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做鱼好,还是做鱼好……”
谁也没有注意,孩子从床上爬下来,走出了屋子。他刚刚转过屋角,就呕吐起来。
他扶住墙,呻吟着,哭着,并且含着眼泪抽抽搭搭地嘟哝说:“我还是变成鱼好。我要游走,离开这里。我还是变成鱼好。”
在奥罗兹库尔家里,醉汉们在狂笑,在叫闹。孩子听到这种疯狂的笑声,就如雷轰顶,觉得非常痛苦和难过。他觉得,他身上难受,就是因为听到了这种奇怪而可怕的笑声。他歇了一会儿,就迈步朝外走。院子里空荡荡的。在已经熄了火的肉锅旁边,孩子撞在醉得象死人一样的莫蒙爷爷身上。
爷爷躺在灰土里,与长角鹿妈妈被劈下来的角在一起。狗在啃着鹿头的碎块。再就没有别的人了。
孩子弯下身,摇了摇爷爷的肩膀。
“爷爷,咱们回家去,”他说。“回家去吧。”
老人家没有回答,他什么都听不见,他连头也抬不起来。而且,他又能回答什么,说什么呢?
“快起来吧,爷爷,咱们回家去,”孩子说。
谁知他那孩子的头脑是否懂得,莫蒙爷爷躺在这里,是在为自己那长角鹿妈妈的故事的幻灭而痛心;是否懂得,是爷爷违心地背弃了自己要他终生信奉的东西,背弃了祖先的遗训,背弃了良心和自己珍贵的信念,而于这种事是为了自己苦命的女儿,也是为了他这个外孙……
现在,老人家因为痛苦难支,羞愧得天地自容,才象死人一样脸朝下躺在这里,不答应孩子的呼唤。
孩子在爷爷身边蹲了下来,想把爷爷弄醒。
“爷爷,抬起头来呀,”他唤道。孩子脸色煞白,动作软弱无力,手和嘴唇都在打哆嗦。“爷爷,是我呀。你听见没有?”他说。
“我好难受啊,”他哭了起来。“我头疼,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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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呻吟起来,动弹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清醒过来。
“爷爷,库鲁别克会来吗?”孩子突然含着眼泪问道。“你说,库鲁别克会来吗?”
他缠着爷爷问。
他终于使爷爷侧过身来,当老人家那沾满了泥和土、只有乱糟糟几根胡子的醉脸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浑身发抖。孩子此刻好象看到了刚才被奥罗兹库尔劈碎的白色母鹿的头。孩子吓得往后一跳,他一面朝后退,一面说:“我要变鱼。你听我说,爷爷,我要游走了。要是库鲁别克来了,你就告诉他,我已经变鱼了。”
老人家什么也没有回答。
孩子摇摇晃晃地朝前走去。走到河边。径直跨进水里……
谁也不知道孩子变了鱼顺着河游走了。
院子里响起醉汉的歌声:
我骑骆驼下驼背山,叫一声驼背的老板。
请你把门儿开开,快点儿把苦酒拿来……
你游走了。你没有等库鲁别克来。非常遗憾,你没有等库鲁别克来。为什么你不朝大路上跑呢?要是你在大路上多跑些时候,你一定会遇上他的。你老远就能认出他的汽车。你只要招一招手,他马上就会停下车子。
“你往哪里去?”库鲁别克会问。
“我来找你!”你就这样回答。
他就会让你坐进驾驶室。你们就乘车前进。你和库管别克就在一起了。前面大路上还奔跑着谁也看不见的长角鹿妈妈。但你是能看见它的。
可是你游走了。你知道吗,你永远也变不成鱼。你也游不到伊塞克湖,看不到白轮船,不能对白轮船说:“你好,白轮船,我来了!”
现在我只能说一点:你摒弃了你那孩子的心不能容忍的东西。这就是我的安慰。你短暂的一生,就象闪电,亮了一下,就熄灭了。但闪电是能照亮天空的。而天空是永恒的。这也是我的安慰。
使我感到安慰的还有,人是有童心的,就象种子有胚芽一样。没有胚芽,种子是不能生长的。不管世界上有什么在等待着我们,只要有人出生和死亡,真理就永远存在……
孩子,在同你告别的时候,我要把你的话再说一遍:“你好,白轮船,我来了!”
力冈译
(译自苏联儿童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白轮船》)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