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任何代价都不后悔。”
孟桂华的眼底闪过一丝凌厉,他定定地看着叶沐英,有些难以相信叶沐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说道:“那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对你来说完全没有意义了吗?”
叶沐英不再开口。
孟桂华明白了他的答案,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叶沐英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气一样,整个人靠进椅子里。他抬手按住自己的额头,感觉眼睛又在隐隐作痛。
不知是不是因为眼疾有复发的征兆,叶沐英最近总有些恍惚,他在半梦半醒之间总能看到些影影绰绰的画面。
比如他跟郑驰乐似乎很久以前就认识了,那时候郑驰乐不如现在这么意气风发,即使是笑起来也隐隐带着点儿伤怀。比如他跟郑驰乐假意相交,在了解到郑驰乐有意对付叶家后他故意将堂叔、堂兄弟一些阴私事抖给郑驰乐,让郑驰乐当自己的枪去对付那些自己需要对付的人;比如他在意识到自己对郑驰乐有了别样的感情后,才猛然发现让郑驰乐恨上叶家的那些事居然是自己找人去做的……
比如那一场蓄意造成的车祸……
想到那些黑暗到叫人难以置信的“往事”,叶沐英脑袋骤然剧痛。
那样的一切让他无法忍受,那样的“自己”让他无法忍受!
无论怎么样都好,他一定要做点什么……
即使郑驰乐并不需要,他也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行……
叶沐英慢慢失去了意识。
第一个发现叶沐英倒下的是他继父的侄子田行健,他带着叶沐英母亲熬的汤过来找叶沐英,结果发现叶沐英倒在了地上。
田行健马上将叶沐英送到医院。
等叶沐英清醒过来的时候,郑驰乐也从首都赶回来了。
郑驰乐忧心忡忡地看着叶沐英。
最近他太忙了,忙到无暇顾及叶沐英的身体状况,没想到会糟糕到这种程度——叶沐英再次失明了。
郑驰乐心里很难受。
他见叶沐英醒了,坐到床边宽慰:“沐英,不要紧的,我叫我大师兄过来给你看一下,很快就会恢复。”
叶沐英听到郑驰乐的声音后整颗心都平静下来。
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不需要他用上更多的手段跟孟桂华交恶,不需要他继续在“往事”与未来之间苦苦挣扎,他借着这场病离开仕途,离开郑驰乐的人生,远远地看着郑驰乐继续走下去——走到比谁都高、比谁都远的地方!
叶沐英微微地笑了起来,他看起来依稀有着最初的温润和坦然:“我没事,乐乐,我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了。倒是工作还有点放不下,手里还有挺多事才开了个头,乐乐你对宣传这一块也熟,不如你暂时顶上我的位置吧?”
郑驰乐爽快答应:“这有什么问题,包在我身上。不过你可要尽快好起来,要不然我就撂担子不干了。”
叶沐英笑着说:“我会好好配合治疗。”
郑驰乐跟叶沐英聊了一会儿,就回了机关宿舍那边。
关靖泽知道他今天会回来,特意从泯岭赶了出来等他。见郑驰乐面有忧色地走进来,关靖泽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郑驰乐简单地把叶沐英的事情告诉关靖泽,然后说道:“沐英这种情况,就算好转了大概也不适合回到岗位上了。”
关靖泽也觉得有点惋惜,要是撇开叶沐英对郑驰乐那不明不白的感情,叶沐英也算是个有能力的人!他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的身体本来就不适合太劳心劳力,偏偏又在宣传口这种忙碌的部门里面当一把手,当然吃不消。”
郑驰乐说:“沐英让我顶上他的位置。”
关靖泽心头一跳,心里面有些不舒坦。但他很快就把这种情绪压了下去,客观地说:“这也不错,但你一进宣传那边,可就真的直接跟孟桂华对上了。”
郑驰乐说:“没什么,这也是迟早的事。”
郑驰乐选这条路当然不可能没有野心,正相反,他本来就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孟桂华是他们这一辈之中的佼佼者,又同在奉泰这边“开拓”,郑驰乐早就明白自己跟孟桂华迟早会对上。
他想到关老爷子说的事,又跟关靖泽说了一遍。
关靖泽听说陈老要来云淀,沉默半饷,问郑驰乐:“你觉得怎么样?”
郑驰乐说:“陈老是我们的老师,你去帮他是应该的,这对你来说也是个很好的机会。”
关靖泽抓起他的手说:“我问的是你觉得怎么样?”
郑驰乐见他一脸认真,觉得真是有趣,忍不住凑过去亲了关靖泽一口:“我觉得很好,其实云淀省会到这边的交通更方便,无论是飞机还是火车都是嗖的一声就到了,我支持你去。”
关靖泽耳根发热,不客气地回亲了郑驰乐一口。
眼看快要亲出火来了,郑驰乐笑眯眯地提醒:“佳佳在隔壁,要注意影响。”
平时都聚少离多,关靖泽哪还忍得住,一把将郑驰乐压在床上:“小声点就好。”
郑驰乐也不介意,搂住关靖泽的脖子大大方方地吻上去。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都精神抖擞,佳佳见关靖泽一脸高兴,忍不住拉着郑驰乐问:“萌萌哥是不是遇上什么好事儿了?”
郑驰乐差点被粥呛到了,打哈哈忽悠:“大概是因为你萌萌哥快升官了。”
佳佳信以为真,高兴地笑了:“那还真是大好事!”
关靖泽努力绷着脸,维护自己作为哥哥的威严。
叶沐英的推荐很快就递了上去,郑驰乐的资历虽然不太够,但暂代叶沐英的职务还是没问题的。至于什么时候摘掉“暂代”两个字,就得看郑驰乐自己的能耐了。
叶沐英的病会复发不在孟桂华的预料之中,虽然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已经有了裂缝,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时孟桂华还是难以接受。他去了医院,叶沐英向他道了歉,然后叹息着说了一句“求仁得仁”。
孟桂华想不明白自叶沐英到底是碰上了什么魔障,但对郑驰乐的感觉无可避免地变得相当微妙。
两个人在过道上碰面的时候外面恰好霞光满天,太阳快要下山了,余晖洒满地面,非常漂亮。
郑驰乐一直能感受到孟桂华身上那种极为轻微的敌意,这一刻自然也不例外。但是他并不介意,在对上孟桂华的视线后反倒笑着打招呼:“孟哥。”
见郑驰乐坦率无比,孟桂华也笑了起来:“小郑,沐英推荐了你,你可要接好这一棒。”
郑驰乐说:“一定。”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进了宣传部这样的部门,我知道你肯定会迅速成长起来,”孟桂华瞧着郑驰乐说道:“不过我也绝对不会停下来——以后我们要是对上了,我是绝对不会放水的。”
郑驰乐朝孟桂华伸出一只手:“公平竞争,各凭本事。”
孟桂华握上他的手。
两个人的影子在过道上被夕阳的光辉拉得老长。
这对日后时常被排在同一版面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的竞争对手,在这个时候正式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第233章
时间一晃就是五年;贺正秋在奉泰的第二个任期过去了;首都那边传出风声,贺正秋很有可能在当秋调进首都。
这个风声一传出来;整个奉泰都传出了不舍的声音。
相比之下;另一件同样重要的事似乎无人关注:黄震军自动请辞。
军方的交接似乎早有征兆;黄震军的申请一被批复;所有的移交工作就迅速完成。方家和关家在奉泰的影响力扩大,显赫一时的黄家逐渐沉寂下来;倒是黄韬慢慢地站稳了脚跟。
交接会议开完后方成倩回到自己办公的地方;静静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黄韬从外面走进来,敲了敲门。
方成倩没有回头;只是点头让黄韬进门。
黄韬站在方成倩背后看着窗外的艳阳,奉泰气候极好;常常可以看到万里无云的碧空。黄韬跟方成倩都是土生土长的奉泰人,就算离开这边也不会走太久,对这片土地的热爱比别人都要深。
因此这几年虽然走得艰难,但相互帮扶着还是并肩走了过来。黄韬安静地在方成倩身边站了许久,低声说:“就算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都会守在你的身边,直到把你交到最适合你的人手上为止。如果没有那样的人,我也就这么守着,守一辈子。”
方成倩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跟自己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黄韬。过了良久,她说道:“我们一起走下去。”
黄韬一震,点头应道:“嗯,一起走下去。”
…
这一天正好是李见坤忌日,天气好得不得了。黄震军一个人来到陵园,没有拿花也没有拿别的什么,就只是独自走到李见坤坟前站着。
郑驰乐也惦记着李见坤,正巧也在这时候来了。他抵达的时候,黄震军已经站在那里很久,整个人像是极为安静的石塑一样。
黄震军见了郑驰乐,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来了?”
郑驰乐说:“嗯。”他把带来的花束放在李见坤坟前,转头望向黄震军。
黄震军像是一下子就老了十几岁,但神情变得很平和,仿佛已经了却了所有的心愿。
见郑驰乐定定地看着自己,黄震军说:“在从老越那边回来之前我答应过见坤,一定会好好把奉泰这边搞好,虽然迟了这么多年,但我还是做到了。”他问郑驰乐,“到了地底下的时候,见坤一定不会不见我的,你说是不是?”
郑驰乐说:“舅舅他会明白了,也许他现在就在看着你。”
黄震军说:“要是是真的就好了。”他蹲下…身,轻轻抚上墓碑上的照片。
他感觉照片上的人也正凝视着他,就像最初相识那样,既对他的无赖感到无奈,又狠不下心抛下他不管。
这个人啊,其实最心软。正是因为心软,所以最容易被狠狠伤害,真心从来都容易被践踏。
是他一直以来都想不明白,是他硬生生让彼此错过了……
黄震军又重复了一遍:“要是是真的就好了,我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长长的叹息沉寂在风中,带着遗憾,也带着释然。
郑驰乐跟黄震军道别后就去见了焦海,因为焦海的研究传来了喜讯,他做的项目拿下了国际生物医学奖,《医学平台》上一片赞誉之声!
郑驰乐是亲眼看着焦海成长起来的,看到焦海在短短五年内就取得这样骄人的成绩,郑驰乐比谁都欣慰。他一见到焦海就给了焦海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样的热情感染了焦海,焦海脸上也露出了透着喜意的笑容。
郑驰乐说:“我就知道你能做到。”
焦海认真地说:“你也能做到,我的很多思路都是受你的启发,平时你也给了我很多指点。”
郑驰乐说:“外国人都怎么说我们来着?说我们没事就爱瞎谦虚,你这样的成就是我们国内没人拿下过的,你就是年轻人里面的这一位,”他竖起大拇指,“拿出年轻人该有的骄傲来,你有权利骄傲、有资格骄傲!”
韩静在一边说道:“这家伙说的可都是心里话,他听到拿奖以后居然不是先告诉我,而是打你的电话!”
郑驰乐拍了拍韩静的脑袋:“吃醋了吧?我的魅力可是很大的,要是焦海跟着我跑了你可别哭。”
韩静恼怒地说:“乐哥你要是把这家伙拐跑了,我就、我就……跟你们一起跑!”
郑驰乐哈哈一笑:“那我真是赚大了。”
焦海如今已经锻炼出好脾气了,听到郑驰乐和韩静这么开玩笑也不生气。他说道:“《国医新志》那边说海外很多刊物向他们要翻译授权,看来我们华国的声音终于也要传出去了。”
郑驰乐笑道:“那是当然的,只要我们能够走到前面,自然会有人主动来听我们的声音。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我却要说一句糙话,国富民强声自大!只要我们能在某个领域领先一小步,慢慢地自然能带动其他领域渐渐占据领先地位,到那时候不用我们去费心去嚷嚷,自然而然就会有人想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我们拥有什么、我们的方向是什么。”
焦海说:“乐哥你说得对。”
郑驰乐跟焦海聊了很久,焦海又问起第一次见面时问过的问题:为什么要弃医从政。
这一次他们之间气氛非常平和,郑驰乐也将真正的答案告诉了焦海。
下医治病,中医治人,上医治国。
他的目标从最初的诊治疾病到后来的改变人们的思想,再从改变人们的思想到找出整个国家的弊病、试图去“救治”整个国家的“疾病”,经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挣扎、一次又一次的犹豫,才一点点地明晰起来。
焦海听到郑驰乐关于这句话的解释,心头有些发热。他能够在世界舞台上一展身手,不就是因为郑驰乐在省厅做出的努力吗?如今《国医新志》在海外受到瞩目、他又拿了国际医学奖,可以想象从今年开始各项研究必然会发展起来!
无论是为名为利还是为了个人理想,郑驰乐都给他们开辟了一片极为吸引人的沃土。
焦海说:“我一定会继续努力。”
郑驰乐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肯定有很多人在你屁…股后面追赶你,你可得抓紧啊!”
焦海点点头。
送走郑驰乐以后,焦海接到了柴宫悠人的祝贺电话。这几年焦海比较活跃,同为这个领域的佼佼者,柴宫悠人倒是跟焦海成为了好朋友。
柴宫悠人给焦海说起东瀛的消息:“佐井家已经彻底衰败了,我们柴宫家冒头的机会很大,也许我们将来有更多的合作机会。”
佐井家是极端仇华的家族,它的败落、柴宫家的复苏,意味着华国和东瀛的关系会进入一段极好的蜜月期。
焦海听到这个好消息,欣然说:“我也这么希望!”
不久之后,焦海就坐上了飞往大洋另一端的飞机,准备去参加国际医学奖的颁奖典礼。就在飞机抵达目的地时,奉泰突然遭遇强降雨,似乎有洪灾泛滥的危险。
贺正秋本来正准备开会确定接任人选,听到这个消息后,亲临一线视察各方措施是否完备。郑驰乐向来紧跟贺正秋的步伐,领着人跟贺正秋分头行事,一路奔赴最有可能出现险情的地方,该疏的疏、该堵的堵、该加固的加固,一时之间忙碌个不停。
孟桂华负责留守在省会,看到前线传来的消息,他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五年的共事让他看到了郑驰乐的能力和品行,有这样的对手让他既欣慰又满足。
贺正秋的位置他跟郑驰乐都很有希望去争,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