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自己也没有主意,也就没有开口,默默地为馒头扎好头绳,又打量了下,拿起梳子又为她梳理下,才放下梳子。
馒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双鬟,紧紧地,不像自己弄的松松的,一会就成了疯丫头,她随口问道:“三姐,你是怎么盘的,好紧啊!”
白霜捡起馒头散落在炕上的一些落发道:“你那是没用劲!”
“哪有?”馒头反驳着。
“不是手上的力量,是盘发时的巧劲,你用的不对,当然松了!”白霜耐心地为馒头解释着。
馒头还想问,家里的门又被敲响了,馒头连忙了鞋跑去开门。
“开什么!先问她是什么人!要是旁的全给我哄了出去!”白老娘仍在气头上。她坐在炕上,冲着窗户喊着。
“姐姐,这是怎么了?连我也不见?”门外的女声却是白老娘跟馒头都熟悉地声音,白老娘立即翻下炕,迎了出去,欢笑道:“我说是谁,却是你!快进来!”
来人是白老娘的妹子,馒头她们的三姨。三姨长的又高又瘦,一张长脸,可偏偏颧骨又高,凸显着她的脸更长,白老娘要是不待见她时,就会说那是张驴脸。
三姨走了进来,打量着白家的小院,又看了看她姐姐的衣裳,白老娘的腰身好像又宽了些,笑道:“姐姐过的舒心,满身福气!”
白老娘在自家姐妹面前那是过的不错,就她一人住在城里,大闺女还是要给官老爷家的少爷做小,这份体面是自家姐妹羡慕不来的。她得意地整了整衣裳,也夸着妹妹,可是这个妹妹好像就没有变过,依旧精瘦,只是身上穿了件新的衣裳,便道:“妹妹这料子在哪扯的?甚是好看!”
三姨难以掩饰的笑着:“姐姐是见过大世面的,哪看得上这个!我跟前的大丫头三月就要嫁人了,我进城做了这个,姐姐看着可好?”
“在乡下就算是顶好的!怎么大丫就要成亲了?”白老娘也就是扫了几眼,这布她还真是不稀罕,自由像自家妹妹那样鲜少进城的乡下女人才喜欢这种布。不过三妹家的大丫今年不过才15,就成亲了?
三姨忍不住高兴,两团红晕拢在她那高高的颧骨上,实在是有些别扭,“正是我来给姐姐下帖子,可一定要来!”
白老娘应承说,说着拉着妹妹往里走,边走边问:“大丫给的是什么人家?”
一说到自家闺女的婆家,三姨的喜色更浓,她咧着嘴笑道:“姐姐自然是看不上,不过是府衙里的一个捕快!”饶是谦虚,可这嘴怎么也就合不上,拉着白老娘的手道:“姐姐自然看不上,可好歹也是公门里的人,我男人说,这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是我们家的头一份!”
白老娘虽说是看不上个捕快,可自家妹妹说的是,不管怎么说都是公门的人,要的就是那个名号,要是三丫头能嫁个那师爷,到时候放出去做了县太太,那才是真威风。她违心的恭喜着三妹。
三姨也知道白老娘心里不舒服,她今天来其实就是要气气自家姐姐的,当初白兰给了官家做丫头,姐姐就好一顿的白了自己,后来又听说要成了少爷的通房丫头,姐姐那款比那村长的老婆还要大。不管怎样,自家女儿是先了一步,她就是高兴。
“姐姐,霜儿如今十七了吧,许人了吗?我们常在乡下,不常走动,这也不知道!”
白老娘知道她要问,昂头道:“你还不知道,她什么脾气,做挑不要,右看也不顺眼,这媒人都踩了门槛多少次了,她就是看不上!上回兰儿回来,说是府里的一个师爷要来提亲!”
“师爷?那岁数可不下了!”三姨截断话道,“姐姐,这岁数大可不好,定是成过亲,有了孩子,到时候男人一走,孤儿寡母的如何是好?”
“呸!”白老娘朝地上吐了口水,不悦地道,“你别乌鸦嘴!那师爷成过亲是没错,却是没有孩子。兰儿说过几年就要放出去做县令,这是多大的福分?”接着还不满意,可惜地道,“妹妹说的也是,要是小些便好,可是那样也不知道要熬多久,才能熬出个出身!”
三姨不爽的翻了个眼,不是味的道:“年轻又怎么,自家熬出来才是正经事,咱们庄家人讲的是本份。到时候要做了县太爷,还要取消,那时候还不可怜?”
白老娘跟妹妹之间的火药味更浓了:“妹妹说话怎么这么酸?就不说这个,刚刚还送走了一个媒官,人家可是替府里的王举人老爷家的公子求的!我两边掂量着呢!”
“那是,霜儿的样子好,只是孤僻了些!”
白老娘一听说她闺女孤僻,瞪着眼道:“什么孤僻,霜儿眼界高,哪能跟旁人一般见识!”
三姨不以为然的摇摇手:“一般见识也好,不一般见识也罢。这闺女大了迟早是要嫁人的,这眼光再高有什么用,年纪大了,哪里还能嫁个好的?姐姐还是别挑肥拣瘦的了,赶紧定亲才是真的!好了我也不到饶姐姐了,这就要回去了!”说着起身就要走。
白老娘连忙招呼白霜姐妹送她,三姨拉着白霜的手,仍旧道:“别眼高手低的了,有人啊心强命不强。找个合适的嫁人多好?看吧你娘愁的!三姐多省心?”
白霜没有说话,三姨拍了拍白霜的手便走了,只心里道:“这丫头的手还真是好,难不成还真是要做官家太太?”
白老娘被妹妹的话说中了心思,送走了妹妹,指着白霜道:“你还清高什么?看看你三姨都踩到你娘头上了!你娘要强一辈子,你大姐也争气,怎么就生下你这么个人?”
白霜不耐烦地皱着眉,不快地看着白老娘:“娘说什么?三姨怎么踩着你了?”
“还没踩,这才二月,还有一个多月才成亲呢!你三姨就上门来说她家的大丫就要成亲了,还是嫁给府衙的捕快!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你怎么就不让你娘在她面前得意一番呢?”
白霜侧过脸,白老娘说的激动,吐沫横飞的,她是在有些烦这个娘,她拭去溅在自己鼻尖上的吐沫星,道:“大姐不是让你得意了好久吗?大丫就是再厉害,哪有五品官老爷公子的通房丫头强!”
“强?”白老娘呸道,“你还不知道,那是通房丫头,什么都说不上!你要是正正经经的去做了正房奶奶那多好!”
不提正房还好,一提白霜也有了话,“娘还知道通房丫头不体面?我还以为娘认为那是最体面的?填房就体面了?娘不是想以后哪个妹妹嫁人直接成了官太太吧!”
白老娘朝她“啐”了一口,就要骂,只是门又被敲响了!
正文 第十九章 船到桥头(五)
“敲死啊敲!给老娘滚远点!”白老娘猛地拉开门,一个打扮的华丽胡糙的女人吃惊地楞着,敲门的那只手里还捏着一方散发着浓郁香粉味的好红手帕,再看看左手的烟袋,鬓间硕大的红花,顶着红球的绣鞋,这是典型的民间媒婆装扮。
白老娘见又是媒婆上门,“哐”地又将门关上。门安静了些又敲响了。
再次打开门,那媒婆刚扯了个笑,张了嘴,一盆凉水倾盆而下。
“都说了给老娘滚!敲什么敲?老娘最见不得你们这些个媒婆!也不看看都多大年纪了,还往老脸上抹粉,你看看你抹了多少?这音还没出呢,粉就掉了我一地!你那脸涂那么红做什么?人家小媳妇都不敢这个样子跑出来!你也好几十抱孙子的人了,真是个老妖精!”
那媒婆被白老娘一盆冷水浇,又被迎面好一顿乱骂,显然是没有反应,任凭混着脂粉的水顺着自己的面庞而下。
白霜跟馒头探头一看,都忍不住笑了。这媒婆的脂粉实在是涂的太多了,水流过她的面庞,居然冲出了小沟。脂粉都混在了一起,好不难看,慢慢地滴在那媒婆的衣裳上,歪歪扭扭的随意冲成了新花纹。
媒婆拿起帕子在脸上胡乱的擦了一通,拭去遮住自己视线的流水,插着腰也嚷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这新人还没入洞房,你就把我这个媒人丢过墙了?”
白老娘将木盆往地上一丢,插着水桶腰喝道,“什么媒人,哪来的媒人?我们家还没有要出嫁的姑娘!”
白霜听到自家娘亲这么说,心中暗自高兴。她握紧了馒头的手,朝她露出了笑容。
媒婆也不恼,嬉笑了一声道:“白嫂子,你何必同我打诳语?谁不知道你家三姑娘今年都十七了,就连四姑娘如今也十五了,还不是到说人家的年纪?这也不是金蛋,留着自家抱窝?”这话竟引得周围看热闹的人哄笑,媒婆得意地扬扬手帕,只是那湿透的帕子没有一丝的飘逸感,而且又有一条脂粉河流了下来,媒婆就势擦了擦。
“笑什么笑!要笑回去看你娘抱孩子去!”白老娘冲着那群哄笑的人们吼着,转头对媒婆道,“我爱把我家的闺女留多久就留多久!你管不着!”
媒婆捋了捋自己的散发,娇笑一声,想显示自己无限地妩媚,只是她现在这种落魄样,实在是难以跟妩媚挂上边:“嫂子,你这就不对了,咱们大明律可是明明白白的说男子十六,女子十四便可成亲,女方十七父母不嫁者,乡老配之!”她还掏出本书,往手指上吐了些自己口水,翻开书。
“你翻什么书,老娘我又不认识字!”白老娘一把夺过书,扔在地上。
那媒婆仍旧就好脾气地笑道:“好嫂子,我话还没说完呢!这女子要二十以上还未嫁,父母兄弟戍边三年!您跟本书过不去做什么,正正经经地把女儿嫁了才是真的!”
白老娘赌着气往那书上踩了几脚:“什么嫁女儿,老娘就是戍边也不嫁!你看看你那样!”
一旁看热闹的街坊道:“怕是你家姑娘有毛病吧!才一个媒官被你从家轰出来!”
“就是!我也看见了!听说你家三姑娘的活计可没说的那么好啊!”
“媒官上门了!那必是好亲事,你成天不是说你家三姑娘是奶奶的命,怎么又不乐意了?不是你就三姑娘有毛病吧!”
白老娘听他们越说越不上道,拿起门闩朝他们乱打一阵,吓得那些看热闹的人,四面逃散,“你才有毛病呢!我家姑娘天生的当太太的命!岂是普通人家能要的起的!”
“就是!”那媒婆站在白老娘身后附和着。
白老娘一听有人附和自己,也没看是什么人,就叨唠着:“不是我夸口,我白家的闺女顶好的,满县城打听打听,谁敢同我家姑娘比肩!”
“那是!”媒婆又附和着,白老娘见是那个媒婆,本有些不快,可见她赞同自己的闺女是好姑娘,也就没那么多的讲究。
媒婆挨着白老娘,指着白霜道:“这个大些的就是三姑娘吗?长得可真俊,别说我看了这么多家的闺女,就数你家的顶好!”说着在白老娘的耳朵边悄声道,“不是我说,知府大人家的小姐还没你家姑娘长的体面!”
白老娘听了这话更是高兴,这知府大人家的小姐是要嫁什么人的?那是要嫁大官人家的少爷的,搞不好以后就是什么官家太太,这媒婆说自家闺女比那知府大人家的小姐体面,她更是高兴。她老早就从自家大闺女那知道,大户人家讲究的是气度,而不是什么俊。有些人俊的有气度,有些人就俊的俗气。
白老娘连忙请媒婆进门,连声道:“对不住了,大妹子!我才气恼那媒官小瞧我们!说什么平常人家还讲究什么?这是她来,要是一般的媒人还不知道拉过什么缺胳膊少腿的怪物呢!”说着让馒头打来洗脸水让她净面。
媒婆一面净面一面道:“我最瞧不得那些媒官,不就仗着自己出入官宦人家就目中无人!她们这些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红的,着实干了不少缺德事!我同你说,前回有个媒官上一个人家说亲,说是什么大人的儿子看上了她家的闺女。那婆子也高兴,她守寡多年就指着这个闺女养老送终的,听到官家少爷看上她闺女哪有不愿意的。结果这才过门,女婿就死了!人家也不过是要她冲洗。这婚事最讲门当户对的,哪能一下找个根基相差那么多的呢?”
这话说到白老娘的心里去了,她也是同那婆子一样指着几个女儿过几天舒心的日子,这要是把女儿送过去就守寡,那还说些什么呢!“那你是……”想到这,白老娘迟疑了。
媒婆笑着拍了下自己的脑门:“瞧我!我姓万,前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老爷跟前的王师爷让我来提亲!这是更贴,您先过个目!”说着从袖筒中抽出大红更贴,双手递了上去。
白老娘虽是因为媒婆为自家闺女说了两句好话才待见她,可这人终究是个媒婆,白老娘还真是有些不愿听到“提亲”两个字。不过一听是前提邢按察使司的佥事跟前的王师爷,忙不迭迭地接过来,笑道:“我家大闺女跟我说过,我可等了好多天,还以为王师爷看不上我们家的姑娘呢!”
万媒婆夸张的笑道:“您这是哪里话?我可是听过您家三姑娘的大名!王师爷过些年就要外放做官,寻了好多人家,都上不了台面。您家姑娘就不一样,大姑娘在佥事老爷家可是数一数二的人,虽说以后要接少奶奶,可这婆婆指的屋里人,岂是少奶奶说动就动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就说这以后,有了小少爷在跟前,就又不一样,是说谁动就能动的?”
万媒婆说一句,白老娘就应一句,拍着巴掌道:“还是你们见过大世面的人说的明白!”
万媒婆也不过是常在些大户人家走动,见的多些,大户人家多的是姨娘,虽说有些过的不好,可是有靠山姨娘就是当家奶奶也不敢轻易动的。她毫不谦虚的道:“这也是要姑娘有本事,要是平常的人,就是把她推到那当口,也是不成事的人!你家三姑娘若是寻常的人,就是有这么个机会,也成不了!”
白老娘被夸地合不拢嘴,口上连称是。招手让白霜进来。
白霜在外面是听见万媒婆同白老娘的谈话,原想着母亲见她是个媒婆会将她赶出去,可这万媒婆的一张嘴也太厉害了,几句话就把自家老娘搞定,这又说是自家大姐说的那个师爷,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听到自家老娘叫自己过去,她是心不甘情不愿,一步三挪地走了进来。
万媒婆见她进来,欢喜地跑上前,拉着白霜细细打量,摸了摸白霜的手,摸了摸白霜的面皮,还摸了摸白霜的手腕,比了比长度,比那媒官还要细致。
因白霜不像其他些姑娘家被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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