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冰很冰,与她那惊人的美与醉人的温柔完全不搭,那么讨厌的冰冷,那么让人恨的冰冷,她紧紧将那纤细苍白的手握住,甚至有意地捏紧,心里想着,如果她捏痛了太妃,会不会让她醒过来?
很久很久,到她自己都觉得无力在捏下去了,太妃还有一点反应,依然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她也的确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不是么……她昨天还说,若是见了她的皇上,皇上再有什么心事一定瞒不过她……
是怎样的依恋,怎样的爱,让她这么义无反顾地追随,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再能留得住她?
“太妃,母亲……”她看着她沉睡的脸,想质问她,想生气,却又不忍心对她生气,最终说出口的声音仍是轻细的,同时也透着满满的伤悲:“母亲,你的心真狠,你怎么能如此,怎么能如此呢……我们这些关心你的人,你怎么就那么干脆地说抛下就抛下呢?昨天你还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这便是你知道的?”
不堪负荷的泪水从眼中滴下,她的眼睛也得到一瞬的清晰,就正因为这清晰,才一下子就看到了床内侧,太妃所枕的玉枕下露出的一角白边,她缓缓伸手,捏住那白边自玉枕下缓缓抽出,最后,便有一张叠好的纸到了手中。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了她这纸上,她将纸打开,里面是满满的一页秀丽的文字。
我此行,你们定然不解,定然伤心,定然怨怪,我只能说一声道歉,说一声珍重。
作此选择,并非无奈,并非痛苦,不过依从心意。
此生为宫人,竟能遇皇上,足矣。而世事总无圆满,那一人却长于我,早逝于我。海外确有山,可山只是山,并非当初那海。
回忆必是悲多于欢,况有那不堪之痛,每每想起,锥心刺骨竟无法承受!
当年就曾想,此生之憾,便是晚生于皇上数十年,若今生与皇上共死,来年或许能同生,到如今,皇上却已离去多年。思来想去,心中最愿,便是追随,以此求得来生。
悦儿已年长,母亲再无可帮之处,虽有牵挂,留下却是徒劳,你自当珍重。
舜英,飞嫣,乐正公子,及采萍,我虽选择离开,心却宁静欢慰,忽念,切要保重。
数月的练习,她已经能看懂大部分的繁体字,而这纸上的内容并不难,她自然能读懂。是,太妃的确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做什么,虽然太妃说了好几次她走得并不无奈,并不痛苦,但她还是难受自责。
虽然太妃是想追随早已离世的皇上,是想为他们讨一个来生,可不可否认,另一个原因仍然是让她选择离去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她曾经承受的痛苦。自己早该料到,这个时代的女人是永远无法坦然面对这些的,更何况太妃还是一个从小养在大家,长大后嫁入皇宫的人,早该料到,早该决定不让她想起来,可却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她真是笨,真是笨!
想起自己本该注意却没曾料到的这些,又想起昨夜的大意,郁青青心中再次锥心般的难受起来,没料到这此时腹中却突然一阵难受。
看着她将手按在腹部深深皱眉,丫环立刻道:“王妃你怎么了?是不舒服么?”
这一问,让花飞嫣也注意到了,立刻道:“姚姐姐先回去吧,太过伤心会影响胎儿的。”说着,她与丫环就扶了她往外走去。
郁青青并不想走,却想到孩子,也依从地被她们扶着去,才出门,花飞嫣便小声道:“姚姐姐,你看到舒哥哥了么?”
郁青青这才反应过来,回头往屋中看了看,并不见乐正舒的身影,又往园中看了看,也没有他的人,“我不知道,他哪里去了?我记得最开始他还在的。”
花飞嫣早已着急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一回头就没看见他了,他一定……一定……”别人不知道这些人里最伤心的是谁,她却是知道的,当然就是秦大哥了,可那个假睿王也在这儿,他甚至不能表现出过度的伤心来,所以他一定是走了!一定是太过伤心而走了!可这冰天雪地的,他一个人到哪里去了呢?
看到花飞嫣着急的样子,郁青青连忙安慰:“先别着急,他武功好,不会有什么事的,也许待会儿就回来了,或者我让人去找找?”虽如此说着,可知道乐正舒不见,她心里更是不安焦急。
想到他武功确实好,而且他是最最坚强的,肯定不会做什么失去理智的事,花飞嫣这才安心了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点点头,然后道:“不用找,姚姐姐说的对,他武功好不会有事的。”
被丫环扶着回到屋中,她心里却没好受多少。昨天的欢乐今天的悲伤,一切都来得那么快……
为了不让孩子受影响,她喝了些汤之后就躺下了,伤心之后是疲惫,倒是很快就睡了过去,迷糊中只觉得外面又起风了,呼呼呼的,等她醒来时,那呼声还未停。
直到现在,仍希望发生过的一切都是梦。躺在床上迟迟不起,直到门外传来响动她才开口叫了声“小环”,果然是小环在外面,因为问她吃不吃午饭而过来。
郁青青一惊,问道:“已经是午饭时间了么?”
丫环点头:“是啊,都过了好久了。”
没想到自己一睡会睡这么久,她迟疑一会儿,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丫环也有些失落:“很平静,似乎睿王还在太妃那里。”
郁青青正迟疑着要不要直接问乐正舒的情况,丫环便接着道:“哦,对了,花大夫也不在,大概是去找乐正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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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更,估计是下午六点之前~~一夜而还是。
寻他
郁青青正迟疑着要不要直接问乐正舒的情况,丫环便接着道:“哦,对了,花大夫也不在,大概是去找乐正公子了。爱殢殩獍”
“他还没回来么……”郁青青自语着,心又一阵紧揪,之前他在雪地里那样孤清的身影再次袭向脑中,她总觉得他这两天的心情是出乎她意料,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总觉得他的离开和太妃的死有着莫大的关系。难道,是因太承受不了这痛苦?因为又让他想到了他自己的母亲?
看到她深深皱起的眉,丫环劝道:“王妃无须太难过,男人的心向来就坚硬一些,乐正公子不会有事的。”
“哦……是的,只是花大夫一个姑娘家,不知道跑去哪里找了,好在这碧云山还算安全。”为了掩饰自己对乐正舒的在意,她随意地说着,的确是一整天都没吃什么,却根本无心吃东西,披了件斗篷就出了屋子。
丫环又要扶她,她回道:“不用了,我就在这儿走走。”说完,便一个人走入雪地中。
天还是那么冷,雪还是那么厚,踩在上面,发出“咯吱”的响声。整个朝露庵似乎陷入了一片哀痛中,那么凝重,那么安静,她走出几步往大门外看去,门开着,她能看到外面隐隐露出的白茫茫的山体,想踏出去,想去寻一寻乐正舒,却无奈地只能站在原地。
这个时候,她甚至有些恨秦煜的偏激、秦煜的疯狂,如果他不是那么脆弱,那么可怕,她一定早就和他说清楚,一定已经得到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而不是她明明早有离去之意,却必须乖乖遵守作为端王妃的一切规矩。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过头去,只见秦悦正朝她走来。他眼中红着,脸色也憔悴,明显是沉浸在哀伤之中。
“王爷。”因为太妃的死,在这一刻她同情着他,所以先开了口。
“秦悦”看着她,声音沉痛:“怎么在外面,不冷么?”
郁青青转头看着前方茫茫大雪,回道:“冷了,心里便能好受些。其实热、冷,这一些比起其他来是最好承受的。”
“秦悦”沉默着,她又说道:“太妃已经说了她走得并不痛苦,你也不用太过伤心,如今我才明白其实许多时候死亡只是生者的痛,我小时候听过一句话:你生的时候周围人都笑,只有你哭,你死的时候周围人都哭,只有你笑。所以,就为她的随心而高兴吧。”
她知道这些劝慰其实对于真正伤心的人来说没有丝毫的用处,可除了劝他,她再也不能做其他。
他缓缓点头,声音低沉道:“我明白,明白……”随后,他看向她:“上次听说你身体有事,后来应该好了吗?”
郁青青点头:“好了,很好。”心里想着,大概他并不想一直提太妃,一直深陷那痛苦里无法自拔,所以有意岔开了话题 。
青正样对接。果然他又问:“那之前的药呢?有用么?”
郁青青点点头:“飞嫣姑娘正在配药……不知何时才能真正的好……”她自然记得自己当初的谎言,心里却想着乐正舒的伤。上次问过花飞嫣,她面色有些紧张,说是在配药,就快好了,她看着她的紧张,心里也紧张起来,怕是情况不好而花飞嫣不愿对她说,所以又追问了两声,没想到花飞嫣却一口咬定是真的快好了,她是信了,但心中依然不安。到底有什么隐情,花飞嫣那么紧张,难道真是骗了她么?那药是假的?配的过程中出了差错?或是药根本不管用?她想了许多,担心了许多,最后无奈之下只得当自己多想。好在花飞嫣平时并没有忧心的模样,这也让她好受了许多, 慢慢放下那不安来。
抬眼,只见不远处有个下人一直往这边看着,似乎是秦悦身边的人,郁青青看向他道:“你有事就先去吧,我在这儿走走就回房去。”
“秦悦”也回头一看,看见身后的人,微微露了丝不悦之意:“什么事?”
那人立刻过来,忙道:“王爷再不用饭,饭菜就冷了。”
“秦悦”要回什么,郁青青连忙道:“王爷还是快去用饭吧。”
他看了看她,终于还是离去。郁青青看一眼他的背影,正要转过头去,却又回了过来,再次将视线投向那背影。
平时没发觉,此时才知道秦悦的身形与乐正舒的身形,似乎是极相似的,若是他穿一身黑衣,再戴上黑色的帷帽,她一定会把他误认成乐正舒。
正想着,只见他停下步子,弯下腰来,却是去挥衣袍边上的雪团,积雪深厚无人清扫,走一路身上便会拖上许多雪团,有的时候甚至还会沾着些泥土或其他脏物。她记得她昨天也是清理了好几次的,而今天……
她低下头去,只见斗篷上,素色的袄裙上短短时间已沾了许多雪团,而斗篷的白色兔毛上甚至还沾着根枯树枝。她一直没有发现,也一直没有去低头看,因为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除了心心念念想着太妃,想着乐正舒,她再没有其他心思了,别说是沾上了雪,就是沾上了多脏的东西都是没什么感觉的。
而秦悦……他是那么自然而然地挥衣袍上的雪,而且刚刚他是去做什么,是去用饭,更甚至,他还主动上前来和她说了话。
她明白,真正的伤心,是不会有说话的欲望的,只想一个人待着,甚至想在一个没有任何人烟地方静静坐着,默默承受自己的伤悲。
几乎是立刻,她就想到了乐正舒!
整理衣袍的秦悦,突然失踪了的乐正舒……脑中似乎有什么要拼命地闪出来,静下来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似乎一片空白,郁青青在雪地里站了好久好久,终于转过身往朝露庵门外走去。
忘了规矩,忘了和丫环交待,她就往门外而去,然后依自己心中所想的方向走着,整个朝露庵都沉寂哀伤着,甚至没有人注意她。
她扶着身旁的山壁,一步一步往前走,那是曾经他骑马载着她狂奔的路线,那个他……是秦悦。
脑中甚至没有空余的空间去想自己为什么要往这里走,甚至也没有什么空间去想其他,只是一片模糊,一片混沌,只是那样往前走着,按着记忆中的方向。所有景物都被大雪所覆盖,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走错了方向,也不知道这条路要走多久才到,而心里的方向却是清晰。12Sl9。
这一条路,却并没有要多久,当看见熟悉的地形时,她的心便开始紧张起来,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紧张着什么,只是一边无可奈何地任心剧烈跳动,一边缓缓沿着稍陡的山路往上爬,高一点,再高一点,当她的视线能看到上面的平坦之地时,那个黑色的身影一眼就映入了眼帘。
那一刻,好似有什么击中她心房一般,让她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只是看着面前的那个人影。
乐正舒,他在这里,他真的在这里,乐正舒,那个突然闯到她视线中来,明明隔得近,却又如迷一样的乐正舒……还是,其实他还有一个名字……
下面的,她不敢去想,再不敢去想。然后她将这些都压到了脑后,一步一步往前,迈上那一片平地,积雪在她脚下被踩得仍然发出“咯吱”的响声,她低下头,能看到他的脚印,武功那么高强的他,脚步却迈得如此沉重,像个身形魁梧的大汉,而且是个醉了酒的大汉,脚步东倒西歪,直到悬崖边上都还是歪的,她看得胆颤心惊,仿佛看到他身子踉跄着走到悬崖边的身影,一不小心,便会倒下去。
她一步一步上前,一步一步靠近,往她怕着的悬崖边走着,雪被踩着的响声那么清晰,他却毫无反应,就像已经在那里坐成了雕塑一样,再没有听觉。
她到了他身后,蹲下身来,缓缓伸手,触上他肩头。此时她心中有千言万语,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她只是这样将手搭在他肩上,感受着他身上冰一样的寒凉,将自己手中的热量丝丝传到他身体内,哪怕如此的杯水车薪。
悬崖上的风大得吓人,也凉得吓人,她觉得他身体上的冷是比这风更吓人的,神智陡然一清醒,立刻就去解身上的斗篷,才要给他披上,他却转过身来拦住她,将斗篷又披到了她自己身上。他的手替她裹着半篷,裹着裹着,却突然伸手,将她紧紧抱在了怀中。
她能感觉到他的颤抖,他的哽咽,能感觉到他心中巨大的痛苦,那痛苦侵略着她,折磨着她,让她悲痛,难受,终于她泪水从眼中流了出来,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就像他紧紧抱着她一样,这一刻,他们两人都是溺水的人,对方像是生命之源一样让他们牢牢抓着不愿放手。
她泪流不止,过去的一切一切都一一在脑海中浮现出,那荷塘的风,那烧了床的布偶,那未见到的烟花,那夏日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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