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律己,它便能领导你去向没有苦痛的幸福彼岸。
我看向神父身后的那一片大海,在阳光的照耀下一片波动起伏,然后发现自己依然清楚地记得Obelia那双蔚蓝而绝望的眼睛。
为什么承诺的救赎只在死后,而不是这个疼痛着的现世?
神父致完词,柳下把小丝绒盒子里的戒指拿出来,套在我的左手无名指上。
直升机轰隆闷响的声音从高处传来,还没有来得及抬头看,就有花瓣如同雨一般撒下来。坐在下面的宾客竟然也十分给面子地站起来鼓掌,柳下搂着我的腰将我拉向他,然后在面上轻轻地落下一吻。
我勉强地笑了笑,直升机的轰鸣和几乎要让人窒息的花雨,甲板上很快堆起花瓣,连地毯的红色都要被遮掩过去了。船周围的海面上都飘着厚厚的一层,随着海浪涌动,犹如被风吹拂的花田。
宾客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惊叹,诸多侍者上来为他们打起伞,许多小姐夫人依然留恋地,伸出带着精致白手套的手出来,盛着落下的花瓣。
这一整个集装箱份的花瓣,好似一集装箱份的幸福,兜头而来,让人无处可逃。
整个甲板沦陷在花海里,柳下把我揽过去,轻轻拍掉头上和肩上的花瓣:“不觉得这样的场景,比那满天繁星的晚上还要难得么?”
我捻起他肩上的一片花瓣:“这是要把我一生的浪漫和幸福都消耗掉么?”
他抬起我的下巴,凑到几乎可以触及的面前。一双眸子又黑又深,纵然在微微地笑着,却是有什么不可触及的东西,在这一片馨香的花雨中显得愈发冰冷:“还只是开始而已。”
话语的尾音还没有消散,他就吻上来。唇舌触碰的温暖,是心意无法交汇的安慰。
手指夹着的那片黄玫瑰很快飘落到地上的花毯里,分辨不出来。
黄玫瑰的花语:珍重祝福,或是笑着离别。
那么要开始的,会是什么呢。
五十二
花香气浓郁得开时让人窒息的时候,我从柳下身边挣脱开来:“不行了,透不过气来了。”
柳下笑笑:“的确是做得过火了。怎么样,带你去船舷走走么?”
我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什么人在看着我,就抱着胸问柳下:“仪式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么?我想要去换衣服了。”
他点点头:“已经结束了,晚上是烟火晚会,有兴趣么?”
我有些纠结地看着他:“烟火是有兴趣的,不过要是说到正正经经地和这么一帮人一起看烟火的话,如果可以放过我还是算了。”
他笑着抚开落在我头上的花瓣:“那么我让Dieter去安排个隐蔽的位置。”他伸出手来示意我挽上去,“我送你回房间去。”
我指了指甲板的另一头:“不用了,你看Sissy就在那里,我让她送我回去就可以了。”
他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然后说:“既然如此我就不坚持了,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我猜就是晚上见了。”
我点点头,和他告别后就往Sissy那边走。Sissy背对着我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高跟鞋踩在厚厚的花瓣上发滑,我靠向甲板的边缘扶着栏杆走。只是一瞬间转开了视线,再抬眼就看不到Sissy的身影了。
我有些奇怪,本来照理以Sissy的身份就不应该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这种场合的,而她刚才还明显是在和哪位来宾在交谈,是认识的其他的什么贵族么?
在甲板上来回搜索了几遍,还是没有看到她,是已经到了船舱里面了么?没有什么所谓,我自己一个人也能找到回去的路的。不过到时候谁来给我脱这个礼服阿,我自己连拉链都够不着。
这么想着往船舱里面走的时候,迎面撞上个黑色洋装,顿时推后了一步:“抱歉,失礼了……”
话还没有说完,抬起头来就看到竟然是Obelia。一身黑色的短洋裙和系带高跟靴,笔直的头发上面榜着白色的花边缎带,加上没有表情的精致脸庞,好像是高贵完美的古董洋娃娃。
我下意识地又退了一步,这样子和Obelia之间就有了两步的距离,看到她的头发和短裙被海风吹得飘扬起来。我想起来Sissy给过我的警告,又后退一步:“抱歉,失陪了。”
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闻到一股淡淡的,却馨甜的香味,甜美纯净到好像第一个吻那样的感觉。然后被人从后面把手一拉,出乎意料的大力气,一下子将我整个人甩翻过来,靠在栏杆上。
她依然抓着我的手腕,像是被那冰冷的手指冻到,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走了几步过来,开口说话:“您见过我,不是么?”
的确,在那山上见过,我点了点头。
她在半步外站定,然后对我说:“您面对着这么多陌生的人,却记住了我的脸。不,与其说记住,不如说是无法忘记吧?”她这样说着,面部却完全没有变化,定格在洋娃娃一般淡漠而惹人怜爱的表情,蓝色的眸子在阳光下像玻璃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并不需要什么解释,在意自己未婚夫以前的女人,这完全是人之常情。然而您却没有像通常的那样,对我有排斥。却只是这样地看着我,用您那双栗色的眸子,怜悯一般地看着我。就在我向您的未婚夫索要最后的温柔的时候,即使我做出那样失礼的举动,您依然只是这样看着。怜悯是最恶劣的,比嫉妒或者是不屑的炫耀更让人受不了。”Obelia这么说着,把手伸向我的脸,做出那种不知道是要抓住还是要抚摸的姿势。
我沿着栏杆往后退,开口说话:“那不是怜悯,我并不认为自己在任何方面有资格来怜悯你。”
Obelia步步跟着我,已经收回了手去,刚才还像玻璃珠子一样的眸子里,突然浮现出来哀伤的神色:“即使这是因为父亲的利益而开始的关系,Lavin大人却一直十分地温柔体贴,我也因此而感激着。从来没有担心过就会这样子结束,毕竟拥有着情妇的贵族绝对不在少数。Lavin大人是那样的温柔,从一开始就提醒过我,如果发觉我开始沉沦,就会立刻中断这种关系。而我一开始就是自愿的。女孩子会自愿地对什么样的人张开自己的腿,相信您也不会不了解。然而我却不能让这份心意传达给他,担忧着他会察觉而中断这种关系,开始在意自己的表情、眼神、微笑。做出不自然的样子,做出僵硬的样子,把心中因为被温柔地对待而感到的欣喜,一层一层地掩盖起来。然而盖得太深,藏得太久,竟然在他要离去的时候,才发现无论是眼泪还是话语都干涸了,连挽留的姿势也做不出来。没有办法,没有办法让他知道,他的存在对我来说是如何的重要。”
Obelia这么说着,语气和面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蔚蓝的眼睛却像是承载不了那种悲伤,不断地溢出泪水,顺着她在阳光下白到透明的肌肤流下来,源源不绝。
她冰冷的手指触到我的脸,像是吸走了我的勇气一般,让我无法逃离:“让他知道又能怎么样呢,这种男人一旦离开,是绝对不会回头的。”
“这种事情不用您说,我也很清楚。我并不奢望Lavin大人能改变心意,只是需要……”她有些哽咽,因为流泪的关系,却依旧丝毫没有表情,“我只是需要,传达自己的这份心意。纵然一切都不能挽回,只是需要他用短短的一瞬间来体会我的心意。那一瞬将成为我,成为我这渺小而无望的爱情的墓碑。”
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
脑子里如此地叫嚣着,我却没有力气挣脱开她滑到我脖子上的冰凉的手指。腰紧紧抵着栏杆,提醒着我一步之外就是无边无底的大海,我却找不到任何话语来开导。
绝望的,不曾被发觉过的爱情,就像还未出生就已夭折的孩子,脆弱的言语如何能抚慰。
所以说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将人生那么多的重量都寄托在这种脆弱而肤浅的感情上面?这种被化学物质所支配着,不知因什么而起,也不知因什么消退的感情。这种情淡过后,甚至让人连一句为什么都无法问出口的关系。既然相信并憧憬着它的美好,为什么就不能看到那稍纵即逝的悲哀?
她凑过来:“又是这个怜悯的眼神,请您不要这样看我。或者是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和Lavin大人有婚约的,并不是深爱着他的任何一个人,而是您呢?”
我直直地看着她:“你希望听到什么样的答案?这种事情就好象你生在贵族家而我是生在庶民家里一样,绝对而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你所追求的感情是一种丝毫不讲道理的事情。”
她的手已经变成一种掐着我的脖子的姿势,感觉到那种力道的不对劲,我开始往甲板上扫打算求救。
刚刚被她逼着连连后退的时候,和甲板拉开了一段距离,而且在柳下离开后,很多宾客跟着散了,现在零零散散的,最近的地方有人在靠着栏杆抽烟。
抽烟?那个是Denes,是Denes吧?还没叫出口,声音就被她卡死在喉咙里了,那苍白而纤细的手指爆发出来让人害怕的力量,卡着我的喉咙要将我推过栏杆。
风吹起她的头发飘散在空中模糊了视线,和那张僵硬的没有表情的脸相得益彰的,是她平静的没有起伏的声音:“我并不是嫉妒您的幸福,只不过是这份微小的爱情的最后期望。”
五十三
幸福个毛阿幸福!我彻底完全地没有要在这里被你掐的立场!
Obelia很明显不是要掐死我,而是要推我到海里面去。用整个身子的力量都倾上来,我的上半身已经被压得向后弯过了栏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了,这时候去拉掐着自己脖子的手也无济于事了。我张口想叫Denes,但是因为声带和气管被压迫着,吐出来的气若游丝连自己都听不见。只能曲起手肘来,狠狠地去撞她的脸。
Obelia小姐明显没有想到我会这样,一瞬间动摇,我甩开她的手就开始跑。一边跑一边庆幸着,O酱你的梦想是崇高美好的,意志也是坚定不移的,可惜实施起暴力来经验不足,一个折扣打下来就没什么杀伤力了。
我得意过头了,然后又是一脚踩到前裙摆,大叫着立扑在甲板上。
Obelia追上来拉住我礼服的后面,我大喊:“不要拉,会掉下来的!”
她显然不能体会我对服装质量的担忧,拉着后面把我压到栏杆上。刚才两声大叫已经引起甲板上的人的注意,余光看到似乎有人往这边跑过来,我心里一喜,有救了。
这个喜得太早了,因为Obelia显然也看到有人跑过来,孤注一掷地从后面抱住我,往栏杆的那一面翻过去。
殉情可不是我的菜,何况还是跟婚约者以前的女人一起去死。开什么玩笑,还有那么多的人等着我去爱等着我去萌,我可不要为了一点破烂的感情问题死在这里。奇Qīsuū。сom书何况这还不是我的感情问题!
已经撑不住后面Obelia压上来的重量,我索性伸手抓紧了栏杆,顺着她的力道一个前翻,把她撞下去后自己抓着栏杆吊在游轮的外侧。
Obelia看上去面部表情那么僵硬,身手却不迟钝到哪里去,居然还一手抓住了我的脚腕,就那样吊在我下面。
喂喂喂,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锻炼了,怎么可能吊得住两个人。抓着栏杆的手指已经受不了开始松了往下滑,我赶紧大声地问她:“你会游泳吧?”
这种情况下面当然听不见她的回答,我就继续说:“现在船停着,你也会游泳,还有那么多人来救。没有关系的,你就下去泡下水吧,泡泡水也正好冷静冷静你的脑子,看看你所谓的爱情值不值得你去死。”这么说着我开始踢她抓在我脚腕上的手,可是那力道像鬼一样,一点都不松开,我要是有这种力道能抓得住栏杆就好了。
踢不开她,上面的手也快要吊不住了,我只能扯开嗓子喊:“救命啊!!!”
尾音还没叫完,就听到有人在边上的声音:“不要叫,声音难听死了。”
猛地转过头去,居然是那个淡发色的小孩,跪下来抓住我的手腕:“喂,没事了。”
我松了一口气,转头去对着吊在下面的Obelia说:“没有事情了,已经有人来……”话还没有说完,我的高跟鞋滑下去正好砸在她脸上,然后拉着我脚腕的手一松,就只能看到个黑色的身影笔直地掉下去,落入还飘着一层花的海面,迅速不见了。
……
小孩有些为难地拉着我的手,好像在看从哪个角度把我拉上去比较合适,一边不耐烦地对我说:“把手放开,不要抓着栏杆了。Obelia呢?刚才还看见Obelia和你在一起的。”
……
我看了看下面被花遮蔽了的海面,然后转头大喊:“Obelia掉下去了,她没有抓住掉下去了,就差那么一点。”
小孩有些吃力地拉着我:“好了不要喊了,Obelia是会游泳的,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厄……你好重……”
“是这套衣服重不是我!你抓住我了么?”
“抓住了,你放开栏杆。”
“真的抓住了?”
小孩毛了:“你到底要不要我救?”
有的选择的话我怎么可能要你来救。把这句话默默地咽回肚子里:“那我放手了,你抓好阿。”
“快一点,啰嗦死了。”
“我不会游泳,一放手这命可都在你手里了阿。”
“你怎么这么多话,我都说过已经抓紧了……厄……”小孩脚下一滑,身体撞在栏杆上,顿时手一松,我就顺着滑下去了。
傻了一秒,然后看着挂在栏杆上也傻了的淡发色小孩的身影越来越远,我抓狂了:“你这也叫抓好了阿阿阿阿阿!!!!”
下一秒钟背部狠狠地撞入了水里,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水中翻滚的泡沫,还有咕噜咕噜的声音。
镇定一点,镇定一点,怎么说我还能闷头游水二十米的,人生那么美好我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协调了手脚想要往上去,鼻腔和肺里面都因为呛了水而火燎一般地疼,海面上浮着厚厚的一层花瓣,只有零星的阳光透过缝隙照射进来。
礼服吸足了水,变得像铅一样重,好像无数双手一样把我往海底拉,怎么也摆脱不掉。肺里的氧气已经消耗殆尽了,好难受,好难受。
难道说真的要死在这里?
因为那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一个人死在这冰冷漆黑的海底?
我不要,我不要!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却被沉重的礼服不断地拖向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