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步骤,又在萧复礼面前,徐莹不好表现得太蛮横,只得住口——把徐莹憋得够呛,也给了顾氏以皇太后也不算太难缠的印象。
他们都忘了,前一次是正式见面,顾氏身边陪着郑琰,又是与萧复礼一起正式拜见,徐莹必须收敛。这一回是他们“家事”,而且是婆媳之间的事,萧复礼上朝去了,郑琰也有自己的事情,并不是日日伴在顾氏身边的。徐莹没有了顾忌,也没了克制的人,顾氏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
顾氏带着六个妃妾到了保慈宫,如上次一样行礼。她们婆媳离得不太近,双方又有些芥蒂,遵着礼法五日一见而已,顾氏因在新婚蜜月里,结婚这没几天,这才是第二次。还以为就是跟上回一样冷淡一点,然而人家是婆婆,婚事又有那样的波折,忍也就忍了,好好相处,敬着捧着,又不是天天见,徐莹又管不到大正宫里,徐欢还是个孩子,自己只要抓紧生下儿子,任务就完成了一大半。
没想到今天情况不一样!
徐莹凉凉地看着这一群人进来,等看到徐欢矮矮的个子夹在一群少女中间,心中一酸。不忍让侄女跟着干耗,让起来赐座。至此,还算在忍受范围之内。大家千算万算,忘了徐莹这里还有一个熊孩子——萧淑和。
萧淑和是跟着徐莹的,她还没成年,徐莹到了保慈宫,她自然也搬了来,一同搬来的还有孙氏母女与尚氏蔡氏。萧淑和自然与表姐亲近,接着徐欢问长问短,叽叽咯咯,对正式嫂子顾氏只肯给个眼角,徐莹也不管,只含笑看着女儿和侄女。
韦氏心道,祖父说的是,有事皇后顶上,真不坏。
接着萧淑和发难了,她与徐欢说到了宫里的事:“我们一同在昭仁殿长大的,现在竟一个也不在那里住了,也不知道我们的屋子现在怎么样了。”
徐莹和顾氏的脸色都不好看,徐莹冷哼了一声:“现在昭仁殿是皇后在住,你们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萧淑和撇撇嘴,这才问顾氏:“娘子,我和阿欢原来住的屋子还在么?就是东边第二间和第三间。”
顾氏笑得有些勉强,声音也有一点颤,回答得倒还得体:“我初到昭仁殿,一切都是还是大婚时布置的模样,要是准备大婚的时候那两间屋子没拆,那就还在。”
“……!”萧淑和嘟囔着,用一个别扭的表情差点没把顾氏气哭。熊孩子,绝对的熊孩子。
顾氏要是没嫁给萧复礼,还不至于这样委屈,大家都是陌生人,哪怕你是太后是长公主,你对我冷淡我还瞧不上你土鳖!问题是现在是一家人了啊,顾氏心里再自觉姓氏高贵,也抵消不了“亲人”的恶意。
徐莹没再斥责女儿,关心地问萧淑和:“你现在的屋子住不惯么?”
“还成,就是只有我和大娘了,阿欢都不跟咱们住了。她住的那个承嘉殿,我以前都没去过,前阵儿看阿欢到昭仁殿就行了,现在听说要走好远的路,害我都不想动了,真没意思。”
说完,幽怨地看了顾氏一眼,直把顾氏给看毛了,顾氏把指甲都掐进肉里了,心说,韩国夫人说她们母直脾气,实在是美化太多了!“二娘什么时候想见德妃了,只管来。我日日把德妃留在昭仁殿等二娘。”
韦氏听了直想笑,二娘个傻子,这就把德妃给折进去了。也许是她脸上的表情太开心了,引起了徐莹的注意,皇太后终于垂问起五美人来了:“你们在掖庭住?”
五人齐应:“是。”便不再多言。情知自己不受欢迎,再插嘴,那不找虐吗?
徐莹又问五人可有侍寝的,皇后往下几人羞得粉面通红,韦氏等摇头。徐莹便说顾氏:“你是皇后,要大度些。”
顾氏笑道:“是。媳妇的意思,她们总不好越过了德妃。”一句话把徐莹噎到了南墙上,徐欢才九岁啊,侍个P的寝!就算侍了,能生吗?徐莹脸都憋白了,才说:“德妃还小,你、你、你,”坐在上首宝座上的身子都有点摇了,“你先安排掖庭。”
顾氏欢快地答应了。
韦氏等见徐莹吃瘪,难得看顾氏顺眼了起来。接收到自从定下皇后之位就再没见过的和气目光,顾氏心里也只有苦笑了,口中还要说:“我会安排的。”
看着青春少女透着喜气的脸,徐莹胸口发闷,沉声对韦氏等训诫道:“尔等侍奉圣人,不可迷惑圣人,不可恃宠而骄。要谨守妇德,毋得逾越本份,当敬皇后与德妃。我若听到谁狐媚了圣人,一定不饶她!”
一长串的教训,直把韦氏等人的喜气给打压了下去。
萧淑和听得不耐烦,插口道:“哎呀,阿娘说这个做什么?大郎是个正人君子,不会被她们迷住的!”她把“正人君子”四个字咬得怪腔怪调的,萧复礼受顾宽影响,迷上了对萧淑和说教,萧淑和把这两人称为未老先衰二人组,见这古板君臣就头疼。
你个熊孩子!韦氏等人脸上也挂不太住了。
徐莹把徐欢留下来说话,让顾氏等人先回大正宫。皇后与美人各有不同等级之舆车,六个人坐到车里,相同的动作都是拧着帕子憋眼泪——这都是什么见鬼的婆婆小姑啊?
经此一事,保慈宫于顾氏等人而言,不啻龙潭虎穴,进来之前先换防御套加BUFF,组团组队。
既是世家女,皇太后又不在宫中,各自都是有些传递消息的门路的。即使不传宫中机密,传一句“想见面了”,并不困难。顾氏自己对宫中的掌控就不太到位,此时全赖郑琰,她下车前把眼泪给憋了回去,让众人都先散了,各回去休息。到了昭仁殿就派人把母亲、已经封为虞国夫人的李氏,姑母顾彝,曾叔祖母庆林大长公主,韩国夫人郑琰一齐请来说话。
郑琰到得比其他三人稍晚些,到的时候看到里面的人面色都不太好。庆林大长公主是冷笑,另两人是义愤。便问:“这是怎么了?”
顾彝转述了清晨见闻,郑琰看顾氏脸上是压不住的尴尬与憋屈,轻轻巧巧一句话就揭了过去:“娘子这不是应付得很好?二娘脾气,自有驸马消受。至于旁人,你只要到那里一坐,她们看到你就该先气闷了。”
庆林大长公主先笑了出来:“这个我爱听!皇太后再疼德妃,又能如何?人人都说年轻好,女人遇到比自己小的,嫉妒得眼珠子都能红了,偏偏如今大正宫中,却是年长的好。”
李氏也笑了:“正是!妙极妙极!”
顾彝对顾后道:“娘子听到韩国夫人说的了吗?你生气,别人更生气呢。明明已经把别人气着了,自己就别难受了,啊。”
顾后叹道:“我丝毫不想气人,虽是天家,好好说话、好好过活,难道不好么?”说话间眼泪滚下,轻轻试泪。
庆林大长公主与郑琰交换了一个眼色,这皇后悟性还真是不错!顾后收拾情绪,又问:“我话既说了出去,就要安排她们几个,呃,侍奉圣人。这……”
庆林大长公主挑挑眉:“不算德妃就有六个人,一人轮一天,一个月才得五次,圣人还不得歇息。圣人才十四呢,这不是胡闹吗?”
郑琰道:“该做的还是要做,圣人那里,得,我去说说吧。”
第四百二十五章 萧家的女儿
顾后道:“有劳夫人了。”
郑琰微笑道:“圣人年轻,要保养身子,”又说,“娘子身上的担子也不轻,要把这大正宫给管起来才好。今年又该放出一批宫女出去了,又有新人进来,可要好好调教。”
李氏瞬间明白了这其中的好处,可以趁机把宫中旧人放出,从新人中培养亲近昭仁殿的人。尤其是……要把承嘉殿的人给倒换倒换。又有,不知道圣人身边是何情形?
顾后已经问上了:“旁的犹可,唯圣人与德妃两处,过问起来不太方便。”
“圣人那里,你与圣人商议着办,亦可问问怀恩。怀恩年老了,也带出三、四个徒弟来。杨吉利是皇太后赐与圣人,交怀恩指点的。窦文、楼实年轻些,却是怀恩买进宫的,这三个都是机灵人。”
顾后一一记下,又说:“郑相公休致在家,夫人近日承欢膝下,是我打扰二位了。”
“不在此一时,以后有时间呢。”
互相客套了几句,诸外命妇便告辞,顾后最后问了一句:“究竟那个,怎么安排呢?”
庆林大长公主道:“序年齿。”别算计什么这个家中有人,那个家里有人的了,都论资排辈儿去吧!
韦氏等人也各有消息传出,不敢说皇太后,却说了“二娘无礼”。一言传出,把家里人愁得不行。萧家的女儿啊,真不好对付,尤其萧二还是个熊孩子的年纪,更加无法无天了!萧复礼也说了,只要不是国家大事,其他的,他是随皇太后和萧二折腾的。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想起来了,这萧二是没婚约的,不由打了一个哆嗦:我的妈呀!这要落咱家里来,还不得把房子给拆了?世家定婚早的不在少数,为了防止被萧二惦记了,不少人开始急着给家里的好孩子定娃娃亲——媳妇再坏,也不可能比萧二更败家了。
仿佛传染一般,许多人家都哆嗦了一下。
韦知勉头上套了个紧箍咒,他坑爹地正有一个很聪明的孙子,年纪比萧淑和大上两岁。韦知勉不得不在老婆的催逼之下想办法找孙媳妇,一时之间京城媳妇身价倍涨。
与韦知勉的苦逼相反,郑靖业过得是相当滋润,他且还没来得及体会退休老干部通常会有的失落感。他正兴致勃勃地跟杜氏猜:“阿琰这又是要弄什么淘气呢?”
原来这老两口接了郑琰的贴子,说是要庆祝阿爹从此轻松自在。以郑琰的黑历史来看,这一回一定会庆祝得很奇怪!
杜氏道:“淘气就淘气吧,热闹,”一翻贴子,“就是明日了,到时候一看不就知道了?”
郑靖业虽然退休了,虽然很多人恨他恨得牙痒,一时却也奈何不得他。老狐狸用一招退休洗白一下自己,不明真相的群众别别扭扭地承认他勉强不是那么讨厌了。被他坑过的人却没有那么好说话,也有许多人等着看他倒霉哩。冤仇太深的都被他坑死了,在地下诅咒着,冤仇不那么深的,冷笑着等他的下场。
傅氏是被郑靖业坑过的,虽然后来有些和解了,这份矛盾依然留在心间。傅氏是对狄战争的获益者,虽然没有拿到大彩头,但是傅宗铨却顺理成章地完全接手了耀武军。萧复礼新婚,北线无战事,傅宗铨也回京来了。此时父子二人正在月下对饮,说些朝事。
傅含意既喜且悲:“我儿长成了!如今郑靖业已去,李幼嘉必不敌李神策,从此便是坦途。”傅宗铨已经蓄起了须,依旧贵介公子打扮,也掩不住征战带来的一丝悍气。傅含章一喜儿子有了顶门立户的气象,二悲当年的翩翩少年郎身上少了世家的风流俊雅,现在整得好像个土鳖!
傅宗铨如今,在军中显得像个世家,在世家堆里又显得像个土鳖,确实有点惨。但谁又能说这不是未来趋势呢。男儿建功立业总是好的,傅宗铨自己虽有所觉倒也不是特别尴尬,只觉得与李神策稍有些共同语言。
听父亲如是说,傅宗铨道:“郑靖业虽去,其势犹存,他既退了,又何须再理会?如今圣人亲政,百废待兴,还当放眼长远。”
傅含意老脸一红,他就是对郑靖业百般不顺眼!郑靖业坑他坑得苦,自从被郑靖业给坑掉了,他就成了标准的朝会布景板,这都多少章没能露个脸了?戏份比儿子还要少!明明本来有发展成为BOSS的潜质的!
现在支撑门户的是儿子,傅含意咳嗽一声,语气很是怏怏:“琇、琦等人不及乃父多矣!郑靖业在位,尚能提携,一旦休致,哼!”
傅宗铨道:“韩国夫人与池长安倒是有些意思。”
“池长安自信池,韩国夫人亦是池家妇,”傅含意就是嘴巴上也不想让郑靖业好,“唉!不愧是京兆池氏啊!”
傅宗铨低下头,池脩之之能他也清楚,然而作为同龄人,还是一个自身能力也不错的同龄人,他与池脩之虽然无怨无仇,也似傅含意看郑靖业,实在不怎么顺眼。不好意思直接表露出来,傅宗铨转了话题:“圣人是宽厚仁德之人,郑氏事圣人,圣人恩遇郑氏,想来是不会苛责。”
“哼,且看看吧,郑靖业得罪的人可不少,难道还想有人帮他吗?圣人一日念着他的好,两日念着他的好,时日一长,再大的恩情也不剩下了。郑靖业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为图个好名声,把什么都丢了。今年圣人才十四,郑靖业七十四了,等郑靖业一死,圣人对郑氏的情份稍减,就是郑氏被清算之日了。”
傅宗铨听着郑家就不太舒服,虽然郑靖业退休政治格局必须产生震荡,不讨论是不行的,却也不想多提了:“眼下却是动不得的,阿爹,咱们还是想一想如何为圣人效力吧。”
傅含章道:“这也是正理。如今北方太平……”不太容易出成绩啊!
傅宗铨道:“儿听说京中都在急着给儿郎定亲,道是怕被选去做长公主驸马,不知是也不是?如是,便给大郎也定一门亲事为好。不在意是不是可为助力,只要不添乱就好。”
“宗室之中,如庆林者少,多似荣安,丧门败家。”
傅宗铨十分赞同父亲的话,又与傅含章商议究竟该聘哪家女儿为媳。傅含章表示:“让你母亲问问,顾家可有适龄之女。”
傅宗铨道:“不如李氏。”
父子二人又讨论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先看看各家都有哪些孩子为好。
同样的,许多人家都报着与傅氏一样的心态——等圣人不喜欢你了,我再收拾你,现在就是看着,过一阵儿毛毛雨地说两句郑靖业的坏话,积累到一定程度了,再痛下杀手。不让你破家灭门,至少也要夺下数个高级官位来。他们有的是耐心,耗得起。
你道权臣不退休只是因为爱权吗?还有子孙不成器的原因啊,能干的老子一退休,小辈们就湮灭了。多少新兴的家族都是死在这一条上,经过了多少年的大浪淘沙,才形成了现在的世家格局,这其中的血泪直能灌满江海。
郑靖业被人诅咒得多了,已经形成了免疫力,照样好吃好睡,准备第二天看女儿又要胡搞些什么!
早在知道郑靖业有退休意向的时候郑琰就已经在熙山准备了一处别业,用作退休礼物相送的。风格比较古朴,最大的亮点在于里边引了一片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