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紧了手,究竟是听闻她没有幼时记忆才问的,还是已经知道了,才故意试探?如果是后者,那她就真是一场笑话了。
韩元像是思虑良久,语气笃定地道,“应是不知的,皇上多疑,要是知道了,哪里会留着蕊仪,还对她宠爱有加。蕊仪刚入晋王府的时候,他倒是问过一些当年林家的事,可是也不是突然问起的,那些话他平日里也是问的。”
“这就好,这就好。”韩夫人连声道,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过后,应是站起身了,“也许他们是在怪我们,没有救下另一个。其实,就是蕊仪,也是蕊宁阴差阳错救下的。老爷,这也许就是天意,他们都是宽容明理的人,要是知道这些年老爷受的苦楚,是不会怪老爷的。”
“另一个,另一个……”韩元重重地叹了一声,“我们收养了蕊仪,也不知能不能赎上一分的罪孽。”
她的姐姐没了?蕊仪紧紧地抿着唇,她早就该料到了,早就料到了。果然如自己的亲生母亲所言,假如只活了一个,她活下来,便是老天让她为林家洗清罪名,为林家复仇。可是她还能复仇么?她先是认仇为父,再是嫁仇为夫,她已经没有脸面再做林家的人了。
况且暗室里方才的一番话提醒了她,她还没有给林家留下一支血脉,她若是轻举妄动,林家就真的没了。
她真的把自己的父亲和丈夫当作仇人么?她不相信他们是大奸大恶之人,牵扯到了朝廷,牵扯到了那些阴谋伎俩,没有谁是真正的白璧无瑕。也许他们有苦衷,也许她的亲生父亲也有错处,也许他们是不得已而为之,也许还有别的她不知道的因由,也许……
“三少爷,你怎么在这儿?”上面传来管家冯叔的声音,蕊仪连忙侧身躲在拐角处。
“冯叔,这儿什么时候开了条密道?老头子又藏了什么宝贝在里面?”韩靖烈像是被吓了一跳,说起话来磕磕巴巴的。
“三少爷,快走吧,除了夫人,老爷不许别人来,一会儿知道了,又要训斥你了。”冯叔唤道。
“走走走,这就走!”韩靖烈没好气地道,竟听话地离开了。
韩元好像听到了上面的响动,和韩夫人说了几句,想要出来。蕊仪急了,抹了眼泪,着急地听着上面的动静。好在听到的是两道脚步声,冯叔想必不放心韩靖烈,也一道出去了。
蕊仪提起裙角,小跑着远路而归,好在这日着的是丝绸底子纳的凤头鞋,极其轻软,发不出半点声音。韩元夫妇毕竟年纪大了,手脚慢,蕊仪在密道口按机关恢复了原样,掩上门出去时他们还没有上来。
蕊仪出了门就去寻鱼凤、萱娘,一番折腾无论是衣裳还是发髻都已是不得体了。二人见了她俱是一愣,好在没有慌神,立刻着手为她更衣。好在贵妃一日见换上一两次衣裳也不足为奇,她们怕不小心淋上茶水什么的,也早有准备。
“韩大人只是累着了,多养些日子就好了,娘娘别太担心了。”萱娘见她明显哭过,不免揣测着安慰道。
鱼凤也劝道,“娘娘难得回一次娘家,娘娘体贴韩大人和夫人是应该的,可若是因此伤了身子,韩大人和夫人反而要忧心。”
“你们说的是。”蕊仪点点头,遮掩了过去,“咱们也该过去了,别让他们等。”
萱娘愣了一下,不知为何觉得蕊仪这一声“他们”有些不同,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带着守候在外的一干宫人到了花厅,蕊仪入了座,众人在外侯着,只有二人随侍在侧。
“三哥方才去哪儿了?我让人找了半天也没见着。”蕊仪一见韩靖烈就问道,他怕韩靖烈看见了她,也怕他听到了韩元的话,密道中声音走得通透,也不知再往上些能听到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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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三八章 放敌(上)
“三哥方才去哪儿了?我让人找了半天也没见着。”蕊仪一见韩靖烈就问道,他怕韩靖烈看见了她,也怕他听到了韩元的话,密道中声音走得通透,也不知再往上些能听到多少。
韩靖烈“嗯”地应了一声,草草见了礼,“随处走走,没让下人跟着。”
“父亲想为三哥谋个差事,我会为三个留心的。”蕊仪嘴角轻动,他应是没有听见的,不然如何能不发难。
第三十章谋乱
天刚蒙蒙亮,丽春台廊子里的鸟儿还把小巧的头藏在翅膀下睡着,捧着朝服的太监、宫女在廊子下侯着。赵喜义隔着门轻唤了几声,应声的不是李存勖,而是蕊仪。
从韩家回来之后,蕊仪每天都会在天还没亮的时候醒来,醒来后,她会静静地看着枕边人,或是枕边空着的地方。她想问,可是又不能,只能忍着。她想来想去,只能从旁刺探了。
“皇上,该上朝了。”蕊仪轻唤道,李存勖“嗯”了一声,翻身睡眼迷蒙的看着她,她微微笑了笑,“赵公公来了。”
“今日不上朝了。”李存勖眯着眼笑了笑,把她搂进怀中,她的发轻贴在他胸口上,痒痒的让他身上一热,手不禁往她里衣里钻,“朕不说话,他们不敢进来。”
“皇上。”蕊仪想推开他,且不说她心乱如麻,她的名声已经不好了,再加上一条媚主乱政,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一会儿各位大人就到了,总不能让他们白跑一趟。”
“偶尔为之。”李存勖笑了,吻上她的唇,丝毫不理会外面的人。
“你……”蕊仪想不依,却拗不过他,不一会儿自己也陷了进去,轻柔地回应着他。
门外响起几声脚步声,想必是赵喜义前去传旨了,赵喜义并非头一次应对这种事,自然知道该作何说法。二人直缠到晌午,才唤人进来梳洗,蕊仪不免埋怨道,“要是让朝里的人知道了,也不知会怎样说臣妾,皇后也来暗示过臣妾几次了。”
“皇后懂得何为暗示了?”李存勖不答反问,接了手巾。
蕊仪笑了,忍着才没笑出声,梓娇客客气气说话的样子的确好笑,“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不会再如从前。”她抬眼,巧笑嫣然地看着他,“皇上不是说皇后的胡旋舞跳的极好么?不如皇上到仪鸾殿住上几日。”
“先是让朕去饮羽殿,又让朕去瑶光殿。蕊仪,你说说,哪个妃子不想留住朕?唯独你。”李存勖笑叹了一声,由萱娘服侍着漱口,抬眸时看了她一眼。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臣妾是想和皇上长相厮守。”蕊仪低头笑道,也看了萱娘一眼,“要不去王美人那儿?”
李存勖笑了,没说不,也没应承,话锋一转,“冯立仁回话说,韩大人的病虽然好转了,却还不能走动。朕本准备在宫中摆宴,本想邀他老人家入宫一聚,如今只能邀韩靖烈代父前来了。”
“这非年非节的,皇上都请了什么人?”蕊仪请问,换上一袭鹅黄底子绣枫叶的宫装,暗暗琢磨这是不是一个机会。
“都是辅朕登基的肱骨之臣,当中也有教朕弓马和行军布阵的几位老将军。”李存勖笑道,起身和她一道行至外间,“只是君臣间的叙话,没有女眷,你们也就不必去了。”
“要不,皇上和皇后同席吧?皇上称帝登基之后,还没和皇后一起谢过他们。”蕊仪落落大方地笑道,假意叹了一声,“皇后总能为皇上张罗一二,臣妾最近疲懒,皇上准了,臣妾也就躲开了。”
“也好。”李存勖颔首,也该让梓娇得些历练,“皇后主理后宫,可朕知道,内宫里这些事都是你和敏舒管着,她也该有些样子了。”
“不如就让皇后操持筵席,臣妾有个主意,只是不知好不好。”蕊仪笑了笑,眉梢微微一挑,“民间请客都要下帖子,而宫里皇上宴客要下圣旨。圣旨自然显示了皇上的恩泽,可也让人拘束。皇上与各位老臣相聚,自然是想君臣尽欢,拘束了难免不能尽兴。不如就像民间一样,不下旨,下帖子。”
“好,此事也交给皇后,再去和德妃说一声,她身子也好了,不能总呆在集仙殿。”李存勖赞道,还让蕊仪代他传旨。
用过午膳,李存勖去了袭芳苑。蕊仪听人回报时,嘴角挂了丝嘲弄,他到底是去了丽娘那里。她也收拾一下,带着一干人等去了瑶光殿。
瑶光殿里梓娇正数着宫外送进来的金锭子,眼角眉梢都透着无奈,她让人给蕊仪看座,叹道,“宫里的料子不够轻盈,总要从外面折腾一些回来,可这些金子,还不够做两件的。之前让你想法子,可有了?”
蕊仪哪儿有心思说这些,随口糊弄道,“皇后姐姐把眼下这件事办好了,皇上一高兴,就是想把国库里的银子搬到瑶光殿也不是不可。”
眸中灵光一闪,梓娇呵呵一笑,说话时声调轻快了许多,“皇上有什么旨意?没想到,这宫里还有妹妹办不了的事。”
把宴客的打算和梓娇说了,蕊仪笑道,“皇上对皇后寄望甚深,皇后有了主意,就早些向皇上禀明。还有德妃,皇上也吩咐她协理此事。”
一听敏舒,梓娇冷哼了一声,把手里的苹果用力扔了出去,砸在柱子上,“让她写帖子就是了,别的用不着她。也不知她给皇上使了什么迷魂术,皇上还就是忘不了她了。”
“皇上也是以和为贵。”蕊仪笑着打哈哈,她也没想到会让敏舒协理,“这事也有些难办,皇后有所不知,皇上说要把教过他的几位师父都请上,可是皇上究竟有几位师父还真说不清楚。要是这么眼巴巴地问别人,传出去,难免说咱们只知道享受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对皇上的几位师父不够尊重。”
“说的是。”梓娇点了点头,她这凤座还没坐热,容不得差池,“要不你派人回府问问韩大人?”
“臣妾的父亲如今病得混混沌沌的,哪里说的清楚。”蕊仪故作为难,思量了一下方道,“不过他曾跟臣妾说过,皇上对几位师父都极为敬重,都有过书信往来。不如就去御书房把信找出来,按上面的名字下帖子,若是有谁已经不在世了,就当是请他们的子侄了。”
“就按你说的办,让德妃自己找信去,得罪了御书房的人,或是惊动了皇上,就由她担着。”梓娇笑道,眉眼间很是得意,“这回你倒是落了个清闲,别想着趁我忙乱,自己想着法地伺候皇上。你们姐妹二人也该收敛些了,外面传的难听,再不收敛,我也保不了你们。”
恐怕不是保不了,而是想动手了,一旦没有了敏舒,梓娇很快便发觉她和蕊瑶才是后位下最大的威胁。可是眼下,梓娇也并没有和她翻脸的本钱。蕊仪连连称是,悔愧地道,“臣妾和昭媛一定谨遵皇后教诲,劝皇上雨露均沾。”
“嗯。”梓娇笑了笑,见蕴溪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也有些心急,“你这就去集仙殿跟德妃说一声,她要是办砸了,我绝不饶她。”
“臣妾遵命。”蕊仪福了福,出门时对蕴溪笑了笑,目光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是两只上好的檀木箱子。
蕴溪叫人把箱子抬了进去,打开来一箱是上好的舞衣,另一箱中既有中原能工巧匠打的钗环、臂钏,也有西域的腰链,都是成色好的不能再好的东西。蕊仪瞪大了眼睛,喜笑颜开,“都是申王送来的?”
“是,申王殿下刚叫人送进宫来的。”蕴溪看着她翻检里面的东西,担心地道,“娘娘,这些东西太过名贵,又没个名目,是不是该送还申王殿下?”
“还给他?”梓娇嘲弄地看了她一眼,将一袭水红色舞衣比在身上,“用不着,就是皇上知道了,也不会忌讳的。”
蕴溪暗暗摇头,抬眼偷偷看了她几次,有些猜测不敢说出口。箱子里的舞衣不是水红便是大红,仿佛一团烈火一点一点烧了出来。这是无名的火焰,不知何时会烧到人们看得见的地方,也不知会伤了谁。
++++++++++++++++++++++++++++++++++++++++++++++++++++蕊仪出了瑶光殿并没有直接去集仙殿,她在御花园里兜兜转转,捻起一朵花苞看看,又轻扯过一枝柳叶看看,神思不定。萱娘看出她心神不宁,向鱼凤使了个眼色,轻声问道,“皇后是不是为难娘娘了?”
“还没有。”蕊仪叹了口气,看了看他们,语中有痛有忍,有不甘,也有着探寻,“如果我想放了德妃这回,满月可会怪我?”
梓娇她们奈何不了,敏舒也动不得,萱娘不觉肩上一颤,低下头,鼻间有了哽咽之声,“那以后还有为机会么?”
正文 第一三九章 放敌(下)
“住口,你这是在和娘娘说话么?”鱼凤第一次对萱娘硬了声气,神情也很沉痛,可是看向蕊仪时,目光又很是坚定,“死者长已矣,娘娘该担心的是昭媛娘娘会怎么想。”
“你小瞧了她,她会明白的。”蕊仪淡淡地道,又看向萱娘,“满月的仇我记着,只是首恶不除,也难告慰她在天之灵。”
“娘娘自有决断,是奴婢多心了。”萱娘叹道,往集仙殿高高的殿宇上望了望,“娘娘要是不想去,就由奴婢去告诉她。”
“不了。”蕊仪摇摇头,反而想把萱娘支走,“出来久了,怕有人过去,那几个小的应付不了。你先回去照应着,晚些要是皇上还在袭芳苑,派人回我一声,我就到昭媛那儿坐坐。”
“是。”萱娘毫不犹豫地应了,原想着福儿是个可栽培的,可后来出了那样的事,就越发觉得要仔细琢磨人选,也就耽搁了。她不回去,怕真出了乱子。
这时候支开萱娘,鱼凤知道定是事关重大,而恰恰又是萱娘不能知道的,要么就是她的旧主子又说了什么,要么就是上次让她打探的事又有了旁的眉目,'。 '“娘娘有何吩咐?”
“帮我找一张十年前的信笺,要发黄了的。”蕊仪目中闪过一抹幽光,不想解释,只是命令道,“一会儿我和德妃说话,你就到她偏殿里找,我记着在窗边最下边的匣子里见过。多留心,别让人知道了。”
进了集仙殿,蕊仪径自去见敏舒,鱼凤则和这个说几句,又和那个打趣两声,一会儿又蹭到小厨房里喝茶,等闹到几个熟的烦了,她又借口想休息一下,一会儿就摸进了偏殿藏书的地方。
而蕊仪则在内殿里见到了敏舒,敏舒一袭月白色宫装,上面绣着淡雅的鱼戏荷花,她向蕊仪福了福,挺直了脊背,下巴仍微扬着,“贵妃妹妹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蕊仪把要摆宴和写帖子的事说了,笑了笑,“姐妹几个里,属姐姐的字好,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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