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之前我同洛昭帝一直有信鸽来往,最近几天却不见他发来音讯,不知是否发生了什么意外,也就无法判别情势是好是坏。因此,必须妥善准备,考虑到最糟的结果。」
大厅里陷入长时间的安静。每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
其实我是很想说些什么的,但是我又能说什么呢?担心、惊慌,劝阻他们立刻停止这个危险的计划?如果我做得到的只有这些,那么,我就什么都不能做。
皇甫令雪站起来,脸色慎重地环顾众人一圈,再度开口,做出了应急安排:「颜豫,回静,你们两人后天还是与我一道去会场,一切照旧。」
那两人同时应了声是,而后颜豫问:「要带上多少人手?」
皇甫令雪沉吟道:「关键不在人数,在锦绣苑中挑出十人足以。」他的视线一转,又说,「夙非,青鸿,启宣,你们三人召集所有这些天来聚到城内的教众,后天早晨,去往尘阳城门口。若等到的是岑淳的军队,拦下来。」
「明白了。」三个人齐声答应。
最后,皇甫令雪的目光来到我身上,眉头紧起来,像是经过了一番为难的斟酌,才说:「扈唯,我知道你是必然不肯留在屋内闲坐的。这样好吗?你与容夙非他们一起,去镇守尘阳城门。」
我肩膀一震:「为什么?」明明知道我最想跟你在一起……
「你的身手算是中段,在那里才能派上最大用场。此外……」皇甫令雪露出叹息般的神情,但并没有叹出声音,「封天教之人,就算再不济,对付那些所谓兵士,也能以一敌十,你与他们在一起比较安全。」
我死劲握着拳:「我又不在乎什么安……」
「扈唯!」皇甫令雪断然地截住话,头一次对我施以那么严厉的言词,「莫说你不在乎。我要你安全,我要!你明白吗?不单是为了你,更是为我,懂吗?」
「我……」我不由得瞪大双眼,目光撼动地看着他。对视良久,是我妥协地先低下了头:「我知道了。」
我知道,我不在皇甫令雪旁边,他才能够身无牵挂,全心全力地去战。
而假如我在他眼前,他就得时时刻刻顾着我,行动绑手绑脚,最终却可能顾不到我们俩任何一个。
「我听你的。」我字字铿锵有力,为了不让自己摇摆不定,硬逼着自己必须坚定意志。
皇甫令雪紧绷的脸这才松缓下来,嘉许般地点点头,不再多言。
屋内又是一阵短暂的寂静。
「呃……」颜豫咳一声,「我们自己该做什么的,就去做些准备吧。」
其它人会过意来,纷纷向外走去。神经粗条的容夙非,反应慢了一拍,则被付青鸿顺带拖了出去。
大厅里只剩下两个人。
我知道皇甫令雪在看我,但我却不想看他,也许是不敢,固执地侧着脑袋瞪着门外。
我怕我一看他,就会反悔了。
不想被他留下,不想让他离开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一秒钟都不想。
然而,不想的事与不能的事,终究无法相提并论。
眼角瞥到皇甫令雪走过来,把我拉进怀里,什么也不说,就这样紧紧抱着我。
我的脸压在他肩膀,熟悉的淡琥珀香此刻却如同毒素,丝丝侵进我的嗅觉。
我心里一阵抽痛,胸腔憋闷得仿佛要炸开,我抬起手,想朝他背上狠狠捶几下来发泄,结果却只是像藤蔓一般,在他腰间缠绕了上去。
「皇甫令雪,我喜欢你。」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抱在我身上的手微微一紧,「我知道。」
「我这辈子再也不会这么喜欢一个人了。」我从内心最深处把这些话掏挖出来,「要是你害我没有了这个人可喜欢,我到死都不原谅你。」
皇甫令雪失笑出声:「不会的,你跟我都会好好的。」一个柔得似水的吻落下来,叹息从我颈间游上去,渗入到耳中,「今生今世我也不会再遇上第二个,让我喜欢得这么狼狈却甘之如饴的人了。」
「……」
开花了……。
……在我心里。
第二章
决胜当天到来。
上午,两路人马在锦绣苑大门外分道扬镳。彼此没有依依惜别,只有一句珍重。
我不回头看皇甫令雪的背影,我要看的,是他战胜归来的笑容。
去往尘阳城门的路上,我们的大队伍引起百姓的注意,好奇地在路边围观,人群里满是窃窃私语。出城的时候,守城的卫兵也被吓了一跳,呆呆地目送我们出城,不敢上来多问。
也许我们看上去就像是出征的军队,至于这一趟征途是凶是险,谁又知道呢。
出了城,在距离城门大约二十公尺的地方,宽阔的大道中央,全部二百余人排成五行,将路面占领,不留丝毫缝隙让人突围进城。
阵仗最前排,容夙非在正中位置,我在他左侧,付青鸿在他右侧。
其实我个人觉得,应该由思绪清楚的付青鸿坐镇总指挥。不过付青鸿这样安排,他所想的可能是,容夙非脾气太烈,一不留神就会像烟火那样,砰地一声爆开。
现在我们两人将容夙非夹在中间,大概就充当了掩体之类的角色吧。
有时候猜想着,封天教是江湖上的名门大派,却由于教主个人的缘故而掺杂了朝廷里的政治斗争,不知道这些人心里是怎样想。
自始至终都全力配合着的四长老和姚启宣他们,一定是冲着皇甫令雪,冲着多年相处下来的情分才这样做。
至于其它人,是纯粹觉得有趣,全当来玩一玩;或是闲着无聊,唯恐天下不乱;还是为了教主在所不辞……这就不得而知了。
那也并不重要。我只要知道,我自己是为什么而做这些事情,就可以了。
仰头望望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偶尔有一排排候鸟从头顶上飞掠而过,值得庆幸的是,它们没有煞风景地好心帮我抹上一层乳液。
如此大好的天气,用来打群架……呃……打仗,真是可惜了,唉……。
就这样,所有人眼睁睁呆呆地等,胯下的坐骑倒也沉得住气,没有乱弹腿或者打响鼻。
太阳在眼前越爬越高,越来越刺眼。就在即将到达天际最高处的时候,隐隐约约的马蹄声,从目不能及的道路彼端飘荡而来。
再过不久,就能远远望见大批的人马,身上穿着统一的军服,以及簇拥在队伍前方,随风摇曳的大旗。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紧张的汗水从背上渗出来,铁马金戈,刀光剑影……我脑海中不断闪现出这些词汇。
曾经我以为,这是只能在电视里看看的东西。毕竟在我出生的时代,已经没人在战争中挥舞刀剑了,动辄一颗导弹下来,别说人,就是整个城市都将毁于一旦。
在这一刻,我格外怀念我的冲锋枪、手枪、狙击枪,还有手榴弹。
唉,我鄙视古代……对方队伍马不停蹄,直奔城门,眼看着就要短兵相接。
可我们到现在还没能确定这支军队究竟是敌是友。
该不该开战?这个问题值得慎重推敲。
在距离被拉近到大约十公尺的时候,那支队伍前方一位身着甲胄看似将领的人,冲着这边大喊一声:「何方贼子?」
呲……我听见了,炸药包的信子被点燃的声音。
「简直语无伦次!」果不其然,下一秒我的右边爆发出咆哮,容夙非发作了。
「看我搧了那张臭嘴!」容夙非恶狠狠地吼道,马鞭一挥,坐骑首当其冲离开队伍,势如破竹地向前狂奔而去。
「夙非!」付青鸿下一个紧跟了上去。
我相信,付青鸿此刻跟我一样想翻白眼。
由于容夙非的举动,对方将我们判定为敌人,气势汹汹地呼号着杀了过来。
一时间,城门外数千人混战成一团。
刀光剑影,我终于亲身见证了这种古老的战争方式,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冲入对方阵仗以后,我下手刻意掂量了轻重,没有取人性命,至多打昏踢下马而已。我的目的是赶到容夙非那里,在一切闹到不可开交之前,先把事情弄清楚。
很快我找到目标,在杂乱的人群中间,容夙非正与那名甲胄大将展开着酣战。
一片嘈杂中,我模糊听见容夙非的声音:「怎么啦?刚才不是还拽得很吗?原来就只有嘴上功夫厉害。哼!就是你们这群混帐东西,扰得我们跟着不成安宁。告诉你,今日你休想逃!我要将你的舌头割下来,看你以后还如何谗言罔极,教乱国纲。」
容夙非招招都咄咄逼人,对方不得不尽全力应战,忍耐着听容夙非讲完这番挑衅,最后却还是忍不住回嘴:「荒谬!好个耍泼贼子,你说谁谗言罔极,交乱国纲?」
「哟,居然还会装傻。」
容夙非鄙夷地啐一口,冷冷道,「待我取你狗命时,你可别再装傻,说你如何无辜如何受指使。惹人唾弃,哼……」
对方一张刚毅的脸庞涨成紫红色,大怒骂道:「休得胡言乱语!我乔大有生得光明死得坦荡,岂容得你这贼子诬蔑?你且看着,我若不铲平了你们这群乱党,自当卸下禁卫军头领之衔,向皇上刎颈谢罪!」
容夙非冷笑:「好哇!那不如由我代劳,替你提着你的头颅去见皇……」
……
「都给我住手!」一声大吼,如同晴天一道惊雷劈下来,震耳欲聋,令得所有人骇然愣住。
我定睛看了看,才发现付青鸿已经先我几步赶到了容夙非身边。刚才那声大吼,八成是他运足中气勃发出来,真是吓死人。
不过,好在效果显着。
连来头都没弄清楚的混战就此停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付青鸿身上。
「失礼了。」付青鸿朝那个乔大有抱一抱拳,正色说道,「刚才你自称是禁卫军头领,那这么说,你是奉了皇帝的命令,率领御前禁卫军到尘阳,剿灭岑淳等人而来?」
「这还用问?」乔大有的脸色还没缓过来,微微透着愤怒。
他上下打量着付青鸿,眼睛里满是猜疑,突然,他的眉毛抖一下,高声惊呼,「唉呀!莫非阁下是……是封天教里的英雄?」
付青鸿照旧一本正经地:「英雄之誉不敢当。在下的确是封天教之人,这里所有未穿军服的人……」他顿住,若有所指地斜过眼睛瞟了容夙非一眼。后者闷闷地垂着头盯着马颈,坚决不让别人看见他的表情。
付青鸿接着说:「包括方才与你交恶的这位,我们均是受了教主之命而来。因为不知今日来的是敌是友,我们也不确定这趟的任务该是接应或是拦阻。之前状况未弄明白,是我们的人言语有失,还请见谅。」
经这一解释,乔大有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继而朗声笑道:「不,我自个儿也有错,不该一开始就『贼子』来『贼子』去。唉,真是误会,大误会。」
何止大,是好大好大好大!我叹了口气。
这个乔大有,急躁的冲动脾气跟容夙非有得拼。不过相比之下,人家的认错态度就好得多了。
现在,既然误会已经澄清,就没必要再在这里耽搁时间。付青鸿随即命教众回城,以最快的速度前往会场,并请乔大有紧随其后。
乔大有相当好讲话,爽快地答应下来,然后将命令传达给麾下将士。
之后,付青鸿对我颔首示意。我策马过去,不痛不痒地问了句:「容夙非,要出发了,你垂着脑袋怎么看路?」难得让我逮着机会酸酸这家伙,我才不舍得放过。
结果,容夙非被我激得豁然抬头,目光箭嗖嗖地射向我。
「咳哼。」付青鸿在另一边咳嗽一声,容夙非的箭势霎时软下来,一脸认命的表情。
我就奇怪,付青鸿又不是洪水猛兽,为什么可以轻而易举将这包炸药吃得死死的?而我却只能趁机占占口头便宜,至于别的就……唉,一物克一物。我的结论是,付青鸿命相属「石」,所以盖得住「火」。
……至此一切完备,封天教百骑在先,数千禁卫军援后,浩浩荡荡向着比武会场急驰而去。
队伍前头,我伏在马背上,手中的短鞭一次次挥起落下,愈挥愈急。
马儿跑快些,再快一些。
皇甫令雪,你等着我。
等着我。
一场意在拦截的恶战猝然转为接应,不得不说是意料之外的好事。
常言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就不知道这件事是个开始,还是已经成为了结果。
当我们心急如焚地抵达比武会场的时候,不出所料,那里已陷为了战场。岑淳与洛昭帝,两方兵力,总共大约有六七百人。
那些人都是穿的军装,我看不出来谁是敌谁是友。不过禁卫军他们看得出来,立即加入了战斗援护自己人。
敌寡我众,战斗到这一步,基本上没有封天教的事了。愿意参战就参战,不愿参战的话,袖手旁观也可以。我是这么认为。
至少我就没心思再打下去,只急于在人群中寻找皇甫令雪的身影。
其实特别好找。因为那些在场下打斗的人可以忽略不看,在比武擂台上,只有五六副身影,突出得很。
其中一个就是皇甫令雪。
「皇甫……」我不假思索地喊出来,但旋即又强逼自己把声音吞了回去。
我不能在这时候打搅他。我要他专心应战,我等着他捧着胜利的果实回来找我。
我直着腰杆坐在马上,在战场周边静静观战。
我看到,皇甫令雪那身白衣上染了大片血红,但我不认为那是他自己的血。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能这样认为,反正我就是坚信。
皇甫令雪正被另外几人围攻,应付起来依然游刃有余。
除了当中有一个持拿大戟的人,我感觉到皇甫令雪在与这个人交手的时候,比起与其它人交手时要略为吃力一些。
我仔细观察了这个人。由于距离有些远,我看不清他的容貌。不过看那轮廓,身型,以及拳脚,这人年纪约莫有五十岁了,但仍旧行动灵活,颇有种老当益壮的风范。
风范?呵,真是抬举了。我敢肯定,这个持戟的人,除了岑淳不做第二人想。
像这种杀人无数的刽子手,只手遮天阴险毒辣的佞臣,怎能配得上风范两个字?
不多久,岑淳那几个碍事的手下被皇甫令雪解决。这才真正回到了擂台原本的样子,只剩下两人交锋。
岑淳能作为两朝大将,纵横沙场几十年,自然不会是泛泛之辈。每一次大戟与长剑相互碰撞,
就连置身事外的我都能隐约察觉到,蕴藏在那柄大戟中的刚硬力度与气势。
人不可貌相。一个打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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