柳想,少爷说姑娘性子耿直,容易吃亏,让她过来帮衬,可如今一套走下来,她可没觉得姑娘哪里吃亏了?胡搅蛮缠明明是惩罚绣鸾,竟顺势得了个宽厚待人的好名声,还得了赏赐,一箭三雕。耿直是福啊,少爷。
绣凤想,她可能一辈子不会忘记绣鸾血淋淋的猪头脸,还有姑娘将计就计的大智慧,对待叛徒最好的方法不是要她死,而是要她生不由死,死前还能发挥一把余热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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