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忙了一整天,当晚郑驰乐回到落脚的招待所就走进卫生间洗澡。
等他出来时,桌上的茶已经泡开了。他拿起杯子正要喝口茶醒醒神,却发现茶的气味有些异常。
他扣好了衣服的扣子,冷眼扫过整间房间:“出来吧,别藏头露尾。都过去好几年了,你的手段就不知道改进一下?连用的药都没换。”
刘启宇拍拍手掌,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目光贪婪地盯着郑驰乐衣领露出来的皮肤:“小郑医生果然厉害。”
郑驰乐也不急着问刘启宇的来意,一屁股坐在床边,拿起毛巾擦头发。
刘启宇欣赏着他的动作,说道:“几年不见,你好像又长高了。记得刚见面时,你还只在我下巴高,时间真是不饶人啊。”
郑驰乐没接话,他可不相信刘启宇是来叙旧的。
刘启宇说:“郑驰乐啊郑驰乐,你是不是真的觉得这么多年过来我都没有一点长进?”
郑驰乐脑袋有点晕眩,他伸手狠狠掐了把自己的手腕,维持着清醒:“看来你还真有长进,这次下的是接触性药物?”
刘启宇一步步逼近,笑着打量着他的神色:“没错,就是接触性的迷药,杯里的不过是转移你的注意力而已。”
郑驰乐冷冷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刘启宇伸手轻轻婆娑郑驰乐的下巴:“作为一个医生,居然被人用药物控制住了,真是丢脸是不是?” 郑驰乐笑了起来:“亏你还记得我是个医生,居然还想到对我用药。”他拍开刘启宇的手站了起来,一把揪住刘启宇的衣领,“刘启宇,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见郑驰乐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清醒,手上的力道也大得惊人,刘启宇有些愕然。
郑驰乐说:“像你这种过街老鼠,打你都嫌脏了我的手。”说完他就把刘启宇扔在地上,转身信步往外走。
也许是因为他的脚步迈得不急不缓,刘启宇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他意识到郑驰乐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时,一把跳了起来追了出去。
装得还真像!他还从来都没让煮熟的鸭子飞走过!
可惜刘启宇追到外面时,郑驰乐已经不见人影。
刘启宇脚步一顿,就扫见周围有人正朝他这边走过来。省会这儿正开着省级行政会议,这种节骨眼他是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的,到了这地步也只能放弃。
刘启宇不太甘心,回头扫视了一圈才快步离开招待所。
等刘启宇走远之后,郑驰乐缓缓从房门前的石柱后走出来,意识有些模糊。
他找了辆车报了叶沐英的地址,叫司机将自己送到叶沐英那。
一路上为了保持清醒,手腕已经被他自己掐得一片淤红。
叶沐英见到敲门的人是郑驰乐时心里有些欣喜,可发现他神色不对以后就紧张起来:“乐乐,你怎么了?”
郑驰乐见自己的清醒状态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言简意赅地说:“有个变态想对我下手,给我下了药,不过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药,你借个地方给我睡一觉就好。”
叶沐英关切地搂紧郑驰乐:“怎么回事!”
乍然而至的温暖怀抱让郑驰乐一下子放松下来。
他说:“对不起沐英,借我靠靠,我撑不住了。”
叶沐英半搂半抱地将郑驰乐带进房里,将他放到了床上。
怀里骤然一空,叶沐英发觉自己居然可耻地觉得有点不舍。
他为自己这种想法感到羞愧,却又无法收回落在郑驰乐身上的目光。
他既为郑驰乐遭遇的事忧心不已,又备受内心的渴望和感情煎熬,一整夜都守在床前没合眼。
所以在第二天郑驰乐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床前凝视着自己的叶沐英。
208第二零八章:如芒
郑驰乐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自己看见的眼神。
叶沐英看到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像是一个跋涉过茫茫沙漠的旅人看见了绿洲和清泉一样;眼底有着掩不住的欣喜。
郑驰乐的心脏蓦然一紧。
不知怎地;他突然就想起了许多年前;在他还没“回来”之前那个几近绝望的叶沐英。
在双目失明之前总是温文又温和,就像他的名字那样;令人如沐春风之余又英气勃发;比谁都要优秀,无论做什么事都从容得很。
走到最后那一步;他的决然肯定伤到了沐英,因为沐英的心比谁都柔软,家人是他的软肋;友谊也是他无法割舍的东西。
他对叶家的憎怨肯定曾经让沐英非常难受;更何况他还曾经从沐英身上套取了许多叶家的消息!
之于沐英,郑驰乐总归是有心中有愧。
那时候他早被怨恨蒙蔽了眼睛。
故意接近、利用、欺骗,最后还忽视了沐英逐渐恶化的病情……所有最不该对朋友做的事情,他都对沐英做过。
他有他的理由,可无论他的父母之间有什么情怨,总归与他们的友谊无关。
这也是郑驰乐在重见叶沐英时毫不犹豫地跟叶沐英成为挚友的原因。
不管叶沐英是不是叶家人、不管叶沐英还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一个,郑驰乐总觉得自己该作出一点补偿。
因为沐英是跟他一样孤独的人。
沐英同样也有着渴望得到亲情的心,同样也遭受着渴望却得不到的痛苦。
骤然对上叶沐英凝视着自己——而且只凝视着自己的目光,郑驰乐的心突然砰砰砰直跳。
他猛地意识到一个被自己忽略了两世之久的可能性。
他的记忆里走马灯似的回放着叶沐英给自己写过的信,那时候他就觉得叶沐英草草带过的只言片语里面藏着难掩的深情。
他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但叶沐英提起的次数那么多,他难免也会想见见叶沐英心系之人。
可是他来到奉泰一年多,跟叶沐英见面、通话的次数都不少,叶沐英提到那个人的次数反而大大减少!
再细想,叶沐英信里描述那人时只是草草带过,挣扎与思念倒是写得详细,竟是早早就有了那样的迹象。
只是他从来没想过沉稳如叶沐英,竟会用这样的方法向自己倾吐感情。
郑驰乐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没去设想“假如自己没跟关靖泽在一起”的情况,因为这对于关靖泽或者叶沐英都是非常不尊重的事,人生从来都没有假如可言。
他跟关靖泽风风雨雨走过来,两个人都付出了很多,诺言和约定也许下无数,要是轻易去想这么一个“假如”,对自己说过的话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讽刺!
郑驰乐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只能选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条路。
叶沐英是他不愿伤害的人,可关靖泽也是他愿意花一生去维护的人。
郑驰乐不想摇摆不定,对其中任何一个人造成伤害。
他一骨碌地爬起来,对叶沐英说:“沐英,你昨晚没睡?”
叶沐英撒了谎:“怎么可能?今天还得开会,我当然睡了,就是起得早才过来看看你而已。”
郑驰乐是什么人?他哪会看不出叶沐英精神憔悴、根本不是饱睡的人该有的状态!
郑驰乐说:“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叶沐英追问起具体情况。
郑驰乐顿了顿,说道:“那个人叫刘启宇。他从念初中时就开始当别人的帮凶,那间初中的校长是个人渣,玩了很多学生,刘启宇跟着那个校长也是横行无忌,他们都是男女不忌,搞到一批学生退学的退学、自杀的自杀。讽刺的是,刘启宇却凭借着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淮昌党校。”
叶沐英皱起眉说:“人渣!”
郑驰乐说:“确实是人渣,当时我跟靖泽也在淮昌党校那一届新生里面,正好就跟他对上了。”想到刘启宇对关靖泽下手的事,郑驰乐脸色还是很不好。他的嗓音带上了几分火气,“那个时候他就对靖泽下过药。”
叶沐英一怔。
想到跟郑驰乐密不可分的关靖泽,他眼神有些黯然。他在郑驰乐生命里出现的时机实在太晚了,当他知道郑驰乐这个人的存在时,郑驰乐跟关靖泽已经紧紧纠缠在一起,谁都分不开他们。
叶沐英说:“后来呢?”
郑驰乐说:“那时候我们翻出了那个校长的罪证,刘启宇下药的事又败露,他就跑去定海那边投奔他的叔叔刘贺。”
如果说淮昌那边的小事叶沐英没怎么关注,那么定海那桩把关振德牵连进去的大案叶沐英绝对比郑驰乐还了解。听到刘贺叶沐英就明白了:“刘贺那边闹开了以后,他又逃了?”
郑驰乐点点头:“他逃了,跟着当时最大的幕后人一起外逃到老越那边。我怀疑边境很多走私案都跟他们有关,特别是军火走私。”
叶沐英心头一跳。
他说道:“那这个人很危险!”他站起来徘徊了一圈,看向郑驰乐,“你要申请保护才行!”
郑驰乐哑然失笑:“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申请什么保护……”
叶沐英看着郑驰乐,唇微微动了动,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他很想说可以让老爷子帮忙找两个过来,可想到郑驰乐跟叶家那早已彻底僵化的关系,这话也只能在舌头底下打转。
郑驰乐宽慰:“先看看吧,他真要是在干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未必敢再出手。”
叶沐英说:“他都盯上你了……”
郑驰乐说:“沐英,你不要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叶沐英有些激动:“要是他今天不是用药而是用枪呢?”
郑驰乐犹豫片刻,还是将手按在叶沐英肩膀上,让叶沐英坐下来冷静一下。
他说道:“我不是喜欢逞强的人,正相反,我是很惜命。刘启宇敢这么猖狂,那他就要有被逮住的觉悟,我们沧浪军区那边已经开始大换血。方部长虽然是女孩子,但你今天也见到她了,她绝对是雷厉风行的人!而且她还是黄家的准儿媳,下手整顿的时候阻力不会太大,相信会很顺利。”
叶沐英想到黄家的种种恶迹,神色一凛:“怕就怕黄家本身就有问题。”
郑驰乐微顿。
他想起跟黄震军的几次见面,黄震军这人平时表现出来的是爽快、大方、豪迈,偏偏吴弃疾见了他一面之后就让他远离这个人。
关靖泽的舅舅李见坤似乎也对黄震军非常厌恶。
李见坤平时见人就开嘲讽,但见到真正厌恶的人反倒是一句话都不会说——他觉得对方连让自己嘲讽的资格都不够!
叶沐英出身叶家,韩叶两家在军方的根底都非常深,能知道的东西自然比别人多。虽然叶沐英只透露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郑驰乐已经能推测出许多东西。
结合自己所了解的事实,郑驰乐说:“黄首长的岳父是韩家和叶家那两位的故交,而且在开国初那场动乱被殃及,受了许多苦。再加上黄首长又是越战退下来的,立了很多次头等功,所以韩家和叶家并没有反对黄首长接任奉泰军区第一首长的位置,对吧?”
叶沐英点点头。
由于种种原因,韩家和叶家都不能动黄震军。当然,这是在黄震军没有触及底线的前提下!
如果真的有证据证实黄震军的所作所为已经危及国家安全,那不管他立过什么功劳、他岳父是什么身份、他结的亲家是什么来头,都无法抵消那种程度的罪行!
郑驰乐作出了进一步推断:“事实上你们已经怀疑到黄首长身上,并且已经着手调查了,负责调查的人大概是……靖泽他二叔同在军方的长子!”
郑驰乐会联想到关靖泽这位并没有见过面的堂哥身上,是因为想起关靖泽的二叔关振衡临行前特意提起了他这个儿子,而且是跟叶沐英、孟桂华排在一起。
可他过来之后却没怎么听说过关振衡这个人,别说见面了,连名字他都无从知晓!
郑驰乐看向叶沐英。
叶沐英早就知道郑驰乐聪明,可没想到郑驰乐会一下子推断出事实。
叶沐英说道:“关家老爷子能走到那个位置,当然不是简单人物。靖泽的父亲是他意外的惊喜,可在靖泽的父亲出头之前他也没把全部希望寄托在长子身上。靖泽的二叔进军方是他的一手好棋,经营到现在已经颇有些气象。”他陈述自己知道的事实,“奉泰这边韩家跟叶家都不好插手,关家老爷子也就瞧准时机捡了漏。”
郑驰乐听完后不得不感叹,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虽说叶家跟韩家都不好明着插手,可从叶沐英的话里可以知道两家的态度:其实他们都已经判了黄家的死刑,差的只是证据而已!关家真要查出了黄家为祸奉泰、罔顾边境安全的真凭实据,根本不会遇到来自上面的阻拦!
没想到别人骂关老爷子老糊涂的时候他已经想得那么长远,自己的脸皮丢了也没着急,豁出脸继续抓紧关家东山再起的时机!
这真是一种了不起的本领!
郑驰乐想到曾经跟儿子黄韬在台上唱《血染的风采》的黄震军,心里不由有些怅然。
他叹息着说道:“我其实挺希望那些沾着同胞的血的肮脏事不是我们自己人干的。”
叶沐英见郑驰乐神色不愉,开导道:“真要能干出那样的事,就算是华国人也不能称之为‘自己人’。”他站了起来,“别光顾着说话了,你睡了这么久得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你去洗漱,我去给你做早饭。”
郑驰乐一怔,点点头去洗脸刷牙。
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清晰感觉到叶沐英的目光正跟随在自己身后。
这样的感觉让刚醒来时那种被其他话题强行压下去的复杂心情又被勾了起来。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注视,郑驰乐察觉之后却有点不自在。
如芒在背。
也许真该找个时机跟沐英好好谈谈。
209第二零九章:相违
郑驰乐洗漱完毕后就在客厅活动筋骨。
两个人都要去会场,叶沐英的早餐做得很简单;不过考虑到郑驰乐昨晚被人下了药;叶沐英给郑驰乐多煎了个蛋。
换了以前;郑驰乐肯定要调侃两句“沐英你手艺还是这么好,可以嫁人了”之类的;可这会儿郑驰乐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只能干巴巴地说:“好吃。”
叶沐英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微微地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这种尴尬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有人敲响了房门。
叶沐英站起来去开门;郑驰乐视线也跟着叶沐英走,然后他发现叶沐英看见门外的人后背脊僵了僵。
郑驰乐越过叶沐英往外看去,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站在外面。女人保养得很好;没出现半点老态;那双眼睛瞧上去甚至还带着几分天真。
郑驰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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