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在僵持。莫离欢毕竟江湖阅历尚浅;至今还没有遇到过这样无赖的人;直气得杏眼瞪大;嘴唇发颤;却见左夜阑笑得再温柔不过;显然已深深投入到了情人的角色之中.
突然;远处传来了清远的琴音。莫离欢乍还以为是幻觉;屏息去听;却真真听到了一首连续的曲子;心下正奇怪;却忽见左夜阑忽地眉头一皱道:”’玄魔天音’!快闭上耳朵!没想到琴谷那个贱人还不肯死心;要来送死!”
莫离欢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鲜红在眼前一闪;瞬时已经到了自己面前;接着耳朵一凉;原是一双纤长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惊疑地一抬头;却见左夜阑笑得邪魅;直透出一丝挑衅来。莫离欢当即恼怒更甚;哪里还管什么魔什么琴音;只是拼命挣扎着;嘴里声声大喊着:”你这个无赖!快放开我!”
左夜阑没有回答;亦没有放开手;因为他的目光已然触及莫离欢身后的那把琴.
“玄梦魔琴”!
世界上曾经有一个人能够弹奏它;而那个人已经死在了左夜阑的”扇舞”之下;那么今天弹它的;又会是谁?
“狗贼!你也有今天!”一声大喝由琴后传来;左夜阑微微一怔;却见那个蒙面的女子;正是当日在画舫中袭击过自己的”琴谷”传人;”琴魔”白泠的大弟子.
“哦?没想到几日不见;你倒真学来了你师父的几分韵味!难道当真是下了地府和她学来的!”左夜阑至在瞬间便恢复了往常自若的神态;捂着莫离欢耳朵的手却更紧了几分。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随时有可能再发琴音。而那种琴音;绝非是莫离欢这样的功力可以承受的.
“不错!我确实和魔鬼做了交换!我唯一想的就是杀了你!为了这个;付出任何代价我都不在乎!”那女子虽然蒙了面纱;遮掩了她的半边脸;但是眼中发泄出来的恨意;绝不会比她脸上表现出来的少.
“和魔鬼做交换?”左夜阑心内一惊;脸上又是一派了然道;”很好!总算还有白泠的一点心性!只可惜;当初你师父十成的功力都杀不了我;你以为你可以吗?”说罢嗤笑两声;眼中露出明显的轻蔑来.
“哼!就算同归于尽!我也要为师父报仇!”蒙面女子恨恨一句;当下抚起琴来。莫离欢只觉左夜阑捂住自己耳朵的手更加用力;瞬间已然封闭了所有的声音.
一时间;与外界的联系已然隔绝。莫离欢并不知其所以;只是低了头抿紧了嘴;更加用力抱紧了手中的酒坛;心里谋计着待会该如何摆脱左夜阑.
不知过了多久;当莫离欢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快要痛没了;却是咬着牙不肯开口时。忽而抬头看一眼左夜阑;却见他脸色前所未有的惨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平日里的戏谑与邪魅皆是不见;连素来妖异的眸子也是紧紧闭着.
心下微微一慌;莫离欢正要开口;却突然感到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被彻底抽离。红衣如血的左夜阑亦张开了眼;嘴角滑过一丝微笑.
寂静。世界上仿佛不再有声音.
这是莫离欢恢复听觉以后的第一印象;然而随即一个熟悉的声音就打破了这个寂静的世界:”莫儿;你可安好?”
除了左夜阑;世界上还会有谁这样称呼自己!莫离欢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转身欲逃;却见一把鲜红的琴稳稳落在草地上;而琴上正趴了一个人;脸微微侧着;一看而知是那日蒙面的女子;那白色的面纱却已然被彻底染红.
惊呼一声;莫离欢正要后退;却听得左夜阑冷然一句:”亏得这贱人启用了’天魔自灭大法’;想用这招同归于尽的方法来杀我!可笑我的功力早已不比一年前;即是她师父亲自来杀;也未必能动得了我!”
莫离欢惊疑回头看他一眼;下一刻已然明白;眼前的女子正是因了要杀左夜阑而选择了自杀。只可惜在她临死前一刻;左夜阑还没有倒下;她自己却已经吐血而亡了.
“左夜阑!你又杀了一个人!”莫离欢不由愤愤指控;那女子;好歹也曾是她从他手里救下来的;此刻却终究难逃一死。她又怎么能不叹息不遗憾?
只可惜;这亦是她自己选择的命运;莫离欢又有什么权利阻止!
又或许有时候;为了自己的目标而死;亦是一种最好的成全罢.
“如何?”左夜阑凤眼重新轻眯着;瞬间恢复了他素来倾世的笑容。仿若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你!”莫离欢只说出这句;便抿紧了嘴;再不肯看他;仿佛永远再不想见到他.
施展了轻功;翩跹的白衣飞舞;莫离欢只顾往远处而去。再也顾不得左夜阑究竟会不会追上来.
因而她也就永远不可能知道;就在她身影消失在林间的那一刹那;左夜阑却突然单膝跪地;从嘴角流出新鲜触目的血液来.
那种殷红;瞬间滴落;融入他同样鲜红的衣袍之中;只余下一抹抹暗色。却凝成了永远无法驱除的标记.
她又怎么可能会知道;曾经在这世界上;有一首左夜阑最怕听到到的曲子;会令他心神大乱;瞬间变得不堪一击。而他也因为”琴魔”白泠知道他这个弱点;而终究选择杀了她。即使她曾是他众多女人中唯一真正动过感情的一个.
然而;他千算万算;却仍是没有料到她的徒弟会拼了性命偷练这首曲子;更没有料到她竟然为了增加自己的功力;启用武林禁功”天魔自灭大法”.
那种功力的琴音;普通人只消听个片刻;就会立刻暴毙!而若不是刚才左夜阑由掌传内力闭了莫离欢的几大大穴;她又怎么可能还会安然无恙!
只可惜;左夜阑自己却毕竟听了全部琴音;他终于被重伤了.
自成名以来第一次如此的重伤;喷吐鲜血;体无完肤。他几乎连走路的气力都已经没有.
否则;他一定会追去罢.
是的;他会追着她;直到永远把她禁锢在身边。今生今世。至死方休!
莫离欢一路飞驰;时时往身后张望;却始终不见那抹鲜红的一点影子。心事终于放了下来;脚步也愈加轻快起来.
然而;她的脑中却突然闪过左夜阑刚才那张苍白至极的脸;怎么看都不像是假装。难道说;他是真的受了伤?
可是;他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受伤呢?他武功向来很好;又是天下第一的无赖;又怎么可能有事?莫离欢突然隐约记起谁和她说过;坏蛋都很长命;所以除不尽。似乎是如思吧;那个同样喜欢红衣服的女子;毕生最大的愿望便是除尽天下的恶人.
所以当然也就包括;杀手.
莫离欢的心内一紧;一股莫名的忧虑上窜至脑际.
一边是生死未卜的秦缺;一边是最亲近的姐妹;若是以后他们见了面;会不会一下子就是一场恶战?那时的她;又该如何?
然而未等她多想;莫离欢就看到了八里坡那间小屋;赶紧抽回了思绪;莫离欢冲入门去。却见屋内满满当当是人;躺了一个;站着一个;还坐了两个.
一见二师父;莫离欢自然是欣喜的;一下便摆脱了刚才的郁结;甜甜喊了声:”师父!”随即又跑到床前;察看秦缺的伤势.
蓟成风立刻告知了莫离欢刚才的情形。得知已然被喂了药;莫离欢脸上的笑容更加舒展;终于放下了一颗心来。谢了大哥和师父;又对那大胡子专程道了谢.
却见那大胡子得了谢;突然抬起低着的头看一眼莫离欢道:”老乞丐!你还不对你徒弟说实话?看她这高兴的;待会又是白高兴一场。反倒更加难受!”
莫离欢听罢;隐约觉得不妥;又听得老乞丐接着道:”咳!丫头;你自个儿去看看你情郎就明白了!我老乞丐可开不了这个口!”
望一眼蓟成风;亦是一脸愁色。莫离欢终于忧心起来;连忙跑上前去看秦缺;却见他银色的面具依旧没有摘下;眼睛紧紧闭着;并没有什么异常。然而;一把上他的脉;却是奇异紊乱;时而飞快;时而几不可见。当下瞥见他的脖筋处;原来已平白长出紫色的花样纹路来;盘旋而上;几要弥漫脸庞.
莫离欢心内大惊;一声尖叫已然出口;扯开他的领口;却见原本因少见光而白皙的肌肤上;满满爬满了这种紫色花纹;直入血脉.
“丫头;你看到了吧!”老乞丐忽而抬头叹一声气道:”这种毒叫作’番莲紫蔓’;是西域最有名的毒物之一;中毒者会在五天内全身被这种紫蔓所布满;最后失血而亡;世上无药可解。”
“什么?你说什么?二师父!你说秦缺中了这种毒?”莫离欢在一瞬间反应过来;脸色霎时惨白;惊恐的瞳撑得很大;身子也忍不住颤起来;无法自制.
“丫头!你别激动!丫头!”老乞丐见莫离欢的反应;知道她受了刺激;一时无法接受;连忙从椅子上跳起按住她的肩道:”丫头!你听我说!刚才喂给他的那个丹药;确实是有用的!一粒丹药能续命三天!”
“所以你说;秦缺还有十多天的命;是不是?”莫离欢被按住了肩;好不容易控制住了颤抖;却又突然惨然一笑;向躺在床上的秦缺深深看过去一眼;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照理来说;确实是如此。”坐在旁边的大胡子此刻也是站了起来;无奈道:“不过这小子的武功根基还不错;又长年修炼一种内功;想来不会那么容易死;兴许还能撑上二十天。”说罢朝莫离欢投去一个惋惜的眼神;似乎也是无能为力.
“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解药可以救他吗?”一直站在旁边的蓟成风突然开口;望着离欢的眼神;满是怜惜与哀痛.
欢儿这样的表情;真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一向微笑的她;为何竟也会有这样心伤的时刻?
“照理来说;确是如此。”大胡子毫不留情的话又一次打碎了莫离欢眼中依稀燃起的希望。蓟成风却当即坚定道:“那我现在就回七风谷;再问赵青儿要那种丹药去!”说罢转身向门外;就要迈出门去.
却听莫离欢突然开口叫道:”大哥!你们都不要插手!我会自己救他!”
“欢儿!你说什么!”蓟成风当即回了头;朝莫离欢看去一眼;却见她眼角依稀有清亮的痕迹;分明是隐去的泪水;眼神却是明亮的.
“大哥!我本就是学医的。难道你忘记了吗?”莫离欢越来越坚定;一字一句道;”我已经决定了;要带他回西华雪山;那里的奇珍异草很多;也许能研制出一种特别的药来!”
“丫头!你刚才说什么?西华雪山!”老乞丐突然眼睛放光;盯牢了莫离欢问道.
“是的;二师父。我本来就是从那座雪山里出来的啊。”莫离欢对老乞丐的惊奇亦感到奇怪;难道西华雪山有什么特别的吗?
“西华雪山……”老乞丐轻叹一声;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中去;随即坐到椅子上;开始沉思起来.
“老乞丐;你是说……西华雪山;可能是他隐居的地方?”大胡子实在难得受不了老乞丐这样的打岔;自己也是赶紧从记忆中搜索起来;当即一拍脑门道:”嘿!丫头!这小子可能有救了!”
“你说什么?”莫离欢自然惊得一颤;原本明亮的眼中更加点燃起一簇希望来。却见老乞丐猛然拉住她道:”丫头!你当真是西华雪山来的?”
见莫离欢点了头;大胡子又扫了一眼老乞丐接着道:”老乞丐你干吗神神叨叨的!也不说正事!丫头!告诉你!20年前江湖上有个神医;名叫’糊涂仙’的;可能正好隐居在西华雪山!难道你没有听说过?”
“糊涂仙!”莫离欢如当空一棒;顿时傻在那里愣道:”他是我师父!”
“他是你师父!?你是’糊涂仙’的徒弟?!”大胡子亦是吃了一大惊;张大了嘴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他真的隐居在那里!”
然而下一刻,莫离欢已然低了头;微丧了气道:“可是他是个酒鬼!每天就知道喝酒睡觉!哪里会治病!”
“酒鬼?没想到一代神医竟然沦落到如此。”大胡子忍不住叹息一声道:“想当年他行走江湖之时,也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他的人品酒品都是没话说,在同一辈人中也算是有声望的人了。。。。。。”
“同一辈人?我师父看上去头发眉毛都白了,怎么可能和你们是同一辈人。。。。。。”莫离欢想起糊涂仙那副仙风道骨的样子,想来说他百八十岁也有人信。
“怎会?”大胡子纳闷道:“当年他才比我长8岁,算来今年应该才50上下,怎么可能头发全白?”
“啊!”莫离欢忽然惊叫一声,师父才50岁?自己无论如何是不肯相信的,可是如果这是事实,又是什么使他一夜间头发全白呢?
“哎,可惜他在18年前突然归隐,本来我们遇到了,总也要喝上几杯。他也不失为一个好酒友。。。。。。”大胡子依旧沉浸在对往事的追溯之中,一时间没有再说话。
却见刚刚沉默的老乞丐终于抬起头来道:“丫头!事不宜迟!你赶紧带这小子回雪山去吧!日夜兼程,说不定能在毒发前赶去给糊涂仙救治!”
莫离欢一经提醒,自然连忙行动,在蓟成风的帮助之下,找来了千里良驹,扣上马车,一齐往西北而去,只愿真的能赶得及回去见师父。
只是,师父真的有他们说的那般厉害,能解秦缺的毒吗?这却也是未知。只不过,有希望总要尝试,否则以后恐怕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却说蓟成风为了延缓秦缺的毒发;便决定回了七风谷去,再向赵青儿求些丹药。
欢儿带着秦缺走;他自然是不放心的;暗地里也派了几十人的暗卫跟着;势必要保护欢儿的安全。至于能否救回秦缺;这却也是命数。若是真救回了;他难免是要再劝劝欢儿的.
只是此刻;他也知道只有由着她去尽了那一份心;她才不会后悔。那种心情;蓟成风也能懂得.
七风谷已然不是两天前那般模样;武林大会因了上官烈的死暂且延后到明天;也就是上官烈出丧之日以后。而此时的上官家;由上官烈的弟弟上官文接管着;在当家主母赵惜人的帮助之下;倒也显得井然有序.
蓟成风一路到了七风谷;原本还在犹豫该如何进去;却见一个玫红色的身影突然从竹林间跳了出来;大声叫道:”你这个笨蛋!终于回来了!”
根本无需看那人的脸;蓟成风就可以猜到她的身份。天底下敢叫他笨蛋而且叫得这样顺口的难道还会有第二人吗?除了赵佳人那个小魔星;还会有谁!
却说赵佳人见了蓟成风瞬间阴下的脸色;当即邪邪笑一声道:”哼!你个笨蛋!竟然让我在这里蹲了两天!咦?你家那宝贝妹妹呢?”
“用不着你管!等一下!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你怎么知道我要回来?”蓟成风一脸狐疑加警惕;心知这小姑娘一向不是省油的灯;怕又不是弄了什么圈套等着他吧!
“切!这有什么难猜的!我四姐那么聪明!天下的事有什么逃得过她的眼睛!”赵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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