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内力尽失,又让她无法运功恢复体温,所幸扑面而来的海风带着温腥气,并不寒冷。
她有些失神地侧耳倾听,感觉到潮声汹涌剧烈。
他的手依然扣在她的肩头,她的颤粟传到他的手心上,他甚至能从她血脉的流动中感觉得到她内心压抑的恐惧,他越发变得小心翼翼,“阿锦,你……别想太多,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这一次,换我护住你!”
她眸光又转向他,伸出手,细腻的手指轻轻抚着他衣襟上的龙纹,扯了扯嘴角,“这是五爪金龙,只有帝王才能用。阿臻,你登基了?”
“是!”秦邵臻嘴角上挑出的弧度略带苦涩,“我登基三年了!”
“那——可以告诉我,现在是苍历几年么?”贺锦年的指尖依然描摩在那明黄色的爪子上,并不抬首看他。
“苍历116年!”他言简意赅。
“五年……”贺锦年眼睫无意识地煽了煽,抬首看着他,眸光略显恍惚,“是,你瘦了很多,也成熟了许多。”她站起身,习惯地拍了拍衣袍,笑道,“走吧,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找个舒服的地方,叫一桌的菜,然后,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好好地跟我说说!”
贺锦年也并不多想,这种经历于她并非怪诞,她经历过穿越,虽然不记得如何从一个妇人的产道里挤出来,但出生后几天就拥有了成人的记忆。
“你没了内力,让我背你上去!”秦邵臻心头暗松一口气,一跃而起。
他背着她攀沿而上,他怕他在空中跳跃攀岩时,她的腕力若不够,会被甩出去,便用那条裹胸带紧紧地将她缚在自已的背上,以腾出双手一步一步地避开怪石嶙峋的岩石,好在离地面不高,没有费太多的时间。
下崖的路并不好走,她不愿让他再背着,他亦不强求,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跟随,神情不复方才恣笑痞意之色,眉宇清寂间已多出了一层忧心忽忽。
途中,遇宗政博义和肖妥尘等人,他们带着通州城的将士在这里搜了几个时辰,如今一众人等见秦邵臻和贺锦年平安,莫不喜出望外。
秦邵臻马上命令侍卫拿一件加厚的披风,将贺锦年紧紧包裹住,低声问,“跟我共骑可好,风有些大,你身上的衣袍未干!”
贺锦年摇摇首,若往日般豪爽一笑,“这点冷怕什么,谁有带酒没,让我喝一口御御寒便好!”
肖宴臣立刻从马鞍上解下一个羊皮酒囊,直接扔了过去,笑道,“申护卫,皇上赏的杏花酿,我还没舍得喝,便宜你了!”
“那就多谢宴臣兄了!”贺锦年精准地接起,拧开后,闻了一下,笑道,“这味不错!”说完便喝了几口。
肖宴臣身后的几个通州将士感到异常纳闷,怎么他们的大将军与苍月帝王的男宠混得如此熟,虽然肖宴臣来自苍月,但据他们所知,肖宴臣自幼在西北军中,按理,与苍月的那些仕家公子并无交集。
更让人不解的是,肖宴臣方才唤那少年为“申护卫”
贺锦年看到一个银胄戎装,俊眉星日,气质明朗如骄阳的年轻男子,一时之间想不起是谁,只是觉得很面熟。
直到年轻男子躬身朝着秦邵臻行礼,秦邵臻唤他“博义”时,她才恍然认出,眼前的年轻男子正是当年脸色苍白,眉间总是笼着一层阴霾的宗政博义。
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已天生拥有的第六感觉消失了,若是以往,遇到熟悉的朋友,就算对方改变再大,她也能凭第六感觉感应出来。
宗政博义瞥到贺锦年诧异的眸光,挑了一下眉,“申护卫,请上马!”
对于自已完全不同的面容,众人依然如此熟念地唤“申护卫”,显然,众人都知道她的事情,且,很明显,众人与她目前这个身体打“交道”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她一定是遗忘了某些重要的事!
虽然内力尽失,但骑马象是一种运动记忆,队伍开拨后,她稳稳地骑在了秦邵臻的身后。
宗政博义与秦邵臻并肩骑在前面,宗政博义报告这几日汴城的形式,“钦天监已呈上太后发丧的时辰,呈报尚书房五位辅政大臣过目后,已呈递至御书房,冥林已将奏折呈报至通州行苑,就等皇上批复。清王秦邵臻与傅王叔未曾奉召,以太后驾崩为名义,各自领兵十万抵达汴城。皇上不在,因事情紧急,微臣擅自让尚书房云大人联合其它四位辅政大臣上疏弹劾清王和博王叔,谴责两位王爷在国家有难,与苍月既将大战之际,犯上作乱!”
贺锦年离秦邵臻不到两丈之距,自然把宗政博义的话一字不漏全听了进去。
秦邵栋向来野心勃勃,何况从大魏历史来看,当了十几年太子的秦邵栋确实比秦邵臻更有资格登上皇位。
让她感到有些不解的是,傅王叔一直安居于大魏南部扬州,从先皇开始就不干涉朝政,怎么会突然领兵入汴城。
以她对傅王叔秦河的了解,此人决不可能听从秦邵栋的教唆,更不可能助秦邵栋一臂之力。
不过,她很快就觉得自已实不必探究这些事,时空一下从自已的记忆跨出五年,五年时间足以改变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
秦邵臻转首看到贺锦年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跟随,回头便颔首,“这件事做得很好!”秦邵臻思忖片刻,“先回去再说!”
下了山,到通州城郊外帝王行苑落脚处,田敏丽已得讯,泪眼迷朦已在门口迎接,见到贺锦年那一刹,眼睛便再也转不开,她双臂颤抖不已地,双拳紧紧攥住,不让自已奔过去,将她抱进怀中。
那日在秘道中生变,东阁留守继续施法外,她不得不乔装成贺锦年的模样,随同侍卫撤退,引开苍月顾城风的追踪。
在侍卫的引领下,她成功了避入山下的行苑,候了半天后,申钥儿昏睡之身也被秦邵臻带到行苑中。
她拦住秦邵臻,申钥儿依然昏迷不醒,是不是代表着东阁的计划失败。
秦邵臻根本就不理会她,便勿勿离去!
她寝食难安,更可恨的是,这里的宫人的嘴巴严得跟缝了线般,无论她如何隐晦地询问,这些宫人皆表示不知。
直到她在行苑的废园中,听到两个打扫的宫人在说话,从他们细细碎碎的聊天中得知,这狼籍一片的花园原本种满桃花,他们每年尽心护理,就是想有一天等到申护卫回来时,能看到这里的美景。
好不容易终于盼来了申护卫,谁知道也不知道为什么,申护卫居然把一片桃林全砍光了。
接着两人在争论,究竟是申护卫原先的剑术好,还是如今变成贺锦年后的剑术好。
田敏丽方赫然听出,原来贺锦年就是申钥儿。
象是佛至心灵般,脑子里猛然就窜上了四年前燕京城门贺锦年一箭射下纳兰钰斐的一幕。
一旦思路打开,很多当年不解的事总算有了答案!
如四年前申苏锦的身体莫名被盗,而后又完壁回归。
紧接着,在申家地窖中的申钥儿的身体被盗走,不到半个月后,申钥儿才能真正名扬天下的申苏锦传遍了整个苍月大陆。
正当所有人都在议论当年燕京城门顾城风抱着申钥儿缓缓走过在锦绣鲜花之路,百官下跪,万民欢呼的盛状时,贺锦年这个名字突然窜了出来。
苍月大陆重武不重文,即使贺锦年因文采出众而少年成名,但真正让他变得家喻户晓,是因为顾城风登基后为他六宫无妃,以及贺锦年背苍月国之大不韪以男chong之身入宫伴驾。
原来并非顾城风一夜转性,而是贺锦年就是申钥儿。
田敏丽是个极为聪慧的女子,一得出答案,她马上反应过来,东阁开启攘星法阵,并非是让申钥儿舒醒,而是想借用她古灵巫术里的灵魂互换之术,让贺锦年元神归位。
一旦成功,那贺锦年将陷入昏睡,而申钥儿将带着贺锦年的记忆舒醒。
而东阁摆下攘星法阵的作用是清除掉有关贺锦年的记忆,让申钥儿的记忆停留在昏迷前。
至于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她只是稍思忖便想通,左右不过是为了和顾城风争夺心上人。
思及此,田敏丽暗暗庆兴这样的结果,如果申钥儿的记忆最终停留在她昏迷前,是不是代表着她并不知道自已曾那样伤害过她?
那她们母女可否能相认?
田敏丽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因为四年前,燕京城门上,有关她用巫蛊残害申钥儿之事,早已闹得天下皆知。尽管通州公审时,她将这一切推在颜墨璃的身上,但以申钥儿的智慧,只要知道她和申皓儿并从出自同一个母亲,而出生时又被调包,她就会想起年幼时,田敏丽屡次对她暗下毒手。
她又怎么肯认下她这个母亲!
最终她认命,自她年幼时选择了修习古灵巫术开始,她就知道自已一生与子女无缘。
五个女儿相继夭折后,唯一的儿子又昏迷不醒。
为了唤醒申苏锦,她不惜用古灵巫术压制申钥儿的命格。
申钥儿和申皓儿虽然在同一天出生,但时辰并不相同,大的一个出生在卯时的时辰末,小的是迟了半刻时,在辰时初出生,虽然两个隔了半个时刻,但时辰不同。
时辰不同,自然八字也相异,命数更是相差千里。
令田敏丽感到痛恨入髓的是,田敏文生女儿,虽是早产儿,却天生鸾凤之命。
而她生的足月诞下的女儿却是一生命运多桀,最后活不过十九岁。
所以,她才处处想置田敏文的女儿于死地,可她万万没料到,两个孩子自出生开始就被调包,她一直对付的是自已的亲生的女儿。
原本就命运坎坷的申钥儿自幼离家,随师灵碎子,便是过年过节,她亦不肯派人去按她回家。
十一岁,小小年纪便被送至虎狼之窝,一个堂堂的申家小姐,成了质子的护卫。
最后,她还想借用古灵巫术将她的吉运转稼给昏迷的申苏锦,难怪,申苏锦在受了一年的运辰后,不曾复舒,因为申钥儿身上并无鸾凤的气运,古灵巫术只是将她原本坎坷的命运推向了更加悲惨的境地。
每一次她想起这些,她耳畔轰鸣不绝,全然是年幼时申钥儿那软软的童声,“爹爹,娘亲她是不是不喜欢钥儿!”
那软软糯糯之声仿佛化为重拳,穿透她的胸腔,撞击在她的心脏上,而后再生生撕开,血肉磨糊。
知道一切真相后的等待让时间变得更回漫长,两日没夜不眠不休地煎熬,心力憔悴得连骨头都酥成渣沫,此时,方看到贺锦年平平安安地归来。
此刻,她无比感到幸运,她顶着郭岚冰之声,可以毫无顾忌的看着女儿,甚至可以带着赎罪的心去接近她,照顾她!
钟豫见贺锦年一身的血迹,急忙上前扶住马头,“申护卫,您是不是受伤了?”
贺锦年一跃而下,仿佛身在苍月的南子苑,伸出手捏了一下钟豫焦急的脸,“小豫儿,快给本护卫备热水!”
秦邵臻神情一下就变得开涤,他走过去,接过贺锦年手中的缰绳,指尖象是无意般抚过贺锦年的手背,只觉得冰寒入骨,眉峰微微一沉,吩吩钟豫,“让厨房备好姜汤!”说完便转首,柔声道,“入浴前,先养养胃不迟。”
贺锦年低头看着自已衣袍下摆沾满污血,但想想自已确实冷得紧,若是沐浴时,水温过高,乍寒乍暖的,恐怕倒容易生病,便点点头。
秦邵臻转首看看身后一行武将,突倾了身,嘴角上扬,在她耳畔轻声道,“我晚点来看你。”
贺锦年脸上一热,本能地后退一步,粉着离开,只是临走前,扫了郭岚冰一眼,心中微觉怪异,这个陌生的女子看她的眼神太炙热。
钟豫领着她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道,“申护卫,前几天皇上把您…。您的…。哎,该怎么说!”钟豫原就想好的措词,却在开口之际觉得特别拗口,结巴了半晌方道,“把申护卫的身体给带回来了,这两天都是奴婢在给她沐浴、净身。这事,连广嬷嬷也不知道,只是奴婢觉得该和您说一声!”
贺锦年纵是再冷静,听到这消息也觉得毛骨悚然,她醒来时,接二连三地收到人信息太多,给她接受的时间却太短,一时之间,她也分不清自已的心情究竟如何!
只能,一切随遇而安!
她相信,等秦邵臻闲下来,自是给她一个完整的答案!
虽然不知道如此大魏的朝局如何,但方才听了宗政博义的报告后,亦知此时的秦邵臻有太多的烂摊子要处理。
何况,此时,泡一个热水燥,再美美地吃上一顿,对她才是最迫切的。
钟豫向来手脚倒麻利,很快就备好香汤,她所要的男装,裹胸一应备好,还细心地特意备了一套女子的衣裙,到时候让贺锦年自行选择。准备好后,钟豫安静地退了出去。
贺锦年脱了衣袍,跨进浴桶之中,热气一下带走身体的寒意,这时她才发现,她一身的肌肤早已冷得发青,此时毛孔张开,再也噤不住地连打两个噴涕。
骤然失去内力的护体,骑着马下山时,虽然有厚厚的披风挡住寒风,但她的衣袍从内而外温透,寒意早已侵进她的骨子里。只是她向来好强,绝不肯在人前示弱,怎肯这了避寒和秦邵臻共骑,让人瞧轻。
身体一舒服,她绷得紧紧的神经便松弛了下来,没多久,便靠在浴桶中睡着,直到外面的钟豫感觉她洗得时间太常,敲门问她是否要加热水时,贺锦年方惊醒。
混混沌沌地起身,拭去身上的水珠后,看到衣架上摆的衣服,扯下一瞧,眉间瞬时蹙紧,又环视四周,心中突然惊觉:她在哪!
这是哪里?她记得她在执行任务时,她中了两枪,她所开的越野车也被激光枪扫中,她预感到油箱马上要爆炸,马上脱开安全带弃车,推开车门时,却因为车身猛地朝桥梁的护栏方向拐,她落入了江中……
贺锦年轻抚上胸口,极力思索着当爆炸发生时,她落入水中的一刹那,有多少的生还机率。
得出的结论是生还为百分之一。
因为,当时她身带枪伤,桥面离水面有三十米之高,落水时加上失血,必会造成短时间的悬晕,若当时身边有人,马上进行施救,她还有生还的机率。
可当时身边与她共同执行任务的同伴,已中枪身亡。
既便是百分之一的机率,她活了下来,如今醒来,她为什么她不是在医院……怎么衣架上的衣服是古装?
房中的摆设亦如此奇怪,博物馆里陈列的古代女子香闺中的的雕花古床、同样古拙的桌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