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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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行妻道-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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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金殿上

傅东篱闭了闭眼,喝道:“休要如此唤我!”朝衣皱眉不语。傅东篱说道:“……我只怕我担不起这一声。”朝衣说道:“为何?”傅东篱说道:“虽然时隔二十年,孩子的面貌会有所不同,我也认不出轻羽是何样貌来,但……我所知道的轻羽,绝不会是如你这般。”

朝衣说道:“人的性格,是会改变的。”傅东篱说道:“我想象不出,轻羽为何会变作如此。”朝衣说道:“那是因为,东篱哥哥你没有经历过绝望之境。”

傅东篱问道:“何为绝望之境?”朝衣说道:“人在走投无路之时,会做出一些让自己也觉得惊讶之事,东篱哥哥的性子温和,大概不会如此罢,但是对我来说,只能如此,若不如此,生不如死。”

傅东篱沉默看她,片刻说道:“那你这次回来,是想怎样?”

朝衣说道:“我想?”

傅东篱说道:“经历过绝望之境的你,会如何?”

朝衣一笑,目光烁烁,说道:“我会报复那些欺负过我的人,让他们因我的出现而寝食难安,我会讨回那些欠过傅家的,让他们因做过的丑事而身败名裂,我要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我要判生断死,惩奸除恶,做先前该做却未做的一切!”

傅东篱握在腰间的手微微发抖,满心的血都在涌动,偏偏喉头哽着,不能发一声。

朝衣望着他,忽地微微一笑,说道:“对了,东篱哥哥是要看我腰上的胎记对么,这又有何难。”

她说着,便去解自己的衣带,傅东篱怔怔看着,眼睁睁见朝衣将衣带解开,外裳敞了,手上略一停,东篱目光转动,微微怔住,却见朝衣自腰间伸手一摸,握了一物取下来,拿在手中,笑道:“这闻龙佩,跟了我足二十七年了罢……哥哥可还认得?”便将此物递向前去。

东篱一时竟未敢伸手接,见朝衣手腕一动,那玉佩自手心滑落,在空中晃了几晃,却未落地,原来是朝衣手中握着丝絩未松。东篱眼睁睁看着那晶莹生辉的玉佩当空摇曳,眼中光影变幻莫测。

朝衣道:“哥哥为何不接?小时候哥哥每次来都要跟我要的……呵……”说罢一笑。

东篱终究伸手,将那闻龙佩接过,手心生温,那纹路细腻晶莹,龙潜于渊,栩栩如生,乃是自国公爷就传下来,给了轻羽。东篱自小就格外爱着,但凡来傅家就会从轻羽腰间握着把玩,怎会不认得?

这厢朝衣又去解里头的腰带,傅东篱握着那闻龙佩,目光变了又变,朝衣的动作却始终有条不紊,伸手去解里衣的系带,一根,两根,将到最后一根之时,傅东篱忽地蓦地伸出手去,将朝衣的手按住。

朝衣抬头看他,问道:“东篱哥哥?”

傅东篱缓缓地摇了摇头。

朝衣皱眉:“东篱哥哥,怎地了?”傅东篱垂了垂眸,终于说道:“不必了。”

朝衣看他。傅东篱抬眼,四目相对,便说道:“我已经知道……你不用再解了。”

朝衣说道:“哥哥。”

傅东篱咽一口气,眼圈微红,慢慢地转过头去,说道:“其实,这几年,我也实在力竭了。……轻羽。”

一声“轻羽”,宛若叹息,朝衣双眉一簇,傅东篱说道:“将衣裳穿上。”

朝衣不语,便听他的,将衣裳重新穿好,傅东篱才说道:“或许,你的归来,是傅家的变数。而,傅家已经不能再退了。”他忽地淡淡一笑,说道,“或许,真正如你所说,已经是身入绝境。”

朝衣将外裳整理整齐,说道:“东篱哥哥,这几年若是无你,傅家也撑不到此刻,你不必过谦。”

傅东篱自嘲一笑,说道:“哦?你休要宽慰我,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傅家如今只是个空壳罢了,现在唯一支撑着的,只是国公爷留下的那一点家声,而唯一能败坏的,也只是这点家声。”

朝衣若有所思。傅东篱说道:“你休怪我瞻前顾后,想的太多,我不比你,我虽然名头上是过继来的公子,但毕竟是外姓之人,外人说三道四,也无非是说这个,我再怎地,也……终究不比真正的……如今你回来了,不管怎样,却是好事,或者……将来真个有什么变数,也是傅家之事,我……已经尽力而为了。”

朝衣慢慢说道:“东篱哥哥,你放心,我不会做出令傅家蒙羞之事。”

傅东篱说道:“如此便好,轻羽……以后傅家……便靠你了。”

朝衣说道:“不。”

傅东篱转回头来看她,朝衣走到他的身边,微笑说道:“以后傅家的担子,我同哥哥分一半罢。”

她这一笑,月白风清。

两人出到外头,傅东篱上前,同姑奶奶说了句话,并把闻龙佩送上,姑奶奶听了东篱回复,又见了玉佩,这才疑心尽去,握着玉佩洒了会儿泪,又将朝衣的手握了,悲喜交加。

如此又耽搁了时辰,已经入夜,宫内却来了人,说道:“陛下知道傅三公子回府来了,又知道傅三公子一路劳累,同亲戚多年不见,因此特恩准今儿不用进宫,明日早上便去见驾。”

朝衣领旨,那太监便返回宫中。

此后,姑奶奶便转回了夫家,朝衣便去探望了一番留安,小孩儿喝了药,高烧退了,模模糊糊认得是“轻羽舅舅”,便欢喜起来,朝衣又安抚了他一阵,小孩儿才又睡了。

朝衣回房之后,燕大哥便自回隔壁房内歇着,不料到了半夜,外头隐隐骚动起来,朝衣睡得沉静不察觉,是燕姓汉子起身将她唤醒,朝衣睡眼惺忪地不知发生何事,便有个丫鬟来说道:“三公子,是管家去了……”

朝衣一惊,急急忙忙穿了衣裳出来,果然见前头已经有老管家家人跟些老仆人们齐齐举哀,傅东篱也奔走其中,见朝衣来了,便将她拉住,说道:“本以为你太过劳累,不想去叫……”朝衣说道:“哥哥,快别如此,傅叔待我极好,我无论如何是要来相送他一程的。”

朝衣上前,便烧了纸钱,又哭了一会儿,才起身来,此刻,便有个年轻矫健的身影自身后走来,头上系着白色孝带,傅东篱叫了声:“傅明!”那人回身,浓眉大眼,很是精神的青年,便过来行礼,傅东篱同朝衣说道:“这便是傅明,才从四平山赶回来的。”傅明便向朝衣行礼,说道:“见过三公子。”

如此便又忙了大半夜,将近天明时候朝衣才又回到房中,也不敢再脱衣,只是靠在床边上睡了会儿,燕姓汉子便一直都守在房中,不过大半个时辰便是天明了,外头有丫鬟进来伺候,准备入朝见天子事宜。

朝衣打扮整齐,因傅轻羽是国公爷唯一子孙,而“定国公”的爵位是袭三代的,傅东篱虽然是过继来的,却到底不是正统血脉,因此并无封号在身,按理说朝衣便应着国公复上朝,只因轻羽自小失踪,因此竟未曾来得及做……只好仍旧衣着平常,不用着朝服。

且说那边天子上朝,百官参见,朝堂上,御座中,小皇帝便说道:“众位卿家,今日朕特说一件大喜之事,傅家的傅三公子,傅轻羽,已经于昨日回到京中,傅家家门振兴有望,朕也于心甚慰。”

众位官员反应不一,嘈嘈杂杂之后,左侧便有个身着红衣的大官儿出面,手中握着象牙笏,朝上行礼,说道:“陛下,臣有本奏。”

小皇帝龙睛一看,见是当朝的刑部尚书,便说道:“爱卿有何本奏,说来。”

尚书大人便说道:“启奏陛下,昨日有人无缘无故当街击杀了马校尉跟先帝御赐的御马铁惊雷,听闻行凶者正是刚刚回皇都的傅三公子!”

小皇帝说道:“哦,居然有此事?那可曾有人去缉拿么?”

刑部尚书说道:“巡城的统领本带人去缉拿的,不料傅三公子手握陛下所赐的金牌,因此把巡城统领跟京畿司派去的衙差都给喝退了。”

百官嗡嗡乱响。小皇帝一抬手,众人停了声,小皇帝便说道:“甚好,片刻傅轻羽就上朝来了,正好儿可以当面质问于他。”

刑部尚书面有得色,说道:“臣遵旨。”便先退回班列里去。

当下几个大臣有本启奏,无本缄默,又过了片刻,终于听得外头宦官一声叫:“国公府上傅三公子进见!”

小皇帝面上笑容一闪而过,朗声喝道:“传!”

金口一开,下面太监们一声一声传出去,外面等候着的朝衣将衣裳略一整理,转身同身边儿燕姓汉子说道:“大哥,劳烦你且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

燕姓汉子双眉微蹙,却也并未异议,只点了点头。

朝衣转身,大步向前,两袖生风走了几步,拾级而上。

燕姓汉子微微抬头,目送着她上了面前玉阶,一级一级望上而去,这上大殿的玉阶分三层,每层也有百多级,如此看来,竟如登天一般,越来越高,最后到了那顶端,那风清月朗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燕姓汉子这才垂头,只是那双眉深缩,比先前更甚。

朝衣入了殿内,两边上文武百官尽数看过来,朝衣微微带笑,略微低头进门,从入朝的门槛开始,一路向前踏着脚下红毯,共走了百多步,才到了品级阶下,有宦官说道:“傅三公子还不行礼拜见陛下?”

朝衣掸了掸衣袖,双膝跪倒在地,说道:“臣傅轻羽,参见陛下!”

上头小皇帝双目朗然,说道:“傅轻羽平身免礼!”

朝衣起身来,仍旧垂头,站在一边,小皇帝打量着她,怎样也看不到面容,不由有些心急,只好说道:“傅轻羽,你抬起头来。”

朝衣说道:“臣死罪。”缓缓抬头,小皇帝定睛一看,见她生得清秀出众,面容虽然有些单薄,然十分精神,一看之下,大有亲切之感。

小皇帝心里暗喜,点点头,说道:“傅爱卿,你今日为何未曾穿国公服前来?”

朝衣说道:“臣少小离家,家中并未有公服。”小皇帝叹道:“你必然是在外头吃了许多苦,国公府的子孙,本应当锦衣玉食的才是,这国公服,朕就叫人替你制作,不用你再另备,算是朕的一点心意罢。”

朝衣拱手说道:“臣多谢陛下隆恩!”

这边说了会儿,那边刑部尚书便皱眉,轻轻咳嗽两声,小皇帝就看他,说道:“尚书大人怎地了,莫非是哪里不舒服么?”

刑部尚书见他竟然装傻,不由一怔,只不过小皇帝年纪小,倒也不跟他计较,尚书便索性出列,说道:“陛下,臣前头说过,关于傅三公子当街杀人一事……”

小皇帝闻言,才说道:“哦,你不说朕倒给忘了。”说着,就看向朝衣,说道:“傅爱卿啊,你可听了尚书所说?他要治你的罪呢!”

刑部尚书一听,惊愕看了小皇帝一眼,朝衣闻言,却淡淡一笑,转过头来看向刑部尚书,刑部尚书对上她淡如春风般的笑,不由一怔,而后心中便有轻视之感,想道:“纵然是傅三回来了又怎样?这般娇娇怯怯之态……又能作何?当街杀人?若非数人作证,真以为是误传罢了。”

却听得朝衣看他一眼,自顾自转过头去,向上说道:“陛下,臣也有本奏。”

小皇帝说道:“哦?有何本奏,快快说来。”

朝衣说道:“臣有本,刑部尚书黄大人图谋不轨,意图造反。”

轰然一声,满朝皆惊。

第八章 过路人

“哎呀!紧张紧张,真是十分紧张,且说当时刑部尚书大人说傅三公子当街杀人,目无王法,傅三公子忽然也说尚书大人图谋不轨,意图造反,当时满朝文武连同当今圣上都大大惊动,不知孰是孰非,——再看那黄大人,一脸错愕,双眼瞪得铜铃大小,胡子也气得直抖,就说三公子诬陷……各位,你们猜三公子是如何说的?”

金福楼上,这说书的却并非昔日那老者,竟换了个新人,正是那老说书人的徒弟——此刻口若悬河的说罢,便眉飞色舞地望着周遭人等,他这节骨眼上一停,周围顿时无数人鼓噪,纷纷叫道:“黄二郎你就快些说罢,真真急死个人!专会在这时候卖关子,三公子到底是怎么说的?难道那尚书大人真个儿意图造反不成?”

黄二郎不慌不忙地喝一口茶润润嗓子,才又说道:“哈哈,当时文武百官也就跟大家伙儿现在这样的反应了,大家切勿着急,听我细说:且说当时傅三公子不慌不忙,望着当今圣上,说道:‘陛下,臣这话并非是平白诬陷重臣,昨日的确有人死在下马碑前是真,也自有兵丁前去查探,若臣有罪,早就俯首认罪被人五花大绑捆了,但那前来勘查的兵丁明白大义,并未曾为难臣。所为如何?只因为举国上下都知,那下马碑乃是先祖皇帝为了表彰傅家忠烈特设,——文官下轿,武官下马,以示对傅家的尊敬,倘若有人违背者,斩。此乃皇命祖训,若是有人违背的话,是否等同抗旨不尊?是否等同数典忘祖?是否是图谋不轨,意图造反?’尚书大人乃是本朝重臣,竟连这个都不记得了?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黄二郎虽然不如老说书人一般稳重老辣,但说这一段儿却正正合适,他年青气盛,胸中慷慨凛冽之气旺盛,说起这几句话来,那生动鲜明之态,引人入胜,气势十足,一气呵成。

一时之间,满座听众百姓仿佛人在朝堂之上,而这叠着两根指头说书的黄二郎便是那挥洒倜傥临危不惊的傅三公子,瞬间众人心驰神往,有人听到此处,忍不住就拍手叫起来,嚷道:“好!就是如此,三公子说的对极!”

黄二郎说完这几句,仿佛将胸口的气都给激荡出来,也觉得十分酣畅,双眉一挑,说道:“傅三公子说完这几句之后,满朝文武都给震得无言以对,那尚书大人更是面如土色,唯独当今圣上叹道:‘卿家所说甚是,太祖皇帝遗训,言犹在耳,怎奈总有些人当作耳旁风……’圣上这样一说,文武百官哪里有不领会之意?顿时有人出来,也忙不迭地说道:‘皇上,臣其实也觉得此事少国公做的极对,那人也的确该死,倒是尚书大人所做,有些欠妥当了……’”

黄二郎说的绘声绘色,学的惟妙惟肖,听众里头顿时有人欢快地笑出声来。

而就在金福楼的雅座里头,也有人笑了起来,说道:“舅舅呀,当时你真个儿有这么威风么?”

旁边那临窗而坐摇着扇子的白衣青年,却正是朝衣,闻言转过头来,望着身边儿的留安,说道:“你猜呢?”留安捂嘴一笑,说道:“我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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