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我常常操练的缘故。花儿下雨般往他身上落,竟都如雨点落入湖面,一眨眼就不见了……
我吓得倒退了半步,紧紧盯着楠木的睡颜,只见他眉头一皱,平静的呼吸凌乱了起来,口中弱弱吐出句呻吟:“千千……”不知别的大夫听清没,我是听得分明。我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话:彼岸花香引回忆。
虽不知他为何会有动静,但我的花必是有用的,于是我赶紧上前再捏诀,引了大批的花往他身上砸,没多久,他竟翻了个身,伸手摸了摸脸……
我停了仙法,伸手摇了摇他:“楠木?楠木!”他又皱了皱眉,眼睛竟缓缓睁开了:“翘楚?”他环顾了四周,坐起身:“哎!原来是梦。”
周围的大夫都还愣着,殿外就响起了欢呼声。
是啊,我还真是唤醒了楠木……
我松了口气,到底不负众望。
“翘楚,这是怎么了?我病了?”楠木环顾四周问着我。
我看向他挺直的背脊:“没什么,你只是累了,睡了一会儿。”何必追究为何昏睡?他本已很辛苦了不是吗?
王母出去挥手要大家散了,我跟楠木也走出了王母大殿。
“翘楚!”我停步回身,是二爷,“你爹的事,同王母说也没用,你去见见他就明白了。”
我朝他微笑:“二爷放心,我知道你阻止我是为我好。”
我转身刚要离开,却又被两个声音叫住了:
“翘楚!”
“翘楚……”
听着这两个声音,我顿时背脊僵直,不敢转身去看。直到有双手拉过我:“翘楚!”是长歌……
我很纠结地看着他,对于他,我还不知如何应对。他眼神闪动地看着我,同样不说话。
我两也不知这么站了多久,直到被撞了一下。“唉哟,对不起。”我低头看去,是楠木被绊了一下,他抬头看我:“翘楚啊,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这才拉着长歌到一边说话:“那个……”
“不要拒绝我。”他抢着开口,于是我更尴尬了……
我看向他的眼睛,他眼中似有晶莹滚动。
“是不是还没想好?”他轻声问我。我便赶紧点头。
他抿住嘴,双唇用力到发白,我看了有些不忍心。
“翘楚,你说我两以后……会不会连朋友都做不得了……”声音越说越低,到后头竟微有些哽咽。我话都不会说了,连忙摇头。
“好!我再等等,等你的消息。”说完竟转身招了片祥云急急飞走了……
我看着他的云投下的阴影,直到小得看不见了才看回自己的鞋面。我好像又做错事了?
不多久,我眼前出现了另一双鞋面,我刚想抬起头就听来者说起了话:“记得早点回来。”
我心里“咯噔”一声,低着的脖子僵得无法抬起。是啊,刚刚那么多神仙都在,长歌和洛禹又如何会缺席?这一路来他们都看着我,也不知作何心情。
洛禹的鞋面已离开了我的视线,我巴巴地抬腿要跟他回家,却被另一个声音叫住了:“翘楚。”今天我这名字的出现率还真高啊!
循声望去,是楠木。我四处找着洛禹的身影,连他的一根头发都没见到。
“别看了,人都飞走了。”他过来拉拉我衣袖,一副精神抖擞的样。
我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睡饱了?”
他依旧那副理所当然的神情:“是啊!”
“我说,你要睡的话能回家睡吗?露天的是想晒太阳?”
他笑:“我哪有家啊。”
我似乎触到了敏感话题?当下尴尬起来。倒是楠木自己解了围:“你这笨丫头,真是什么都不明白!”
“啊?”
“其实你心里早有了定论吧!长歌又何尝不懂?他说的那些话还不都是自欺欺人?不过是暂时留个念想罢了。我只是看不清楚,你还喜不喜欢洛禹了?”
我看向他:“楠木,谢谢你。洛禹和长歌都不爱开口,我身边只有你常同我讲讲心里话,谢谢你,我很幸运。”
楠木没搭理我:“到底喜不喜欢洛禹了!”
我抬头看向天空:“喜欢啊,你该问,我爱不爱他了。”
楠木沉默了良久,久到我以为之后便无话了,他终于开口:“爱这字太矫情,我年纪大了,已不适合说它了。”
我回头瞪他,他竟也随我看着天空。可天上一无所有,连片云彩都没有,他看个什么呢?
“年纪大了就不能说爱了?什么谬论!”
他痞痞地笑了起来:“唉哟?小丫头片子还教训起我了?”
我傲气地一甩头:“你的命还是我救回来的呢!要不你就睡死了!”
“我倒宁愿睡死。”他这话本该是赌气,被他淡淡地这么一讲,倒成了真的遗憾,叫我一阵心惊。
“你想什么呢!上次还同你说了个故事,再怎么也要留住命啊!你要相信,世上总有奇迹的!”我急得跺脚,最看不得别人有轻生的念头。
楠木淡淡地笑笑:“得了,我死不了。”
“翘楚!”我顿时擦汗。今天这一个个听墙角的人还真多啊!“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要同你私下讲。”是二爷。
我看了楠木一眼,他挥挥手要我去,我便跟二爷乘云边飞边说。
“楠木昏睡前可有渡仙气给你?”
我认真回想了一下:“那是好些天前了,我受了重伤从凡间回来,他替我渡了些。”
“那就是渡过了?”
我愣了愣:“很久前了,那之后他还活蹦乱跳了好一阵子。”
二爷摇摇头:“楠木不一样,只要渡过给你,就算隔了十万八千里也能再给你渡去。你这些天可有觉得仙力大增?”
我有些明白二爷的意思了,想到刚才还得意洋洋说自己是他救命恩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便冲着二爷使劲点头。
“我思寻了半天,也朝央寻打听了你的消息,仔细算了算了时间也确实对的上,所以我想事情多半是这样:那回王母要你去地心劝极凶鬼煞,结果过了太久你都没回来。你绑了移魂丝带,于是王母殿中的那面镜子就能看见你所看的。那日我不在,也不清楚你经历了什么,多半是涉险了,楠木便暗地里给你渡了不少仙气,自己就虚弱了。待你平安回来后,他便心中一松睡了过去。”
我依旧紧闭眼睛,使劲点着头。
“今日我探究他仙元,发现他在拼命耗着仙力,多半是想唤起久远的记忆,我们喂他多少补药他就耗尽多少,渡他多少仙气他就用尽多少,没边没际不是个法子。最后我估摸着是你的彼岸花助他找到了记忆,于是停止消耗,终于得力醒了过来。”
我早该想到,楠木也是个有故事有回忆的人。而我又该如何谢他?我从未想过身边的这些人都待我这般好……
40、秘密
回到家中,洛禹却不在,我也不知为何,竟独自坐在院中等他。
等一个人的感觉确实不好,坐在空旷的院中就这么盼啊盼啊,总是什么都盼不到。有时恍惚一抬头,见太阳又挪了位置,心中反倒会松口气:又熬过去好一会儿啊!
等得急躁了就会对自己说:洛禹常在家中等我呢!他都熬过去了,我也必能熬过去!
直到日落月升,繁星满天,洛禹终于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也许楠木真渡给我不少仙气,漆黑夜色下,我竟能看清楚洛禹乍见我时微怔的双眼,和随后柔柔扬起的嘴角。
我站起身迎过去:“洛禹……”
他替我掸去肩上沾着的花瓣:“今天怎么这么乖,在家里等我?嗯?”他靠在我耳边说着,如同相爱的恋人。
我的心都要化了,一个忍不住问出了口:“洛禹,你现在还要我吗?”
洛禹轻敛笑容,浅浅在我耳边低喃:“当哪天洛禹不再是你师祖了,就要你。”
可是洛禹,一日为师,终生为师,那天又真能到来吗?
我的心有些枯竭,低头轻喘两下,差点哭出声来。我卖力忍住,嗅了嗅鼻子:“洛禹,带我去见见我爹吧,我不认识路。”
洛禹扶着我肩的手僵住了:“太上老君的炼丹室,人人都认得,你问问路好了,我……最近忙……”
他仓皇要逃,被我及时喊住:“洛禹!注意身体,别累坏了,你脸色不太好,如果要我帮忙……”
“不用!”他抬高了声音打断我,他喘息了好几下才平复呼吸,“也没什么……只是天上出了奸细,楠木昏睡的事传了出去,他一醒,下头又立刻得了消息,有点棘手。”
我愣了愣。
“翘楚,以后除了我跟楠木,你莫跟别人走得太近。”我刚要开口,他又及时打断我,“别跟我提那人的名字!”
我啧啧舌:小气的洛禹啊!说下长歌的名字都不让。
“今天太晚了,就别出门了,明早再去吧。”
我眼看着他关上房门,消失在我视线中。
等待一天,相见一眼……
我后悔吗?不悔。
反正我也睡不着,索性去了书房翻出些仙法书籍来学习。没有一技傍身又如何独自行走呢?
以前我只知随着直觉施法,却不知这花木之术也是有体系的。看了书籍,确实大有收获。不知不觉间竟已黎明时分了。
洛禹诧异地推门进来:“翘楚?你竟在书房?”
我黑线:“你不至于这副表情吧!”
他笑了:“我出门了,你注意安全,凡事留个心眼,记得天黑前回来。”
我受不了他碎碎念,丢了手中的书同他一道出门,只是去的并不是同一个方向。这竟是头一次,我两各站云端,依依不舍地相互挥手。
我就不信他真的不爱我……
太上老君的炼丹室是我甫上天就来过的。看着那熟悉的殿门,我想起了当初洛禹暖暖的背脊,和楠木狗腿的笑容,不禁微微一笑,伸手推开了殿门。
那红色身影依旧坐在殿中的蒲团上,仿佛这么多年都未曾动过。我想起他与我七成相像的脸,忍不住喊出了声:“爹……”
前头坐着的身影一怔,猛地回过头来,眼中竟噙着泪:“孩子……”
照坊间的段子,在这之后本该两人扑在一起抱头痛哭,但我站着没动,因为照常理,他本该应我一句:翘楚。
想起娇姨和娘同我说过的往事,我爹在我没出生时就被抓走了,而我的名字却是娘在我出生后起的。我心里微微酸楚:“爹……我叫翘楚……”
爹也再说不出话来,只是驼着背,无声地流泪。
生活总爱跟我玩刺激,我当了百来年孤儿,如今突然有了娘,又突然有了爹。也许是太幸福了吧,我并没有哭,只是走到他身边,轻轻为他拍着背,心里默默念到:爹,不哭……
“师傅都告诉你了?”他没头没尾地冒出来一句。
“谁?”
爹用衣袖抹了眼泪:“师傅就是司琴,上回带你一道来的男仙。”
我被吓到了:“洛禹是你师傅!”我终于明白了所谓“师祖”的称号是从何而来的。
我想洛禹拒绝我是对的……若是他同我在一起了,那我岂不成了自己爹爹的师娘?这尴尬至极的混乱辈分确实让人拿不出手……
“是啊,我原该是师傅的坐骑,他心肠好,将我收做了徒弟,一直待我很好,我无以为报。”他看向我,“翘楚,你同他一起必定过得很好。”
我咬牙点头:“师祖……确实待我很好。”
“翘楚,你莫要怨他,那一切并不是他的错。很多事情都不是他能控制的,而我也自愿替他受罚。毕竟我们神兽没有来世,上头不会重罚我,若是换了他,免不了要受轮回之苦。”
我听得满脑浆糊:“等等,爹,你说你在替他受罚?”
“翘楚,爹是自愿的,你莫要劝爹,这五百年的面壁是因果,早晚要受。”
我无法跟上爹的思路:“爹?你要在这守满五百年?”
他没有回答我,静了一会儿问我:“你娘……她好么?”
我无法独自思考,只得跟着他的问话:“娘在我刚出生时就跑到南天门下极乐山上长住,每日变着法子闯南天门弄得伤痕累累,就是想救你出来。我直到昨日才头一回见到她,这些……爹都不知道吗?”
爹怔住了。
我低下头喃喃自语:“爹替洛禹受罚,娘来救爹,我随娇姨过了一百年,所以……这一切竟都是洛禹造成的吗?”
“翘楚!不关师傅的事!”爹有些急了。
其实我不想寻根究底,只是我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事让我没爹没娘了一百年:“爹,你能告诉我当初是出了什么差错吗?”
爹皱眉:“翘楚,你原来不知道?”
“告诉我吧,爹,我不恨他,真的不恨,他待我如此这般,我又如何恨得了他?”
爹的眉头终于展开:“也不过是些寻常事罢了。当初师傅保管的一样东西不知叫谁从家中偷了去,师傅不敢声张,暗暗下界寻找,后来得了消息,是在个很强大的魔手里。他为夺那东西受了重伤,我便替他去夺。师傅确实待我好,还特地寻了颗能保神兽性命的奇药给我,可我还是没能夺回那东西,反倒破了天规,还走漏了消息……其实根本是我的错呀,为何人人都说师傅有罪呢?”
奇—)听到之前,我很好奇,听完了才发现,原来我也不若自己想象的那般好奇,只淡淡应了一声:“哦。”
书—)爹还是不放心:“翘楚,你真不怨他吧?他对我恩重如山,我们不该怨他。”
网—)我听着爹一再的劝告便心烦意乱了起来:“爹,我们父女好不容易相聚,就非要说洛禹吗?”
其实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我竟一点都不怨他,对那些过往根本毫无想法。他陪我熬过了那么多事情,如今想来只觉得温馨,偏偏爹却不信。与洛禹的那些事,我对爹是绝对说不得的,如今唯有换个话题才能安稳。
“是,爹这百年来都未曾陪伴你,是爹的不是。”
我自己倒是不打紧,只是想到了娘倔强的眼神和满身的伤疤,我不得不劝他:“爹,你要守五百年是吗?”
爹惭愧地点头。
“如今已守够了,走吧。”
他十分错愕地看着我。
我心下难受,低头拨弄自己的袖角:“你守了一百年,娘拼命了一百年,我孤单了一百年,娇姨带了我一百年,还有南天门的两个门将,也煎熬了一百年,算起来已是六百年了。爹,去狐狸山吧,去陪着娘,再也别离开了……”
说着说着,我的视线模糊了,爹过来抱住了我,同我一起流着泪。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白发白须的老人看着殿中的我两:“嗯?这是什么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