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虽然出身将府不惧血腥,也算不上什么好人,毕竟手上沾惹了数条人命。但她绝非拿着奴才的命不当回事的人。也是于嬷嬷觉得老太太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暂时被留下的棋子搭上三条性命才出口替她们相求。
二房。
赵氏看着跪在地上满是伤痕的朱婆子,又看了看毫发无损的许姨娘,厉声问许姨娘:“说罢,究竟是为什么?别跟我说什么四小姐五少爷的,你我都知道,老夫人根本没信你那拙劣的谎话。”
许姨娘现在也怀疑她们之间脑电波交流不顺畅,傻愣愣地问:“不是二奶奶您让我出来顶罪的吗?”
“顶罪?顶什么罪?你以为这事是我安排的?”赵氏站起身难以置信地问道。
许姨娘说:“朱妈妈一直是您的心腹,奴婢以为您是为了爵位才……”
赵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不成器的许姨娘,艰涩道:“你这个脑袋一根筋的!爵位,爵位与我何干?!与咱们二房何干?你是看大少爷和二少爷不成器?就看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于福有出息?”
赵氏噼里啪啦狠狠骂了一通许姨娘,可骂着骂着自己先泄了气,说到底,许姨娘是自始至终忠心于她一人,变节的是朱婆子。
思及此,赵氏便望向朱婆子。
朱婆子察觉,却不曾抬头,反倒神色恍惚地说:“是徐姨娘……”
不等她们再问,她已经自言自语地说道:“珠儿在徐府,给徐府六爷做了通房。”
“徐府?”
“珠儿?”
“珠儿是奴才失散多年的女儿,至于徐府,就是徐姨娘的娘家。”
“什么不入流的下等府邸,也能威胁到你了?”赵氏怀疑的看着朱婆子。
朱婆子神色恍惚,也不辩解,只一字一句地说着:“徐昌明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可怜珠儿,卖身契在主母手上攥着,一个不小心怕就要被发买到烟花柳巷了。徐姨娘从她弟妹偶然得知奴才与珠儿时有往来,便动了心思。五年前四小姐那事,那仙姑也是徐姨娘托奴才安排的,若是稍有不从,那珠儿……”
“你如何知道珠儿是你失散的女儿?找到了为何不即可告知我,也也好为你周旋。”赵氏怀疑的问。
朱婆子苦笑一声,“若不是奴才的女儿倒还好了,奴才也不必做如此多的坏事,为虎作伥。珠儿左右眉心各点了一颗痣,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左右眉心各一痣了。当初在路上看见她,奴才就知道那是我的女儿。奴才巴巴的去徐府赎人,可是徐府不放人,说珠儿签的是死契,有钱也赎不出她来,若是咱们府上强买,她就一杯毒酒送珠儿下地狱,反正是死契,官府管不着的。奴才这才被徐姨娘所辖制。”
赵氏说:“此事还有谁知道?”
朱婆子摇摇头,说:“没有人,徐姨娘那边都是桃儿单方面联系奴才,奴才与徐姨娘从不曾单独见面。哎,离开也好,免得又被徐姨娘利用。这些年奴才提心吊胆的,就怕连累了二奶奶,不成想最后竟是连累了许姨娘。”
朱婆子身上有伤,说话极慢,面容苍老了许多。赵氏和许姨娘也是一脸的苦笑,别说她们就没听说兰苑有个桃儿,就算真找出来,又能怎样?
许姨娘突然跪在赵氏身前,说:“现在这些误会解开也于事无补了,冬梅马上就要过来催促,奴婢跟朱妈妈即刻就要启程,此生怕是不能相见了,小姐您一定要多保重,如果可以的话,请善待福哥,奴婢必将感激不尽。”
赵氏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几个大丫鬟,她只相中她本分老实颜色也一般,为人不张扬还有些懦弱,便做主抬了她,可是这些年她从不主动往二爷身边凑,对自己又是一根筋的忠心耿耿。眼看要分开了,她却越看这张懦弱平凡的脸越不舍,一时间悲从中来。
于福课下归来,先到正房给母亲行礼,就见他姨娘跪在地上啼哭,于福心里一痛,却还是坚持走过去,给赵氏行了礼,才天真地问:“母亲,姨娘在这有何事?”
赵氏神色复杂的一言不发,倒是许姨娘不再避讳赵氏,将他搂在怀里,安慰道:“以后要多听你母亲和姐姐们的话,不可调皮捣蛋,待你成年后,若还记得我这个姨娘,便到北地的庄子让我见上一面,可好?”
于福慌了神,急急地问道:“姨娘为何去那苦寒之地?”
许姨娘摸摸他的脑袋说:“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于福见许姨娘不肯说,脸唰的阴沉了下来,转身跑开了,连撞上于倩于静都不止步。
于倩于静见这情况,也是诧异不已,等赵氏简单一说,于倩愤愤不平道:“长房的事,如何能牵扯到咱们?祖母也太糊涂了。如此越权惩罚咱们二房的人,让别人怎么想咱们?没得让人以为母亲您管不住下人!这也太不公平了!”
于静考虑的远些,见于倩愤愤不平,唯恐她埋怨老太太,日后不知进退,开罪老太太,忙劝道:“谁让许姨娘主动揽下这宗事,说不定祖母还怨怪二房强出头。再说,祖母已经够给二房面子了,这种流言,哪个大户人家不是乱棍打死的结局……”
于倩一想也有道理,冷声道:“哼,设计了咱们二房,我饶不了她!”
于静思忖片刻说:“此事咱们能旁观就不要插手。大房眼下也没个主事的,咱们不好上赶着找事,免得祖父祖母疑心。”
于倩点点头,说:“我知道。”
言罢,看了看带血的朱婆子,又看了看正哀伤不已的许姨娘,两三步跨出屋子,叫进来四个粗使婆子,冷声吩咐道:“将这两个叛主的奴才拉出去,二十大板!”
于静丝毫不意外于倩的举动,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再劝。
赵氏神色恍惚,本不管这两个小姐妹嘀咕些什么,还沉浸在同时失去两个心腹的感伤里。眼见四个粗使婆子得了命令就上前拉扯两人,急忙走到两人身前相护,难以置信地问:“倩姐!你这是做什么?”
于倩也不回答,上前拉过赵氏,给四个婆子使了眼色,几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拉扯了朱婆子和许姨娘。
经过于静的时候,于静轻言:“略施薄戒即可!”
四个婆子连忙点头应是。这二房里谁不知道,虽然是赵氏管着,但赵氏脾气好,甚少惩戒下人,倒是这两个姐,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将院子层层管制起来。
“母亲,许姨娘出头揽下了此事,祖母却轻轻放过,您就不觉有异?”于倩大声问。
赵氏眼睁睁的看着于倩于静脸色不变的出手惩戒下人,顿觉两个女儿陌生,如何肯听于倩说什么,她狠狠甩开于倩的手,指着于倩于静,怒骂:“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言罢就要出去阻拦。
于倩失望地摇摇头,这个母亲,为何心思如此单纯!于倩顿感心灰意冷,也不再阻拦赵氏。
却是于静看不过去,拉住赵氏,心平气和的说:“母亲,她们这罚却是必须领的。祖母给咱们二房面子,咱们也需要给长房交代。如若不然,明日府上便有传言,说咱们两房不和。爹爹与大伯都会难做。您放心,朱嬷嬷和徐姨娘不会有事的,本就是做个样子罢了。”
赵氏不忿道:“可是,这事又不是二房主使的,咱为什么处罚自己人!”
“母亲,此事只能是许姨娘指使的!”
第50章 :
“可许姨娘她以为是我才……”
“母亲;眼下哪有什么她以为、您以为;只有祖母以为。您也说了;祖母不会相信姨娘的谎话,可祖母还是将这事翻过去了。”
“还不是因为老太太没有抓到徐姨娘的错处。是了,我若是将真相说出来;老太太自然会为二房做主。”
“母亲;您怎么还不明白;眼下此事只能是姨娘指使的了。别说朱嬷嬷为了她女儿的性命不会改口指认徐姨娘,就算她肯改口;您也不能到祖母跟前说咱们二房是冤枉的。您这一去,就只差没明着告诉祖母,咱们二房主子下人的;联合起来耍着祖母玩。更何况目前祖母明显是准备放过徐姨娘;那您这一去算怎么回事?您让祖母是相信您还是相信姨娘,祖母倒是想信您,可您除了让姨娘矢口否认外,可还有其他证据?您这样做岂不让祖母为难?”
“就算如此,咱们也不能惩罚自己人。”
“母亲,就是因为她们是自己人,这顿罚才非领不可。再说朱嬷嬷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至于姨娘,也只能怪她强出头,不仅搭上了她自己,更连累了咱们二房。”
“……”
不论赵氏说什么,于静都很有耐性的一一解释。她也在于静平淡无奇的话语里,渐渐安静下来,细想想,于静说的句句在理。她转头看了看仍然怒气冲冲的于倩,听着院子里时不时的敲打声,终是叹了口气,坐在位子上沉默不语。
赵氏一直觉得于倩风风火火,行事鲁莽,非大家闺秀,当然也从不把她的疯言疯语当真。但是于静不同,这丫头性子安静,说话声音不大,却颇有说服力,连于爵爷都夸赞她有大将之风,临危不乱之能。赵氏脾气好,二房龌龊事本来就不多,这些年越发的少了,她性子也养的单纯了起来。偏于二爷面上又是个不喜是非的人,最好这一口,对赵氏越发偏爱。
对于于二爷的喜好,最清楚的却是于倩于静两个小的,所以这两个孩子,从懂事开始,也不知是谁教会的谁,为了赵氏能固宠,有些腌渍事,两人私下就解决了,一动一静相得益彰,二房虽有三个姨娘,确比长房安稳平静的多。眼下若不是朱婆子和许姨娘即刻就要离府,她们也不会如此匆忙的在赵氏眼前处置此事,以至于让赵氏发现马脚。
赵氏却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两个女儿变得不同了,好像在于倩惩罚许姨娘和朱婆子之前,她从没发现这个变化。
想当初,二爷因赵氏连生两女,在子嗣上有些着急,纳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姨娘,二爷虽时不时的进她们的房,但事后总也对她也小意安抚。直到她做主让许姨娘爬了二爷的床,二爷对她突然厌恶起来。她本以为是许姨娘挑拨离间,便时不时的折腾许姨娘,可没多久许姨娘便先有了身子。二爷那一阵子是万分娇宠着许姨娘,对她大有不闻不问的架势。
十月怀胎,许姨娘不负众望生下了男娃,二爷便试探的提到让于福养在她名下。可她不喜于福,况且二爷对她不冷不热,她也没心思养个奶娃子,便一直不肯点头。可也不知道二爷想什么,她如此执拗,却莫名奇妙的又得了宠,她本以为二爷是想劝着她养于福,可他虽是还是时不时的再提,却不强求。与此相对的,却是三个姨娘安分了下来。
于倩见于静将赵氏安抚了下来,也不管赵氏现在在想什么,叮嘱道:“母亲,若是父亲问起此事,您只需说是许姨娘诋毁于安就是了。至于什么徐姨娘,您提都不要提。”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父亲不喜您搬弄是非。”
于倩这话,只差没明着说:‘娘啊,这事您别到父亲面前搅弄,父亲不喜有心计的女人’。
赵氏苦笑了一声,她如何不知于倩的用意。于倩是想让于二爷认为,许姨娘因为被夺了孩子对她心存怨恨,以致设法陷害于她。可于福养在正室,是二爷提了五六年她才点的头。在于二爷看来,自然是她被迫养了于福。这样一来,他会对许姨娘不满,如此才能让他放下对许姨娘的歉疚,让他认为,将于福交给她是很正确的事。
赵氏神色复杂的看着还带些怒气的于倩,一脸平静的于静。这两个孩子,一个才九岁一个才八岁,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算计。
不管赵氏娘仨对此事的态度最终有没有统一,老太太的处置可不等人,所以许姨娘和朱婆子在领完罚当天下午便离了府,往北地去了。
府上的流言蜚语再无人敢提,只要说起来,众人也都很气愤,既然五少爷是冤枉的,那她们就是白白被人利用了一把,只赚了一身的伤。
静安堂。
“老夫人,二房的许姨娘和朱婆子已经离府了,奴婢也已按照您的吩咐,将朱婆子接到了京城的别院。”冬梅边给老太太捶腿,边汇报道。
“此事,除了知会了送许姨娘去北地的人之外,没被其他人察觉吧?”老太太漫不经心的问。
“怕是大小姐也知道了。”冬梅打量着老太太的神色,犹豫地说道:“奴婢在接上朱婆子赶回京城别院的路上,恰好碰见了大小姐的马车。看方向,是要往京郊去。奴婢斗胆,自作主张拦下了大小姐。据大小姐说,是为了给许姨娘送药膏,还说三少爷想明白了,想亲自送送许姨娘,所以才紧赶慢赶的要去京郊。”
“嗯?我不是没有惩罚许姨娘吗?”老太太疑惑地问。
“离府前,大小姐和二小姐将朱婆子和许姨娘都惩罚了一遍,各自赏了二十板子。二奶奶有心护着,可是大小姐二小姐半步不让,所以……三少爷得知许姨娘被发往北地,便跑了出去,听说一直没有回二房。”冬梅忙将从二房小丫头那听到的说与老太太。
“那你在马车里见到福哥了?”
“禀老夫人,不曾。”
“呵,二房真是人杰地灵。许是补偿咱们于府这一代子辈不显,我这孙子辈,不论哪一房,真是人才济济啊。她这哪是去送药膏,怕是存了和我一样的心思,想半路上截下朱婆子,好等我日后处置徐姨娘,他们洗脱嫌疑,也不怕外人说她‘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过,算起来,也是胆大的,我让朱婆子不得命令不能回京,她却是当成耳旁风了。”老太太不见喜怒,轻言了这句,就闭目养神。
冬梅见老夫人精神不好,心情因为不怎么样,便不敢多说,只是眼里疑惑一直散不去。老太太察觉冬梅力道愈来愈轻,睁开眼,正将冬梅的神色收入眼中。
老太太问:“怎么了?看你这心不在焉的样子。你放心,就算她真的知道咱们留下了朱婆子,同样的目的,她是不会多嘴半句。”
冬梅忙抬头笑了笑,说:“不是这事,是另一桩事。朱婆子领的是二等丫鬟的份例,每月有一两半银子的进账,她生活十分节俭,收拾出来的衣服都是府里分的四季衣裳。听二房丫鬟说,她平时花销不大,不吃酒也不买糕点,平时里得了空还做些针线托人出府卖掉。她入府有七八年了,可是今日看她收拾的行礼,竟只有百十文的现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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