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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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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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巧精致的陶圩在他指间轻转,高高低低呜呜咽咽地泄出声来,不甚成调,曲却悲凉,任臻却听地出来,这吹的是老鲜卑的民歌《阿干》——阿干,鲜卑语中意即哥哥之意,当年他受困杨家堡,慕容永舍命来救那次,就曾教他唱过这歌。

阿干苦寒,辞我大棘。我心既悲,思兄欲归,我见落日,不见阿干,嗟嗟人生,能觅几回!

当时自己只觉得这歌苍茫悲凉,却不解其意,后来再想,却觉得那是慕容永在思念一手提拔他教导他的冲哥。。。慕容冲再凶残暴虐,不近人情,在少年孤苦的慕容永心目中却一直是天神一般完美的存在。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微微一痛,前尘旧事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任臻微一踉跄,脚下踩到了一截枯枝。

圩声停了下来,慕容永背对着他轻声道:“任臻。”

他若叫一声皇上,任臻便也罢了,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这样无尽悲凉的一声轻唤,任臻怎么还忍得下去?他疾步而出,失魂落魄似地道:“慕容永,你爱慕容冲。是吗?”

这是他们之间一直讳莫如深的心结,不能说,不愿说——任臻什么都不在乎,最忌讳的就是沦为一个死者的替身,哪怕对方真地爱他,这份爱也是一份人为的延续和一场虚伪的自欺!

慕容永转过身来,仰头平静地望向任臻:“是的。从他离开长安当平阳太守开始,我就跟着他,爱着他,哪怕他从来没回应过一次我也不改初衷——整整十年。”

“你当年推我继承大位,助我巩固军权,全都是为了慕容冲?”

“是的。长安城外甫一见你,我便知道他回不来了。但是十万鲜卑子弟已经兵临城下,若群龙失首,必分崩离析!他忍了十年恨,受了十年苦,才换来的一切,不能就此付诸东流。”

任臻摇头苦笑,全身脱力似地也一屁股跪坐在地——他早就笃定的事,为何至今还不能死心?为何还要多此一问?慕容永的双眼一直在透过他去追寻那道已经褪色的身影,去延续慕容冲未竞的宏图大业!

他不像,他就诱他像;他不做,他就逼他做!

慕容永的目光一如月光,自他肩头拂落还满:“但是我从一开始就错了。你根本不是他,你不如他坚韧无情,果断决绝,欲成大事,至亲可杀!你就是任臻,懒惰散漫妇人之仁又爱耍小聪明,但是就这么个我一直觉得烂泥扶不上墙的人,拿下长安,攻克新平,横扫关中,复兴大燕!你一点一点地学习和成长,我才猛地发现,你不是慕容冲,也永远成不了他!我应当怎么做?”

位高权重不怒而威的大燕上将此时仰天长笑,却是双眼含泪:“我应当取你而代之!我也是慕容氏的子弟!可是我竟然做不到!我屡次欲杀姚嵩,是真,却不为冲哥,而是嫉恨他能有勇气光明正大地接近你!承认你!爱上你!”

任臻张大了嘴,像在听一场天方夜谭。

“我也恨我自己。冲哥当年教我习武教我吹圩教我一将功成万骨皆枯教我为达目的誓不罢休,我全要忘了——我吹这曲阿干歌,心里脑里,竟全都是你。”慕容永松开手指,那被十年岁月磨地光滑的小陶圩自掌心滚落,撞在岩壁之上,似碎成千片,“可是太迟了。我抓不住,等不到,就连在长安午夜梦回,也再也看不见你!是我先背叛了自己对冲哥的感情。所以当有如今诛心之报——”

话未说完,任臻便自后紧紧地拥他入怀,他才感觉到这副强健高大似无坚不摧的身躯竟在轻轻颤抖。

“对不起,叔明。”他哽咽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慕容永依旧没有转头:“我若誓死不说,你又如何知道?”他甚至嗤笑了一声:“我们在长安城明争暗斗了整整一年,到头来还是我忍不住全盘皆输——”他还不及说完,便忽然被抬高了下巴,任臻一偏头便吻住了他微微泛着咸湿水气的嘴唇,冷地像冰,他却甘之如饴。

慕容永抬起手狠狠地揪住了任臻的袖子,似要拒绝这突如其来的为所欲为,然松了又紧,循环往复,却终究还是将他牢牢攥在了手心。

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

作者有话要说:开第三部~

74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任臻回到帐中;却不自觉地一怔。

黎明微光之下;苻坚合衣而坐,身影高大而沉默。

二人四目相对,须臾之后苻坚对他轻一招手:“怎地夜半出去;让我看看你的伤。”

任臻乖乖地走过去;在他榻前盘腿坐下;苻坚在后撩开他的长发;点点头道:“果然重新包扎了。甚好。”任臻心中一堵;涌上一股百味陈杂的难过;不舍是真的;心痛是真的,愧疚也是真的。他知道他什么都看在眼里,却什么也不说,他一直胸怀博大无所不能地包容他,无论他再怎样的任性胡闹为所欲为。他说过他们当为知己,是他忍不住,非得破了那道界限,拉着他一起沉沦苦海。

他不说话,苻坚也不说话,沉重而郁窒的气氛在二人之间流转,到了实在不堪忍受的时候,任臻深吸了一口气,刚刚开口,苻坚却在同时托住他的后脑勺,铺天盖地地疯吻下来。他猝不及防地瞪大了眼,苻坚却趁隙伸入舌尖,激烈地在他齿间勾连辗转,他欲退无路,只能被他灼热的气息席卷侵没——他从未见过苻坚这般激动——除了那夜在姑臧醉酒后的那个吻。

无论他如何任性胡闹为所欲为,他似乎总能容忍包涵,做他最坚强的后盾,苻坚大帝,当是胸怀博大,无所不能。可他忽略了,他一直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却也其疾如风,侵掠如火。

任臻抬手反搂住苻坚的脖子,忽然毫无预警地湿了双目:“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苻坚终于松开了他,却还是不说话,只是直落落地望进他的眼中,半晌之后复又低头,以舌轻缓地舐过他微湿的眼睫,毫无□意味,而全似抚慰。

任臻身心俱疲,几乎是将自己埋进苻坚的臂弯中,无声地在那片令人安心的黑暗中痛哭。他恨自己,醒悟太迟,辜负太多,却又贪心地谁也不肯放过。

燕军次日戌时开拔,趁夜启程——这一路燕军不足千人,却全是骄骑营精兵,故而可以不声不响地潜入关山腹地搜寻,但毕竟是在后凉境内,此时情势复杂,还是避免碰上凉军为好,所以慕容永下令昼伏夜出行进,与杨定派来接应的部队在关山南隘处碰头。一行人日里都已经休整完毕,马裹蹄口衔枚地闷头赶路,也军容整肃丝毫不乱。卯时天刚破晓方才又扎营,将士们各自下鞍休憩,苻坚亦收了沉重的长戟,眼前忽然递过一块浸湿了的方巾。他抬起头,见兀烈站在面前,好声好气地道:“净个面罢。”苻坚一摇头示意不必,他不可能卸下面具,兀烈却不死心地又拿出吃食奉上,并自顾自地在他身边盘腿坐下:“英雄不肯告知姓名便也罢了,兀烈敬仰您的胆色身手——千军万马而毫不畏惧,这才是英雄本色。。。”

苻坚接过了吃的,却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来一口接一口地咽着,对兀烈的滔滔不绝毫无反应。

拓跋珪在不远处面若寒霜地看在眼里,将手中的空碗往旁边一递,立即有亲兵接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由一撇嘴道:“兀烈还真是会跟风,那哑巴救驾有功,皇上现在只看重他一个,难怪——”旁边立即有人推了一推,那人才猛然醒悟,小心翼翼地看了拓跋珪一眼:“当然将军还是皇上心中的头一份儿,那哑巴就算选入了虎贲营,也还是怎么都越不过将军去。”拓跋珪还是虎贲中郎将,负责统领禁军,虽然虎贲卫赴凉以来凋零殆尽,其余大部又还留在长安,但身边还是跟随着好些亲信侍卫,此时忙七嘴八舌地赞同起来,拓跋珪冷冷地扫过眼风,冻地众人寒颤噤声,他才调回目光——苻坚自然不会长长久久地留在他身边当个区区侍卫,但旁人有口无心的一句话“也还是怎么都越不过将军去”却似刺地他肋下一痛——他凭什么去做任臻心中的头一份儿?他不过是一个还需仰人鼻息听命于人的小小将军!

他为这陡然而起的念头蓦然心惊,却又被不远处的喧哗打断了思绪,他抬起头来,只见慕容永周身甲胄未除,大步流星地朝苻坚走去,臂上麒麟吞肩在幽暗夜色也依旧光华璀璨,竟是正式上阵的装束。

兀烈赶忙弹起身行了个军礼,慕容永抬手一挥,忽然转向苻坚竟然躬身抱拳行了一礼!

一时众人哗然——在他们看来,这哑侍即便有惊天大功,也担不起大燕上将这一拜——慕容永低声道:“多谢你。。。救了我主。”苻坚却只是平平静静地拱手回了半礼,

慕容永直起身子,随即一举手,凤鸣枪重重顿地,话锋一转:“请与叔明一战。若你输了,请即刻离开我主!”

拓跋珪腾地站起——慕容永这是在公然叫板苻坚?!一个堂堂上将和一个区区哑侍?!

在所有人都在猜测苻坚会俯首认输之时,苻坚伸手执起长戟,做了个请的手势,竟是选择应战。

这并非二人第一次交锋,当年慕容永单枪匹马潜入长安城,便与还是秦帝的苻坚打过照面,只是彼时他乔装易服,混进军中,引鲜卑大军入城,里应外合方拖垮了一直强撑不坠的前秦帝国。如今再会,情势逆转,自不可同日而语——一个翎甲辉煌气度不凡,另一个朴实无华却隐隐透出岳峙渊临的磅礴大气,甚至还压过了慕容永一头。

慕容永忽然暴喝一声,枪尖一点,凤鸣枪陡然间破雷裂空地直刺胸臆,苻坚不敢大意,暂避其锋——这慕容永的枪法果然与任臻是一路的,只是更快、更凶、更狠。急退数步,苻坚瞅准了一个空隙,猛地侧身,长戟出手,挟风横扫,如紫气东来,横贯日月!

二人出手如电地换了数招,利刃刀锋在月光下几成虚影,有如千军万马齐面而来!说时迟那时快,银枪长戟电光火石之间撞在一处,发出一声砰然巨响。苻坚力大兼后劲绵长,正面硬撼如受泰山压顶,慕容永一咬牙,右手丕动,枪尖顺着戟身直溜而下,竟是直挑对方咽喉,苻坚眸色一暗,半幅青甲面具之下看不清神情,长戟不退而防守反而疾撞而去,其势有如乱石崩云,惊涛拍岸,霎时卷起千堆雪!

观战诸人已是看地头昏眼花,待回过神来,便见慕容永枪尖点向苻坚的脖颈,止有一掌之距,便可见血封喉。而苻坚长戟脱手,直直钉入慕容永身后的岩壁之间,在月下兀自晃动不已。

众人连忙爆出如雷掌声——大燕开国以来,慕容永受封上将,掌管三军,但并未多少人见过他出手,都臆测他身手或许不如军中第一武将杨定,浑未想过慕容永的武技已到如斯境界,此次交手如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自然众人咸服,欢声雷动。

唯有抱臂环胸,在旁观战的拓跋珪冷冷地一摇头——慕容永输了。那最后一招时慕容永已经强弩之末,而枪尖尚要加力方可刺中,而苻坚还有余力将武器脱手掷出,更重要的是,他分明看见戟尖擦过慕容永的耳侧之时,削下了他一缕黑发!

当年他与杨定比武较量,一时尚不分伯仲,谁知在苻坚招下竟这般落败。

他知慕容永更知,他呼吸急促地望着苻坚,神色阴晴不定。苻坚冲他一拱手,意即服输,便上前欲取回长戟,二人错身擦肩之际,慕容永低声道:“为什么。”苻坚自然不答,径直跃上那块山石,伸手握住戟身,气沉丹田,掌心吐力,便生生将深嵌于内的长戟拔了出来。

慕容永随后而至,不甘心地又道:“苻坚。我用的着你让?!”

苻坚握戟转身,见二人离众甚远,便淡淡地开口:“我何曾让你?”

“方才比武,你分明留了力气,最后还佯败于我,可是轻视在下?!”

苻坚轻声道:“我不是让,是为了不想他难过。纵是争得了第一,却又如何?”他半生跌宕,生死尚且一瞬之间,寻常的荣宠输赢早已不蕴于心。

慕容永听得一愣,心中复又酸楚——苻坚一切所为,竟只为了任臻不再难过,种种退让非是不能,乃是不舍,为此他能海阔天空,容忍一切。而他呢?处心积虑地去争权夺势,排除异己,却只离他越来越远,最终只能孤身独影在夜半无人之时自道一句高处不胜寒。他明白自己当真是输了,从里到外,彻头彻尾。

他抬头极目,正望见任臻收到消息火急火燎地朝这赶来,焦虑之色溢于言表。

“苻坚,你之胸襟,不愧真帝王。”慕容永说毕,率先跃下岩壁,迎面截住任臻,刚欲行礼,任臻便忙扶手拦住:“你怎么忽然要与。。。与他比武?”

慕容永沉默了一瞬,便道:“不曾比试。末将是想与他切磋武技罢了。”

任臻望向随后而至的苻坚,对方轻一点头,覆着面具的双眼看不清一丝波澜。他松了口气,安下心来。他信任苻坚。

这偶发的军中轶事,供人笑谈数日便也罢了,燕军在关山腹地穿行了两夜,方才与前来接应的杨定军在关山南隘碰头,领军之人策马而来,竟恰是穆崇。

“参见皇上!”穆崇在马上抱拳,算是军中见礼,而后对几乎并辔而行的慕容永亦行了礼,随即对紧随其后的拓跋珪脱口喊了一句:“大哥!”

拓跋珪皱了皱眉:“穆校尉不可君前无状!”

任臻一笑:“穆崇在外征战经年,已是大有长进了。否则方才便连礼都不行,径直扑向你这大哥了。”他笑,旁人却不敢笑,慕容永则冷冷地扫了穆崇一眼。

穆崇方才醒悟过来,滚鞍下马,重新拜见了任臻,拓跋珪知任臻不会真心与他计较,便也罢了,打量穆崇,的确较当年还在长安之时的野腔无调成熟了许多,倒似真有了几分小将风范。

慕容永在马上居高临下地问道:“杨定为何不亲来接驾。”

穆崇忙道:“姚兴趁主将不在,突然派大将狄伯支出固原搦战,将我军逼退三十里,同时又抢占了不少原属后凉的地盘,杨将军得留驻萧关布防,就来不了啦。”

众人俱是一凛,没想到失了萧关的后秦还有力主动邀战。任臻在马上沉吟着道:“姚兴是想蚕食萧关周围的地盘,反包围萧关。。。?不对,陇山一带是沮渠男成的势力范围,他不会为了投靠吕纂连自己家族基业都不要了。”

穆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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