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存汉注意到郑彤的失态,一下子就猜出了她在想什么。
他也知道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狠心,可是他的心要是不狠,不仅这个女儿的未来毁了,郑驰乐的一辈子也毁了!难道要他跟郑彤抱头痛哭,走出门永远被人指指点点,从此母子俩相依为命一辈子吗?或者让他去认回已经再娶的父亲,做个不尴不尬的私生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如果他这个女儿和外孙只想着庸庸碌碌过一世,只要有对方在就觉得万事皆足,那郑存汉肯定不会阻拦。
可不说已经成为一厂之长的郑彤,郑驰乐也不是这样的人!从小郑驰乐就比别人机灵,看似胡作非为,该学的东西一点都不落下。他之所以整天去惹是生非是因为想要引起郑彤的注意而已,他要不是不想有出息,会学得比谁都认真吗?
被人骂顽固也好被人说狠心也罢,郑存汉始终认为现在狠下心把那不该有的念头断个干净,总比往后痛苦万分、悔不当初要好。
郑存汉说:“以前乐乐也住这里,我隔壁那间就是了。乐乐,你也难得回来一趟,这边有你姐就行了,你回房间看看有什么没收拾的,趁着这机会顺便带出去。”
郑驰乐一愣,点点头说:“好。”
离家多年,郑驰乐已经不太记得自己住过几年的房间是什么样子的了,推开门一看,里头居然还挺整洁,明显有人常常打扫。房间的采光不错,正对着窗口的地方摆着张老旧的木桌,是郑老三从废弃的村小学里面弄回来的,表明不太平整,但已经被郑驰乐拿旧报纸裹了几重,用起来倒也挺舒服。
关靖泽跟着郑驰乐走进房间,一眼就看到了垒满书柜的书。看来当初郑驰乐能以第二名的成绩考上淮昌一中并不是侥幸,而是实实在在地下了功夫的。
郑驰乐见关靖泽盯着自己那堆旧书看,摸着自己的书柜说:“这个木架子是村口那个老木匠帮忙给做的,他有个儿子,但死得早,白头人送黑头人,脾气难免有古怪,不过人挺好的,拿到颗糖都裹好留着给我。有次我下水去玩,差点把命交代了,他也不安慰,兜头就给了我一巴掌,我不服气地抬起头瞪他,结果发现他的手在发抖,眼里分明都是痛心,那时我才知道他儿子也是死在水里的。”
关靖泽听出郑驰乐对这老木匠的感情不一般,不由问道:“你难得回来一趟,怎么不去见见他?”
郑驰乐摇摇头说:“后来我去了岚山念书,几个月后才知道他已经到地底下去找他儿子了。他临走前说他没亲没故的,不打算立坟占地,让人帮他把骨灰洒进大江里。”
这时候普遍还是用土葬,号召火葬还仅仅是口号而已,老木匠能有这样的觉悟,年轻时必定也遭遇过许多事。
骨灰都撒了,倒是让活着的人彻底没了牵挂。
关靖泽眸光微拢,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说:“这也是那位老先生给你的?”
郑驰乐被他这声正正经经的“老先生”震得直起鸡皮疙瘩,不过想想又觉得那个等同于他长辈的老木匠在他心里确实当得起一声“先生”,也就不纠结了。他说道:“有些是,不过大部分都是我跟人换来的。”
关靖泽不耻下问:“换?”
郑驰乐接过他手里的书:“念书的时候很多人家里都有不少书,就用东西跟他们换呗。小孩子哪里会觉得书很重要,拿个新鲜的玩意儿引…诱一下就能换过来了,就是他们的家长有点儿难缠,有时候换到手了还会被要回去。”
提起那时候的事,郑驰乐已经没有太多的感触。
那时有些小鬼整天拿书出来撕着玩,要么折成纸方块玩儿,要么拿来当草纸,郑驰乐看着心疼,于是连哄带骗把书要了过来。一来二去攒了一堆旧书,就去央老木匠给他做书柜。
老木匠说要他做可以,但是要看完他指定的几本书并且得通过他的考校,郑驰乐自然满口答应。
对于那个充当过自己老师和长辈很长一段时间的老人,郑驰乐始终充满感激和敬慕。因而他回忆起来时那段日子的痛苦和挣扎早已淡忘,只记得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儿曾经给予过自己怎么样的关爱。
想到这里,郑驰乐笑眯眯地对关靖泽说:“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过得特苦,准备送几本书给我?既然你这么热情我就不客气了!”
关靖泽被他脸上那两个笑窝狠狠煞到。
记忆里的郑驰乐就是整天挂着这样的笑容,好像没有任何事能让他感到愁闷。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郑驰乐伏案痛哭的样子,关靖泽也许依然相信着郑驰乐伪装出来的表象。
知道郑驰乐心里藏着事儿以后,这伪装出来的得意洋洋实在有点碍眼……
关靖泽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冷不丁地就着郑驰乐脸颊两边的肉捏了下去。
接着他用两根的拇指按在笑窝的位置把郑驰乐那嫩嫩的小脸往外扯了扯。
郑驰乐:“……”
这货能不能别摆着那副表情做出这种幼稚的事!
混蛋!不要以为年纪小就可以逃避报复!
郑驰乐不甘落后地把手伸向关靖泽的脸蛋,开始了新一轮的互捏战斗。
郑彤闻声赶来的时候战场已经从书桌前转移到床上,两个装着二十几岁灵魂的小鬼脸颊都红通通的,一个人的胳膊按着另一个人的肩膀,另一个人的腿又压住另一个人的腰,显然都在以蹂…躏对方的脸蛋为终极目标作出最大努力。
郑彤:“……”
听到推门的声音,快要拧成麻花的郑驰乐和关靖泽迅速分开。
关靖泽眼底的笑意迅速敛起,又恢复了向来的少年老成,站起来清咳一声:“妈。”
郑驰乐算是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看关靖泽不顺眼了:这家伙做什么事都得天独厚,他前世从不顾一切去争取到最后放弃,始终都没能堂堂正正地喊郑彤一声“妈”,关靖泽却能自自然然地喊出口——所以说他不针对关靖泽针对谁啊!
郑驰乐瞅了关靖泽一眼,虎着脸说:“姐,这家伙不尊重我这个长辈,我在教训他!”
郑彤哭笑不得:“闹就闹,千万别动真格。”
郑驰乐说:“没问题!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嘛,要以思想感化为主,不能使用暴力手段,我懂的。”
郑彤揉着他脑袋笑骂:“就知道耍贫!别弄出太大动静,要不然老爹可要过来骂人了,他的脾气你知道的。”
郑驰乐点点头,像个小绅士似的靠着门做了个“请”的姿势,嬉皮笑脸地说:“恭送郑小姐!”
送走郑彤的郑驰乐一回头就瞅见关靖泽定定地看着自己。
他愣了愣,说道:“不玩儿了,我要找几本书带走,老爹不在了,这房子恐怕没什么人来打理了。”
他从床头的箱子翻出个老式书包,从书柜最高的那一栏抽出几本书塞了进去。想了想,又从箱子底部翻出两本老旧的笔记本,一并塞进书包里。
郑驰乐把书包背上身,突然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板起小脸对关靖泽说:“你是芽芽的哥哥。”
关靖泽“嗯”地一声。
郑驰乐说:“所以你要保护好芽芽,这是身为哥哥的责任。如果有人想伤害芽芽,无论是谁你都要阻止。”
关靖泽见郑驰乐语气认真,顿时猜出了郑驰乐提前出现的原因:他要过来确认佳佳的身体状况。
看来郑驰乐对佳佳确实非常上心。
这也许就是“前世”从不跟郑彤联系、现在却主动造访关家的原因吧?
确认了佳佳没有危险,郑驰乐也许就会离开了。
关靖泽一脸郑重地应承下来:“我当然会保护好芽芽。”
乘风机械厂的变故意外化解,他爸又多了吴弃疾这个助力,他们这一次应该不会忙得焦头烂额忽视佳佳——他有信心保证佳佳的健康成长。
倒是郑驰乐……
关靖泽试探般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岚山?”
郑驰乐也没怀疑:“差不多了。”
吴弃疾的本领他已经见识过到了,这样的人完全没必要拿佳佳的性命当垫脚石,那他继续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回岚山搞清楚师父为什么将他赶走、师父和吴弃疾又有什么渊源。
郑驰乐越想越觉得应该早点回去,连连点头:“也许就这几天吧!”转念一想,关靖泽问这个干什么?他嘿嘿直笑,“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舍不得我吗?”
关靖泽盯着他,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在开什么玩笑”。
郑驰乐一点都不害臊,很不要脸地占关靖泽便宜:“别害羞嘛,说实话又不丢人!你要是坦率点说你喜欢‘舅舅’,你‘舅舅’我一定会疼你的。”
关靖泽绷着小脸,一本正经地接话:“我喜欢你。”
一向伶牙俐齿的郑驰乐噎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我对我的作息已经不抱希望了!只有上班能拯救我!
发现一件很悲剧的事,我好不容易成功刷完月榜副本,却又因为两大高手从天而降而下来了!QAQ
咸蛋频道高手如云有木有!QAQ
谢谢樱魄的地雷》//////《
扔了好多天我都没发现!=…=
☆、第二十一章 同往
调…戏不成反被调…戏的郑驰乐十分郁卒,痛下决心决定要及时刷新脑内与关靖泽相关的记忆,以免再因为这种意外状况憋得吐血身亡。
不过这样的关靖泽倒是有人味儿多了。
郑驰乐想到自己比关靖泽要“大”上一轮,老是针对关靖泽也不是个事,他要拿出长辈的胸襟来包容这娃儿。
回想起“前世”关靖泽跟他一起陪佳佳玩时的笨拙和“无知”,郑驰乐顿时怜悯起这个没有童年的家伙来。
一时心软,郑驰乐向关靖泽发出邀请:“你要不要跟我去岚山那边玩一段时间?我们寝室才住了三个人,多你一个也没问题。别老闷在书堆里,淮昌一中的入学加试不是还有一年吗?”
关靖泽瞅了他一眼:“你选定的策略是想方设法拖对手后退、削弱对手的力量,营造自己变强了的假象?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郑驰乐气得不轻:“你抱着你的书念到天荒地老吧!”
关靖泽也不急,一脸正直地走示弱路线:“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从来没有和同龄人出去玩过。”
这其实是大实话,一开始那些小鬼们跟他提他一向只有一个答案:拒绝。被拒的次数多了,那些小鬼们当然不会再自讨没趣。关靖泽跟同龄人向来没什么共同话题,因而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还乐得自在。
直到他见到了郑驰乐,才发觉那些被自己弃若敝履的东西也有着别样的美好,享受着那个年龄应有的肆意张狂也并不是件多愚蠢的事。
但在郑驰乐消失以后,这个念头也从他脑海里消失了——它就好像是因郑驰乐而生的一样,郑驰乐离开了,它也就失去了意义。
关靖泽知道郑驰乐这人看起来吊儿郎当,实际上最心软,这一点他和佳佳的相处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果然,郑驰乐听后语气马上又缓和下来:“你如果真的想去,到时候我们一起跟你爸妈说说。”
关靖泽点点头。
另一边的关振远已经与张世明谈得差不多,关振远与张世明年纪差不多,少年时也有过几次接触,这一碰面倒也算是他乡遇故交。
张世明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解世事的纨绔子,他一直知道关振远也在淮昌,但是从来没去拜访过。关振远这人打小就跟他们这些人不是一挂的,他行事低调、能力出众,从小就名列前茅,时常跟在长辈身边到各家拜访,许多人教导自家小孩都是说“瞧瞧人家振远……”
虽说张世明“改过自新”已久,可对上关振远时还是有些发怵,简直是童年阴影啊!
不过张世明自个儿在外面跌摸滚爬这么多年,倒也不至于太失态。再加上吴弃疾在一边调和,气氛渐入佳境。
等彼此熟稔起来以后,关振远把吴弃疾的推测告诉了张世明。
张世明沉默良久,抬起头问道:“你们准备怎么做?”
关振远挑挑眉说:“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张世明心领神会,登时咧嘴一笑:“没想到我这个‘首都一害’还有机会和你这个‘模范好学生’并肩作战,真该叫当初那些家伙擦亮眼睛瞧瞧!远哥啊!以前那些人怎么夸你我都没服气过,今天你肯出来见我、肯出面趟这趟浑水,我才肯说一个服字。我的车子挺宽敞的,要不要坐我的车回淮昌?”
关振远说:“那正好,我也沾着你的光学资产阶级享受享受。”
于是关振远一行人坐上了张世明的车。
这年头私人车还是挺稀罕的,也就是张世明这种手有余钱又有门路的人才能弄得到,幸而关振远几人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对着张世明那堪称奢华的越野车没有摆出满脸惊叹。
张世明有伤在身,不能开车,跟郑驰乐和关靖泽一起挤在最后一排。见两个小娃娃年纪差不多,表情也是一样的严肃,张世明忍不住想要逗弄他们:“你们今年念几年级了?”
关靖泽一向很有礼貌,有问必答:“五年级。”
张世明瞧向郑驰乐说:“你呢?你是乐乐吧?你‘外甥’都五年级了,你念几年级?”
郑驰乐说:“我也是,马上就升六年级。”
张世明腾出没受伤的那只手拍拍郑驰乐的脑袋,调侃道:“看不出来啊,我以为你们都至少都三十岁了,瞅瞅这小脸绷得,只有那些老学究才能摆出这种表情啊!”
张世明那张嘴是最不饶人的,郑驰乐也乐得和他抬杠,他嬉皮笑脸地问:“小哥哥啊,你几岁啊?”
张世明被他的称呼逗笑了:“小哥哥?我跟你姐夫一样大了。”
郑驰乐说:“看不出来啊,我以为你顶多只有十几岁,这心态忒年轻的!”
哟,这是拐着玩儿骂他幼稚呢!张世明笑得更乐:“你小子很有天赋!你喊远哥姐夫,叫我一声哥也不算错,以后你就叫我明哥好了。”
郑驰乐顺着杆子往上爬:“省报上的张世明就是明哥你吗?”
张世明说:“如假包换!怎么,你也看省报?”
郑驰乐说:“学校有老师订的,我平时也没什么事干,就跑去门卫那儿翻着看。”
没想到郑驰乐这么小就开始读报,张世明高兴地说:“关心时事是好事,我支持!你在那儿念书?我从内部给你送一份,什么时候都能看。”他朝坐在前头的郑彤那儿直夸郑驰乐,“彤姐,你这个弟弟一定会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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