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髑髅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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髑髅之花-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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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一生下来就是奴隶,如无意外,只能背负着奴隶的烙印成长死去。在西方,他们被称为“白舍阑人”,因为他们拥有茹丹人标志性的白发,肤色也比茹丹人浅得多,但他们骨血深处,流淌着的是舍阑人的凶狠与悍烈。

“‘那小子’是谁?”云缇亚问道。

“——伊叙拉,”大厅门口传来一个清锐的笑声,“你总算打到了点新鲜野味啊。”

伊叙拉回过头。“来得正好,”他耸了耸肩,“倔强的小狐狸,不吃东西,还想咬人。”

“就是这只?”那人在下属的簇拥中走进来,一身甲胄沾满了尘灰和血污。他随手摘下头盔,露出干净顺直的极浅色长发,“我的战利品可比你——嗯?这不是云缇亚大人么?”

“久违。”云缇亚冷冷地说。

“你认识他?海兹。”白舍阑人挠着头皮。

“不算久。两个月前我们在哥珊相识,因为达姬雅娜小姐那件事。”海因里希微笑,他的面孔即使经过了战火洗礼也依旧如女子般柔和姣美,“云缇亚大人是将军的故交。”

“哎哟。”伊叙拉继续挠头,“那就不好办了,这么贵重的一张毛皮……”

海因里希俯下身去,半跪在云缇亚旁边,小心地替他解开手上绳索。“没关系,”他慢条斯理地说,“将军想要一件漂亮的狐皮大衣,已经很久了。”

云缇亚忽然大叫起来。

他关节脱臼的两臂被海因里希攥着,往韧带相反的方向扭曲拉扯,力量不大,但极其精准,足以给他造成最可怕的剧痛,又不至于让他昏厥过去。当他意识到他的叫声只会促进施虐者的快感时,他试图咬紧牙,但这不起作用。痛觉践踏着他每一根神经,如同一条毒蛇啮咬到骨髓里头去,而他却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伊叙拉用一个指头塞住耳朵,“喂,”他抱怨道,“你剥皮的时候小心点啊。这可是贝鲁恒最钟爱的一张皮。”

海因里希停了手。云缇亚的上半身立刻软软垂了下来,瘫倒在地上。汗水像把他全身浇透一样粘住他头发和衣衫,他胸膛的起伏渐趋微弱。

“那当然……”可他还能听见海因里希带着笑意的声音,“看在我和云缇亚大人有过数面之缘的份上,我会很温柔的。”

作者有话要说:  Heiz是Heinrich的昵称。这是个很普通的德语名字,和那位盖世太保头目没有任何关系。

…………

我真无聊 =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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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

 ̄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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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Ⅷ 错身(6)

“圣者,”珀萨单膝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不能再等了,请立刻派兵增援龚古尔大人。”

马车辚辚,山道的颠簸让车厢内读书都变成了一件艰难的事,烛台的亮光也应着轮子跳动而颤抖起来。贝鲁恒靠在狮皮垫子上,想起出发前珀萨对他说的话。

“您让龚古尔在要塞附近牵制第四军的主力,这边就该迅速发兵,趁虚而入才是。我们本来就是叛军,士气不能再降了,眼睁睁看着前锋垮掉的话——”

车帘微微掀开,死灰色的山脉连绵向后退去。夜色真好,月亮有一种半透明状的苍白,那时参谋深埋在影子里的脸恐怕也是这模样吧。

“还是说……”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见珀萨的声音里出现了战栗,“其实您根本……就没打算与吉耶梅茨交手?”

烛火熄灭了。贝鲁恒独自笑出声来。一阵抽痛在此时攥紧了他的肺叶,他将头偏过去,十指在身侧死死扣住床褥。

顶着夜幕,九千名锻甲骑兵和四千名配备重弩的鳞盾步兵,第六军最精锐的两个军团正在冬泉山脉缓缓移动,然而走的却是与要塞截然不同的另一个方向。沉重的装备让他们在崎岖山路上攀爬得十分吃力,圣徒的命令尽管难以理喻,但无人可违抗。黑夜漫长,山峰像剑丛一样横阻在部队面前,直到几乎快没有路时,前方终于看见了谷地。

马车停了下来。

萧恩拉开帷幕,向贝鲁恒屈身行礼。

“什么事?”贝鲁恒问。他很不喜欢有人在这个时候来见他。

“……找到了爱丝璀德夫人,圣者。”

向内侧卧的身躯辗转了一下。“云缇亚呢?”

侍从没有答话。

“……我知道了,”贝鲁恒背对着他,说,“若她还活着,让她休息片刻,然后到我车里来。”

云缇亚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

他只知道绝不会是太长时间。让他失去意识就意味着少受罪,海因里希不可能那样做。

他也说不清到底过了多少天,昼夜的变化在刑讯室里像是完全静止的,唯一能肯定的是,自己就像任凭惊涛骇浪摆布的小独木舟,一会儿淹没在黑暗之下,一会儿又被抛到空中。他一次次地醒来,一次次地发现原本早以为死去的身体仍在无止尽的深渊里沉沦。

这里的人把从俘虏口中套取情报叫做“剥皮”,海因里希无疑是个中最老道的行家。他剥得非常细致,也非常有耐性,对肉体各个部位的敏感度都了如指掌,懂得在什么地方用什么刑能够给一个男人带来最大的痛苦。云缇亚在哥珊没有对这个相貌阴柔的人留下太深印象,只记得他那时冷静异常,但现在明白了,这只是一种毫无怜悯的冷酷。事实上,他看起来并不会从猎物的哀号和挣扎中得到乐趣,只是把这当做一项技术性的工作,不动声色,心如铁石,冷冷地等待猎物自己崩溃的那一刻。

云缇亚的对策只有一个。就是一言不发。

刑讯室的门打开又关上。黑暗降临在他身上,而又离去。当那扇门再次开启,微薄的光线从外面穿进来时,他预感到对方的耐心似乎到了尽头。

但至少海因里希的语气并未体现出这一点。

“还是不肯说些什么吗,大人?”他用鞭梢拨着云缇亚的下颔,“我以为我们在哥珊合作得很愉快呢。”

云缇亚瞪着他。那张脸非常漂亮,甚至可以用秀丽来形容,但此时他只想吐在他脸上。

“你精神还这么好,我很欣慰。”海因里希说,“放他下来。”

铁镣一松开,四肢关节脱臼的身体立刻仆倒在地。一个狱卒揪着他长发把他拖起来,另一个则往他身上浇了两大桶冷水。并不是平常泼伤口用的浓盐水,云缇亚不知道他们打算干什么。

海因里希拿了一只杯子,凑到他嘴边。“喝了。”他说。

云缇亚没有动。

“别逼我给你灌下去。”

杯里似乎不是毒药。就算是,他也不在乎了。味道很苦,有种让舌头都麻木的涩,全身的神经仿佛都被它一激,颤栗着从萎靡中惊醒过来。海因里希微微一笑,伸手接好他的脚踝,然后依次是双肩和双肘。“自己站起来。”他用柔和但不容抗拒的语声道。

云缇亚摆了摆恢复控制的骨节,狱卒放开了他,他撑着墙艰难地站立,现在只有双腕还不能自由行动。对方拿起他只有四根手指左手端详着,却没有替他接上。刚从刑架上解放的身子毫无任何掩饰,完全袒露在敌人面前,方才淋的凉水冲掉了血污和秽物,露出茹丹人特有的古铜色肌肤,虽然布满了大小刑伤,却依旧矫健而富有光泽。发色与瞳色都极淡的男人从头到脚打量云缇亚赤/裸的身体,就像观察一具毫无生命迹象的木偶。云缇亚与他的目光对视着,不知为何,这个动作耗费了他积攒至今的所有勇气。那细腻而无感情的眼神,比裸身任由敌人摆布的屈辱更难令人承受。

他取出一个药罐,沾了里面的油膏状物质在云缇亚身上涂抹,没有放过任何一处伤口。这并不是新的一轮折磨,他没有刻意造成疼痛,当然动作也并不温存。有人拿来一套茹丹男子的衣服,做工很考究,是茹丹人偏爱的纯白色,海因里希亲手给云缇亚一件件穿上。缎子面带衬里的立领上衣,织有同色暗绣花纹的马裤,猞猁皮短靴上镶着墨灰色的夜睛石,最后是一顶新月形的镀银额环,垂着一层薄薄的面幕,旁边坠以貂尾为饰。“好了,”当那额环插入自己发间,面幕放下来时,云缇亚听见海因里希笑了一声,“这才像个大妃的儿子。”

刑讯室大门完全敞开了,两个狱卒推着云缇亚向外走去。

“上哪?”云缇亚问。打从进来起就没说过话的喉咙异常嘶哑。面幕是斜织的丝绢,他能清楚看到外面,但外面的人看不见他的脸。

海因里希扬起一个胜利者的笑容。云缇亚忽然明白,这道面幕实际上是剥夺了他最后一丝反抗能力。对方的表情毫无阻挡地透进来,而自己针锋相对的眼神则彻底被拦截在里头,半点也传不出去。

“将军答应让你去见他。不过不是作为俘虏,也不是作为叛军一员……而是以大妃之子的身份,去晋见茹丹人的首领,一位妃主的丈夫。”

起吊台缓缓上升,不在要塞的任何一层停留,大厅里的人已经成了小小黑点,上面却还远未到顶部。云缇亚已不再为冬泉要塞的庞大而惊讶,他只是觉得,二十多年前渡海而来的茹丹人在异国他乡的峭岩上建起这么一座令人叹为观止的防御工事,实在是不可思议。

几乎每个茹丹人都是擅长弓艺的好手。在他们跨上马背学会冲锋拼杀之前,往往早就精通了射术,百步穿杨。且不说要塞正面毫无缝隙的铁壁,即便敌人攻破大门,进入最底下的大厅中,只要士兵们切断所有升降器械,从上面各层万箭齐发,不论多么强大的军队也只能剩下一片尸山血海。在舍阑的铁蹄下溃退的茹丹人,终于痛定思痛地把他们的全部经验用在了新的战场上,云缇亚不禁打了个寒噤,如果贝鲁恒想硬碰硬地咬下这座要塞,很有可能会付出他有生以来最惨重的代价。

“害怕吗?”冷不丁地,海因里希问。

云缇亚徒劳地剜了他一眼。他注意到,一路上都不曾看见伊叙拉和他带有白枭标识的部队。

起吊台终于升到了靠近穹顶的一处小阁楼上,用长柄斧押送云缇亚的两名士兵退了下去。海因里希让云缇亚先走,自己紧随其后。出了阁楼侧门,劲风倏地刮来,云缇亚险些站不住脚跟。积雪未融的岩石和暗蓝天幕扑入视野,两只黑隼盘旋着,从离他头顶不远的空中擦过。

这里是冬泉要塞的最高处!云缇亚站在四下寥落的风中,望着被雪映照得有如白昼的夜色,群山环伺带来的压迫感让他几欲窒息。

“走,”海因里希命令道,“别往下看。”

岩石间果然有一条曲折盘旋的阶道通向峰顶。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云缇亚知道海因里希一点都不担心他逃跑或反抗。这儿再没别的路,要逃除非跳下山崖;他身上也全无武器,短刀早在当初坠河前就已失落,长刀给了爱丝璀德,那套暗藏了不少机关的衣服也被狱卒收走。何况双腕还别扭地耷拉着,锥心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目前的处境。

腐臭味随风而来。阶道一旁的岩壁上吊了一排木笼,灰色的夜鸦簇拥着它们,争先把长喙伸进去啄吃腐肉。笼子里什么也没有,除了尸体。

早已不成人形的尸体。

云缇亚停下了脚步。破布似的血天使旗——第六军的军帜——散挂在笼子周围,他试图从一颗颗高度腐烂或在死前就已经给劈砍得不堪入目的头颅上找到自己熟悉的面孔。

没有答案。

风从那些或许前几天他还见过,还亲切与之交谈的战友的骸骨间吹过去。

他最后看见的一个死人,被楔子钉在岩石上,身上插了十几支箭,铠甲已成了碎片。他的两条腿被鸦群啄得只剩下白骨,一只夜鸦落到他低垂的颈子旁,忽然寒光掠过,细长的小型精钢弩箭将它正要起飞的身子与山岩穿在一起。

海因里希手中把玩着云缇亚以前贴臂收藏的那支袖弩。“一次可以装填三发,”他向它的原主晃了晃,又射出一箭,“很好用的东西。”

死者的头为袖箭的力道牵动,微微扬了起来。

云缇亚的惊呼被风堵在喉咙里。他想冲上去,但海因里希拉住了他。那稀疏的头发,那虬结的灰白胡须,那张满布皱纹却曾经通红火热的脸。

那是龚古尔。

******

贝鲁恒脸朝内躺着。萧恩走的时候重新点亮了烛火。

他听见车帷掀动,极轻极轻,像初冬第一片雪花落到地上的声音。然后那帷幕又放了下来,再没动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他知道,她就在床边。

只能与黑暗相通的目光,此刻正落在他身上。

“他在哪里?”

“您是真的担心他的安危才这样问,”爱丝璀德答道,“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贝鲁恒抬起眼。狭小而昏黄的空间里,他再熟识不过的女人好像只是一个投影,毫无质感,毫无重量。

“要是他遭遇了什么不测,”他微笑,“可就没人保护你了。”

“……您都知道了。”爱丝璀德说。

“你也一样,”贝鲁恒说,“或许你从一开始就不曾失忆。”

疼痛又缠住了他。那难以言述的、持续性的疼痛,早已从病变的肺部蔓延到全身。他的意识浮沉着,只看见烛火在静寂中啪地裂开,一朵蜡泪缓缓流到他放在烛台边的书本上。

“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彻底忘掉那些……”他听到她说,“那些早已被你忘得干干净净的事。我们的相见,我们的婚约,我们在柳树下的誓言,我们互相给对方戴上的草戒指。我还留着你送给我的诗集,我还会唱你写给我的歌,我还清楚你喜欢哪种花的香气,我还记得你握着我的手在太阳下触摸石头,告诉我凉的是白色,热的是黑色……”她在笑,那笑容一直漫溢到漆黑无底的眼睛里,让人以为她声音里的哀伤只是错觉。“可是你全都忘了——不是么?”

贝鲁恒掉开头去。他的手指已经在垫褥上掐出了血痕。

“……那年冬天很冷,鹭谷的溪水整个都结了冰。你的那条猎犬,克赛妮娅,跟着山上的狼群跑了,回来时产下七只狼崽。有六只都冻死了,唯独最小的那只,当时最为瘦弱,但顽强地活了下来。还记得么?你给它取名叫‘萤火’,我问那是什么,你告诉我,是夏夜从腐草中升起的星。……”

爱丝璀德停顿片刻,似乎轻轻叹了一声。

“你离开的那一天,我发现自己怀了孩子。”她说。“如果他活下来,再过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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