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太师一挥袍袖,声音正义凛然:“皇上,公主德行有失,伤风败俗,罪孽深重,败国、败家、败亲、败本、败行之败类,实乃国之大不幸!民之大不幸!还请皇上立即下令将公主凌迟处死!”
话音刚落,左列的大臣们声音此起彼伏,虽然半点也不齐整,意见却高度一致:“恳请万岁处死公主!”
“天网恢恢!”
“掌善司恶!”
“公主犯法应与庶民同罪!”
“举头三尺有青天。人可欺,天不可欺。”
“天理昭昭!”
百官们摇头晃脑,齐声相应。
从来没见死气沉沉、令人大气儿都不敢出的金銮殿,像今天这么热闹过。
左侧的官员们应受潘太师的指使,意见高度的一致,全都是要处死赵如烟。
给她定了个‘媚惑辽主,通敌叛国’的帽子,好像辽人打来了,大宋之所以兵败垂成,全是因为她这个祸水公主。
一时间,她倒成了众矢之的了。
殿上的赵光义,眸光深邃,一瞬不瞬的盯着赵如烟,一股从他的心中燃起的熊熊怒火,一路蔓延,一直到达眼中,即将爆发。
赵如烟知道父皇定是听进了一部分谗言,毕竟潘太师在朝中的地位,在他父皇心目中的位置不容小觑,而她又只是一个挂名的公主,并非赵光义所亲生。
不管此等谣言,赵光义是信也好,不信也罢,将她出卖换取群臣的支持,和一代明主的美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她心里清楚,自己不应该抱太多的幻想,尽管此刻决定她生死的,是看着她长大,对她宠溺至极的父皇。
可是心底总是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告诉她,父皇不会见死不救,父皇一定舍不得杀她的,一个潘太师而已,怎抵得上他们父女这么多年的感情。
赵如烟目光坚定的望着赵广义,仿佛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可是赵光义却突然一拂手,冷声喝道:“拿下!”
那一瞬,赵如烟整个人都呆了。
一大群的卫士们鱼贯而入,无数明晃晃的刀剑带着锋利的星芒,立刻架到了赵如烟的脖颈上。
欢呼声叫好声轰然四起:“我主圣明!”
“圣上万岁啊!”
在一片叫好声中,赵如烟悲凉地感受着颈部刀锋上犀利的凉意;悲凉地凝望着眼前大快人心的激动场景;悲凉地看着那些文武百官们,嘴角轻扬成蔑视的弧度,望向她的目光不屑得比寒潭还要冷上几分。
此时此刻,她才真正的悲凉的清醒。
为何大宋屡屡遭辽国侵犯,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当权者就只知道一味的向辽求和?
就是朝堂上有这么多奸佞小人,蛊惑人心,混淆视听……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孙尧杨的表文中,除了罗列了大量的令人触目惊心的形容荡妇的词语之外,哪桩哪件是细致说明了她究竟身犯何罪,又有何人何事为证?
文武百官们,他们听到了什么?又在叫好什么?在比谁的对联对得更齐整吗?在比谁的用词更大义凛然、威武不屈吗?
赵如烟的眼里尽是嘲弄。
眼前的这些人,就是她以为的大宋亲人……
她以为,他们是宋人,她也是宋人。那么,所有的宋人,就应该是自己的亲人。但是,这些亲人们,却如此不愿意善待她。究竟他们是不知情,还是不想知情?
想当初她身在大辽那样一个异国他乡,个中经历虽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但却多次侥幸得以幸免于难。现在,她却面临着即将被“自家人”,处以凌迟之刑。
第090章【手打VIP】
如此啼笑皆非、荒唐透顶的事情,马上就要真实地发生在她的身上。
凌迟?难道就是一刀刀地剜掉自己身上的每一块血肉吗?
难道就是民间所说的“千刀万剐”吗?犯罪之人将被零割一百二十刀而亡,痛苦地慢慢地死去,该是如何的骇人听闻?惨无人道?
她不是大宋的公主吗?不是宋人的手足同胞吗?为什么他们会这么残忍的对待无辜的她,举起那把残忍的屠刀?
她不想哭。
真的不想哭。
赵如烟仰头望着眼前这些官僚形象,他们之中,既有军机大臣、总督巡抚、提督道台,也有州府长吏、省级藩台、知县典吏、管带佐杂等等。
形形色色的官僚,他们的官职有高有低,权势有大有小,手段各有不同,但显而易见的,全都是些鱼肉百姓的吸血鬼。
这些所谓的官,除了祸国殃民,欺负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之外,还能有别的什么出息?
让这种人充斥官场,官场该当是何等的丑态?大宋又有何前途?
他们都是屠杀平民的刽子手,让刽子手做官办事,谁敢指望他会将事情办得公正明白?
让他们理财,他们会中饱私囊、大快朵颐;让他们办案,他们会放纵真凶,污陷良人;让他们修河,他们会使大堤溃裂、水淹良田;让他们作战,他们会让军队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他们官官相护,互相勾结,互相利用,不分青红皂白,不辨忠奸愚贤。
难怪大辽年年发兵进犯,大宋兵败垂成,就只有求和称臣的份。就是因为有这群只懂得欺压百姓,贪污公款、相互勾结的官场蛀虫。
摆在赵如烟眼前的,活脱脱就是一幅官僚的百丑图,曲妍尽态,呼之欲出。
说得好?
好在什么地方?
她还能怎么被无耻的冤枉?
她还能怎么被无情的践踏?
究竟还有多少苦,都想让她这个身若漂流浮萍的公主试一试、尝一尝?
作为宋人,她以为他们可以同舟共济,一致对外。
可是为什么,她不但不能争得一个普通人平凡生活的权利,反而被践踏、遭迫害、受鄙视,最终成为一个就要被千古奇冤所吞噬的可怜人?
她想挣扎,她想抗争。然而此时,面对着高高在上的文武百官们的嘲弄、侮辱和伤害,孤立又无援的她,没有任何力气,也没有任何机会,只能给与无言的抗议。
因为她知道,所有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而她只不过是一颗可怜的棋子,就算她尊贵如公主又如何?不过是她父皇手中的一粒稳固皇权的棋子而已。
罢了,她懂了,她悟了,她应了,她认了。
千钧一发之际,金銮殿外的一名礼部官员突然高声喊道:“禀皇上,杨业将军遣长子杨昭将军带其手下诸名将士在殿外求见。”
赵光义脸上立即扬起一抹笑容:“快宣!”
潘太师拧皱着自己的扫帚眉,心中对于杨家军很不满意,早不来晚不来,偏在他的事情尚未完结之时到来:“万岁,那公主……”
“先一旁候着!”赵光义一摆手,趁机推搪。
数月前,广西广源州人侬智高起兵反宋,自称仁惠皇帝,招兵买马,攻城略地,一直打到了广东。赵光义十分恐慌,几次派兵征讨,均损兵折将,大败而归。一时间,举国上下躁动,满朝文武惶然无措。
危难之际,他接受宰相的建议,亲自在垂拱殿设宴为杨家军饯行,大将杨业派遣自己最信任的儿子杨昭同去征讨镇压。
现在杨昭将军先行归来,定是带回了好消息。
赵光义连日来忧心广东战事,吃不好睡不香的,心情极其不佳。好不容易杨业将军遣大儿子杨昭将军回京,必定带回了好消息,此时他哪还顾得上其它的事情。
赵如烟一听到杨昭的大名,顿时心下一震,欣喜的情绪融入血液。
这下她有救了!
刚刚那些污蔑她,扬言要处死她的官员,全是潘太师的党羽,寇准跟杨家军那边的人并未发话,想必他们是等杨昭得胜归来这个契机,再为她求情。
一瞬间,赵如烟仿佛看到了希望,忘记了颈上那凛冽的刀刃,也忘记了她正身处炼狱之中。
她急切地向殿外张望,伴随着她的动作,脖颈上锐利的刀刃已经划破她细腻的肌肤,一滴又一滴鲜红的血,缓缓地滑下刀尖,落在青砖地面上,格外醒目。她亦是全然不顾。
众人目光齐聚之处,一个年轻男子徐步而入。一袭朱色的武官朝服,将其伟岸的身躯衬托得完美无缺。方正阳刚的俊脸,沉稳强健的男性魅力,震慑得殿内鸦雀无声。
他步履徐缓、气度沉稳、冷若冰山、静如深海。顾盼之际,极有威势,眉目间不怒而威,天人般大气磅礴、英风飒爽。
真正的大英雄,不需要渲染,不需要造势,不需要烘托。他只要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就足以压倒一切,任何人都不敢逼视。
这样的大英雄,即便身处千万人当中,仍是可以一眼认出。
赵光义表露出欣慰地微笑。杨昭不愧是我巍巍中华的顶尖人才,世间人所谓的大英雄真英雄,应该就不过如此了。
这个威风凛凛、宛如战神的男人在大殿上站定,肩背直挺宛如百年苍松翠柏,顶天立地。
他正要上前大礼参拜,却被赵光义制止,这会他这个皇帝表现出对杨家军极为的尊崇。
言语中带着欲知晓战况的迫不及待:“杨将军,先不必拘礼,马上向朕汇报一下广东战事如何?”
杨昭不慌不忙,礼数周到的再度拱手,姿态恒稳,恍如一株劲风不移的大树。
“启禀圣上,我父帅杨业筛选精锐部队三万七千多人南下,到广东后,即大刀阔斧整肃军纪,使军威大振。我军从桂州开往宾州驻下,始行疑兵之计,按兵不动,令侬智高以为我”休军“,懈怠不备。父帅遂将军队分为先、中、后三军,亲自率军火速出击,冒大风雨,夜度天险,一举夺回数关,占取了有利地形。最终在归仁铺与侬智高决一雌雄。
在其后的正面进攻中,父帅执掌战旗,率领骑兵,分左右两翼,绕道其后,前后夹攻,一战而胜。侬智高的麻痹轻敌酿成了归仁铺之败,其军被斩首二千二百余众,官属死者近六十人,另有五百余人被俘。父帅现已按兵入邕州,砍下黄师宓等侬军首领的头颅,悬于州城,并将五千三百四十一具尸体筑京观于邕城北隅。他命臣先行回京述职,听候圣上的旨意。”
他泰然自若地汇报着,凡是功劳全都不动声色地记在父帅杨业将军的名下,对于自己的功勋,则是只字不提。
赵光义早已是龙颜大悦,听完杨昭的详尽汇报,更是开怀大笑:“好好好,杨爱卿,你真是劳苦功高啊!”
杨昭神色自若,拱手低头,意态平和,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军大胜,全仰仗父帅统领有方、指挥得当,为臣不过是遵命行事,岂敢奢谈功劳。”
赵光义呵呵一笑,神态轻松。
胜利了就好,最起码以后日夜皆可睡得安稳了,他可不会在意封赏一个还是两个:“杨将军不必过谦,你父帅功高盖世,你亦是不负朕托,杨家一门忠烈,朕有你们,真可高枕无忧啊!”
满朝文武听到皇上称赞杨家,连忙向杨家军堆上了春风满面的笑容,适时接话。
“杨家军不辱使命,可喜可贺。”
“恭喜圣上!”
“贺喜圣上!”
“杨家军功高盖世,定当重重封赏啊!”
“应该封赏!”
“定当封赏!”
处在众星捧月中的年轻将帅杨昭,仍然面无表情,黑瞳波澜不兴,他低眉垂眼,对于文武百官适时的马屁式追捧,视而不见,丝毫不为所动。
“好!”赵光义兴致正浓,便欲随众卿愿望行事:“杨昭上前听封。朕……”
杨昭却在此时毕恭毕敬地打断他,眉眼垂敛,恭敬却坚定地说道:“万岁,臣深受皇恩,理当为国为君尽忠职守,实在不敢当陛下之赞。现如今,臣先父帅一步归来,只有一个请求。”
赵光义正在兴头上,他大气地挥挥衣袖,仿佛天底下没有什么他不舍得赏赐的东西:“杨卿家但言无妨。”
眉眼垂敛,杨昭不卑不亢,恭敬却坚定地说道:“臣此番先期返回,正是想恳请陛下准臣数月前出征时所请,率兵即刻攻打辽国,夺回我大宋国土,挽救我大宋同胞,救出如烟公主!”
赵光义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木然,显然没想到,杨昭的要求,竟然还是出征前的那一个:“这个……”
“这是臣最迫切的愿望,率军攻打辽国,收复失地,救出公主,臣将此生无憾。请陛下一定恩准!”
他连头也不抬,维持着克制有礼的姿势,嘴里吐出来的字句仍是不亢不卑、清清楚楚,语气恭敬如常,黑眸中却有着刚强的神色。
只要一想起赵如烟现在还身陷辽境,生死未卜,他的心口便会隐隐作痛。
当初他得知蓟州城陷落,辽军连续攻占了大宋三座城池,就立刻迫不及待,急欲兵发反击,遂于第一时间请命出征。
谁知这位大宋皇帝不急外敌入侵,却恐百姓造反。非但不准他们杨家军所请,反倒降旨令他们立即去镇压广西浓志高起义。
他立即以自小在北方长大、非两广人士、水土难服又不熟地形地势、恐难当大任等种种理由和借口拒绝,均未获准。
君命难违,他只能强自压下心头的焦虑,随军奔赴广东的战场。
现在,父帅杨业让他先一步回京述职,就是了解他解救公主心急如焚的迫切之情。没有人能够看得出来,为了兵发攻辽的这一天,他已经等待了多久,压抑了多久,心中层层叠叠的担忧的情绪,已经就快要将这位钢筋铁骨的硬汉彻底击溃。
这一次大胜而归,他不要任何赏赐,但求请命出征。表面上拱手低头、意态平和的杨昭,其实坚守着自己的立场,不肯退让半步。他倒要看看,这一回万岁还能有什么托辞。
赵光义不自在地干笑一声。心中暗想:攻打辽国?
若是杨家军胜利了,一定会助长他们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他可没忘了杨家军是前朝旧臣,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才不会重用他们,又怎么可能给杨家军这样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呢?
若是杨家军失力,大辽获胜,免不了又要他这个皇帝不顾颜面跟羞耻的去求和,到时候又是割地,又是送上布匹茶叶跟美女,得不偿失。
总之现在跟辽国起战事,对他这个皇帝是大大不利的,既然没有利可图,他又怎么可能会同意呢?
可是杨家军劳苦功高,又挟正义之名,如若不准,似乎也不妥。
赵光义顿感头痛,要找一个合适的借口搪塞他们,可真是让他为难啊!
潘太师眼见着赵光义僵滞的表情,立即就揣摩出圣意,自古奸臣一向懂得体察圣意,才得到皇帝的特别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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