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话太多了,”山君一叹,“是我打晕你上去?又或反之?”
“……还是我自己上去吧。”
第 16 章
在姬夷召想来,这种册封应该是盛大威仪,宾朋满座,不说天降飞花地涌金莲,至少得多点司仪来点唱词什么的,毕竟他在中都都是这样见到的。
然而,上了祭天台,他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这里除去一片仿佛削去半个山头的平台与一尊近百米高的巨大雕塑外,就什么的都没有了。
不,应该说还有一名老者,还有拜放在雕像面前的马、牛、羊三牲,都是已经杀好的。
“这是我族之祖,人皇轩辕氏。”山君姬惠径直上前,“随我祭拜。”
“是不是太简单了?”夏国前年祭祀三皇五帝时那排场就不说了,但至少得有个零头吧。
“南荒贫瘠,自然从简。”山君向那名老者点头示意,对方立刻摆上酒樽,自坛中倒入清澈的酒水。
随之三叩九拜,姬夷召偷偷抬眼仰视那黄帝之像,却发现其雕功大气古朴,浑然天成,威凛四方。有没有搞错,居然都是同一刀痕,竟是一人所做么?
叩拜之后,山君飞快执起他的右手,在他手指上割出一道细口,滴血入樽,举杯对天一敬。
“南荒故土,镇守千年,先祖人皇在上,轩辕四十二代君主姬惠承天代命,今立长子姬夷召为储,上至天听,下封地藏!尚飨。”
语毕,酒樽覆手倾入青石地表,酒液浸润入地,很快消逝不见。
然后再拜。
“功成。”姬惠似乎松了一口气,不过他神情冷厉威严,姬夷召可以看出来是因为他发现对方的唇角向上弯了一毫米,维持了大约一秒。
“是吗?可以还是觉得有点儿戏啊。”姬夷召有点不适应,这就太子了?
“你很想在冬至之前找三天的时间不吃不喝沐浴焚香,然后穿上十二层的祭服拉着三只牲口在这里站上六个时辰,听那些吵吵闹闹的鼓声到正午,然后杀马杀牛杀羊,再亲自点火来做上一整天的禋祀吗?”山君冷冷问。
“……谢了。”
“不谢。”山君转身示意他跟上。
姬夷召安静地跟上去,没有说话。
一路没有护卫也无随从,但城中居民在他路过之时纷纷停下手中的一切事物,在路边墙角就地跪拜,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中,这才小心地起身,生恐惊动了这位南荒之主。
姬夷召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座城市,这里已经有了商业的雏形,道路两边的房屋里有着各种皮毛山货,又或者粮食种子,各种各样打扮的族人在相互交易,他们大多身穿兽皮,带着弓刀等利器。一个人交易的不多,却大多是数人数队一组。
“中州粮草自灵川入淮水,送入南荒。但这大多是军粮,族人粮食也是困难,所以同时来的还有中州的奴隶主,他们带来大量粮草,我们南山就与其交易。”姬惠扫视了一眼齐齐跪下的中州商队,对身边的儿子道,“不要觉得他们是好人,十几年前,他们挑唆夏王停掉供应的军粮,想彻底控制南荒的粮草命脉,我不能杀他们,免得他们不带粮食过来交易。”
“所以你就直接带兵杀上中州……”这可算是父亲最大原丰功伟绩了,当时整个东胜神州都在他的暴怒下颤抖。
“嗯,同时将中都所有的财富掠劫,他们为了挣回那些财富,反而不得不加大交易的人数和数量。”姬惠用这个例子教导着儿子,“因此,诡计只能在差距不大的情况下使用,否则,不过是个笑话。”
“明白了。”这就是轩辕一族能者为王的原因吧,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那若我当个储君,会不会有族人来挑场子呢?”
“这是自然,夷召可会害怕?”姬惠对此不以为然。
“当然不怕,就是担心麻烦。”姬夷召觉得科学家不应该是武力人员,被保护才是一个科学家嘛。
“人杀多了,他们自然会怕。”姬惠说的轻描淡写。
交谈之间,他们两人已经回到了城中王宫。
“天色不早,先去休息。”姬惠径自道。
“太早了吧,才下午四点,啊不,才申时。”这么早就要上床上睡觉,这位父亲是想补偿我从小缺爱吗?姬夷召有点想跑。
“自是有话要说。”
“什么话要在床上说……”
“你更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我为你验伤?”姬惠平静地问。
“您说了算。”姬夷召妥协。
他也对这位父亲有了个大概的了解,真是难对付啊,难怪夏帝当年被压的死死的,这种帝王攻遇到夏帝那种弱一头,真心是王见王的死局啊,同情之。就不知道那个殷流云是用什么样的勇气喜欢上这样的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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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后院,草木林间,一汪冒着热气的温泉,看的人心中发痒,不过姬夷召刚刚在看水面倒影时豁然发现自己的额头出现了一点金印,形如群山。
“祭天自是上达天听。你额上金印,就是被人皇承认的证明。多余的东西,都是做给人看的。简单的,是做给天看的。”姬惠低头为他解下颈上的系带。
“我自己来就好。”姬夷召微微脸红,“其实我身上没什么伤,只是经脉略微有伤。”
“你既愿随我来,自然是为让我安心。”姬惠哂然一笑,解下冕服,走入池中。
他神情洒脱而坦然,倒让姬夷召觉得自己矫情了,于是也果断下水。
下一秒,一只带着细茧的指尖,就已经按在他背上那狰狞的伤口之上。
姬夷召没开口,他不知道这伤痕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知道。
只是这时,他猛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杀气。
那是种几乎让天空中低下来的沉重感,仿佛一只参天巨龙在云中伸头咆哮。
但是杀气的来源,不是山君。
姬夷召一抬头,却见前方树枝上,静立着一只孔雀,长尾凤冠,五色点注,华羽参差,鳞交绮错,文藻陆离,夕阳晚照之下,有如披上一层金翎,华丽的让人难以置信。
然而,那铺天盖地的杀气,就来自于此。
“姬惠——”孔雀低沉的咆哮带着极深的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这就是你的承诺吗?”
“涂钦,你答应过,有我在,你绝不出现。”姬惠言语寡淡,但右手已经执起一柄烈红长枪,枪身由两龙交扭而成,奇异尖头却是黯沉的红色。
“可是你没有做到。”孔雀金色的瞳眸阴沉地注视着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姬夷召几乎可以听到火花四溅的声音。
“我的儿子,与你无关。”姬惠毫不退让,右手已经摆在最合适的位置,有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可能发出致命一击。
“呵,你的儿子,”孔雀怒极反笑,“你一个人生的出来?”
“那个……”姬夷召突然的开口让两人同时看向他,“与我有关的话,可是让我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他已经受人皇册封,是南荒下一任山君,你之妄想,可以收了。”姬惠抢先开口。
“嘴硬是吧,我记得你的伤还没好透。”孔雀阴沉道,“我今日便为我妖族除去你这天敌。”
“在我南荒涅阿说这种话,究竟是谁不知死活。”姬惠冷笑,长枪刹时破天而过,直击孔雀面门。
只见孔雀不闪不避右翅大张,其羽如铁,直直与姬惠硬拼一记,巨大的音波中天而起,差点把姬夷召震倒。
不过看这两拼命的架势,他思考了一下,右手长剑出手,自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却是轰进了两人攻击的支点,以巧破力,瞬间将两人分开。
“可以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吗?”他一边问,一边把披风披上,“那个,山君你也把衣服穿上吧。”
“有必要么,我又不是没见过。”孔雀嘲讽道。
“是啊,你毛被拔干净时,我也看过。”山君不紧不慢地道。
“你们两个……”姬夷召满头黑线,“山君,他谁啊?”
“你叫他山君?”孔雀的眸中猛然一亮,“如此便是还没认他?好好……”
“父亲。”姬夷召言简意赅地对山君道。
“……”孔雀。
姬惠惊讶地看他,然后反映过来,以一种极为高傲的眼神地蔑视着孔雀。
“姬惠,此事没完。”孔雀冷哼一声,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山……”见闹事者走了,姬夷召刚要说话。
“叫父亲!”姬惠毅然打断。
“父亲,刚刚的人是?”得寸进尺!
“你母亲。”姬惠平静道。
第 17 章
“可是……那明明是只雄孔雀!”姬夷召瞬间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崩塌了。
姬惠沉默了一下,才道:“凤凰得交合之气生下孔雀和大鹏。他身负凤凰血脉,自是不同。”
“难怪我的恢复能力那么强。”姬夷召终于明白为何自己的母亲会是一个大秘密了,只不过,“为什么呢……”
如果他的常识没有弄错的话,轩辕一族镇守南荒就是为了防范妖族,父亲是山君,那边也是妖王,为什么还会有自己这个身体的出现……
“往事不堪提。”姬惠完全没有再说这事的打算。
“可是我觉得在这事上我有了解的权力。”姬夷召知道什么事是可以退让的,“你也不愿意我和那边牵扯不清,否则也不会为了防他而让我跟在你身边了。”
“当时我与他,皆隐瞒了自己身份。”山君只是略微一提,“其中细节,我不想提,但你记住,你是人子,又是少君,对妖族绝不可有丝毫手软。此为大义之争,绝不可动摇。”
“……好吧。”姬夷召走回池里,“洗完睡觉吧,对了,阿尧也一起睡吧,他不和我一起会闹的。”
“他已8岁,当是独自生活,无需管他。”
“哪有你这么带孩子的?”姬夷召终于认真道,“阿尧还是我来带。”
“既如此,便随你,只是若孔雀若与你分说,切忌不可信他。”姬惠其实不想让儿子知道自己的问题,但是孔雀既然来了,他迟早都会知道,不如提前说明,也让他心中有数。
“这事不用担心,我从身到心都是一个人,而且是好人。”这个可是意识形态的问题,姬夷召当即表明立场,他上辈子是人这辈子当然也只是人,没有一点兴趣去当鸟。
“你知便好。”山君点头,“走吧,今天你定然也累了,先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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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君的寝宫虽然简洁,却也是天下有数的豪华,白玉铺地,金石为席,足够十个人睡在上边打滚而不掉出去,织锦的被捻里填充的是最柔软的青鸟绒羽,轻薄如无物。
他坐在床上,身前的男人指尖在他锁骨,右胸,腰腹一路向下。
他有些闪躲。
“勿动!”姬惠轻喝道,“行气入体最忌讳心意不一,想在床上躺一月吗?”
姬夷召匿了。
数个行气三周天之后,姬惠这才疲乏地收手:“神照经于你手一改,当真……”
当真什么,他还真说不上来,刚刚行气之中,儿子完全是把自己的身体当成玩具,数道隐脉与人迎、鸠尾、巨阙、膺窗等数死穴只差毫厘,虽然他们真气同出一源,但三次引导下来,就算他再小心,也照样有些不支。
“我自然知道改的没有原版好,神照经中愈合、破法、守神三个特性只保留下破法一个,可是要求不要太高,毕竟我走不了气海只能绕过去,但可以用,就不挑剔了。”姬夷召将衣服披上,直接倒在被子上,艾,好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了。
“虽然同出一源,但我的元气也无法修复你经脉的暗伤。”山君只是想了一秒,就做下决定,
“你经脉之伤,越早医治越好,这世间治愈元气最强者莫过于烈山部神农所传的乙木天德经。但烈山部陨灭已久,只能去找其支脉殷商部。”
“就是和你闹绯闻最厉害的那个吗?”姬夷召好奇地问。
“是。”虽然不知道绯闻是什么意思,但山君明白对方的意思,只是淡定道,“此事非三言两语可解。不可随意猜测。”
“听你的,对了,有一事,想你帮个忙。”姬夷召突然想起南山族的事情。
“说。”
“我身边的伊尹是南山族的奴隶,我想请你将他们族中的族谱加回去。”不入族谱,就是蛮夷,可以被随意攻击贩卖,姬夷召如果想在南荒立足,身边是不可能没有人手的。
“如果你想要奴隶,会有很多,想要助手,南荒七十二族皆有。至于你说的南山族……还未曾死光么?”山君说的非常淡定,但里边的意思在姬夷召听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额,你好像和他们有过节?”
“当年是南山族的人,把你送给了夏帝姒揆。”山君简单解释了一下,“想来伊,也不敢与你说起。”
“他们过来的最大也不过十六,当年的事情,与他们与关。”
“此事以后细说,明日我将去北蛮,南荒之事,就由你做主。”
“如果我说,我想治水呢”这个可是大到不能再大的事情,你真不管?姬夷召出言试探。
“只要你小心安全就是。”山君道。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姬夷召有点搞不懂了,以山君的行事风格,当不是儿戏之人,但说冒充又太可笑了。
“呵。”山君揉揉他的额头,“睡了。”
说完,轻挥手指,熄灭了墙上的火盘。
姬夷召感觉被他抱在怀里,微微动了一下,随即笑笑,闭眼睡去。
这个人,是真心的,那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第 18 章
第二天醒来时,姬夷召看到山君正在束发。
他长发极黑,束发却极是熟练,很轻易的把精致华丽的头冠束好,他五官极美,却又有着凛然威仪,再普通的饰品佩戴在他身上,似乎都变的高贵起来。
“为什么不让侍女服侍?”姬夷召摸着自己的长发,作为一个手残加死宅,他是从来不会自己束发的。
“吾不喜人近身。”山君看着他有些凌乱的长发,随手翻出另外一顶王冠,“过来。”
“额,好吧。”姬夷召有点不自在地蹭过去。
对方将他的长发绕在指尖,盘成一卷,以冠固定,整个时间不到三秒,快得让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想多了。
“水与布巾在屋角,可需相助?”山君看了一下,没有歪,于是转身对着铜镜正自己的衣冠。
“这个真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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