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柳仔细给明秀介绍她这位小舅妈的出身,明秀一直以为舅舅没有续娶,谁知道搞了半天还有个继室。
陆夫人上京来,明秀作为外甥女自然得过去拜见,先做好功课,去了陆府还没见到陆夫人,反而是先瞧见高头马上的陆旭尧。
一瞬间明秀脑海里闪过‘灰小子与后妈’的故事,就连陆旭尧策马而立,凤眸含笑,在明秀看来都成了‘强颜欢笑’。
完全不知道被臆想成陆…小可怜…旭尧的大表哥,端的是陌上年少足风流:“表妹来拜见母亲?表哥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在明秀看来又成了‘落荒而逃’,叹息一声:“同是天涯沦落人,表哥我都懂得。”弄的拂柳一头雾水。
陆夫人是个恬淡而宁静的女人,性情偏于冷清,周身静谧,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人。想想也是,寿昌侯兵败自裁,从此寿昌侯就没落下来,入宫为女官,过了待嫁的年纪后又做了继室,成婚八年都不曾有孕。如果寿昌侯尚在,照陆夫人这样的家世完全可以做王妃,或是嫁给门当户对的宗室子弟。
明秀对小舅妈的印象十分好,对陆夫人冷冷淡淡的态度亦不在意,明媚的笑脸让原本冷清的正房多了几分暖意,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当明秀用心去讨好一个人时,很少有人能抵挡住,她说话进退有度,灿烂明媚。
等到了临走时,陆夫人眼底多了几分温和,浅淡犹如一幅画,饶是明秀也不免在心里赞道:这才是真恬淡,仿若静水,又富于智慧,愈久弥香。
“舅母可别嫌我烦,我肯定会多来打扰舅母的,在家实在闷得慌,实在不如在舅母身边自在,心里头也跟着平静。”明秀露出俏皮的笑,穿鹅黄色绣碧竹滚白狐毛棉服,小脸明媚娇润,就是初冬萧索里的一抹亮色,让人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过几日,太后召见陆夫人,不知为何也召见了明秀。
慈宁宫里,除了太后外,还有顺太妃和一位明艳秀美的少女陪着。
随着传旨的太监进了慈宁宫正殿,行了跪拜礼,太后命人将她们扶起,赐坐。
——陆夫人少时便在太皇太后身边,即便许久不曾入宫,却并不怯场。明秀之前得了古嬷嬷的教导,来时又被陆夫人指点了一番,举止不失分毫。
太后年纪大了,身边儿最喜欢有年轻的孩子说话,见明秀礼数周全举止进退得宜,不免暗地里点了点头,对陆夫人说道,“这么些年你模样还是没变,还是当年跟在太皇太后身边的齐整模样儿,这些年你可好?”
陆夫人眉眼浅淡,多了几分温和,恭敬的回了,一来一回也显出太后对陆夫人情分不同,过了会儿才对一直乖乖的做低眉恭顺样的明秀招手:“丫头,你过来。”
明秀一派落落大方地走过去,太后下首是顺太妃,顺太妃是蒙古出身,入宫后未有子嗣,同太后感情却好,笑着说,“这姑娘模样生的好,规矩也是好的。”汉话并不是十分流利,还带着些蒙古语的别扭。
今日明秀穿着乃是一身雪荷色竹叶纹样云锦长袄,外罩浅玫瑰粉羽纱对襟比甲,腰细身长,明眸璀璨,流光溢彩,眉目间娇俏灵动,如四月新花,娇媚可爱。
“好生齐整的孩子!”太后拉着明秀的手,对陆夫人说,“你当年可比不过你家外甥女。”
明秀装羞涩却也大方任人瞧,站在顺太妃身侧的明艳少女打量明秀,见众人都夸她,心生不满,插话:“太后,姑奶奶你们不知道吧,前不久在木兰围场上,这位沈姑娘可厉害着呢,骑马射箭都赢了曹布德呢,娜仁本来也想和她比试比试,可沈姑娘说比试一回儿得要五十两黄金呢,还拿皇上赐的玉如意吓唬娜仁呢。这回儿娜仁找到机会,可得和她比一场。”
明秀突然觉得躺着也中枪,回头仔细打量娜仁,和曹布德一样明艳动人,眉梢间带着高傲和不屑。
明秀觉得有趣,貌似她没有得罪这位蒙古郡主吧,怎么一出场就迫不及待的给她一耙子。
太后道:“可有此事?”
明秀舌灿莲花,原本有七分趣味的事儿到了她嘴里也变成了十二分,再加上并不拘谨,放得开,绘声绘色的将木兰围场上的事经过艺术加工后描述一通,最后懊恼道:“谁料到第二天她们都来找奴才比赛,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她们非得要吃苦瓜,奴才不好拒绝,只好拿皇上赐的玉如意当那‘尚方宝剑’,皇上天威隆重,左右她们都大不过皇上去呢。”
明秀是在贵族妈妈圈中长大的,自然知道说什么话能哄得上位者开心,再加上她生的漂亮,又是晚辈,说话有趣,慈宁宫里欢声笑语,太后拉着明秀的手笑的合不拢嘴:“敢情皇上成了你这丫头的挡箭牌了,哀家瞧娜仁是不服气了,可强扭的瓜不甜,哀家倒头回知道这俗语还能这般用呢。”
顺太妃和稀泥说让她们俩退下玩耍,娜仁嘀咕了两句蒙语,才不甘情愿的退出了慈宁宫大殿,刚走出大殿外就高傲道:“你不过侥幸才赢了曹布德的,你们汉人就是狡诈,哪里像我们蒙古直爽,不来那些弯弯道道的,有能耐的就和我正大光明的比一场。”
弱爆了!我说姑娘你发难就发难能不能不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而且咱们这才出了慈宁宫大殿啊亲!
“你的意思是我赢曹布德赢的不光彩喽?”
“当然!”
“……那场比赛是皇上亲自评定的,如果你对比赛结果有任何质疑的话,应该向皇上申诉,找我似乎没有什么意义吧。”
“你强词夺理!”娜仁指着明秀的鼻子尖忿然道,明秀笑的愈发灿烂:“娜仁郡主不知道吧,你用一根手指指着我的时候,可是有三根手指指向你自己的,当然前提是你算数还可以。”
娜仁脸色涨红:“我要和你比一场。”
“我拒绝。”
“你凭什么拒绝?难道你怕啦?还是你不敢和我比?”
激将法对明秀没用,见娜仁一脸得意,心里无奈,和个娇蛮姑娘一般计较太掉价了,笑盈盈冲着娜仁道:“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非得要和我比试,我也知道答应你了。这样吧,咱们就比射箭。不过规则我来定,咱们俩站百步远,头顶苹果,互相射箭,我啊保证能够一箭射穿它,还不伤你一根头发丝,怎么样啊敢不敢和我比?”
娜仁脸色一白,扬声道:“哪有这样比的?我可没有听过这样的比法。”
明秀耸了耸肩,无奈道:“看来你是不敢喽?不战而屈人之兵,既然你主动认输了,那这场比赛就算了。”
“谁,谁说我不敢了?”
“要比赛什么?”威严的声音传来,明秀和娜仁连忙恭敬的行礼,昭和帝眉目慈和:“起磕吧。”
娜仁脸也不白了,也不结巴了,“回皇上的话,娜仁见着沈姑娘想和她来一场公平的比赛,谁知道沈姑娘提出了诡异的比赛规则,娜仁看沈姑娘根本就不愿意和娜仁比赛呢。”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这就是。昭和帝显然还记得明秀,“沈家丫头,说说什么规则?”
明秀将规则讲了,跟在昭和帝身后的九皇子忍不住笑了,这丫头摆明就是不想和娜仁比么,想吓退对方,倒挺有意思的。
昭和帝颇有深意的看了明秀一眼,小姑娘倒挺有胆量,只可惜……
这场比赛就那么不了了之了,等昭和帝进了正殿,明秀察觉到陆夫人原本恬淡的表情微微一变,就是昭和帝也有些异样,目光在陆夫人身上停留了好几秒才转开。
明秀顿时脑补了一出邪魅狷狂的帝王和貌美如花的宫女还有位高权重的臣子之间不可说的爱恨情仇。《深宫秘史》《三人行必有我爱》《那些年,朕追过的女孩》《皇宫遗恨》《拿什么补偿你,朕的爱卿》……完全忘了里面有她舅舅和小舅妈,上头说上头的,明秀很乖巧的低眉顺眼,殊不知她已经完全开始异想天开了。
等出了皇宫,太后赏了好些玩意儿,娜仁在一旁眼红的瞪着明秀,她实在憋闷死了,想和明秀比赛来个下马威,结果气势上就输了,太后明显也很喜欢明秀,皇上都还没有夸奖过她,呕死了!
坐在马车上,明秀心里那叫一个不淡定,眼角时不时的瞥向陆夫人,试图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可人家依旧恬然优雅,还以为明秀太紧张了,软语安慰了两句。
明秀觉得是她想太多。
明秀进宫这件事在沈府还是惊起了不小的波澜,沈母还特意问了,明秀只说是太后召见陆夫人,顺带捎她进宫了打了个酱油。沈母恍惚:“原来是她?当年在慈宁宫时倒也曾见过的,只是没想到竟成了你舅母。她规矩连太皇太后和太后都赞过的,当时是大家闺秀们的典范,多亲近亲近对你也有益处。”
这语气有点深长。
……
陆旭尧作为一只‘鸿雁’可谓是尽忠尽职,将密封的信件递到明秀手里。
自从木兰围场的一系列事件—流血事件、惊马事件、春药事件、高烧事件、***事件——俩人的感情逐渐升温,相互之间灵犀度也有提高,粉红甜腻自然是少不了的。
分开后,陆姓鸿雁的作用就明显了起来。
世子爷的信件跟他的脾气一样,言简意赅,短小精悍,但信息量一点都不小。
【牙雕可还满意?】“什么嘛,大闷骚。”明秀双颊微红,当时世子爷不是说说而已,事后果然送给明秀一套象牙雕刻的十二生肖,惟妙惟肖,个个只有拳头大,果然是拿在手里好把玩的,而且每个牙雕都别有洞天,里头雕刻了桃花庵主的二十四幅《鸳鸯秘谱》,看名字就知道了,是***。果然是适合姑娘收藏,就算把玩被发现了,直接将牙雕合起来,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不会发现里头深意。
明秀抬起头来,神态自若的喝了一口茶,“表哥辛苦了。”
陆旭尧干笑:“不辛苦,不辛苦。”怎么也得对得起那一箱子宝石珍珠的辛苦费嘛。
明秀从雕着渔樵耕读图案的紫檀木匣子里拿出只小狗,顺着小狗双耳之间细细的线掰开,原本拳头大的精致牙雕就浮现出两幅雕工精巧的浮雕图画来。
左手的这幅,郊外杨柳依依,仅着红色肚兜衣衫半裸的女子坐在秋千上,男子衣衫齐整站在女子白皙修长双腿间,交加上下互扳缘,亲罢嘴儿低听,柳梢露滴,花心动,正情浓。
右手这幅,亭台楼阁俱全,透过半空的影壁,影影绰绰可见栏杆处男女麻履缁衣解却,女子撑着栏杆媚眼悄窥情已热,男子喜在眉峰于女子身后探出一只手来揉捏女子胸前丰盈,且握且窥且摩挲,一只手波动水晶帘,露滴牡丹心,管取黄龙直到底。
不愧是桃花庵主,这二十四幅《鸳鸯秘谱》实在是香艳至极,更别说工匠们精巧的雕工了,明秀拍拍绯红的双颊,将小狗放回去,哎呀,遮遮掩掩才刺激么。
——下限和节操一起私奔了。
……
漠南科尔察部纳尔小心的上前掀开玻璃灯罩换上一支整根的蜡烛,把那烧了大半的换下来,眼睛扫到世子爷手里捏着的是今天刚从京城上送来的信件,脑袋一低退了下去。
“纳尔,”叶子睿叫住了他,“研墨。”
纳尔暗自纳罕,知道自家世子爷在京城有好友,每当世子爷收到京城来信的时候,脸色就会缓和,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家公子有这般本事。
叶子睿看到信件开头时,还有些诧异——那并不是汉字,而是曲曲绕绕的蒙语,写字的主人看起来对蒙语十分生疏,可笔画却是不差的,可不真是他的名字。
【初学了蒙语,请世子爷指正。】叶子睿嘴角上翘,心想小姑娘写这句话的时候肯定是琼鼻微皱,桃花眼忽闪忽闪,特别得意的娇模样儿。接着往下看,【今日瞧了小狗儿,白日宣淫好不知羞。】世子爷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明秀是什么意思,眸子幽深,还能清晰的记得那天她转盼如波眼,小脸儿娇润如芙蓉的模样,脸上红霞一波波的荡开,檀口徽含,樱唇浅抹,芙蓉面倍含娇,灯火一跳一跳的由人晕眩。
纳尔在外头回话:“爷,大爷来了。”
世子爷眉头皱起来,来人掀开门帘带来的外面的寒风把心头刚起的那点火给压了下去,不慌不忙的将信装回信封里,才抬头道:“大哥来了。”
来人高大彪壮,浓眉大眼,传统的蒙古汉子,自顾自坐在椅子上:“三弟好生忙碌,大哥好几日都见不着你的面,还得靠个奴才通传才能进来,三弟去京城几年,别的不怎样,那些个繁复缛节可学了个十成十,好大的架子!”
叶子睿淡淡道:“大哥缪赞了。”
阿木尔一噎,拍了一把大腿粗声道:“我来也不是和你墨迹的,我就是想来问问三弟你的亲事,三年前额吉去世,你要学汉人那一套守孝三年,阿爸疼你没拦着,可如今三年都过去了,你也该考虑你的亲事了。我看巴林部的娜仁郡主就不错,巴林部这些年实力见涨,再加上宫里还有太妃,我听说那娜仁郡主貌美如花,三弟你有福了!”
巴林部?他部落的世子被明秀被吓哭了。世子爷一晃神,阿木尔就要替世子爷拍板了,世子爷想起巴林部送给阿木尔的两个侍妾,黑沉沉的眼中闪过一丝嘲弄,冷冰冰道:“皇上会为我指婚,大哥不必为我的亲事操心。”
“指婚?那你日后可不就是娶个风一吹就倒的皇室公主郡主的,别到时候嫁到蒙古来没几年就一命呜呼了。”阿木尔偏偏忘了世子爷的母亲就是皇家公主,没等他说完,就被叶子睿一拳打在肚子上翻倒在地,胆汁都快被打出来了,冷冰冰道:“大哥若有闲心,还是管管你旗下的事。”
阿木尔还真不敢和叶子睿硬碰硬,三年过去世子爷也已经不是当年任由欺凌的弱小了,他如今是整个科尔察部的大英雄、强者,短短两个月将漠南十八旗渐渐掌控在手心里,就连父王都替他自豪,让他三年的努力几近功亏一篑。
额头上布满冷汗,走到帐篷门口恶狠狠的瞪了纳尔一眼:“好狗不挡道!”骂咧咧的走了。
世子爷一脚揣在阿木尔坐过的椅子上,‘哗啦’一声椅子四分五裂,纳尔在帐篷外听到声音不禁缩了缩脖子,听到里头的召唤声连忙进去,利落的将破烂的椅子收拾了。
“换套新的。”坐在正位上一脸平静,哪能看出半点盛怒的样子,纳尔不禁咂舌不愧是世子爷啊,却不知道世子爷正拿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