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他都没再给我一个拥抱。
“小岚……”流止大概似乎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再询问,只是跟着疾步走开的我。
一路无话,流止将我送到宫门外之时,忽然拉住我的手,眼眸半垂,低声说道,“小岚……”
我知道他有话想跟我说,于是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等他接下来的话。
“留下来…陪陪殿下吧。”他轻轻说道,“殿下这段时日,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
“咳咳……”
墙上人影幢动,影子弯着腰,剧烈起伏。韩真璟扶住桌角边,埋头猛烈地咳嗽,一头柔软的乌发不加节制地悬在半空中颤动,手下的桌子也在发了疯是的震动。
一切的震动停止,他终于喘息着拿起桌上的茶壶,翻开一个夜光杯给自己倒水。茶水以一种不规则的路线扭曲地流下,甚至流到了杯外,桌面上打湿了一片。
当我重新被流止带回韩真璟的寝殿之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幅场景。
心仿佛在油锅中反复被油炸,噼里啪啦作响,挤成皱巴巴地一团,我艰难地眨眼,心急如焚地推开门冲进里面,脚步轻飘飘地,仿佛飘在云端。
他听到动静回身看我的刹那,我的手已经将他紧紧环住,生怕他一不小心离我而去。
“岚儿……”他的声音很隐忍,隐忍着病痛对他身心的折磨。
我怎么就忘了,忘了他每个日夜不停地经受痛苦,感受到我在他怀里他的颤抖,他将我环着,“怎么又回来了?”
声音略略颤抖沙哑,手上环着我的力度却丝毫没有松懈。
“我想回,你不给吗?”
沉默片刻,他认命地回答:“给,你想去哪,我都给。”
很久之后,我想,我就是被他这句话纵容了。
韩真璟,怎么办,怎么办,我该如何对你,心里的矛盾愈加激烈,我舍不得你的一切,却又忍受不了当前的局面。
该怎么做,才能既不伤害你,又不伤害自己。想来想去,都是一把双刃刀,你难过,不见得我有多好受。
“岚儿,你最近怎地如此爱哭。”
他有些无奈。
我怒嗔地推开他,“你给不给。”
“给。”
他淡淡的笑了,眼角微微勾起。
“只要你在我身边,你想做什么我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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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真璟登基的前几日,阁楼里的很多文人墨客也在讨论此事,不乏也谈起关于皇后之事。
“听说此次新君登基,连带宣布皇后似乎何人啊。”
“还能是何人,肯定是支持新君的大功将常将军的胞妹啊,新君若是与常家联姻,那是双剑合璧啊,这江山何求不稳固。”
“你就不怕常家势力若是大了,迟早有一天……”
“这话可不当说啊。”
我正好从后阁前来,探探如今飞来阁的生意,却歪打正着听见最不想听见的话题。
我合起扇子,落寞地返回后阁。男装都没来得及换下,小李匆匆进来。
“阁主,常小姐求见。”
为何去到哪里都听见常小姐,常小姐!
“就说我没空。”
小李领命退下,隔了一会儿,小李又上来,“阁主,常小姐说见不到你,便不会离开飞来阁。”
“那就让她等着。”
她踌躇了一会儿,似乎轻叹了口气,点头应退。
我在房里看了些书籍,又研究了一会儿琴谱,小李再次进来。
“阁主,常小姐还是没离开。”
常子衿,常子衿,到底有完没完!
“让她进来,我这一个阁主得罪不起她。”我冷笑。
“是。”
很快,常小姐带着一个丫鬟走进来,她脸色看起来很差,即使上了妆容也依旧掩饰不了眼里的憔悴,只是她又刻意打起精神,保持着该有的微笑。
“常小姐请坐吧。”我礼貌地接待她坐下,“先前脑袋还有些不适,大概是昨晚喝得太过,慢待了常小姐,还望见谅。”
“没事,你能见我已是不错。”她知道我是在客套,并没有过多的情绪。
我邀请她入座后,做回榻上,笑了笑,替她斟茶,“常小姐找我可是有何事?”
“我不介意璟大哥娶你。”她看着我手里的动作,没有接过我递过去的茶杯。
我哦了一声,放下要给她的茶杯,给自己斟了一杯,“常小姐这是何意?”
常子衿道:“孟姑娘,我并非瞎子,我看得出璟大哥真心实意爱你。”
你现在才看得出么?我也不是瞎子,我更加知道你对韩真璟的心意。
饮了口茶,略苦,看来应该让小李她们换另一种茶叶了,“那你就没必要单独约我出来,我同意,韩真璟也不会同意。”
“你不要误会。”她摆手,命身边的丫鬟道,“叫楼下的人将东西抬上来。”
不知她口中的东西为何物,我静观其变,嘴里的笑始终蒙娜丽莎。
不一会,两个壮汉抬着一个红木箱子上来,放在常子衿身边。
常子衿招手,大箱子旁的两个汉子打开箱子,一套光鲜亮丽的明黄凤袍安静地躺在箱子。襟镶嵌着金边,凤袍上用金色丝线勾勒出了栩栩如生的凤凰,雍容华贵。
我原本的笑意褪去,冷冷看着箱子内的凤袍,那是代表一种至高无上的尊荣,穿上它的人即将母仪天下,她拿出来是向我炫耀,让我看清自己与她的差距吗?
我终于不再客气,“我想知道,这是韩真璟定制的么?”
闻言,她唇有些苍白,“孟姑娘,你不必处处刁难我。我今日找你,只是打算将这凤袍送给你。”
送我,我真是想破口大笑,笑得整个世界都听得到,听到我的疯狂,我的不屑。
我又饮了一口即使很苦的茶,“这施舍太大,我区区一个阁楼的主人实在承受不住。”
“既然璟大哥最爱的人是你,那么你就受得住。”
我手中的杯子狠狠落下,溅起一滩水珠,吓得她和身边的丫鬟一个颤抖。
“他最爱的是我,是不是代表他还有其次所爱的人!既然如此,这凤袍理应按比例分配了!”说话的声调没提高,只是我的每个重点词都清晰地强调了出来。
那丫鬟看不惯了,“只不过一个飞来阁阁主,小姐如此客气与你说话,你还有高傲的资本!”
常子衿对丫鬟摇摇手,丫鬟才忍住怒气,冷哼一声。
常子衿恢复冷静后,声音也开始泛冷,“孟岚,身为女人,你太不知足了。”
知足?爱情当是吃饭么,吃得八分饱就成,留两分做点其他。
我嘲笑,“对于自己所爱的人还会爱着别的女人,还会娶别的女人,还会与别的女人睡,这些我还要感到知足吗!我的确没有常小姐的宽阔胸襟,有愧。”
听到我这难听的话,她猛地捂住胸口,貌美的脸全是震惊,稳住情绪,“他是皇上,娶妃无数都为正常。”
“他也是男人。”
她抿唇摇头,终于叹气:“孟姑娘,你太执念了。没有哪一个王朝的皇帝可以做到只有一个妻子。”
“所以,他是皇上,我是平民。”
“你不爱他?”
又是这种问题,难道爱一个人,就必须接受所有的错误,把那些错误当做理所应当!
我起身,挤出一个送客的笑容:“我看常小姐的脸色不佳,还是请常小姐注意身子,回去吧,这凤袍我一介民女接受不起。”
“小姐,不要跟这种市侩的女子一般见识。”丫鬟又忍不住侮辱我一句。
常子衿一字一句跟我说,“总有一日你会后悔放弃今天的所有。”
说罢快速离开,留下一个胜利者的背影。
从这一刻起,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韩真璟,就这样吧。
韩真璟登基的前一日。
先前在飞来阁中几乎无所事事的我无时无刻不在睡觉,连慵懒的葫芦都看不下我这个颓废状态,不住在我旁边唠叨。
唠叨了好几次,没见效果,它终于不再费唇舌,老实睡去去。
沉沉睡去的我醒来之时,飞来阁进来一群官兵模样的男子,搬着许多珍贵的物品往我楼阁里面放。
就连飞来阁都换了一个牌匾,似乎是韩真璟有意要换一个。
飞来阁的客人指指点点,大都是羡慕,惊叹:“想不到飞来阁竟有此殊荣,可见新君对飞来阁阁主相当重视。”
飞来阁一片喜庆,其乐融融,阁里上下的帮工异常兴奋。
我看着闺房里陌生的一切奢华装饰物,头愈发痛得厉害,在房里徘徊良久,唤小李进来,“将他派人送来的东西全撤掉。”
小李眨眼,愣在原地,“阁主,这是公子送来的。”她怕是听错命令,特意强调。
还让不让人安宁了,这些东西金闪闪,难道他不知道我爱睡?
“撤掉!”我丝毫没有给商量的余地。
他凭什么就以为我会喜欢这些昂贵的物品,擅作主张替我安排好一切。我想要什么,他永远也看不清楚,而我永远也跟他说不清楚。
这是两个时代的差距,不是两个人的差距。我现在能做的,只是不断抗拒那一天的到来。这抗拒却逐渐演变为恶劣的脾气。
小李正要退出去,一身简单便装的韩真璟装走到了房门外。
“公子。”小李行礼后方才退下。
韩真璟走进来,带着对我才有的暖意,“岚儿,既然这些东西你都不喜欢,那就都撤走,你喜欢什么跟我说。”
“我喜欢你!”
他一愣,走进过来,伸手将我抱住,“我爱你!”
如今这句话只是让我更加沉重,我推开他,“今日常子衿来找我了。”
他看我,似乎想看出什么,但是显然他没看出什么,“她说了什么。”
“她说我们很适合,因为我们相爱。”
他以为这话是一个伟大的祝福,淡淡笑开,“你不开心吗?”
我无奈地笑,“我开心什么?开心她承认你爱的人是我,却还要嫁给你吗?”
“岚儿……”
“常子衿是个好姑娘。”
韩真璟的脸色又从一丝暖意降为寒意,“岚儿,你到底是怎么了!常将军助我得天下,常子衿与我一直并肩作战,你为何总要对她持着敌意。你以前不会这样。”
以前,连我自己都不懂自己以前会怎样。
“我以前就是这样,只是你没看清我。你现在看清了,后悔了可以离开。”
我转身,他害怕地猛然抱住我,连声认错,“我错了。我只最后娶了常子衿,之后我定谁也不会娶!我不能对不起常家。对不起替我死去的常老将军的亲生骨肉。”
对啊,你欠他们常家的实在太多太多,你的命是常家给的,你的江山是常家替你打下的,你只是娶常子衿而已,再那份沉甸甸的恩情面前,不足一提。
可我,真的已经不是挂心这个问题了。
有些东西,我接受不了。
我无力地垂头,拿下他环住我的手,回头凝视他的双眸,“你不娶我,也不会对不起我。”
“对我而言,娶你不是对得起对不起的问题!”
“对我而言,这没什么区别。”
“你要我怎么说才肯相信。”
“放我走。”
三个字出口,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谁也没说话。
韩真璟再一次搂过我:“岚儿,我们别这样了。爱情也有先来后到的,我可能会爱上她,那是你没来之前,你先来了,住进了我的心里,难道还想破开那颗心把你放出来再装上别人吗?”
“放我走。”我又重复了一句话。
韩真璟无力地垂下手臂,“你需要安静安静。”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去,显然他也有一点生气。
韩真璟,我真想问你,若是我同时嫁给你与其他男子,你能接受吗?你娶了别的女子跟与我离了婚有差别吗?
这是一段孽缘。
韩真璟欠下常家实在太多,常有德想要将妹妹常子衿嫁给韩真璟,这也是他所不好拒绝的。
凭借良心讲话,常子衿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她知书达理而又顾全大局,她不拘小节而又敢于追求真爱,她温柔贤淑而又坚强稳重。
若不是有我,韩真璟一定也会爱上这么一名奇女子。
我为这位千古一见的佳人惋惜,她与韩真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是应该得到最大幸福的女子,而不是作为被抛弃而受委屈的女子。
常胜德来找过我,这是韩真璟不懂的。
常有德跟我说:“你还有何不满足,舍妹都甘愿作为侧妃而让你当了正妃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我钦佩你的勇气,可我也容忍不了你那强烈而骄傲的占有欲。”
我只是平和地笑道:“对不起,常将军不必误会,我并没有想嫁给南国未来皇帝的意思,皇后这个位置必然是常小姐的。”
“你,简直不可理喻!”
常有德甩袖子离开,他的评价很恰当,我的确很不可理喻。
我知道我很过分,可我不在意,我从来都这么坚定自己的信念,要么一辈子一个人,要么不要。
他们都觉得我是不知好歹,那就让我继续不知好歹。
韩起晗来飞来阁找我,“呆子,我认识的那个呆子多好,只爱吃睡,不爱烦忧。”
“公主,我也不爱寻烦恼。”
她拉着我的手,“呆子,你别为难自己和大哥了好不好。”
“公主,我真的累了,不要再说这些了。”我乞求她。
她眼神很忧郁,“呆子,你与子衿我都很喜欢,你们就不能好好相处么,就当做是好姐妹一般。”
“我可以和她是姐妹,但是不能共伺一夫。”
“呆子,你这样会让大哥很为难,你知道他爱你胜过子衿。”
这句话是我最害怕听到的,一旦爱情可以比较,那么它所代表的纯粹已经不复存在。
很久以前看《斗鱼》,里面的那首不公平,我至今仍记得,一颗心属于一个人,在爱情里什么算公平。
我知道自己爱谁,永远不管不顾,将所有爱我的人都不曾给过机会,而韩真璟呢,他能做到吗?
事情似乎已经白热化,不断地有人来找我,让我睡都睡不安宁。
我的精神越来越疲惫,再不做点什么,我就快崩溃。
为了摆脱这件事对我的干扰,我托流止帮忙到云城的百花楼打探阿兰的消息。
流止回来之时却是一人,他说老鸨说,“阿兰?哪个阿兰?哦,就那个曾经伺候过……哦,睡莲的那个丫环吧,她啊,可不得了了,现在可是嫁给了叶公子当小妾了,日子滋润逍遥得很。你找她作什么?”
流止又偷偷潜入叶家,打听到的确是那个阿兰,日子过得的确不错后回来向我禀报。
当个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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