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告诉你的,不过,只能在你把梅吉的情况告诉我之后。哦,我指的不是个人私事,只是有关她来邓尼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路迪和我,我们对她一无所知,除了知道她曾住在基兰博附近的某个地方之外。我们愿意多了解一些,因为我们非常喜欢她。但是,她连一件事都不曾告诉过我们——这是自尊心,我想。”
路迪端进来一个托盘,上面有茶水和食物。他坐了下来。这时,教士把梅吉嫁给卢克之前的生活概括地向他们讲了一下。
“再有100万年我也决不会猜到一点儿的!想想吧,卢克竟然轻率地带着她离开了那一切,让她干一个管家妇的活儿!而且厚着脸皮约定把她的工资送到他的银行帐户下!你知道这可怜的小东西,自从到这儿以来,钱包里连一分钱也没有吗?去年圣诞节的时候,我让路迪给了她一笔现款奖金,可是那进候她需要那么多东西,不到一天就把那些钱都花光了,而她再也没从我们这儿多拿到一分钱。”
“用不着为梅吉感到难过,”拉尔夫大主教有点儿尖刻地说道。“我认为她并没有为自己感到难过,自然不会为缺钱而感到难过的。这里的生活毕竟给她带来了几分快乐,对吗?要是她缺少了这种快乐,混不下去的时候,她是知道该到哪儿去的。我要说,卢克那种冷淡对她的伤害远胜于缺钱。我可怜的梅吉!”
安妮和路迪两个相互补充着,大略地描述了一下梅吉的生活。而德·而里克萨特大主教则坐在那里,两手依然象教堂尖顶似地那样交叉着,凝视着外面美人蕉那摆动着的、可爱的扇叶。他脸上的肌肉连一回也没动过,那双漂亮的、超然的眼神也没有任何变化。自从他为维图里奥·斯卡斑扎,即迪·康提尼—弗契斯红衣主教服务以来,已经学会了许多东西。
当这故事讲完以后,他叹了口气,把凝神的眼光转到了他们那焦灼的脸上,“唔,由于卢克不会帮助她,似乎我们必须帮助她了。要是卢克真的不想要她,她最好离开这里,回德罗海达去。我知道你们不想失去她,但是为了她。应该尽力劝她回家去。我将为她从悉尼给你们寄一张支票来,这样,她就不必为张口向她哥哥要钱而感到为难。当她回到家中的时候,她就可以告诉他们她愿意怎么样了。”他瞟了一眼卧室的门,身子没有动。“仁慈的上帝,让这孩子生下来吧!”
可是,这孩子几乎过了24小时才落地,而梅吉出于筋疲力尽和疼痛,几乎死将过去。史密斯大夫给她用了大量的鸦片酊,以他那种老派之见。鸦片酊依然是最好的东西。她好象在随着飞速旋转的恶梦而晕眩着,梦魇中虚虚实实的东西的撕扭纠缠着,利爪抓、铁叉戳、号哭、哀鸣、狂吼,搅成了一团。有时,当痛苦的呼喊高起来的时候,拉尔夫的脸会在片刻间缩在一起,然后又舒展开来。但是她一直记着。他就在这里。她知道。有他在这里守望着,她和孩子都不会死的。
史密斯大夫暂时休息了一会儿,留下助产上独自在那里照应。他匆匆忙忙地吃了些东西,来了一点儿有劲头的兰姆酒,并且发现其他的人都还没有草率地想到梅吉会死。他听着安妮和路迪讲述有关她的事情,他们认为把这些事告诉他是明智的。
“你是对的,安妮”他说道。“那段马背上的生活也许就是她现在碰上的麻烦的原因之一。对那些必须经常骑马的女人来说,跨鞍出行是一件糟糕的事情。分腿跨马使肌肉的发育不正常。”
“我听说,这是一种荒诞不经的说法。”大主教温和地说道。
史密斯大夫恶狠狠地望着他。他不喜欢天主教教士,认为他们是一群假充圣人的、满日胡言的傻瓜。
“随你怎么想吧。”他说。“不过。请告诉我,大人,如果事情到了非在梅吉的生命和婴儿的生命之间进行选择的关头,您的问心无愧的建议是什么?”
“大夫,教会在这一点上是不会动摇的。不能做什么选择、既不能以婴儿的死来挽救母亲,也不能以母亲的死来拯救婴儿。”他也对史密斯医生回报一个恶狠狠的微笑。“但是,大夫,假如事情到了那种地步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挽救梅吉,让那婴儿到地狱去。”
史密斯大夫笑得喘不过气来了、拍了拍他的后背说:“你真了不起!放心吧,我不会把您说的活到处乱传的。不过,到目前为止,婴儿是活了,我也看不出要发生什么死人的事。”
可是,安妮心中却在暗想着,倘若这孩子是你的,我不知道你会怎样回答,大主教?”
大约三个小时以后,当傍晚的太阳黯然地在薄雾弥漫的巴特莱·弗里尔山上空渐渐西沉的时候,史密斯大大从卧室里走出米。
“唔,完事了。”他带着几分满意说道。“虽然梅吉还有许多麻烦,不过,她会安然无恙的。那婴儿是个皮包骨头的、虚弱的女孩子,5磅重,脑袋特别大,她那叫人极讨厌的头发和她那股脾气倒是很般配,以前我在新生婴儿中还从来没有见过呢,你就是用斧子也休想弄死那个家伙,这我是知道的,因为我差点就要试试了。”
路迪喜洋洋地打开了他保存的一瓶香槟洒,他们八个人手拿着斟得满满的玻璃杯站在那里;教士、医牛、助产士、农场主和跛子一起为那位母亲和她的那个尖叫着的、怪脾气的婴儿的健康和幸福而干杯。今天是6月的第一大,是澳大利亚冬季的第一天。
来了一位护士顶替助产士,并且留在这里,直到宣布梅吉完全脱离危险时为止。大夫和助产士走了,安妮路迪和大主教则去看望梅吉去了。
她躺在双人床上,显得那样可怜、消瘦。拉尔夫大主教不得不把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痛苦深深地压住——他验证着这种痛苦,忍受着这种痛苦的折磨。梅吉,我那忍受着折磨、筋疲力尽的梅吉……我会永远爱你的,但是我不会给你象卢克·奥尼尔的那种爱的,尽管心里充满了嫉妒。
躺在墙边那个柳条摇蓝中的小人儿只知道断断续续地号哭。根本没有理会那围站在一旁、低头凝视着她的那些人的关注。她不满地哭喊着,不停地哭喊着。护士把她和摇篮一起抬了起来,放进了指定作她的儿童室的那个房间。
“她的肺部肯定没有任何毛病。”拉尔夫人大主教面带微笑坐在床边上,拿起梅吉那没有血色的手。
“我想,她不是很愿意活的。”梅吉向他报以微笑,说道。他显得老多了!他还是象以前那样结实,那样温和,但是老多了,她把头转向安妮和路迪,将另一只手伸出去。“我亲爱的好朋友!要是没有你们,我能做些什么呢,卢克有信儿吗?”
“我接到了一封电报,说他太忙,来不了,但是希望你运气好。”
“真难为他了。”梅吉说道。
安妮很快地弯下腰去,吻了一下她的面颊。“亲爱的,我们让你留下和大主教说说话,我想你们有许多旧话要叙叙的。”她靠在路迪的身上,向那护士勾了勾手指,那护士正呆呆地望着这位教士,好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来吧、内蒂,和我们一块儿喝杯茶。要是梅吉需要你,大人会告诉你的。”
“你打算给你这个吵吵嚷嚷的女儿取个什么名字?”当门关上,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他问道。
“朱丝婷。”
“这个名字很好,可你为什么选中了这个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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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什么书里看到的,我喜欢这个名字。”
“你不想要她吧,梅吉?”
她的脸皱缩在一起,似乎只剩下了那双眼睛;那眼睛显得十分柔和,闪动着迷茫的光,既没有恨,也没有爱。“我觉得我想要她,是的。我很想要她。为了得到她我耍过手腕。但是在怀她的时候,除了觉得她不想要我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我觉得,朱丝婷将来不会是我的,也不会是卢克或其他任何人的。我想,她永远属于她自己。”
“我得走了,梅吉。”他和蔼地说道。
现在,这双眼睛更加凄楚,更加明亮了,她的嘴撅成了一种不愉快的样子。“我就等着这句话呢!真有意思,我一生中遇到的男人生都是匆匆离去,不是吗?”
他躲过了这个话题、“梅吉,别这样心酸。想到你这个样子,我真不忍离去。不管以前你遇到什么样的事,你总是保持着你的可爱,这是我在你身上发现的惹人喜爱的东西。为了这个,你不要改变这种气质,不要变得冷酷起来。我知道,当想到卢克毫不关心,来都不来的时候,一定是很可怕的,但是不要改变你的性格。你再也不会成为我的梅吉了。”
但是她仍然半带怨恨地看着他。“哦,别胡诌了,拉尔夫!我不是你的梅吉,从来就不是!你不想要我,把我送给了他,送给了卢壳。你认为我是什么人,是圣人不是修女?哦,我不是!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你毁掉了我的生活!这些年来,我爱着你,也想忘掉你。可是,当后来我嫁给了一个我认为有点儿象你的男人时,他却不想要我,也不需要我、去求一个男人,让他要我,得到我。难道不是太过分了吗?”
她开始啜泣起来,尽力在压抑着;她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的细纹,以前他从来没见过,他知道,这些细纹不会留在她脸上的、只要她一恢复健康便会平复。
“卢克并不是一个坏人,甚至也不是一个不可爱的人,”她接着说道。“他只是一个男人而已。我们全都一样,就象是毛茸茸的大飞蛾、在一块透明得眼睛看不到的玻璃后面。为了追求一团令人眼花的火焰而撞得粉身碎骨。而假若你们真的想法飞进了玻璃之中,使落在火中烧死了。可是。留在清爽的夜空中,既有食物,又能生下小蛾子。你明白这些吗?想要得到这些吗?不!你们又回身去追求那火焰,毫无意义地扑打着翅膀,直到把自己烧死了事!”
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因为他从来没有看到她思想的这一面。她是一直就有这种想法的,还是由于她的这种可们的困境和被遗弃才使她产生了这种想法的呢”梅吉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他几乎没有用心地听她说了些什么;她竟然说出了这些话,这使他心烦意乱,也无法理解这些话是由于孤独和内疚才说出来的。
“你还记得我离开德罗海达那天夜里你送你的我的朵玫瑰花吗?”他柔声问道。
“是的,我记得。”声音失去了生气,那双眼睛上没有凄婉之光、现在,这眼光就象一个失去了希望的人那样地盯着他,象她母亲的眼睛那样毫无表情,呆滞失神。
“我仍然保存着它,在我的弥撒书里,每一次我看到那种颜色的玫瑰时,就想到了你。梅吉,我爱你。你就是我的玫瑰,是我的生活中最美丽的人的形象和最美好的怀念。”
她的嘴角又往下一沉。眼中间动着紧张而又激烈的眼光,这眼光里含有怨恨的神色。“一种形象和怀念!一种人的形象和怀念!是的,完全正确,我对你不过就是如此!你除了是罗曼蒂克的、充满了梦想的傻瓜之外,什么都不是,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你对生活除了我称之为飞蛾的概念之外,什么都没有难怪你成了一名教名!你过不了普普通通的生活,假如你是个普通人的话,你还不如普通人卢克呢!”
“你说你爱我,但是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你只是嘴上说说你脑子里记住的那些词儿罢了,因为你认为它们说起来好听!我无法回答的是,为什么你们男人不想想办,没有我们女人也过得下去。这正是你们愿意做的事,对吗?你应当想个办法解决互相嫁娶的问题,你就会快乐非凡了!”
“梅吉,别这样!千万别这样!”
“哦,去吧!我不想看到你!拉尔夫,你把那件东西,你那珍贵的玫瑰花忘掉吧——它是让人感到不愉快的、带刺的荆棘!”
他离开了房间,连头都没回。
对那封能知他已经成了一个体重5磅、名叫朱丝婷的女孩子的骄傲的父亲的电报,卢克根本就没耐烦做一个答复。梅吉慢慢地恢复了,那孩子也长得壮了一些。也许,如果梅吉想法喂她的话,她和这个骨瘦如柴、脾气很大的小东西的关系能更和睦一些;但是,卢克如此喜欢吮吸的那对丰满的Ru房却滴奶不出。她想,这是一种具有讽刺意味的公平。她只是按照风俗习惯所要求的那样,克尽职责地给这个红脸红头发的小东西换衣服,用奶瓶喂她,等待着心中开始产生某种美妙而激越的感情。可这种感情从来没有产生过;她觉得自己没有遍吻张小脸的愿望,也不愿紧紧捏着那小小的手指或做些当母亲喜欢为婴儿干的那些无数种傻事,梅吉觉得她不象是她的孩子,这孩子也不想得到她或需要她,正如她对它的感觉一样。它!它!她!她!她甚至连应该它为她都记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