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你老子既然发了话,小桀可要用心去办,既要盛大隆重又要节俭,不容易呢——想不出来,娶不到媳妇,可不要怪奶奶和你老子。”老太太难得开玩笑地说道。
找不出说出事实真相时机的许良辰,无奈只得把希望寄托在明天表哥和段政勋的见面上,寄托在段奕桀找不到“既盛大隆重又要节俭”的婚礼方式上——少花钱还有那些要求,不容易吧?——她感觉自己就像吐丝的蚕,撞进了段家父子的坑,左顾右盼不得不处处忌讳,却终被茧而束缚,再挣扎不得。
段奕桀会安排一个怎样“既盛大隆重又要节俭”的婚礼呢?
第六十章
客厅里的大钟敲响十点半,段老夫人虽然言谈欢喜,却已显出疲倦,段政勋嘱咐了母亲安歇,带了儿子和许良辰下楼。
走出上房院门,许良辰默默在前,段家父子有意无意落在后面。
看着路灯下沉郁而飘逸的背影,段奕桀低了声音道:“父亲,早上您不是给北平方面已经下了密令,救江博士……是不是事情有了变化?”
段政勋闻言停步,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议案段奕桀,怎么碰上和倔丫头有关的事,这精明的儿子就变傻呢?低低“哼”了一声,段政勋道:“老子是朝令夕改的人吗?不这么说,怎么叫倔丫头乖乖听话?”就你那傻乎乎的模样和作派,猴年马月也难把人降住,老子可还盼着这个能干媳妇助你这个傻小子一臂之力呢。
段奕桀看着父亲下巴高抬、斜视自己的模样,心里诧异、好笑又不得不服气,姜果然老的辣,还是自家老爹腹黑。
“快去吧,送丫头回去,顺便搞定!……现在有人虽说不吭声,但心里正不忿呢。”段政勋无声低笑。傻儿子,哄女人可是技术活,端看你有没有耐性和技巧,不要给老子丢脸,去吧。
段奕桀皱眉想了片刻,招收叫过罗宏义,低低嘱咐了几句,罗宏义笑着答应。疾步而去。
自从沾上段家父子,许良辰已几经震惊、讶异到无语,今晚她实在不知还能说什么、怎么说,才能挽回自己被迫和段奕桀交集、纠缠的命运。所以,知道段奕桀送她回竹苑,她始终沉默。
车子驶进去,段奕桀专刊看着垂眼一言不发的佳人,先行下车,走过去拉开了车门,许良辰微微抬眉,默默无言下了车。
段奕桀心里,难抑的兴奋中有着不小的担忧。婚期说定,佳人于归,本是人生大喜,可是许良辰竟一脸平静甚至冷漠,按照之前的了解,她或者生气或者恼怒,却不该是这样的表情。
许良辰下车,头也不回便要低头离去,看着夜灯下她亭亭的背影,段奕桀心中一软,紧走几步拉住她的手臂轻声道:“良辰,我有话跟你说。”
许良辰淡淡抬眉看了他一眼,语音淡然讥讽:“大少还有什么吩咐?不管自由还是公义,在强权面前都只能俯首,我已经不敢说话,大少还想怎样、”说完转身便走。
“你听我把话说完。”段奕桀扣住她的手臂,拉着她往前走了几步。远处罗宏义举手悄悄示意,司机把车子退到一旁,熄了车灯。
挣扎未果,被段奕桀拉进了竹林,许良辰一边甩开他的手一边闷闷道:“你放开我,有什么话……说吧。”还能说什么,那些劝诱逼婚的话,还没说尽?
月光如水,竹影横斜,眼前佳人如画,段奕桀看着她面无表情的俏脸,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过了很久才有些不大自然地说道:“……良辰,很抱歉,我不是个……浪漫和……懂得表达爱意的人……我从来都没有和女人相互喜欢过……怎么对人好,我……不大清楚……良辰,委屈你了。”
段奕桀这是在说什么?许良辰有些不解有些困惑地看了看他,没出声。心里却蓦然浮出一种不知名的况味,这个被称作冷面的男子,在为从来没有恋爱经验而致歉?许良辰忽然觉得,从和自己相识,这位大少倒是越来越平和,越来越不冷,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模样。
看着眼前英俊潇洒的年轻男子,一只扶着修竹的手,不自知地握紧、松开,复又握紧,眼神也有些闪躲地窘迫,许良辰心里的怒气不自觉有些消融,原来面对自己,他不只是强势霸道和咄咄逼人,竟也有这样的忐忑?!
许良辰情不自禁好奇和审视地凝视着段奕桀,她明澈目光让段奕桀略略有些狼狈,不由转了视线。
“良辰,”不过一会,段奕桀便再次抬起头,借着远处的灯光和天上的星光,凝视着心中的所爱,有些急切地认真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段奕桀发誓,此生绝不负你!”
炯炯黑眸热切期盼地看过来,许良辰不由自主稍稍闪避心里百味杂陈。陈也俊不是多话的人,他说的出来便必定会做到,若自己是仰慕倾心他的女子,听到这话,当是何等开心——无奈自己对他,并无爱意。
不过,就算不是自己喜欢爱恋的人,听到俊美刚毅、位高权重的冷面大少,这情真意切的誓言,许良辰还是觉得自己的心也隐隐闪过一抹感动的暖流,一丝似有若无的遗憾。
过了一会,她低声道:“大少的情意,我……十分感谢,可是……因为忝读了几年书,我是个信奉爱情的人,坚信爱情需要两情相悦,婚姻是爱情的结晶,我们之间……现在并不具备这些东西……就算是勉强凑在一处,大少认为,这份婚姻会幸福吗?”话说出来,许良辰才觉得有些奇怪,自己是怎么了,居然有这样的耐性,和段奕桀说这些明知无用的话?
听完,段奕桀沉默着,黑眸微微眯起,看着远处的路灯出了会儿神,才转头问道:“你……找到了吗?”
他问的当然是爱情。许良辰张了张嘴,最终却欲言又止。这么久时间了,段奕桀对自己和江竟芜以及戴维的事,必然已经调查清楚,再强调又有什么意义。不过竟芜……
若有所思的神态令段奕桀心里一堵,不由斜了她一眼。别和我强调什么青梅竹马,青梅竹马怎么了?不就早认识了几年?谁说青梅竹马就必定成夫妻?还有人说我和师姐青梅竹马呢,怎么不见我喜欢上她她爱上我?若是有缘,某人早就是江太太了,何必等到现在?
可是我找到了……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段奕桀就在嘴边的话噎住,看着许良辰刺猬般又竖起了防备的尖刺,不由暗暗懊悔,明明刚才她的态度似乎软化了一点,自己何不趁热打铁,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
想到此,脸上的表情转为柔和,深深吸了口气,低低叫了声“良辰”。
许良辰淡淡侧首看了他一眼,视线尚未收回,错眼间竹林中猛然灯火大放亮如白昼,照着煌煌翠竹间鲜花盛开,玫瑰火红,百合洁白,一束束娇艳欲滴。
只见段奕桀慢慢屈膝单腿跪地,他的手中握着一束鲜花,送到许良辰面前。一阵清香飘过来,那淡淡的花香,轻柔而悠远。
许良辰动了动唇,神态却被眼前出现的一幕惊到呆愣,还没回神,眼前似乎有什么飘过,不由自主伸出手,一抹绯红落在掌心。
那是一支火红的玫瑰。
玫瑰中间一抹光华璀璨,是一枚钻戒!
竹林中飘起了花雨,花瓣飘飘洒洒落下,许良辰抬头,只见星光下漫天的花雨似乎把天空都染上了颜色。
不远处传来了悠悠乐声,是一支钢琴曲,跳动的音符轻柔不失欢快,悠扬的英文歌声若有若无:天上的星光,见证我的誓言;地上的月亮,就是我的爱恋,我的心啊,你可曾看见……如被歌声感染,她不由自主低了眼眸看着眼前的男子。
凝视着心上人,段奕桀沉定的声音在耳畔犹如梦幻:“良辰,嫁给我!”这一刻,所以一切,竹林,鲜花,隐藏在暗处的侍卫都从眼前消失……他的眼中只有佳人明眸似水,俏脸如玉。
祺萍浪漫求婚的建议早已提过几次,段奕桀嗤之以鼻,觉得喜欢就是喜欢不必搞这些虚名堂。今晚父亲当面定婚期,他欣喜又期盼。良辰态度冷然,他无奈只好照搬祺萍deep建议。
说实话,想到当面单膝跪地求婚,他很觉得有些抹不开脸,谁知此情此景之下,他却毫无羞窘之感,心里激荡着的,是爱和真诚!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良辰请给我一个机会。”段奕桀期待地看着她,坚定地说道。
许良辰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只觉嗓子象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心里柔软而酸涩,水雾浮起,朦胧了月光,朦胧了鲜花,朦胧了视线……她依旧沉默。
就在这时,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难得老大浪漫一回,良辰,你可不能不给面子。”竹林外响起段祺萍含笑的声音,段奕桀凝视着许良辰的眼睛,慢慢起身,拉住她的手,许良辰意识到他的意图,摇头向后躲闪,段奕桀只来得及将戒指匆匆套上她的指。
走进来的段祺萍没有忽略大哥表情的凝滞,见许良辰慌张地夺路而走,她没有阻拦,而是对着段奕桀轻轻摇了摇头。
女人心海底针,哪有一次就摆平那么简单的事?革命尚未成功,老大尚需努力,不过看美人的表现,这次求婚可不一定会水过无痕呢。
段祺萍毕竟是女人,她对许良辰心理的猜测自然有几分道理。
被段奕桀忽然的浪漫弄得个措手不及,许良辰神思飘忽地冲回住处,进了内室把门关上,身子顺势靠在了门上。闭上眼睛她还有身在梦中的感觉。月光,鲜花,一生的誓言,和英俊的王子,这是少女心底深藏的浪漫梦想……只是再也想不到,那多情的王子是段奕桀?!……
冷面大少霸道阴冷自己或许还习惯,突然这般含情脉脉、让她既惊且慌,不知该如何应对。
几乎一夜无眠,次日许良辰起身已晚,为了避开段祺萍或许会调侃的玩笑,她整日没出房门;意外地是段祺萍似乎也忙,并没来找她,许良辰鸵鸟地过了一日。
却不知道,这一天过去,一些事已经再难回头。
段政勋和卢夫人盛情宴请孙孟林、许美辰夫妇,正式提出段许联姻。
有了之前段政勋说过的话,孙孟林没有太大的惊疑,所以虽然疑惑许良辰的心意,因有不干涉表妹终身大事的言辞在线,并没有表示意见,只是谦虚地表示以表妹的幸福为重。
美辰夫妇无疑有些意外之喜,从当初的假扮未婚妻,到大帅府正式提亲,迎娶为少帅夫人,时间不长转着却极大,难得二妹由此际遇,修成正果;当然,以后孙、刘两家也定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富贵荣华。
最后说到婚期,孙孟林表示要见许良辰,尊重她自己的意见。卢夫人眼明心清,言谈中看出这位市长表哥怕是对此事另有想法,而许家大姐却无疑是支持的,于是客气地邀请许美辰改天去竹苑,亲自询问良辰对婚事的意见。
大帅夫人殷殷相请,许美辰有些受宠若惊,忙连声答应。孙孟林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地暗暗叹了口气。
对这门亲事,孙孟林说不出自己该赞同还是反对。帅府高门,段奕桀年轻有为,不得不说的确是良配;而且,以他对二表妹的了解,许良辰尽管性情温和,却心志高远,不是碌碌闺中的凡俗女子。若成为段奕桀的妻子,其才智发挥将有高远的天空,必不会被埋没。
可是良辰对这位少帅的感觉似乎不怎么对盘,无爱的婚姻对谁来说,都是一种折磨……他不知道,表妹现在对这少帅究竟是什么态度。
宴会次日,段奕桀和四夫人吴雯娟登门,态度恳切地表达了大少对二小姐的爱慕,请孙孟林和许美辰竹苑一行。
许良辰却已经忙的不可开交了。
她写的那篇英文社论,用电报拍发到纽约,在时报刊载后,引起极大反响。第二天,戴维便将文稿在远东广为散发,英文版被送到燕州的所有英文报纸,通过无线电报迅速发往北平、天津、南京和香港等地;通过有线电报被发往日本和菲律宾的英文报刊。
中文版则通过邮寄、快递、电报等发给国内的所有中文报章,同时发往曼谷、马尼拉、爪哇和新加坡。日文版通过有线电报发往日本几十家最具影响力的日报;德文、法文版则被发往欧洲等国。
戴维将能搜集到的刊载了社论和社会反映的报纸收集起来,派人送到了竹苑,许良辰一日十行,寻找着事件发展的蛛丝马迹。
翻开一张《北平特讯》,她的视线忽然被第三版的一张照片吸引,上面正是潇洒英俊的江竟芜,他义正词严指斥北方军政府对言论自由的迫害,呼吁社会各界行动起来,呼吁军政府尽快释放其父。
看着江竟芜的脸,想起此前他曾问过的话,继而想到夜里段奕桀的求婚,不由抬眉看向茶几一端。
阳光透过轻纱的帘幕,斑驳洒在地上,一片朦胧的情愁,报纸的缝隙间,那枚钻戒在日影下闪出璀璨的光华。
许良辰有些不自在地合上报纸,只觉心里一阵茫然悸动,进退而两难。
敲门声轻轻响起,许良辰回神,看着门沉默了一会轻声道:“进来。”
丫头小雪轻轻推开房门,恭敬地说道:“许小姐,大少、四夫人和孙市长、许大小姐来了。”
段奕桀?他来干什么?许良辰的心漏跳了一拍。那夜的场景历历在目,自己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他怎么又来了?还有表哥和大姐?
为的是什么事,她大概猜得出来,想到那天段政勋所宴请表哥和大姐,是不是事情已经发作?正低头想着,便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接着是四夫人吴雯绢带笑的软语:“祺萍也不劝劝二小姐,做事总得有个度,整日关在书房身体可怎么受得了?……”
小雪闻声迎出去,许良辰不得不站起身来。人都到了眼前,想躲也躲不了,还是把话说清楚好些,表哥也在,或许事情还容易明白些吧。
几人在外厅坐了,段祺萍笑着迎上准备走出去的许良辰:“良辰,孙市长和贵家姐来看你呢。”
夜间那一幕,段祺萍是清楚的,许良辰想起来便觉得有些许不自在,于是笑笑没说话,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
和吴雯绢、表哥、大姐打了招呼,大家落座,丫头送上香茶,看着爱他略显疲惫的神色,孙孟林道:“二妹,最近这段时间大家都忙,见面也少还好吗?”
拉下车笑着谢了他,问候了外婆和表嫂,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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