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睁睁看着楠木的眼神慢慢发光发亮,简直像是发现了一出精彩好戏:“我看行!”
“我还是不去了……”看着他的表情,我就心里发怵。
楠木站起来,撩了衣袖:“想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说罢就招了根仙藤拴了我拉着往前走。
我这时才确定,楠木绝不是怜悯我——怜悯我又怎会拿我寻开心呢?
到纠枉家门口时,楠木连门都不敲,直接一脚踹上去,门就开了。屋中的床上没有人,只蜷了一只灰溜溜的狐狸。
“唉哟!挨了两下就能伤这么重啊!不容易啊,纠枉!”楠木这算不算火上浇油?
纠枉看了楠木一眼,便“呜噜”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我们。
藤条离了我的手,我这才发现,自己来看望病人竟空着双手?于是在自己身上左左右右寻出了个小包裹,里头是我从洛禹那搜刮来留给长歌却没用上的补药。
我颤颤巍巍拿着包裹往纠枉床边走去,却被楠木一把拉住:“这药可不能乱用!”说罢抢过我的包裹往自己衣袖里一塞,“这么好的补药,他那么虚弱的身子可消受不起。”
纠枉顿时转过头来瞪着楠木。
楠木一见有反应,立马又掏出包裹在纠枉眼前晃了晃:“想要?想要就叫声好哥哥。”
楠木……你连只重伤的公狐狸也要调戏吗?
纠枉瞪着他,没反应。
楠木把包裹上的布拆开,露出其中精美的瓶子:“哟!这可是太上老君五百年才炼出的大还丹啊!吃一颗就能包治百病,甚至起死回生啊!洛禹跟太上老君果然私交不浅!”
纠枉的小狐狸眼睛都要直了。
“再看看这个。哎呀!翘楚你怎么把洛禹的压箱底货都翻出来了!这一颗就抵凡人五百年的修为啊!”
纠枉小狐狸顿时叫唤了一声,喊完就埋下了头去,没脸见人了。
楠木茫然地问我:“他刚刚叫唤什么?”
我汗颜:“他喊:臭哥哥。”
楠木顿时喜笑颜开,把手中的瓶瓶罐罐都抵到纠枉的狐狸脑袋边:“你记好啊!这可不是你楠木好哥哥为你讨来的,是小翘楚给你专程送来的,你可别当白眼狼!”
楠木!你还真会两头做好人啊!小本本记下来,回家好好学习!
逗弄完纠枉,楠木终于心满意足地领着我离开:“其实,我挺羡慕你们的。”
我不解:“谁?”
楠木并没马上回答:“带你去个你没去过的地方。”
我大致也猜到了,他会带我来地之角。
这里是大地的一个细长尖角,幽幽延伸进汹涌的大海。楠木站在尖角的最尖处,而我自幼没游过水,见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海水,心下惧怕,便躲在了后面。
楠木看着海,开口问我:“翘楚,你不喜欢这里?”
我拼命摇头,楠木背对着我,看不见:“真羡慕你,我可喜欢这里了,比天之涯更喜欢,这里给我种濒临绝境的快感,我很享受。”
楠木他……又不对了。
“为什么我总羡慕别人呢?羡慕到嫉妒的地步,要我去帮那些我嫉妒着的人们,没门!”
我挠了挠脑袋,不知如何接话。
“翘楚,我是真的很羡慕你们。现下的神仙都爱化作人形,而你们受伤了,虚弱了,会变回原形,于是别人就会前来探望、送药、百般关怀。可我们本就是人形,再怎么虚弱,别人也看不出,只好一人暗暗咬牙忍受。翘楚,若我也是只狐狸,现在必已蜷成一小团了。”
我连忙走过去挽出彼岸花:“要怎么帮你?哪里不舒服?还是需要些什么?”
楠木回身看我:“翘楚,什么时候开始,你也会关心人了?”
我连黑脸的功夫都没有,点上彼岸花,感受着他的内息:一个神仙,灵力为何能如此微弱?这几乎察觉不到的灵力是怎样让他成为神仙的?
“楠木……”我十分担心,“那几瓶给纠枉的药,其实你也是需要的吧?”
楠木笑了,笑得无比潇洒,让我恍惚间错觉他是位美男子了:“那些个俗物,我楠木哪会稀罕?倒是洛禹,你也关心他一下吧!”
33、鬼煞【捉虫】
我算是匆匆忙忙赶回去的。我早就见洛禹脸色不好,原本以为他只是等我等累了,如今想来,我的猜测果然幼稚。
我气喘吁吁奔下祥云冲进院子,夕阳西下,洛禹依旧坐在院子正中央,静静看着院门。斜阳染红了他的衣,染红了他的眉。
“洛禹……”我不知如何开口。
他轻启干涩的双唇:“曾经,你只待在家中,哪都不去。”
我咬牙:“我总得长大。”
“然后呢?离开我?”
我跑到他身边按住他的肩,俯身看着他的双眼:“洛禹,你这是何必?”
“我又哪里知道自己何必?”
他的神情越发颓废,我看着都不忍于是转移话题:“你最近怎么都在家?”
他苦笑:“大家都伤得爬不起来了,还怎么出去?”
我闻言赶紧挽出彼岸花为他治疗。他胸口有处伤已化脓溃烂,我不用看也知道那伤惨不忍睹:“拖了那么多天,怎么不找人替你医治?”
他拉住我的手:“我以为一回家,就能看到你在……”他后面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差点流出泪来:“我也有自己的生活。”
“你不再是我的小翘楚了吗?”
我不敢看着他,扭过了脸:“我不是翘楚还能是谁?”
他紧拉着我的手不放:“你还曾说,以后你都会替我煮水,翘楚,我渴了。”
“别闹,你哪会真要渴。”我想抽出我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翘楚,你可有哪一句话还作数的?”
我使尽全力抽出我的手,却见他衣襟一片殷红,夕阳下,这篇殷红竟成了我熟视无睹的罪孽:“你伤糊涂了,去睡一会儿吧。”我一掌劈晕了他,终于得以安安稳稳治好他身上的大小伤口,可是……那片殷红还在。
我将他拖到床上,为他盖上了被褥,看着他蜡黄的脸色,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洛禹,我越来越不懂你了,你不是不接受我的爱吗?又为何要困住我不放呢?”
“翘楚,翘楚到家没啊!这洛禹有病啊!有事没事都设个结界!翘楚!在不在啊!”姗姗来迟的楠木在院门外嚷嚷着,我赶紧松开洛禹的手过去制止楠木叫唤。
“别吵,洛禹睡了。”
楠木依旧十分不爽:“能睡着就不错了,你出来,咱出去逛逛。”
我转身看了看背后洛禹的房门:“算了,我在这陪着他。”
楠木嘀咕了一句:“你可把他宠坏了。”说罢还是独自走了。
明日便要回司命那,守他一晚也算是对他的补偿。
我站在院中,想起他刚刚的话:翘楚,你可有哪一句话还作数的?
我惭愧到无以复加,一时再无脸去见他。
他默默守着对我的誓言,而我却背信弃义,还口口声声说爱他,我哪里爱他了?
我坐上了洛禹搬到院中的椅子,和他先前一样就这么静静坐着。他等的是我,而我等的却是明天。
迎着日出,我落在了司命的门口。她的大门紧锁,想必大家还没开工。
我站在门口独自慨叹:“神仙又不睡觉,怎么也学着人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有些东西,养成习惯就改不了了。”二爷从我侧面走来,取出一大串钥匙开了门。
“奇了!竟是二爷开门,而不是司命?”
二爷伸手推开门:“女孩子家,太辛苦了不好。”
所以二爷这是心疼司命?
我来到长歌的屋子,里头尽是堆积成山的册子,难道他每天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二爷跟在我身后:“你大概看看吧,司命只想让你多见识见识,并不真要你做这些。”
我谢过二爷,依旧认认真真干起活。我不做,长歌回来依旧要做,我还是为他多分担一些吧。
我拿起一本对错不明的册子,看了半天终究是放下了,改拿起了鉴定有误的再次核对。当司命来到这间屋时,鉴定有错的册子已去了大半:“你悟到了吗?”
我茫然摇头。
司命难得地语重心长:“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时,你便遵从心的选择吧,但记好,做了就别去后悔。”
我把她的话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好了,你回去休息吧,长歌听说你来替他干活,非吵着今天就回来。”
我一惊:“他身体好了没?这么快就来?上回我师祖可睡了足足两年呢。”
司命瞪了一眼:“以后别有事没事在长歌面前说你那师祖。”
我抓抓脑袋:“有什么不对吗?”
她回了我一句:“笨丫头!”
我尾随司命出去,还没走到门口就遇上了长歌:“翘楚,你真傻,来做这些干什么!累到了吧!”他伸手抚着我的刘海。
我摇摇头:“不累,你才累呢,每天都要看那么多册子。身体好透没?没好透可别硬撑,伤到了很难补回来的哦。”
长歌笑了:“别担心,我壮着呢,不信你打我两下?”
我啐了他一声:“我没事打你做什么?”
“好了好了,该干嘛干嘛去吧,站这儿挡着路了。”司命把我往门外推,我只好回头跟长歌挥挥手。
司命一个闪身把我拉到了拐角处:“长歌摆明了没好透呢,你别老让他分神,去你师祖那多弄点补药来,这玩意就他最多。”
我拜别了司命回到了家,洛禹还在屋中睡着。我去看了他一眼准备去隔壁找补药,却被他突地一把拉住:“你要去那?”
我看着他警觉的双眼,有些不忍:“我只是去隔壁。”
他松了口气:“早点回来。”
他随我拿什么都行?这倒叫我不好意思了起来:“我想替长歌挑点补药,上回的那些我给纠枉了。”
洛禹点点头:“也好,我带你去挑。”说罢就起床下底,把我吓了一跳。
“小心啊!你身体好透没?”
洛禹笑笑:“我壮得很。”
我汗颜了,这洛禹和长歌还真像啊!
他为我挑好药拿布包好,这才递给我。
我的手触到了他冰凉的指尖,始终不太放心:“洛禹,你也吃些补药吧。”
他咧嘴笑了,笑得像孩子似的,我险些以为他突然变傻了:“你笑什么?”
他就差“嘿嘿”笑出声了:“你也终于知道关心我了。”
我苦恼了:过去的我当真这般不堪?
“翘楚,我想喝水。”
对于他这算得上是非分的要求,我竟然无法拒绝:“家里没水。”
“咱两一道去挑水。”
洛禹千里迢迢,带我来到了凡间的一座山上。人间盛夏日当午,阳光,清泉,洛禹,没什么比现下更美好了。
洛禹用双手捧了一勺水凑到我嘴边:“翘楚,你尝尝。”
我就这他的手喝了起来:“咸的?好像混了你的汗水!”
“有吗?”他也就这喝了一口,“甜的,好像混了你的口水!”
“洛禹你耍流氓!”我一怒之下便追打起他,他和我跑着闹着,脚下一个不稳,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我感激过去扶住他:“好了好了,不打你了。有没有伤到哪?我替你看看。”
我挽出彼岸花,却听见地上传来一声惊呼:“阿瑶姐姐!”
哎?这名字有点耳熟?
“阿瑶姐姐!是我啊!”
人还没看到,就听洛禹一声大吼:“何方妖孽!”
我环顾四周,发现空中有个隐隐约约的身影,好似当初地府的……“鬼?”
“阿瑶姐姐!是我啊!狗剩儿!”
洛禹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先是一怔,然后立马捏起了法诀。
我赶紧按住洛禹的手:“等等。”
“阿瑶姐姐,你不记得我了?”
我想了想才开口:“这位小兄弟,我叫翘楚,也许是你认错人了,也许我上辈子真叫阿瑶,但那也是过去事了,现在我只是翘楚。”
空中的小鬼愣了好一会儿:“不可能啊?你投胎时分明没去喝孟婆汤,怎会不记得呢?”
我笑了:“那你多半是认错人了,我哪还有什么前世的记忆。”
小鬼很肯定:“不可能认错,一模一样的气息,怎么可能不是同一人!”他想了想,然后朝我伸出了手,“来,我带你回去看看,你一定能想起来。”
受蛊惑般朝他伸出了手,我看着自己隐约的一个影子在与自己错开身,心中又惊又慌,偏偏身体却动弹不得。
“当当当”只听一阵琴音乱响,那小鬼收了手慌乱倒退了几步,我顿时得以自己,看向琴音的方向,是按着琴弦的洛禹:“极凶鬼煞!你何以从地心逃出来!”
那小鬼得意地看向我:“要不是阿瑶姐姐曾常来劝我们,咱身形小的家伙们全都出来玩了!”
又是阿瑶……
“难道是守地心的神兽出了问题?”洛禹暗自思忖着,那小鬼却默默向我飘来。
他那没有实体的手碰到了我的手,然后在轻轻牵引着,我看着自己一个半透明的手型在与自己的身体错位,惊得想喊,偏偏喊不出声。
“叮”的一声,小鬼牵着我的手停了停,转头向洛禹得意地笑:“你以为,凭你那没有魂魄的琴也能打到我吗?顶多扰扰我心神罢了。”他笑着朝我道:“阿瑶姐姐,我们走,不理他。”
我想摇头,却发现自己四肢僵硬。我用余光看向洛禹,他召唤了一根仙藤,挥舞着向小鬼打来,就当我快要魂魄离体时,那小鬼一声惨叫,生生被劈下了一只手,我的魂魄顿时缩回体内,吓得我顿时跌坐在地。
我看着同样跌坐在一旁表情痛苦的小鬼:“你……想带我去哪?”
他痛得抬不起头来:“去地心,我们的家,你来过几回,还说我们都是傻孩子。”
“极凶鬼煞,别再多费心思了,只要今天我在这里,就不会让你碰翘楚。”
小鬼皱着眉抬起头来:“现在你叫翘楚?”
我的恻隐之心微动,看着他痛苦的表情,真想去替他医治,不知不觉间竟朝他走了过去。
“翘楚!不可以!”我回头看向洛禹,“它是上百年驯服不住恶鬼,这种鬼名叫极凶鬼煞,不怕阳光,不怕无魂之物,又能牵引人的魂魄,不是好物,你离他远一点!”
小鬼竟骂起洛禹来:“你才叫极凶鬼煞,你们一家都叫极凶鬼煞!我有名字!我叫狗剩儿。”
我确实怜悯起这小鬼,也许他真的什么都没了,有的只剩这个名字。
“阿瑶姐姐!你再去我们家看看我们好吗?大家都想念你和你的故事。”他满眼期待地看着我,我几乎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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