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此下去,我呆子的名号在这府上便会越来越响亮。
这不,还没容我点头应好,那波霸就左右摇摆,牛眼如丝从廊子地从拐角处晃上前来了,手绢掩嘴打了个小哈欠,眼角瞥见我,开头便是一句:“秦呆子,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才起床啊。哎哟,咱家真是花钱养吃白食的,这养了一个不算,还要再养上一个。”
她挥着手中红色手绢儿,胸前的山峰山崩地裂摇晃,明晃晃荡得我有些头晕。而波霸口中白养的人,除了我,另外一个指的自然是贾馨怡。
贾馨怡那脸色堪堪是不爽,这一天之中刚开始没多久就撞到了这波霸,三言两语都是嘲讽的话,她小声呸了声:“母牛吃一顿还不知顶几个人的份量,这奶啊却没见贡献出一桶,也不知养来何用!”
这骂人的艺术高,实在是高!波霸继续荡着船,也不甘示弱:“哼,又想着出去,不懂又闯出什么祸留下烂摊子给爹收拾,真是没脸没皮!”
贾馨怡又呸:“上回还不知谁长得犯狗,被外面的狼狗追着跑了三条街,自己被咬了不算,带回来还咬伤了爹的客人,丢人不,丢人不!赔了多少药材费进去了!”
说到这事,波霸果然气得通红,贾馨怡却不罢休了:“而且给你去抓药的银两,竟然还想着吞了去赌,要不是发现及时,想必现在哪个房间里就关着一条疯狗乱咬桌子咯。”
恩,狂犬病症患者,这骂人骂得,贾馨怡又再一次刷新了在我心中剽悍的峰值。波霸气得脸上的肉颤啊颤,可心境也还相当强悍,转而鼻子一抬,鼻孔朝天道:“罢了,我这一家一之女也不想跟你这干妹妹一般见识,省得惹人说闲话,说我不懂待客之道。”
波霸左一句客人右一句客人,明显了不把人当干妹妹了。她用手中的绢子掩着嫣红小嘴:“待爹回来,就在爹面前告你一状,瞧你以后还怎么出去混。”说罢,扭扭臀部走开,往另一头廊子走去。
波霸的出现就像每日的打卡签到,每日一爽。
我终于点头:“好。”贾馨怡迷惑:“秦呆子,好什么好?”
我眨眼:“好,今晚出去。”
贾馨怡一定觉得我这神经反射弧在我的小肠内绕了一圈,她拍拍我的肩,势在必得:“那母牛肯定不敢告状,否则,嘿嘿。”青光在她眼里闪烁,流露出流氓的意味。
她留下那修罗般的嘿嘿之后,就哈哈大笑走了,我耸了耸肩,继续乖乖去了我如今当差的地方。
李管家已经先到了,坐在案前专注地拨着算盘,看着我来,畏惧而又笑眯眯招呼:“秦呆子啊,待会儿老爷唤我到他房内处理些事,这里那些没清点好的账目你仔细打点好,我晚些时候来检查。”
我看了眼案上摆着成山高的账簿,点头,“好。”
李管家笑得一副“有个不傻的呆子分忧就是好”的表情走出了账房,我没记错的话,昨日他也是如此跟我说,被老爷叫去干其他事,小解顺道路过枫晚苑时,似乎瞧见李管家正靠在大树背上垂钓,怡然自得。
方才我在来的路上顺便试探性的在那树背上涂了些强力胶水,别问我哪来的,总之我无声无息涂上去了,但愿李管家真是去替老爷办事了。
很不幸的是,听路过的丫鬟们谈论说在枫晚苑里,波霸正好走到那池水边,便看见一个痴汉光天化日之下裸着上半身,铁定是想非礼她,幸亏她反应及时,大喊“非礼啊”,还顺手撸起一块石头砸了过去,打跑了禽兽。
这传言在我看到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李管家身上得到了证实,哇,好大一匹色狼。看来那胶水的威力不错,把狼皮都撕掉了。我很忧伤地看着李管家那额上青紫色的淤青,眨眼,李管家龇牙咧嘴地验过账本后道:“得了。”
说罢,还摸了摸发青的脸,表情痛苦,嘀咕:“也不知倒了了什么霉,躺棵树还能遭打。”
我忍着笑问道:“李管家明儿还用去给老爷办事吗?”
李管家似是又想起什么寒风萧瑟,摆手道:“不了。”他这是吃了个大苦头,看来得半个月怕蛇咬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单子,递给我交代:“今日你不用在账房管事了,将这单子送到锦仁布庄去,叫他们三日之内将单子上的布匹如数送来府上。”
我拿着那张单子,收到袖子中便走出了账房。
花园中碰到了贾馨怡,她隔着那一湖池水,站在枯黄的老树下远远就朝我招手:“秦呆子,你待会儿要去哪,今晚见面的事可不要忘了。”
我拿着那张单子举起来,也不管她是否看得见,便又兀自收起来,绕着石子路与她背立而行,记起铁皮冰箱留给我的人皮面具,带上,这才敢出了贾府大门。
所谓出门看日历,挖坟看风水,老祖宗遗留下来的古老文化不会有错。
锦仁布庄与贾府是往来亲切的主顾关系,店掌柜的只要是听到贾府下的单,那必须是以上等客人身份礼之。
走到锦仁布庄前,那几个写着端正的楷体字的字匾高高挂着,客如云来。还没进去,遥遥看见一架油马香车过来,大家作派,正好在我旁边停下,掀起一阵尘土,我轻拍沾在身侧的尘土,没有理会,拿着单子走开。
走到门槛前,身边正好也有两道明丽的倩影从马车下来,我不过色心一时大起,往她们那方向望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心里当即蹦出一个念头:冤家路窄。
那一眼过于木讷,又正好迈着腿跨过了门槛,便听到有尖锐的叫骂声:“你是哪家的丫鬟,敢如此傲慢无礼瞟我们家小姐,看到我们家小姐要进门,还不懂退后先让小姐进门吗?”
翠柳还是一样的护主,一样的某种动物的习性,一样的x仗人势,为了我不侮辱x,我就只好朦胧点评了。
向来只听说木讷成痴,今日是涨见识了,木讷还能傲得起来。更神奇的是,我明明已经走到门槛前,见着个达官贵人还得启动快退功能,退到身后,恭迎她家小姐进门。
那童柳烟也一个德行,两步向前来,打量了一番微扬嘴角:“长成这般丑样,竟然也有人愿意收来做丫鬟,想来那家小姐长得更丑了吧。”
酝酿了良久,我只是用我那无辜而又迷茫的眼睛无害看着童柳烟:“啊?没你丑。”
童柳烟的脸气得像发臭的豆腐,可以丢在油锅里炸出臭飘万里的臭豆腐。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又呆呆解释,中肯指点。
童柳烟鼻子里哼出冷气,举起手,不用脑袋想都能知道她的意图,真是千篇一律的招数,我都懒得嗤之以鼻。可大庭广众之下,我不敢还手,只好退一步躲开。
她因打空,自己的巴掌没有得逞,看到我手里拿着的单子,伸手欲躲过去,我不依,又退了一步,她岂管我的动作,一把向前要扯住我的袖子,想要来硬的。
“拿来!”
057 有所隐瞒
对不起,我更硬!你说拿就拿,我就偏不给。在她往我冲来之时,不易察觉地勾脚,她一个没注意,被我的脚尖勾着,吃了一羹,向我扑来,我只管事不关己地往一边躲去。
“啊!”童柳烟惊呼着,张牙舞爪要抓住旁边的我,我却没如她的意,远远站着,看着她砸了下去,心里倍儿爽。
“小姐。”翠柳从后面赶来,扶起趴在地上的童柳烟。童柳烟的鼻子已经嗑得有些脱皮,隐隐渗出一点血,翠柳惊恐地摸出手帕,小心替童柳烟擦拭,“小姐您,您流血了。”
“血?”童柳烟摸了摸鼻子,看到指头上的血,吓得尖叫起来,“啊,血!”
见着自家主子受伤,翠柳气得要暴跳起来,一把上前,先是揪住我的头发,然后顺势要把我的头往墙上砸去,我反应不慢,在脑袋即将磕到墙上之时,用身体狠狠抵住。
这脑袋虽没被砸到,可秦可恩这小身板就受不了,先前的剑伤也起点作用,只觉得胸口因着撞击有点闷疼。
旁边的行人渐渐围了上来,指指点点,锦仁布庄的掌柜也听着动静急忙出来,欲上前来阻拦,却似乎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忍忍又闪过一边看着。
看我吃得一痛,翠柳眼睛泛出青光,准备继续砸:“你这贱人,竟敢弄伤我家小姐。”
看着翠柳那已经癫狂狰狞的青面,我暗骂,真是出门不利!走到哪都撞见x!
若不是我一旦想发力,胸口就隐隐地疼,何时轮到她在我勉强耀武扬威。眼见着我的脑袋又要遭罪,不远处却传来一声霸气的声音:“住手!”
这一声震慑住全场,包括准备把我的脑袋砸个稀巴烂的翠柳,齐刷刷往声音方向看去,却见贾馨怡从一辆马车车窗轻盈地窜出来,这出现简直不能用狗血形容,还顺道喊了句很狗血的口号:“呆子,我来也!”说罢很帅气地从人群中冲过来,一手抓过翠柳那揪着我头发的魔爪,可能是捏得疼了,翠柳的手把我的头发松开。
贾馨怡见状再一个潇洒地转身,将翠柳摔倒在了地上,疼得那翠柳龇牙咧嘴的大喊“小姐,疼死奴婢了”。
松了口气,我那说过“秦呆子是我的丫鬟,只能给我欺负”的小姐来了,好,这回公平了,一位小姐,一名丫鬟,打架不吃亏。
完全不理会翠柳的哭诉,贾馨怡拍手冷哼:“谁家的丫鬟竟敢动在我丫鬟头上来了,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是吃了包子熊新蛋。”
敢问小姐,你的包子熊新蛋为何物。看着那痛苦不堪的翠柳,我再一次承认,女汉子只可躲,不可惹。我从墙上撑起,欣慰地看着贾馨怡,要是她没赶到,这回我双拳难敌四手,真要被欺负得半生不死了。
童柳烟看到欺负我不得,连我家小姐都跑来,柳眉紧蹙,厉声苛责:“你可知我表哥是何人,竟敢当街打我的人!”
这话没把贾馨怡吓到,倒是还站在一旁的掌柜先哆嗦了一下。
“你表哥,感情就你有表哥一样,攀亲也要搞清楚,我还有亲哥呢,你有本事就把表哥变为你亲哥。”
童柳烟脸色极其难看,贾馨怡不依不饶:“还是说不是想变为亲哥,想变为相公啊~”
小姐,你真相了。
童柳烟一把甩手拍掉了扶着她的翠柳那只手:“来人,将这两个贱人抓走!”马车边的壮汉终于得到命令终于过来,一副来势汹汹要吞下我与贾馨怡的凶神恶煞模样。
“小样。”贾馨怡语气不屑,迎着冲来的壮汉一个华丽地抬腿,再几个翻身,又几记勾拳,毕竟是练过武艺的少女,几下也是已经把那两个壮汉放倒在地,扬起下巴挑衅:“继续来啊,我随时奉陪!”话完,又半勾唇角,看向一旁面色铁青的童柳烟。
“别让我查到你是谁家的人,否则让你们不得好死!翠柳,我们走。”
童柳烟甩开翠柳的搀扶,板着张臭脸气冲冲踏上了马车,还倒在地上的两个壮汉也吃痛地爬起来,跟在马车后走了。
贾馨怡也跟童柳烟杠上了,冲着扬长离去的马车大叫:“鹿死谁手还不知晓。”
气解了,我轻轻拉着贾馨怡的绣花袖子,她叹着气看着我:“没事,看她那么嚣张,不用想也肯定是有叶家撑腰,你不用担心,老爷子不会让我有事的。”
我只是低声说道:“小姐,形象没了。”
“……”
贾馨怡将单子交给了锦仁布庄的掌柜后,那掌柜接过,说话畏畏缩缩:“贾小姐啊,方才那女子是叶公子的表妹,平日里叶公子对这表妹都百般忍让,你得罪了她,这样对于两家关系不是很好啊。”
“怎么,难道你怕得连着生意都不想接了。”
“不不是,只是提个醒。”
“还做生意就行,我们贾家也不会连累到你们。”贾馨怡说的义正词严。
采购布匹的事顺利弄好,在人前,贾馨怡是漂亮了一回,可是上了马车之后,她就彻底萎了,不住瘪着嘴望我,两只大眼内的泪水打着转转。我还在想着再这么看我,真是要折我的寿了,她才终于嗫嚅着问我:“秦呆子啊,你说大哥知晓此事,会不会把我打得皮开肉绽啊?”
我当是为何这样瞅着我,原是怕铁皮冰箱责怪。我直接说道:“不让他晓得就好了。”
“可是不可能,大哥是无所不知的,我死定了,怎么办,呜呜。”
这个外强的少女,内心还是十分惧怕大哥的,我是越发觉得贾馨怡是个不可多大的傻妞。
认识她,并是作为了她的丫鬟,我是何其有幸。然而……
我的命在她大哥手中握着,我与她便不是真正的交心。她对我好,我便也会对她好,仅此而已。或许哪一日,为了逃离,我会利用到她的好,这一切都未知。
贾馨怡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很偏远,马车一路颠簸,将童柳烟那事也一同颠簸掉到了路上,她的不愉快一并烟消云散,脸色恢复如初,兴致勃勃看着我说道:“大哥这几日经常一个人来这,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跟踪到这个地方,但是我一个人不敢进去看。”
铁皮冰箱常去的地方,难怪要拉我一同来,她就是找我来当个垫背的。
“那里有孩子凄厉的哭声,在晚上听得我毛骨悚然。”
配上她那浮夸的表情,我觉得她真适合去主播有声恐怖小说。
“小姐,你要来的地方到了。”
车夫老刘停下马车,我们掀开帘子跳了下去,便远远见着一块大空地,空地后还有一座破旧的毛坯房,破烂,却很宽敞。乍一看,确实有些郊外山村老尸的既视感。
然而,这种恐怖被一串银铃般悦耳的笑声打破,几个小包子围在一名书生膝盖边打着转从屋内走出来:“先生,先生,我昨日学会了三字经前两句,人之初,性本善……”
我的心在一霎停止了跳动。
那书生正是我以为早已因我而死的范文墨,而其他两个小孩,虽然只见过一面,但那大大而惊恐的眼我记忆犹新,是叶上欢约我那日在马车上看到的孩子,那时候两人污头垢面,啃着馒头,如今围着范文墨打圈,脸上洋溢着童真烂漫的笑。
贾馨怡也被吓了一跳,轻轻扯过我的袖子,小声在我耳边嘀咕:“这不是鬼屋么,怎么这鬼大白天也敢出来。”
我很想白一眼这天真浪漫的少女,这里哪里是鬼屋,从头到尾都是她一厢情愿认为的好不,如今见到人还显得那么难以置信。
忽然,两个小男孩停止动作,其中一个个子较为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