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宫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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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宫阙-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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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进去看看。”蕊瑶笑了,那笑比牡丹更艳,她手里甩着一根刚抽芽的柳条,进了院子也仍能听到她的笑声。

瞧着他们说完话,满月快步迎了上来,“娘娘怎么让三小姐进去了?依三小姐的性子,还不得把您往死了挤兑。”

“她是我妹妹啊。”蕊仪笑得无奈。

满月看看她,道,“可娘娘这不是在往自己心头上压石头么?”

“我拦不住她的。”蕊仪在路旁的大柳树下站定,也学蕊瑶的样子扯了一条,“满月,别为我担心。她这几天成不了,等进了宫,我们先受了封,再封她的时候,我们又要晋位。只要我不行差踏错,她高不过我去。”

“那她以后还是会跟您争。”满月没好气地嘟囔。

“那时候有的是人跟她争,她顾不上我。”蕊仪背对着她自嘲地一笑,这些本来就该是蕊瑶的,没了那些想也想不起来的因由,加上蕊瑶炙热如火的性子,眼下应是最得宠的时候。

她不怕那些净想着将她拉下掌家位子的人,不怕王府里的刘氏、伊氏和以后那些妃嫔。她只怕像现在这样茫然,茫然得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眼角有泪滑落,风一吹便掉落下去,丹蔻指尖划破了细嫩的手掌,她心里暗道,“嗣源,如果从来没有遇见你,我大概早就嫁到了哪个大宅子里,平平安安地相夫教子。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会落到今日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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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离起行洛阳还有三日,一向病弱的蕊宁竟然有了大好的迹象,弄得各院心思各异。自晌午之后,蕊仪这儿就来了一拨又一拨人,碧云、蕊瑶、刘氏、伊氏都走马灯似的走了一遭。

蕊仪只一一打哈哈混过去,到了晚间,自领了满月到后面的小佛堂去了。满月拎着一篮香烛,打了个哈欠:“都忙了一天了,娘娘还要为大小姐祷祝,也不知有没有用。”

“心诚则灵。”蕊仪瞪了她一眼,低声教诲道,“要是姐姐就这么好了最好,凭着多年情分跟王爷争个体面,索性做了那位子,也省得我和蕊瑶去争了。”

“那三小姐和您就能和以前一样了?”满月喜道,推开小佛堂的门,勤快地收拾起来,“那可得小心在意,这可关系着咱下半辈子的安生。”

“你呀,把对长姐敬畏的那一点点心思放在三妹身上就成了。她又没得罪过你,咱们几个和和睦睦地过日子才好。要是这回姐姐真能大好就再好不过了,阿弥陀佛,保佑姐姐病愈,让我们姐妹三人好好相处。”蕊仪盈盈下拜,拜后仍跪在蒲团上默默诵经。

“嘎吱”一声,外面正殿传来一声门响,在夜里听来有些刺耳。女眷拜佛向来只在偏殿里,正殿里供着李家先祖的牌位,平日里除了蕊宁,其他女眷都不能参拜。满月轻唤了蕊仪一声,打开门望了望,“娘娘,这时候怎么会有人来正殿,不会是遭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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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入心(下)

这几日府中忙乱,难免出一两个顺手牵羊的,别的就算了,正殿里的丢了怕是成了凶兆。蕊仪赶忙起身,大着胆子蹑手蹑脚地拉着满月过去,正殿里隐隐亮着一盏油灯,没听见别的响动,她暗暗退了一步,“不会是出鬼了吧?”

“娘娘,咱们走。”满月一听就打起哆嗦来,拉着她就往后拽。

“父王,伐刘守光,克幽州;征契丹,定北境;灭世敌朱全忠,您的三个愿望如今都要实现了。父王,儿子这些年南征北讨,终于要登基为帝了,那可是您一辈子想却没能坐上去的位子。”李存勖低沉的语声在正殿中响起,短短几句话胸中沟壑、豪情自现。

蕊仪殿外听了,直向满月使眼色,二人一步一停往外面移。李存勖望着面前父亲的牌位静了一刻,心中起伏,仿佛一棵被压制已久的弱苗在那一刻破土而出,然后长成了直蹿云霄的苍天巨木,可声音却忽然低沉了下去,“父王,我完成了您的愿望,他不比我强,您错了。”

“唉呀。”满月只顾着回头拉蕊仪,一不小心撞在了柱子上。

“谁?”

刚巧这是最后一根柱子,蕊仪一个机灵拉着她一转,弄成好像她们是来时撞上的。蕊仪装出一副惊惧的样子,怯怯地对满月道,“原来真有贼人,快去叫人。”

门霍然而开,李存勖阴沉不定地看着她们,不知方才的话她们有否听到,他瞧着那双战战兢兢的剪剪水瞳,半晌方道,“这么晚了,来这儿做什么?”

蕊仪一慌,竟发现手上还捏着半截香,心下一喜,“早先见姐姐的病有了起色,就想着带满月来拜拜,为姐姐祈福。”她看向还亮着的佛堂,微微一笑。

李存勖应了一声,听她这么一说又想起另一件事,看了满月一眼,打发她先回去。眼前光影一动,蕊仪见他并未关门,也跟了进去。她一抬眼,只见供桌上摆着三支羽箭,箭杆光滑油亮,一定是有人经常抚摸所致。

这应该就是老王爷留下的三支箭的遗愿吧,她心下清楚,但因不想让他知道刚才偷听了他的话,就笑了笑轻问道,“这三支箭是老王爷留下来的吧?妾身驽钝,不知可是有什么含义?”

望着高台上的金字牌位,李存勖略说了个大概,深深地看着她问,“父王在时说我不如嗣源大哥,你说要让他知道如今完成这大功的是我,他又会如何说?”

这话不好说,蕊仪到案前拜了拜,借机想了想,“一支箭能不能射得远、射得准,弓的好坏很重要,可是这射箭的人更重要。大将军就好像那张弓,而王爷则是这挽弓的人,居功至伟。”

“净会说些好听的。”李存勖鲜少与女子说这些,听她说的一板一眼的便笑了,紧张地思绪去了一半。

“我还没说完呢。”蕊仪被他打断,说到感兴趣的事,禁不住抢白,“不过,王爷和大将军是兄弟,分得这么清楚有什么意思。”

“若定要分得清楚又怎么说?”李存勖挑眉,正是和这些半懂不懂的说话才更有意趣。

“大哥哥是将,王爷是君,他越不过王爷,王爷也离不开他,这便清楚了。”蕊仪把话说的甚是小心,不过这倒是实话,嗣源那块榆木疙瘩是动不了越过他的心思的。

她与李嗣源有那么一段,李存勖不动声色地冷笑,这一段还不短,他眸光一沉,淡淡的似是不经意,“以前你常去军营找他?”

“那都是随兄长送粮草,不过,王爷只见我去见大哥,怎么就没见我去见父亲大人?”蕊仪半真半假地道,转念一想,他既然明着问了,大概知道的不少。既然二人做了夫妻,还是不要全瞒着,“也不瞒王爷,我与大哥是议过婚的,只是爹爹没有同意。”

“你心里可有他?”李存勖并不动怒,一时间四下里静了下来,只飘了些茗香烧过的灰烬。

世间男儿不过如此,就算嫁了嗣源,她也未必能事事如意。倒不如忘记得不到的,珍惜能够得到的。蕊仪怅然,她只是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是自从妾身同意嫁入王府,便没有了。想来王爷也听过妾身的脾性,若是妾身不愿意,就是一头碰死了,也不会上轿子。”

良久,李存勖只看着她,从她光洁的额头,到半含愁绪的眼角眉梢,再到微微上翘的下颚,“你确有这傲骨。”他忽然嗤笑了一声,颇为自信地道,“他那呆板性子,就是入了你的心,也入不深。”

蕊仪暗暗舒了口气,他没生气就好。茶凉了,她顺手倒在窗外的地里。她到前面将羽箭重新收回锦盒,恭敬地捧到他面前,“天晚了,王爷把羽箭放好,就去伊姐姐那儿吧。”

“幼时的事你还记得些什么?”李存勖若有所思地道,手指在腿上轻轻地敲着。

“都忘了,只记得十几岁上的了。”蕊仪不无遗憾,爹娘那么疼她,忘了那十年,不知忘了多少能让他日后时常回想的事,“大病了一场,觉着自己好像重新活了一次。”

蕊仪发间沾了一点香灰,李存勖伸手为她拂下,“忘了也就罢了,懒得跟你计较。”

嘴上越不计较,心里就越要计较,这是他们这些身居高位者的通病。蕊仪又担上了心,不觉忸怩了些,顿时小女儿态毕露,“原来之前王爷不理妾身真是因为这件事,听爹爹说不过是三四岁时见过两面,王爷也忒小气了。”

“你既把本王忘了个干净,还理你做甚?”李存勖说得有板有眼,说到最后自己也笑了。他心里忽的一下松下来,他亲自问了,看了脉案,问了韩元,蕊仪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便好、便好。

她说她心里已无李嗣源,他不信,可是这不信却有极大的妙处。她心里有别人又如何?左右是他的妃妾,他哪一个妃妾不是满心满眼都是他?他想看看,要多少时日能把李嗣源从她心底抹去。

他与李嗣源争了这么久,争人马,争地位,争父王、母妃的心……他们已数次交锋。如今他们又要争一个女人的心,这是头一遭,有趣有趣!若能让蕊仪彻彻底底地属于他,又何惧那段过往?

“今晚宿你那儿。”李存勖一手拿了锦盒,一手递向她。

“王爷说什么?”蕊仪愣在那儿,怀疑自己听错了。

“回芳菲苑。”李存勖道,慵懒有如黑豹,困乏中含着随时会醒的钢骨。他一手轻挑起她垂下的发,轻轻一闻,黑眸一直盯着她的眼,直看得那双眼中的目光比水还柔。

夜色朦胧,星月的光华洒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也有些朦胧。两朵彤云悄然浮上两颊,蕊仪眼中奕奕有光华流动,她鬼使神差地把柔荑放在他的温热的大掌中。当存勖的大掌收紧包住她柔软的手时,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占据了她的心头,宛如两股温热的泉水交融在了一起。她不再是一个人了,不再是孤孤单单地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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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暗涌

装设雅致的庭院里上一刻寂静无声,下一刻即传来阵阵哀嚎,嫣红的液体喷洒出来,庭院里开出朵朵诡谲的泣血牡丹。这些只发生在那么一刻,有几个人还没来得及哀嚎就被推入了井中。

一个娇小的身影立在檐下柱后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她睁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一个军士向她走来手中长刀犹自淌血,一点点滴在尚未沾染的石子路上。另有一位老嬷嬷从后而来,使出全身的力气拖了少女往后急跑,待那军士追至,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少女推入假山后的暗门,一刀砍至,她倒下时触动机关,暗门阖上。

少女只看到老嬷嬷未能阖上的嘴和饱含不舍的眼,下一刻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外面的哀嚎声渐渐止了,她坐在地上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满月掀开帐子,轻轻摇着她。

蕊仪一惊,梦里竟用力一推,将满月推得堪堪摔下去,自己倒坐了起来。恍惚睁开眼睛,一身的汗。身下素白绢子上染了暗红,身子上酸疼的厉害。她抚着额头,原来是自己见了红才做了这种梦,看来她是当真不能见血光的,果然不祥。

“磕着了么?”蕊仪这才留意到满月,忙过去扶她。

“没有磕着,娘娘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哭了。”满月起身替她收拾,端水给她漱口净面,“娘娘昨夜和王爷在一块儿,是喜事,怎么反做了噩梦?”

“王爷什么时辰走的?”蕊仪忐忑地不答反问,侧身时看见铜镜里那含春吐蕊的容颜,她不禁抬手抚上那再熟悉不过的容貌,白皙的手指顺着脸庞滑向锁骨,上面点点英红。她一羞,直从脸红到脖子根上。

“天刚亮就被王顺叫走了,走的时候嘱咐了不要叫醒娘娘。”满月笑了笑,不忍她担着心,“王爷走的时候,娘娘睡的齐整着呢。”

蕊仪放了心,指指那绢子,“拿去给姐姐报喜。”说罢不觉满脸娇红,想了想又叮嘱道,“若是撞见蕊瑶,只笑笑便好,她若要来,就说我累了,还要收拾东西。”

“这么说怕三小姐生气。”满月为难地道。

“不过躲她几日,等入了宫,册封过了,再给她寻机会。”蕊仪勉强牵动嘴角,难道只因有了一夜的肌肤之亲,心里的感觉就不同了?韩靖烈有句话骂得对,她不过是一个女人。

满月看看她,还是没动地方,“娘娘既不愿意,昨夜又何苦劝王爷去伊氏那儿?”

“先不说她是姐姐的人,刘氏有子独大,我又没把握立刻有了,那就再要个人和她争又如何?”蕊仪坐到镜前自己绾发,之前的绾发丫头嫁了人,她便想着自己来了。

满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凑近了低声道,“娘娘可还想着大将军?”

蕊仪目光顿冷,想到宛如依兰的曹平都,刀割一样地疼,不禁冷了生气,“满月,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最难受么?家里那群老的小的不成器的折腾我,我没叫过苦。族里的姐妹笑我只懂往钱眼儿里钻,将来要老死闺中,我可曾气过?就是雨夜里送军粮,大雨滂沱,一夜又冻又饿,第二天换衣裳,两条腿都泡起了皮,我曾喊过一句疼?我最怕的便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恰恰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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