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张髒兮兮的床上,白色的围巾因为周围都是灰尘而沾上了一大片污渍。
她的脑袋先是一片空白,然后就想起了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事。她扁扁嘴想要哭,可是一看周围都是陌生的环境,也没有半个认识的人,眼泪马上就收了起来。
她小舅舅告诉她的,身边没有家里人的时候遇到事情别光惦记着哭,得自己想想办法。
佳佳一骨碌地坐起来。
大概是见她年纪小,对方并没有把她绑起来,只是将她打晕了扔在床上。
佳佳揉揉发疼的脖子,蹑手蹑脚地翻身下床,悄悄往门那边走。
还没走近,她就听到了外面的交谈声:“抓这个小孩,也算是冤有头债有主,心里别有负担。”
另一个声音说:“我知道,我们回不了头了。都快到边境了我却没忍住,白白害头儿进去了,我们一定得把头儿救出来……”
开始那把声音说:“别说你,我也忍不住——等一下,里面有动静!”
门内的佳佳捂住嘴巴。
门被推开了,一个中年大汉凶神恶煞地看着她:“你醒了?”
佳佳看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这是个废弃的厂房,他们现在呆的地方应该是很久没人进入的员工宿舍,外面都长了老高一大丛杂草。
佳佳也就看了那么一眼,然后就退后了好几步,跟中年大汉保持距离。
中年大汉有些诧异。
另一个人也注意到佳佳不哭不闹,也站起来挡在门边,对中年大汉说:“你再把她打晕吧。”
佳佳又连退了几步:“不要打晕我!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中年大汉说:“别问东问西——”说着说着他的肚子突然响了起来。
忙活了一早上,他们两个人都没来得吃东西。
佳佳说:“你……你饿了……”
另一个人说:“打晕她,然后你出去弄点吃的回来!”
佳佳忙举起双手并在一块:“你们可以找绳子把我绑起来!不要打我,很疼,我不会吵不会闹,很听话的。”
两人对视一眼,算是同意了佳佳的请求,但也没把她绑起来,而是挡住门口商量起来:“你还有钱吗?”
另一个人摇摇头:“早用完了。”
中年大汉说:“那我去想想办法。”
越是要紧关头就越不能生事,他们到了外面绝对比谁都遵纪守法。
这会儿弹尽粮绝了,怎么填饱肚子也是个问题。
佳佳听到他们的对话后掏出口袋里自己缝制的小钱包:“我有钱,一共十块钱,够吗?”然后她怯怯地抬起头,眼睛里泪汪汪的,泪水却始终打着转没落下来。她吸了吸鼻头,“我也想吃东西,早上因为想见小舅舅,我都没有吃早饭……”
中年大汉听着她怯生生的话,心头一揪,扯过她手里的钱就快步往外走。
另一个人守在门边,目光也没往佳佳身上放。
这小孩太出人意料了,那可怜兮兮又强作镇定的模样儿让人不忍。
要是他有女儿,大概也会这么可爱吧?小小的个儿,漂亮的脸蛋儿,乖乖糯糯的声音,瞧着就让人心软。
可他们不能心软,都走到这地步了,他们对她心软,谁对他们心软?
那些人恨不得一枪把他们全崩了。
想到这里,中年汉子的神色又变得冷硬起来,守在门槛上不让佳佳迈出半步。
佳佳找不到逃跑的机会,只能回到里头坐着。她摘下围巾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又把它重新围上,然后又开始清理棉袄上脏了的地方。
就这么仔仔细细地把全身上下都拍干净了,她才靠着床沿闭起眼睛休息。
她感觉得到这两个人不会伤害她,也相信她的小舅舅一定会来救她回去,所以她决定好好睡一觉养好体力,到时候活蹦乱跳地见到小舅舅和萌萌哥。
要是一睁眼就见到了小舅舅和萌萌哥,她就亲他们一口夸他们来得快;要是睁开眼还见不着,她就……她就骂他们来得太慢了,罚他们给她当马儿骑!没错!就是这样!
中年大汉把饭买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小小的女孩儿趴在床边睡得香甜,唇畔还带着浅浅的、甜甜的笑意。
中年大汉一愣,看向留守的人。
难道他居然把人给哄睡了?
留守的人摇摇头:“她自己睡着了。”
中年大汉说:“这孩子好像不一般……”
留守的人说:“也许只是比较大胆?”
中年大汉说:“不,记得吗?我们以前见过老首长手把手教出来的小孙女,一般小孩子的大胆跟这样的镇定是不一样的。我们尾随的时候也看到了,当时她们是跟一个女人一起下火车的,那女人看着就不是普通人,说不定她的身份不简单。”
留守的人说:“那怎么办?”
中年大汉说:“抓都抓了,放回去也是一个结果。无论她是什么身份,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我们被抓住。逃了这么久我也累了,真要救不出头儿,我们就自首吧,来世我们继续当好兄弟。”
留守的人闭上眼:“不知道老四那边谈得怎么样了。”
中年大汉说:“希望顺利。”他把一个盒饭递给留守的人,然后走进里面摇醒正在睡觉的佳佳,粗声粗气地招呼,“起来,吃饭。”
佳佳揉揉眼睛,感觉到有人触碰自己后连忙往后退了退,等看到自己跟前的盒饭时才回神,小声地说:“谢谢。”她瞄了外面一眼,“我有点冷,想晒晒太阳,能坐到门槛上吃吗?”
中年大汉见她满脸都是恳求,也没拒绝,让她坐到了自己和留守的人中间。
大概是都饿了,两大一小谁都没再说话,动作一致地齐齐地扒饭。
郑驰乐是从关靖泽的电话里听到消息的。
听到佳佳被人带走后他坐不住了,他小心翼翼保护着的妹妹,居然在来见自己的途中碰上这样的意外,他心里的自责是别人无法体会的。
郑驰乐了解具体情况,又找了几个好友问了点相关的问题,才急匆匆地找上白国栋。
人命关天的事,白国栋也很配合,把那个通缉犯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郑驰乐。
郑驰乐说:“我想见见这个人。”
白国栋犹豫片刻,还是说:“好,我跟那边打个招呼。不过这种亡命之徒,你见了他对这件事也不会有多少帮助。”
郑驰乐说:“我能做的事情本来就不多,更多的还是得白所长你帮忙,要是有情况请白所长你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白国栋点点头说:“好,你放心。”
郑驰乐去了延松监狱。
这种地方他很熟悉,毕竟他在岚山时常跟监狱那边打交道。他熟门熟路地跟人打了招呼,没一会儿就见着了胡树林抓的通缉犯。
进了监狱后这人就剃了个短平头,出乎郑驰乐的预料,这人看起来并不像普通杀人犯那样面目狰狞,相反,他的眉宇间还带着几分正气。
只是因为手里沾过那么多人命,眼睛里的煞意也是藏不住的。
郑驰乐从他笔挺的坐姿里看出了端倪:“你当过兵?”
那人说:“是,我当过兵。”
郑驰乐说:“听说你跟你的同伙杀了八个人,为什么?”
那人不配合了:“该交代了,我都已经交待了。”
郑驰乐说:“你交待的情况是看他们不顺眼就动手杀人。”
那人说:“就是这样。”
郑驰乐说:“我了解到的情况却不是这样。”
那人一顿,看着郑驰乐问:“你了解到什么情况?”
郑驰乐说:“我跟很多人联系过了,了解到的情况是你们杀的这些人都有几个共通点……”
154第十四章:升迁
“第一;你们杀的都是公职人员,准确来说是官员;这个是大家都知道的。”郑驰乐看着对方的眼睛,“第二,这些官员大多四十五到五十岁之间;手上有着不小的职权,但又升迁无望。”
那人背脊挺了挺。
郑驰乐说:“这样的人是最危险的;因为仕途已经走到顶了,他可能不会再有什么顾忌,贪腐问题特别容易出现在这类人身上。”
那人眉宇间透出一种厌恶。
郑驰乐说:“而那七个官员的第三个共同点,就是喜欢玩女人;而且有几个还喜欢两三个人一起玩。过后有些女孩轻生过,但还是被他们用钱权压下了。”
那人骂道:“那都是人渣!”
郑驰乐说:“所以回到最开始,你们杀人的动机绝对不是因为看对方不顺眼,应该是你兄弟的准新娘出了事儿。逞凶的欲…望是人最原始的本能之一,杀人这种事,有了一就有二,军队和警方在执行危险任务后都会有特殊的心理疏导,你们在杀人后却开始了逃亡,从此以后你们逃到每个地方后都总有人忍不住再起杀心。”
那人沉默下来。
郑驰乐说:“你能确保你们不会对无辜的人下手吗?”
那人激动地站了起来,戴着手铐的手重重地打在桌上:“我们不会,我们永远不会对无辜的人下手!”
郑驰乐说:“是的,如果你们对无辜的人下手,你们就跟你们痛恨的那些人没什么两样了——去强迫弱小的女人、孩子、老人……”
那人说:“我们永远不会那么做!”
郑驰乐也站了起来,目光变得凌厉又森冷:“可你的好兄弟们抓走了我的外甥!她今年才十岁,盼了一年才有机会来见我一次!现在她在你的好兄弟手里,你还说你们不会?别睁着眼说大话了!”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冷到极点,“你们有再多的理由,从你们杀死第一个人开始都已经站不住脚。瞧你们的逃亡方向,是准备逃去苏联那边吧?杀人、叛国、绑架无辜,你们真是有能耐啊!”
那人被郑驰乐一个又一个帽子扣下来,脸色渐渐没了血色:“不是这样的……”
郑驰乐逼视他:“我有哪一件事说错了吗?”
那人说:“那些人是人渣!弟妹她才二十一岁,那几天说得好好的,说一等到二十二就跟大昌去登记,结果那些人不是人,他们逼死了弟妹!他们有权有势,还把我们的安保公司关掉了,我们斗不过他们,只能拼命!”
郑驰乐说:“那在杀死他们之后,你们有很多机会可以自首。”
那人说:“难道我要让几个兄弟统统为那种人渣挨枪子?”
郑驰乐说:“所以你们杀人杀得很对,警方抓你们就是蛇鼠一窝、官官相护,你们杀人潜逃很在理。华国这个肮脏的国家你们呆不下去了,干脆就去苏联那边讨生活算了,这就是你们的想法,对吧?”
那人说不出话来。
郑驰乐说:“你们兄弟几个有过命交情,所以只要是为了其他兄弟,即使对无辜的人下手,也是无所谓的对吧?如果兄弟几个安定下来后讨不着老婆,花钱买一个被拐卖的女孩或者去抢一个回来,也是没问题的,对吗?所以说,你们跟你们最厌恶的人有什么不同?他们用权势打压人,你们用武力威胁人,根本没什么不同。做了就是做了,无论出发点是什么,你们都已经走上了歪路。”
那人说:“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你是想让我劝其他人自首,我做不到。”
他在逃亡期间研究过法律,他们这种情况属于“多次犯案”、“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就算投案自首也不可能得到宽大处理。
他们已经回不了头了,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兄弟能够多活几天。
郑驰乐见那人意志坚决,沉着脸说:“我不是警察,不负责劝人自首。我只想让他们把我外甥女放回来,这个条件不过分吧?”
那人说:“警方肯定会借机抓人。”
郑驰乐说:“你让他们把我外甥女放到一个可以坐车的地方,我外甥女自己会回来。”
那人说:“好,如果他们联系你们了,我可以劝他们放人。”
就在这时,监狱的人告诉郑驰乐说白国栋那边来电话了,有人找上了派出所,企图拿佳佳威胁监狱这边放人。
郑驰乐说:“能不能让那边把电话打到这里来?”
监狱的人说:“我去问问白所长。”
没一会儿就来了两个看守,一左一右地压着通缉犯去听电话。
通缉犯果然履行了他的诺言,让对方放人,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通缉犯的眼泪开始不停地往外流。
最后他骂道:“不要犯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郑驰乐见那人神色惶然,隐约猜到了什么,却只能回到家里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等候消息。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关靖泽的电话打了进来:“二伯找到芽芽了,就在市郊附近的一个城中村,叫白水村,二伯正在往那边赶,我们也马上赶过去吧。”
郑驰乐马上抓起外套往外跑。
他对整个怀庆省的地图基本都摸熟了,很快就赶到了白水村。
郑驰乐的速度比关振衡要慢一点,找到人时关振衡正抱着佳佳好言安抚。
关振衡就居军中,整个人都带着几分军人的冷硬,哄人的经验少之又少,佳佳被他安慰得面色发苦,却又不敢挣扎。
见到郑驰乐后佳佳一喜,挣开关振衡的怀抱就往郑驰乐那边跑:“小舅舅!小舅舅!你来了!吓死我了,我好害怕!”
本来一整天都没掉半滴泪的,见着亲近的人后眼泪反而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怎么忍都忍不住。佳佳不停地吸着鼻子,小肩膀一缩一缩的,看起来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郑驰乐心里更加自责,将佳佳抱起来亲吻她的脸颊,吻掉她脸上的泪花儿。、
佳佳搂着郑驰乐的脖子直蹭。
郑驰乐见她撒娇的成分居多,也就放心下来。他这才转头向关振衡打招呼:“芽芽她二伯你好,多亏了你及时赶到。”
关振衡说:“是你第一时间说服了对方放人才对。”
郑驰乐摇摇头:“我没有半点把握。”他又问,“另外三个通缉犯是不是自首了?”
关振衡挑挑眉,似乎有些意外郑驰乐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他点头说道:“没错,他们都自首了。”
郑驰乐有些沉默。
这几个人手里攥着那么多人命,伏法是迟早的事。毕竟无论他们最开始的理由有多充分,凌驾于律法之上都是不被允许的,因为整个国家还需要律法去维持运转。要是谁都能因为这样的理由“手刃”官员,那明天还会出现“手刃富豪”、“手刃医生”、“手刃工头”等等恶性事件,到时候整个社会都会陷入混乱之中。
法不容情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郑驰乐说:“这样也好。”
关振衡说:“靖泽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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