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池塘里等待诱饵的鲤鱼一样啊。从旁边看见了,却在一瞬间遗漏了。”松冈低语着。
“最初不是你要做鲤鱼的吗?”
“嗯,是这样没错。不是有句话说‘借鉴他人,矫正自己’吗?”
“真是过分的借口啊,你明明是鲤鱼的首领。”
松冈眯着眼睛笑起来,指向上山的路。
“我觉得有些冷了,快点继续走吧。”
休息了一会,情况果然好多了,可走到半路又感到疲惫起来。宽末向前弯着身子走路的时候,从前面伸出了一只右手,似乎是要拉住他。
“没有多远了,我没关系的。”
“我们有五岁的年龄差距,这相应地就成了你的不利条件。”
“什么嘛。”
宽末想着怎么办呢才好,虽然被说了年龄差距是不利条件这种不可爱的话,但最后他还是为难地牵住了松冈的手。明明是比自己要小的手却充满力量,一直强有力地拉着自己。这哪会让他为难反而是得到了很大的帮助,宽末在这双手的帮助下总算到达了视野很好的地方。
尽管这里是山的至高处,可却有着足以建两间房子的宽敞平地。也许以前就起过房子,像是房基的石头倒在地上。
往下看去,努力爬那陡坡的辛苦也有了相称的价值。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和被山包围的盆地,明明到处都露出了使人联想到想春天柔软绿颜,此时却不可思议地下着雪。
宽末凝神地眺望着美丽的景色,突然感觉到通过松冈的手指传来的颤抖。宽末才注意到爬山时就一直紧握的手现在依然没有松开。
“冷吗?”
“啊,我只是一直发抖而已。”
“怎么了?要我借你上衣吗?”
“不用了,没关系的。要是脱给我你会冷的。”
宽末放开了松冈的手,松冈用双手抱住肩膀。看不下去比自己纤细的身体不停地颤抖,宽末脱下上衣披在松冈身上。
“太冷了,要下山吗?”
松冈把宽末给自己的衣服继续披在身上,点了点头。下山的路比较轻松,宽末先走起来。
“回去的话,我还想去泡温泉呢。”
宽末呼出一口白气。
“我也想。还没去泡露天温泉呢。”
想起泡温泉时的美妙气氛,宽末说道:“这次你先去好了,我会错开时间去的。”
松冈没有回答,宽末正以为这是OK的意思,背后却传来了松冈的声音。
“一起去吧。”
宽末回头停下脚步,松冈也站住了脚。
“啊,可是刚才……”
“反正只是泡温泉而已,只要你没问题我也没问题,而且回去以后就会马上想去泡温泉吧。”
“嗯。”
他不是讨厌被看到裸体吗?可是一起去也可以的话难道不是这样吗?宽末来来回回怎么也想不明白,松冈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可是按照普通的思考,两个男人一起泡澡,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吧。他没有像最初担心的那样,对松冈的裸体产生嫌恶感。只是觉得他太瘦了而已。认真想想,不过是和自己同样构造的身体罢了。嫌恶感也好其他感觉也好,什么也没有。
“那里的露天浴池能拿酒壶进去吧。”宽末透露出了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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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是认真的吗?”松冈睁圆了眼。
“不好吗?我觉得在露天浴池和赏雪酒一定是至高无上的享受,一起喝吧。”
“我也一起吗?”
“没有人一起喝不是很寂寞吗。”
“真是没办法啊。”松冈嘟哝着,然后耸了耸肩。“那里又不是我们包下的,虽然觉得可能不行,但听了之后还是想试试呢。”
将酒带入露天浴池被禁止了。虽然没有酒可下着雪的露天浴池也非常棒,和松冈一起爬山而变冷的身体也温暖起来。两人不得要领地说着话,时间由傍晚变成了晚上,手和脚也像老人一样变得皱巴巴的。
松冈说过想吃一次的晚餐,相当豪华。两人一边吃着美味的食物一边喝着酒。就算喝醉了也可以直接到旁边的屋子睡觉的安心感,让宽末不止喝了啤酒还喝了日本酒。喝着酒的时候,宽末的身体也逐渐热了起来,松冈说了句“别喝了”就打开了窗子,这让他想起了在温泉没喝成的赏雪酒。可之后没过五分钟,宽末就冷得发起抖来。
“都说了不要再喝了。”松冈笑了起来。
即使是琐碎的小事都让他很开心,宽末感慨地想,来旅行真是太好了。他曾有过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出门旅行的经历,和谁一起去旅行的只有修学旅行和员工旅行,可期待也只有最初的时候。他没想到和别人一起去旅行,可以像现在这样开心。说开心,其实也只不过是一起泡澡,一起爬着崎岖的山路。
宽末吃饱喝足了就走到隔壁的房间。房间里已经铺好了棉被,钻进被子里舒服的感觉就暖暖地充斥了全身。
松冈开了方形纸罩座灯,然后将房间的大灯关掉。
“啊,你已经睡了吗?这个也关了吧。”
看见松冈伸手要去按灯的开关,宽末答道:“开着吧。”
他想睡又不愿睡,他还想继续说话。
“今天的事非常谢谢你。”
“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旁边的棉被里抱着枕头的松冈看向了他。
“安排旅馆,一直一个人开车。”
“我只是喜欢开车而已。”
翻过身来的宽末看向铺着木板的天花板。乡下的家也是铺木板的,而且到处都有污痕。小时候觉得那些斑点就像幽灵一样,每次看到都感到很恐怖,然后用棉被蒙住头就睡。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很可笑。
“宽末。”
回应了一声之后,松冈认真地看着他。
“你开心吗?”
“旅行的事吗?”
松冈躺着点点头。
“松冈你呢?”
沉默了一会,松冈答道:“我很开心。”
“我非常开心。”
听了宽末的话,松冈像要和他对抗似的说道:“我非常非常开心。”
“你啊,怎么说像小孩一样的话。”
本是想逗他,可松冈的眼角一下子红了起来,然后将脸埋进枕头里。长时间地在一起,宽末注意到,只看松冈穿着西装的样子根本想象不到,他的想法常有一些孩子气的地方。
“我说很开心,是真心的。”
松冈的低语之后,两人的对话就中断了。房间里虽然很安静,却不会觉得难耐。快乐的余韵还残留在心中,暖暖的。可是这次旅行结束之后,现实还在等着他。一点闲不得的繁忙工作和三月末就要被裁员的事实想不面对也不行。其实面对也好,什么都好,对被裁员的事他已经看淡了,关键的问题是找不到新工作。
老实说,找工作非常辛苦,不是在身体上而是在精神上。一直不被采用,他就会从心底里认为自己是个无能的人,然后逐渐消沉起来。反正都要落败的话,一开始就不要递出简历,不要去接受面试就好了。只是这些话都说不出口。
“我还是回乡下吧。”宽末看着木板铺的天花板说道。
“回去……是有连休什么的吗?”
原来松冈还没睡,身边传来了他的声音。
“不是的,只是觉得隐退到乡下比较好。”
松冈沉默了,宽末补充道:“呵,我只是开个玩笑。”
不能回乡下。现实问题是没有合适的工作。都这个岁数了,他也不想成为靠父母养的人。
“宽末你的老家远吗?”
“因为交通非常不便,所以从东京要坐两个小时的新干线,然后再换成四十分钟左右的在来线。”
“是港口城市吧?”
“嗯,鱼很鲜美。我老家是经营鱼加工厂的,虽然父母都还健在,但是哥哥夫妇已经继承了家业。”
“我好想去一次。”
“可以是可以,不过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松冈你的老家在东京吧?”
“在东京,不过是在郊外。”
“经常回去吗?”
“我不太回去,去年弟弟在老家结婚了。我只有盂兰盆节和正月回去。”
说着话的时候,宽末在缓和的气氛下意识渐渐远去了……再醒来已经是早上了。早上他们又去泡了温泉,吃了豪华的早饭。退了房之后,两人又在旅馆周边随便逛了一下就踏上了回程的路。
这是一次十分快乐的旅行。不过回去的时候松冈的话变少了,一个人开车一定很累吧,宽末这样认为,所以也不再多说话。
从温泉回来的第二天,宽末再次陷入了繁忙的工作中。加班到晚上九点、十点都是家常便饭,和叶山的关系与其说是同事不如说是战友。
在这样繁忙的某日下午,事务长的妻子激动地给公司打来了电话。似乎是把没日没夜的加班误会成了事务长出轨。连最初接电话的叶山也遭了殃。事务长捂着电话听筒缩成一团拼命辩解的样子,在一旁看来也觉得很可怜。
“我的家庭破裂了……”
这样说的事务长,不像是在开玩笑。腰部骨折的职员要在四月出院是不可能的,还有一个人也要到四月中旬才能回来。宽末和来帮忙的叶山都要离职。事务长也意识到了四月的业务危机,他没有将宽末的离职推迟一个月,而是直接向人事部请示。可是得到的只是“在四月新进人员里调整”的答复,迟迟得不到满意的结果。
“作为我个人很想把你留下来。”
中午前,宽末被事务长叫到房间的角落这样告知。他很感谢事务长的关心,可是或许能留下来的期待落空,也让他更加沮丧。
那日午休,宽末和叶山一起在研究所的中庭吃便当。因为附近没有便利店,午饭通常是叫外卖的便当。起初叶山还会在家里自己动手帮宽末做便当,可是连日的加班让她没有任何空闲,最近只好和宽末一样叫外卖。
“我可以问一下吗?”
叶山用奇妙的表情对正在喝瓶装茶的宽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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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宽末你要辞掉工作吗?”
今天是三月十五日,距离正式辞退令下达还有十天。也有可能是搞错了,可叶山这里也得到证实了。要说起这个话题也没关系,可是只有三个人的工作,应该没有其他人会泄漏这件事吧。
“是的。可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宽末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我是在事务长和总公司的人事部负责人通电话时听到的……你是要去做其他工作吗?”
宽末苦笑。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我只不过是已经没用了而已。”
不是出于自愿被解雇的意思应该传达出去了,叶山沉默了一会。
“营业部也有一个三十岁的人被解雇了。”
宽末“咦”了一声抬起头。
“其他方面的工作也有听说类似的事啊。被裁员的对象应该是五十岁以上的人才对,可三十岁的人也有被辞的。现在是三十岁的人到哪里都会成为工作主力的时代吧?所以大家都很困惑,真不知道我们公司到底在是怎么想的。像现在这种情况要是没有宽末你在的话肯定很困扰的。”
知道了三十岁的年龄段被解雇的不只有自己,宽末感觉稍微放下心来。自己被辞退不是单纯的能力问题。尽管如此,要是放眼望去周围全是像松冈一样能干的男人,真的有人会被辞退吗?
“新工作决定好了吗?”
宽末耸肩。
“虽然去找了工作,可是我没有任何资格证书,年龄也成了瓶颈,不容易找到工作啊。而且现在的工作又那么忙,哪有时间找工作。被辞退以后去找工作的话,还不如回乡下去算了。”
这样说着,宽末心里也觉得还是回乡下好,反正对这边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依恋。
“宽末你的老家离这里很远吧?”
“乘新干线和在来线大约要三个小时。”
“那么喜欢的人怎么办呢?要一起回乡下吗?”
说到喜欢的人浮现在脑海里的是松冈的脸。要是回乡下的话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和他频繁见面了。他多少觉得会有些寂寞,但回不回乡下,决定权都在自己手里。
这是自己的人生。
“怎么办才好呢。”
宽末是对叶山说的也是对自己说。
今年春天来得很迟,大概一周前去温泉的时候还看到了雪,好像冬天还在继续一样。可是过了三月二十日,天气就逐渐变暖了,也不太能看见还穿着冬天的外套大衣的人了。
正式通告出来前两天,宽末正在加班的时候接到了松冈的电话。
“今天可以见面吗?”
从温泉回来之后,他们各自都很忙,加班也很多,互相发过短信却没有机会一起去吃饭。
“我是可以,你呢?”
听昨天回了总公司的叶山说“营业部真是不得了啊。”辞退了近四分之一的职员的营业部,大约是提拔继任者进行得不顺利而陷入了大混乱。
在总公司还有事的叶山这周要回去上两天班以便处理事务,因此叶山就变成了隔天来事务所这边上班,事务长再次和人事部直接谈判,这周就派了一个人来补充。新派来的女职员是个内行,她上班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从不加班,但是一个人能做两个人的分。托她的福,宽末这几天七点就能做完工作了。
“我没问题,要见面吗?”
松冈的口气一反常态得显得有些紧迫。他一定是太忙了积累了很多压力,想去喝酒放松一下吧?自己这边的工作已经解决好了,于是宽末和松冈约好了八点左右见面就挂了电话。
松冈平时邀请自己吃饭都是用短信,要是有加班的话他也不会在工作时打电话过来。对于这个反常的现象,宽末只是想着“这种情况也有过吧”,而没去在意。
在车站见面之后,依松冈的意思他们没有去平时常去的店,而是去了一家有包间的整洁的居酒屋。对于松冈说的“偶尔改变一下气氛。”宽末没有怀疑。虽然这里的菜单很丰富,还有一些新的菜色,可是宽末觉得还是经常去的那家比较好吃。
牢骚之类的,松冈一句也没有说。听到松冈问“工作忙吗?”的时候,宽末也答了一句“和平时一样。”然后松冈就再也没有说话。宽末也不禁开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