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支持的,当场就有人自动请缨揽下污染地区的治污重担,这人叫解明朗。
解明朗后来也是很有名的家伙,他十年如一日跟污染打交道,被称为“防污治污第一人”。
关靖泽在信里提起解明朗是想让郑驰乐帮忙想想接触污染物时有什么有效的防护方法,因为解明朗办事经常亲力亲为,最后因为经常行走在污染区、接触污染物而得了重病,命在旦夕。
那样的结局想起来还是令人唏嘘。
张世明在会议过后就找过解明朗,了解到治污的难度后拍板定案:必须扩大报道、扩大影响。
这时候国内的媒体还处于“报喜不报忧”的阶段,很少有大篇幅、大版面报道某件负面新闻的状况出现,毕竟出现这种新闻对于当地的负责人而言也是赤…裸裸的打脸行为!
张世明跟关振远坐下来谈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在九月一日这个全国开学日开始全程跟进报道。只有引起更多的关注,才能让更多的人注意到污染的严重性。
在这种信息闭塞的年代,做好这种专题并把它传播到其他地区,对张世明而言也是一个挑战。
但是张世明显然并不害怕这种挑战。
“你问过我为什么要选那样的路。”关靖泽在信的最后写道:“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他们都已经在前面开路,而我只是跟着他们往前走而已。”
郑驰乐接到关靖泽的长信时已经快开学了。
暑气渐渐散去,秋意慢慢渗进来,四面吹来的风都泛着凉气。岚山的雾气也不知从哪生出来的,一到清晨就雾蒙蒙一片,直到朝阳升空才肯散去。
他看完关靖泽的信后小心地把它收起来。
关靖泽跟他一样也有许多不能和其他人说起的话,毕竟这些话不应该从他们这种年纪的孩子口里说出来。
通过关靖泽的描述,郑驰乐可以勾勒出关靖泽成长的环境。
出生在那样的家庭注定不会得到太多的关爱,因为家庭中的每一个成员肩上都挑着重担,永远腾不出太多时间来关注小孩的成长。
这样的成长环境造就了关靖泽那极少与人亲近的个性。
同时关靖泽从小耳濡目染的正是那种敢挑重担、敢当大任的大气魄,所以他没有把时间浪费在博求关心、博求关注这种事上面,他学什么都比别人认真、做什么都比别人努力。
正是这样,才有了他认识的那个关靖泽。
关靖泽那家伙会费心写这样的信,恐怕是担心他走不出来吧?担心他因为身世而难过、因为他因为重回故地而伤怀,所以隐晦地劝他往前看——看到更多的他们应该去做的事。
郑驰乐笑了起来,将信收进口袋里。
我怎么会输给你呢?
我可是郑驰乐。
步入秋天后郑驰乐开始变得格外忙碌。
“前世”郑驰乐已经跟季春来一起一一踩过点,所以他的“网”撒得非常准,如今几乎每天都会有来自各地的交流信件:有交流医案的、有让“岚山野医”帮忙辨识药材的、也有交流行医心得的……
季春来每天都把郑驰乐、薛岩、牛敢玉三人叫到一块,拿着这些现成的“教材”展开探讨式的教学,最后由郑驰乐拟写回信。
同时魏其能也交给郑驰乐一个任务:让他多带几个有希望考淮昌一中的好苗子。
起因是郑驰乐跑去跟魏其能借书,说要跟薛岩、牛敢玉一起考淮昌一中。
魏其能相当不要脸地说:“赶一只鸭子也是赶,赶一群也是赶,你就顺便组织组织其他人好了。”
当然,这也不是没好处的,郑驰乐接下这个任务后他需要什么书魏其能就给他买什么书,并且无条件提供一切物质条件。
郑驰乐也不拒绝,说什么他也是二十五岁的成年人,这点小事是难不倒他的。
以前他跟岚山这边的人处不好是因为一心想着离开,真想跟这些小鬼打好关系还不容易吗?
于是郑驰乐的小肩膀上又多了一个担子。
一眨眼就到了学期末,成钧站在魏其能的办公室外头往下看,正好瞅见郑驰乐在跟人打球放松——那家伙居然敢拿他那小身板儿带队跟牛敢玉那批体育生对抗。
成钧啧啧赞叹:“这小子还真是活力无限,难怪你这么压榨他。”
魏其能笑了起来:“怎么能说是压榨?这叫激发他的潜能。”说完他又问起成钧项目进展。
岚山的开发计划在眼下闹得沸沸扬扬的“治污行动”对比下显得非常低调,但关振远对这一块有着十二分的重视,早就派了人下来跟进,有了人力和专款的投入,进展当然是喜人的。
成钧提到这个就来了精神,眉宇之间充满了自信:“把这段时间拿到的第一手资料好好整合一下就能拍板定案了。”
魏其能高兴之余又忍不住叹息:“我不如你。”
成钧拍拍他的肩:“别说这种话,你能重新振作起来我们心里都很高兴。”
这时魏其能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魏其能拿起电话接听,那边的人显然不太镇定:“小魏啊,我是老孟。上边有人要到你们岚山小学视察,你可要好好接待啊。”
原来是省里管着教育这一块的孟局长,明里跟他父亲魏长冶没半点关系,但这些年来对他很关照,说是他的长辈也不为过。
魏其能笑问:“孟局,什么人这么重要,居然要您老亲自通知我?”
老孟说:“唉,我就直说了……来的人是耿修武。”
魏其能沉默下来。
36第三十六章:讲和
负责岚山这一带的邮递员正好是岚山人;每天第一件工作就是把岚山的信件收起来,最后一件事则是把岚山的信件和报刊送到每家每户。
郑驰乐收到的东西越来越多,跟邮递员也很熟了。这次邮递员又给郑驰乐带了一大把邮票和信封;正巧郑驰乐也在,他笑呵呵地说:“乐乐;我们局长说你可成了他的大户啊;回头得好好认识认识你。”
郑驰乐说:“要是你们邮局只靠我这点‘业务’过活;你可得早点儿另谋高就了。”
说完郑驰乐又跟邮递员聊起天来。
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住久了所有人都相互认识、什么消息都能互通有无,郑驰乐跟邮递员聊了一会儿就把附近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
末了邮递员想起郑驰乐对医学好像挺感兴趣,就跟说起郑驰乐说起最近说的一则传闻:“听说在老雁镇那边出了个怪事,有两家人在卫生站那生了‘穿山甲’。”
郑驰乐不解:“穿山甲?”
邮递员说:“就是刚出生的孩子跟穿山甲一样长出了鳞片,而且被人一抱就缩成一团;怎么都不吃奶,听着怪吓人的。卫生站那边发愁了好些天也没找着办法,都叫转移到省城去检查。”
郑驰乐在心里暗暗算了算,询问道:“都在老雁镇卫生站生的?”
邮递员说:“没错!现在都没人敢去那儿生孩子了。”
郑驰乐点点头,笑眯眯地说:“这事儿真够稀奇,多谢老哥你告诉我。”
郑驰乐从门卫那挑出寄给“岚山野医”的信件,意外地发现还有关靖泽寄给自己的包裹。
他抱着报纸、信件、包裹回到已经归季春来管的“校医室”。
由于季春来决定留在岚山小学跟进成钧的种植项目,“魏阎王”决定压榨出季春来的最大作用,直接给他划了教师宿舍一楼当“校医室”,其中几间宿舍中间打通了,连在一起变成了药房和资料室,专门摆放季春来收回来的药材和医书;成钧的工作地点也迁到了这儿,占了一个大柜子堆放开项目资料,只要不往外跑就是呆在资料柜前伏案书写。
前段时间走村过桥地走了那么多地方,季春来碰上疑难杂症时也露过几手。
季春来给人的印象是医术好,脾气也好,一来二去附近一些村子里的医生们要是碰上治不好病,就会亲自领着病人过来求医——因为季春来从不藏私,整个诊治过程都能让他们旁观,提出疑问后也会耐心解答。
几个月下来,季春来在这一带也有了点名气。
当然,这相较于他之前的名头自然是远远不如,不过经历了那么多年的牢狱之灾后季春来对这些东西也看淡了,他甚至不愿意太有名。
要不是成钧把这个药材种植项目说得重要无比——直接上升到会影响整个药材市场的高度,郑驰乐觉得自家师父也许会跟“前世”一样选择远走各地去行医,不向任何人透露踪迹。
虽说他师父向来随遇而安,在监狱里也能过得安然自若,耿家在这件事上到底还是伤了他师父的心,在他师父心里这些人的信用已经告罄,即使口上说得再好他师父都不会再相信。最好的证据就是当初治好潘胜男的腿后他师父就坚拒潘明哲的挽留,带着他直接离开华东省。
郑驰乐理解耿家迁怒自家师父的心情,瞧瞧耿修文死后耿家的状况就知道了,啧啧,那叫一个凄风惨雨,难怪会因为耿修文的死而发飙——整个耿家就这么一个人还能撑撑场面嘛!
咱不能跟这种耍起横来不够横、耍起政治来又不够脑的人计较。
郑驰乐没想太多,搁下一大沓信件后拆看关靖泽寄给自己的包裹。摆在最上面的居然是一件外套,上面搁着关靖泽写的字条:“快冬天了,买的时候顺便把你的也买了。”
郑驰乐笑了笑,拿开衣服一看,底下还有几本书,同样也夹着关靖泽写的字条: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原来是关靖泽托人弄到的国外原版书,一半是研究免疫学的,另一半则是药剂学专著。
这时候免疫学在国外也是刚刚才起步,很多观点都还挺原始,但是这对郑驰乐却正好挺有用:这种起步式的探索轨迹正好可以给他提供比较好的思路。
郑驰乐并不排斥西医,得到季春来的应允后还正正经经地学过几年,正像关靖泽说的那样,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他中医的底子很扎实,西医也学得不错,两边的基础他都不差,他缺的是把它们结合起来的办法。
后来中医最为人诟病的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就是知道这样可以治好病,但要说清楚原理却比较困难;知道这个药方疗效颇佳,却很难说清楚为什么每一味药的药效相加起来会有那样的效果。而且中医比较考验医生的个人能力,要是没有扎实的理论基础和长期的临床经验的话,根本没法很好地为病人诊治。
而且上汤药难以入口、针灸原理不明等等问题,都给中医设立了高高的门槛:有心学医的人对它望而生畏、有心求医的人也却步不前。
郑驰乐知道要解决这些难题并不容易,所以才在信里跟关靖泽提到想借鉴借鉴国外的探索思路。西医也不是一下子发展起来的,参考西医相关学科的探索过程也许能得到点儿启发。
没想到关靖泽动作这么快,没几天就帮他把书找来了。
郑驰乐把包裹收起来,趁着太阳还没下山翻出信纸给关靖泽写信。
就在郑驰乐埋头书写的时候,有人敲响了校医室的门。
郑驰乐抬起头一看,原来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穿着黑色的中山装,脸上胡渣子刮得很干净,看得出是个正经人。而且他的地位应该不低,因为他整个人都透出上位者的威严。
就是那眼神给人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说得玄乎点儿,人的眼睛是精气聚集的地方,目光是聚还是散、是坚定还是游移、是锐利还是怯弱,都直接透露出他身体与情志的状况。比如一个人目光涣散,显然是遭遇挫折、悲痛或惊吓;一个人目光坚定,必然是心智成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用通俗的话儿来说,那就是“眼睛是心灵的窗口”!
这个人的眼神倒是不怯弱不游移,可却又锐利过了头,像是把随时准备削人一刀的利刃——戾气太重。
更重要的是郑驰乐认识这个人:他是耿修武!
郑驰乐对这个害自家师父做了那么多年牢的人还是有点印象的,他没给耿修武下绊子,但每次看到耿修武受挫也暗爽在心,所以偶尔也会关注耿修武的事。
郑驰乐不动声色地站起来问道:“你找谁?”
耿修武说:“我问一下校长室在哪里。”
郑驰乐收拾好自己的桌子,走过去说:“你找校长吗?他这时候应该在食堂吃饭,我带你过去吧。”
耿修武借着夕阳的光辉看清郑驰乐的脸后微微一怔。
郑驰乐的五官让耿修武想起一个人,因为他离开首都前恰好去见过那个人,因而对比起来才格外明显。
耿修武讶异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郑驰乐自然没错过耿修武的讶异。
耿修武的出现不在郑驰乐的预料之中,也没来得及避开,他很清楚耿修武之所以会惊讶是因为自己这张脸跟叶仲荣长得有点像——至少在没长开之前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以前他知道叶家有意“抹杀”自己时刻意做了小小的乔饰,就算是跟叶仲荣站在一起也不会有人把他们联想到一块。
他“回来”后过得滋润无比,也没遇上认出自己来的人,反倒忘了这茬。
郑驰乐暗怪自己大意,脸上却笑开了:“我叫郑驰乐。”
耿修武说:“迟来的迟?”
郑驰乐摇头:“驰骋的驰。”
耿修武说:“不错的名字。”说完又看了郑驰乐几眼,郑驰乐带上笑容以后跟那个人倒是不太像了,因为那个人似乎永远都不苟言笑,正经到让人受不了。
姓郑,那就跟叶家没关系了。
华国将近十亿人口,有两个相像的人也没什么好惊奇的。
耿修武也不说话,跟在郑驰乐往食堂那边走。
耿修武这次来淮昌是有目的的。
耿家当年因为耿修文的死而发飙,举家上下都在撺掇耿修武“狠点,狠点,再狠点”,耿修武当时可比关振远还没经验,也不管人家是场面话还是客气话,什么都往狠里做。
可最近耿家耍不了横了,因为老爷子的身体每况愈下,家里又出了几个惹祸精,忙得他焦头烂额不算,旧账还被翻了出来。
耿家全盛时期做什么都没人敢吱声,这会儿就不成了,魏长冶是什么人?别的地方不说,但凡华中省出去的人哪个会忘记他?至少参加恢复高考以来第一次考试的那批人就对他崇敬有加。
现在过了好些年,那一批人也拧成了一股不小的力量,再加上还有家世本来就不错的人在领头,耿家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
就连与耿家有世交情谊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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