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样!我有些赌气,明明比我岁数小,但从小就爱摆出比我老成的样子。
“你跟爸爸从来都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只指挥我做这做那不许做这个不许做那个,我也有自己的想法,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尊重我。”
“所以你就跑出家门这么多年?躲着不见我们?”阿桓反问。
我被问的哑口无言,真的举目无亲的时候才知道,那时的叛逆其实是被父亲,弟弟宠出来的,就如康康只会对我发脾气一样。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懊恼又羞愧,所以阿桓才会搂过我的肩膀,温声的对我说:“我们都是为你好,到什么时候最爱你的人,都是家人。”
☆、037 他结过婚的!
车子进入第一医院,穿过主要建筑群,直入身处在绿化带包围之中的白色小楼。
“爸爸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高血压引起的并发症。”阿桓对我说道。
我心里不是滋味,这里虽距离主院区有些远,但也在第一医院之中,康康之前在这里住了那么久,我天天就在这里活动,却不知仅仅几百米外住着我的父亲。
我真是不孝极了。
下车跟着阿桓往里走,意外的遇到一身医生袍的薄医生。阿桓跟他很熟落,询问了一下父亲的病情,得到病情稳定的答案,阿桓露出笑容。
“你怎么在这里?”薄医生回答完阿桓的问题,扭头看向我。
他的眼下一片青色,我知道他昨晚一夜未眠,现在这般精神熠熠的样子,多半是硬撑来的。
“我来看望我父亲。”我低声说。
薄医生显然有些吃惊,不过他并没有问我什么,只是笑着说:“你熬的粥,很好喝。”
他说的如此亲昵,我心间一紧,随即说:“你要多休息,这样撑着会拖垮自己的身体。”
薄医生的笑容更温和了些。
“姐,走吧。”阿桓催促。
我跟薄医生说再会,然后错身而过。
走了几步,我听到身后的咳嗽声,转过身去看,薄医生扶着身边的窗台在低声的咳嗽,身后的护士询问,他摆摆手表明自己没事。
可是那苍白的脸色,又怎么会没事呢。
“你跟他很熟?”阿桓突然问。
我这才将视线移开,回过头来,阿桓的表情有些严肃。
“他是康康的主治医师。”
熟?想来我跟薄医生是很熟的,尤其是在他昨晚说过他亡妻的事情之后,那种分享彼此心中伤痛的经历,让我跟他的距离似乎更近了些。
“离他远一点!”阿桓的口气有些重。
我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之前聂扬扬也是说过的。我心中有些替薄医生抱不平,他是很好的人,只不过之前的妻子亡故了,所以人人都让我离他远一些。
若是按照这个理论,那么最该被大家疏远的人,是我才对。离异,单亲妈妈,身患重病的孩子,这重重的负累,比薄医生要多的多。
这不是赌气与叛逆,是作为被这个社会歧视人群的感同身受。
在父亲的病房门外,我不想跟阿桓为这件事争论,没有任何的意义。以前从不认为人会分三六九等,但是离婚后,很多时候很多事情让我明白,这个等级是存在的,就像健康的人看到残疾的人,无论是报以同情或者疏远,总是会另眼相看。
阿桓生活平顺,他不了解当你的生活走向另一个轨道,不再是传统上的幸福人士,你所面对的压力。
我沉默着。
阿桓估计觉得自己的口吻有些重,缓和的语气跟我说:“他结过婚的。”
我也结过,我在心里反驳。可能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我对薄医生的全心维护。
“我知道的。”
阿桓叹了口气,“进去吧。”
真到了病房门口,我却停下了脚步,终究要迈出这一步,但还是有些挣扎。
阿桓在我身后中气十足的一声吼:“爸爸,你看谁来看您了!”
☆、038 家人
病房里传来低沉的回应声,这久违的声音让我感受到什么叫热血冲头,没再有任何的犹豫,我推门进去。
父亲比我记忆里的苍老了许多,两鬓染霜。
看到白发的一刻,眼泪就跟自己长了脚一样,汹涌而出。
“爸爸。”我快步走到病床前。
“你这傻孩子,哭什么阿。”爸爸揽住我的肩膀,没有任何责备,笑着说道,像是过去的这些年不曾存在过一样。
真的扑入父亲怀里,闻到他身上那种特有的属于父亲的味道的时候,心才真的踏实了下来。这么多年的艰难,似乎在一瞬间就那么呼的一下过去了。
“好呀,你们父慈女孝,就我是多余的是吧。”阿桓调笑着说。
我知道他是想缓和气氛,我的这个弟弟从来没有嫉妒过父亲对我的偏爱,但嘴上还是接话道:“就是,爸爸就是我一个人的,不给你。”
我一如既往的任性,反倒让他们愣住。
片刻的停顿后,爸爸才说:“怎么还是长不大阿。”
他的语气中感叹的意味太浓,我的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
纵使相隔多年,一家人见面还是亲近,尤其是在继母不在场的情况下。
守在父亲身边,亲力亲为的照顾他,不是刻意表现,只是觉得亏欠父亲的太多。有了孩子后才能了解父母的心情,我现在对父亲早已没有了怨恨。
父亲一天下来都没有问我这几年的生活,当然阿桓也没有说。我们都在小心翼翼的守护着当下这一刻的幸福,谁也不愿意打破。
夜幕降临,吃过晚饭后我陪着父亲在病房楼前的空地上散步,不知是谁家的淘气孩子跑过,嬉笑着。
父亲突然说:“好多年家里没有小孩子了,实在是冷清。”
我心头一跳,“爸爸,其实我。。。。。”
“我都知道了。”
父亲先开了口,不让我说下去,也许他是看出了我的为难,毕竟在父亲面前说出失败的婚姻,是件难以启齿的事。
“言言,这几年你过的怎么样,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是以后。”父亲慢悠悠的走着,我亦步亦趋的跟着,听他说:“阿桓跟我没说太多,但是我相信我会知道全部的。”
“爸爸。”我鼻子有些酸。
让父亲知道那些事情,实在有些残忍,没有谁家的父母能够忍受自家的孩子生活的不幸福,或者说是被人欺负。
父亲没有继续说下去,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
直到父亲睡去,他都没有问我跟严亚宁之间的事,只是在睡前,闷闷的说了句:我知道我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品行,我相信我的言言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这句话让我良久无言,在康康跟其他小朋友们发生不愉快的时候,我也曾说过,我的孩子,我知道他的为人,他不会伤害任何人。
忆起康康,我拿着手机走出了病房,今天是康康第一晚独自在外面过夜,有了昨晚的哭闹前科,今晚不知是个什么情形。
正准备打电话去爱-家,电话却先一步震动起来,来电人是薄医生。
“喂,薄医生。”
“。。。。。。。”
“哦,好,我马上过来!”
☆、039 心跳如鼓
一路赶到薄医生家,拿出钥匙开门的那一刻,我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般心急火燎的跑来。只因他在电话的那头说:“我病了,好难受。”
不是年少无知的小女孩了,知道在深夜里去一个男人家有可能会发生的事,可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意愿,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来了。也许是我知道那种孤身一人生病没人照顾会是怎样的孤独,又或者是朋友,弟弟连番劝我离他远一点让我心中涌起的不服。
他明明是个很好的人,会在午夜因为一通电话就赶去救人性命的医生。
只不过因为曾经有过的悲剧经历,就受到大家的摒弃,这让我为他抱不平。
推开薄医生家大门的时候,与我想象中的,他虚弱的奄奄一息的景象并不相同。他身姿笔挺的坐在沙发上,身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积了许多的烟头,而他此刻右手的玻璃杯中深褐色的液体随着杯中的冰块浮动发出冰冷的光。
我大步走过去,一把夺下他手中的酒,呵斥道:“不是病了吗?怎么还喝酒!”
他抬头看我,眼底竟含着隐隐的水光,我这才注意到他的两颊微红,抬手触上他的额头,滚烫。
我一手抓着酒杯,冰冷的水珠从杯壁上滚落,落在我的手心,湿黏冰凉,而另一只手,被他灼热的额头烫的冒汗。
心,就在这冰火两重天中飘摇了起来。
我推着他躺上,转身跑去楼上我跟康康昨晚休息的客房翻出被子来,虽然室内有供暖,但是这么大面积的房子,尤其还是有着落地窗的客厅,温度还是很低。
我给他盖上被子,他看我的眼神已经有些发直,那是高烧之下人失去意识会有的发应。
“起来,我们去医院。”我说。
他只是摇头,我心里似乎猜到他不想去医院的缘由,也就不在勉强他。
给他倒了杯热水喂着他喝下,有打了一盆水来,不停的换着毛巾敷上他的额头,想用物理降温法。
“你自己就是医生,怎么能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呢。”我忍不住的啰嗦,这样的相对若是再不发生一些声响,实在让人觉得尴尬。
“连康康都不如,康康都知道要保暖,不能让自己感冒。”
康康的确如此,因为感冒会让他的病情加重,所以,不用我多加催促,康康自己也会很注意。
就在这时,薄医生突然伸手,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等眼前有了焦点,已经被薄医生固在怀里了。
他的体温很高,即便是隔着衣服被褥,我依旧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呼吸变的急促起来。
“何栀言。”他的声音哑透了。
不知是不是被传染了,我的声音也变的低沉酥软,“嗯。”
他没有接着说什么,而是将头埋在了我的颈窝中,像个迷路失措的孩子。
我的母性在一瞬间爆发,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哄孩子一般的说着:“不过就是生个病,怎么还就撒起娇来了。”
他的呼吸在加速,热气扑在我的领子处,慢慢的向下蔓延,直到弥漫我的左胸口,让那里变的暖意融融的。
☆、040 沉迷的夜
不一会儿,我的后背细细密密的渗出汗来,而薄医生将脸埋在我的脖颈间一动不动的,我轻轻的推推他,“薄医生?”
良久,他才漫应了一声,极懒散的声音,与他平时的严谨完全不符。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在他这样的声音里渐渐放软了身子,骨头都酥酥的,长久积存的疲倦席卷,我竟就这样睡了过去。
夜里迷迷糊糊的清醒过来,朦胧中看到薄医生正坐在沙发对面的茶几上,目光沉沉的看着我。
外面的光线透过落地窗打进来,让他本就棱角分明的脸更显沧桑,这样寂静的夜,他就这么沉默的守在我身旁,心里知道这是不对的,他现在生着病,本该由我照顾他的。
有时候脑子中总是有理智清明的想法,但是却不想遵循着这些条条框框去做。
刚刚过去的一天,我的情绪像是过山车般的,高低起伏,忽上忽下的心情让我比以往更加疲惫,也更加脆弱些。我并不傻,当年严亚宁坚决的与我离婚娶吴晓璐,我知道这其中也许会有利益的纠葛,但是我却执意不这样想,自顾自的逃避着。我宁可自己败给了吴晓璐,也不愿相信,我的婚姻输给了现实,利益,金钱。
见到弟弟,父亲,固然是高兴,只是这心喜之后,伴随着浓浓的担忧。父亲,弟弟都不是好脾气的人,从小我就是在外面吃一点点亏,他们都是不容的,更何况这一次是吃了这么大的亏。这还是在他们不知道吴晓璐曾经对我做过那么残忍的事情的情况下。
我就像是艘小船,眼看着前面就是巨大的漩涡,但是我却无法停不下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卷入漩涡中。
原本想着这辈子只要离开了严亚宁,我即便是再怎么伤心都能爬起来的,重新生活的好好的,但是现实却不是这样,我被他逼得走投无路,无家可归。
父亲,弟弟,严亚宁,吴晓璐,这些人曾经都是我最亲密的人,但是到了今天似乎每个人都在撕扯着我,让我的心四分五裂的。
只有在这沉寂的深夜,陌生的房间,完全局外人的薄医生面前,我才能脱去重重伪装。不用故作坚强,不在强颜欢笑。
不知有多少年不曾有过这样的夜,有个人守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孤单。
半梦半醒间,额头有了温热的触感,柔情似水的。
“乖乖睡,我在呢。”他说。
安稳踏实的一场好眠,早起我已经在客房的大床上,床头放着一叠衣物,是我的尺码,全新的。
看到连内衣都有准备,我微微犯窘,匆匆洗澡换了衣服下楼,薄医生早已离去,客厅被整理的一尘不染,茶几上没有了堆满烟头的烟灰缸,更没有了酒杯。空气里散发着清冷的味道,有浅浅的消毒水味道,却也再也找不到昨晚上那种混杂着烟味酒味的热度。
他就这样未留下只言片语的离开了。
我愣愣的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心也像是空了一块似的。
经过老师同意,我在爱—家窗口悄悄的看了一眼跟小伙伴们相处融洽的康康,这才安心的给他打了电话,爱-家是支持家长每日来电话来问询孩子的,虽然这些有疾病的孩子需要长期住在这里得到相应的救护,但是家人的关爱还是不能少的。
回医院的一路,康康嘀嘀咕咕的给我说着他在爱-家里的见闻,欢快的小鸽子似的,我听着心情也是好的。
一路到了父亲的病房,才依依不舍的跟康康道了别。
敲门的同时我就推门进去,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就看到严亚宁以及他的母亲索雁回齐齐坐在病房里。
父亲的脸色并不太好,但是那对母子脸上倒是都带着笑意。
☆、041 再次交锋
我定住。
索雁回满面笑容的看向我,“言言,快过来,这孩子怎么早先不说自己的父亲是何董您。”
她的语气亲切,似乎不久前那个冷酷的跟我抢夺康康的人不是她一般。胸口闷闷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