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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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恕-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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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善渊一直在为善治的事情奔走,黄瑛没心情去学校上课了,留在家里陪着二太太。

学校现在就剩我和莲依,形单只影的好不凄凉,我更加怀念曾经那些有少康和爱德华陪伴的日子。

转眼就到三月份了,樱园的樱花在一夜之间全部盛开,白的,粉的,沉甸甸地压在枝头,绚烂华丽。

善治的事情因为有了外公的介入,形势逆转了,据说过几天就能出来,家里的气氛又活跃了。

善渊和周怀章也真的就像莲依跟我描叙过的那样,经常到樱花园去缅怀故人,十年已经养成了习惯。

我一直在等着将怀表送给善渊的时机,好不容易等到他生日那天,趁着周怀章回前宅后便拿着怀表去了樱花园。

善渊仍在飘舞的花瓣中站着凝思,我站在他身后,轻轻打开怀表,音乐响起,他猛然回头,恍然失神。

我将表捧到他面前,他眼里的惊喜和感动难以言喻,表内的相框处还被我加了张他和母亲的合影,他的手指拂过那小小的相片,眼里渐渐湿润,我们都没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

情绪平复后,他接过表放在草坪上,然后向我摊开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平安夜那天就想请你跳舞了,可惜出了意外,现在能陪我跳完那支没跳的舞吗?”

我笑着伸出我的手,他轻轻将我拉近,一手托着我的手,一手揽着我的腰,双目交织,随着怀表中的音乐翩翩起舞。

头顶的樱花时不时从我们身边飘下,落在我们的身上,发丝上,脸上。

美仑美奂的场景,深情流转的眼波,醉了刚刚到来的春风,更醉了执君之手,为君痴狂的我。

我们的身影慢慢重合,忘情拥吻在如梦似幻的花海中。

芳华尽

善治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回来了,平时体面潇洒的他被关了大半个月,瘦了一圈,胡子拉渣的,别提多狼狈潦倒了。

二太太见了心疼的直抹泪,黄瑛则是忙前忙后地为他打理。周怀章气归气,想到他也算是吃尽苦头,不忍心再责怪,只能语重心长地一再叮嘱他,千万不要再跟那些个狐朋狗友鬼混了。

善渊回来后一直在奔走,也跟着善治瘦了一圈。那天送了他怀表后,他承诺我说也要为我准备一份大礼,我不停追问他是什么,他只是笑而不语地吻着我,说到时候就知道了,我的好奇心被他撩拨到了极点,天天期待。

可是我期待来的不是他的大礼,而是接二连三的噩耗。

善治回来后第二天,广州那边传来电报,善仁和总统遭人暗杀,善仁为了保护总统,惨死在杀手枪下!

这个消息对周家的人而言是致命的,汪悦容当场哭得不省人事,周怀章就像徐家老夫妇听到少康遇害时一样,直挺挺倒在地上。

不过很快就醒转过来,像被人收了魂魄似的,两眼无神,痴痴呆呆。二太太,善治和善渊都围在他床前叫着。

终于,他的嘴唇动了动,未语泪却先流了下来,流过他沟壑丛生的脸庞,他再也顾不得威严的形象,捶首痛哭,一边哭一边大声哀号:“善仁,我的儿啊……为父对不起你……不该让你去的,更不该让你走我的老路啊……”

汪悦容本来已经哭得岔了气,听他一哭诉,又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真是闻着伤心,见着落泪,二太太黄瑛和我不由得暗暗拭泪。谨儿年幼,尚不知发生了何事,见大家都哭,他吓得也哭了。莲依哄着他将他带去了客厅。

宣泄了以后,哭声渐止,周怀章无力地对善渊道:“善渊,你到广州走一趟把你哥哥接回来,不能让他客死异乡啊!”

善渊抓着父亲的手,郑重道:“爹,您放心,大哥的事我会处理好的,我把这边的事安排好了明天就出发,您老人家节哀顺便,要是您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儿子我……我真是……”他的声音哽咽着,下面的话实在说不出了。

周怀章拍着他的手,含泪点头。如今,周家唯一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也只有善渊了。

夜已深,我们退出了周怀章的房间,他留下了善治和善渊,失去了大儿子,他迫切地想从两个小儿子身上寻找慰藉。

其他人聚在客厅,谁也没有睡意,用静静的方式缅怀善仁。

一坐便是一夜,善治和善渊趁着周怀章睡了以后悄悄地下楼,善渊下来后一直看着我,眼里有心痛,有愧疚,他坐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我走了后,你要好好照顾爹,还有你自己。”我连连点头,给他挤了个轻松的笑脸,“你就安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站起来拉着他的手,“走,现在就去整理你要带的行李。”

我们正准备回后院,厅里的电话响了,下人接了后,说是找我的,我疑惑地接过,是韦德,他的声音带着焦急和犹豫,“小毓,你外公他……他刚刚心脏病发过世了……你快点再过来吧……”韦德的话犹如千万根利箭射进我的脑里,心里,射入我的每一个细胞,我扔掉话筒,全身虚脱地瘫坐在地上。

善渊被我的反应吓到,他冲到我面前,抱住面色苍白的我,“小毓,小毓,你怎么了?”我咬着唇,极力控制夺眶而出的泪:“外公,他没了!”闭上眼睛,将头埋进他怀里,让眼泪恣意流着。

把我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外公,对我千依白顺的外公,比我的亲外公对我还要好的外公,说没了就没了。善渊轻拍我的背,柔声道:“我们去上海,现在就去。”他扶着我站起来,转头对善治道:“二哥,大哥的事就麻烦你了。”

善治此时也突然成熟了般,凝重地道:“你们去吧,路上小心。”

我们匆匆收拾了下就赶往火车站,坐了最近的一班车再次来到上海。

来接我们的还是韦德,沿途街景与之前一样,心情已是大不相同,物是人非不就是这样吗?

到了赵宅,刚进院子,就听到阵阵哭声,我蹒跚着进了屋,三位姨太太见了我,哭得更大声,韦德引我到外公的房间,他安静地躺在床上,像睡着了似的宁静安详,我抓着他的手,僵硬冰凉,再也没有以前轻抚我额头时的温度,怎么也想不到,短暂的相聚后就是永别,为什么上天要让我身边的人一个个地离开?下一个他要夺走的又是谁?似乎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我趴在外公的床前,已经欲哭无泪,只是默默地端详着亲人,将他的音容笑貌镌刻于心,再过不久,他就要永埋地下,永远也见不着了……

三天后,我们在殡仪馆设了灵堂,黑挽高悬,白幡飞舞,外公威严的遗照被白菊团团簇着,堂内已经堆满各界人士送来的挽联和花圈。

我和善渊披麻带孝地跪在灵前,时不时有人进来拜祭,殡仪馆的司仪不停用洪亮的声音报着:“有客到!留步!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家属谢礼……”

我如机械人般对着那些陌生的面孔鞠躬致谢,倒是善渊能一一叫出名字,那些人似乎与他颇为熟络了,一口一口一个大侄子的,又想起外公拖着善渊四处应酬的画面,他的苦心总算没白费。

外公入土为安后,我和善渊准备回周家了,外公的朋友们却都找上了门,大部分是那天我见过的叔伯。他们说外公留下了许多生意没有交代清楚,必须找个人来统领大局,找别人估计下面的人都不服,惟有善渊能堵住众人的嘴,继承外公的大业合情合理,而且这更是外公的遗愿。

善渊婉拒道:“谢谢各位长辈的厚爱和抬举,晚辈恐难担当这个重任,还是另请贤明吧。”善渊的决定我也支持,他和我一样,只想过平凡的日子罢了。

那些人极力说服,我从中斡旋:“各位伯伯,善渊实在做不来,只怕会让你们失望,我觉得这个重任可以交给我叔叔,他跟随外公多年,对所有事情了若指掌,一定会做得很好的。”

韦德本来垂头丧气地坐在一边,听我引荐他很是意外,明显比之前来了精神,他嘴里谦让着:“这,这怎么行呢?”眼里却是遮掩不住的欣喜,既然他这么想坐这个位置,那就让他坐吧。

那些伯伯面面相觑,半天没说话,看得出他们对韦德不那么满意,但也不好直说,沉默片刻,他们要善渊再好好考虑考虑,就起身告辞了。

韦德的眼神黯淡了,我对他已经尽了人事,接下来就要靠他自己去征服打动别人了,累了几天,我和善渊筋疲力尽,决定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就回武汉。

第二天,我们整理好后,韦德就开着车子送我们。

路上,他说那些伯伯决定今天开会选一个人出来继承外公的事业,但是却将他排除在外,他拜托我再去说说好话,毕竟那些人还是会卖赵家一点面子的。

他虽不是我的亲叔叔,我在上海的时候他对我嘘寒问暖,待我也算不错,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名义上我们都是一家人,既然他开口了,我能帮的还是帮一把吧。

于是便答应了他,他大喜地转了方向,车子开到黄浦江边的一个大仓库前停下。

他道:“就是在里面开会,我们快进去吧。”

我正欲随着他进去,善渊一把拉住我,他的面色有些凝重,我不解地看着他,他低声道:“我觉得不对劲,他们要开会绝对不会选在这个地方……”话未说完,他就停住了,因为赵韦德用枪抵住了我的后脑勺!

赵韦德将我拖到他面前,一手拿枪对着我的头,一手勒着我的脖子,善渊不敢轻举妄动,眯着眼看着他,满脸愤怒,“你若动她一根汗毛,我绝饶不了你!”

韦德冷笑道:“周善渊,你唬不着我,我可是被吓大的,谁饶不了谁还言之过早。”他拖着我退到仓库门口,对里面甩了下头,“进去!”

我很害怕,不仅怕那把枪会突然走火,更害怕仓库里面有埋伏对付善渊。

善渊铁着一张脸,毫不畏惧地推开仓库的门,走了进去,立刻被冲过来的几个彪形大汉团团围住,善渊奋起抵抗,那几个大汉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这是一间安放米粮的大仓库,一包包的大麻袋整齐地叠成一堆又一堆,屋顶很高,只有侧面的墙顶处开了几扇小窗,光线昏黄幽暗。

赵韦德叫道:“周善渊,你若再反抗一下,我就崩了她!”他手上的动作加重,枪压着我的太阳穴,隐隐生疼。

我无奈又无助,默默地看着善渊,善渊果然不再抵抗,那些人挥着拳头扑向他,眨眼已经将他砸得头破血流,他抿着嘴唇,一声没吭,任由那些人对他拳打脚踢。

“别打了,别打了,叔叔,我求求你了,放过善渊吧,他不会和你争的。”我哭着哀求韦德。

韦德总算还有些良心,开口制止道:“别打了,将他捆起来!”那些人停手,扯了根粗壮的麻绳将善渊五花大绑,见他不能动弹了,韦德才放心地放开了我。

我扑到善渊面前,他的嘴角,鼻子和额头都在流血,我噙着眼泪一一为他擦拭,而后悲愤地看着韦德,“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想干什么?”

他冷笑:“其实我根本没想过要对付你们,是你外公逼我的,我从小跟着他出生入死,他有今天的地位我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他,表面说我们是一家人,其实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家人。他的外甥女婿一来,我就得乖乖让位,凭什么?我有今天全是靠我的双手拼出来的,他周善渊做过什么?只不过是运气好娶了你,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我奋斗几十年也得不到的东西,我不甘心,我是个孤儿,上天已经对我不公一次,我好不容易翻身有了今天的一切,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夺走!”

“他不会跟你争的,我们都准备回武汉了。”我无力地解释。

“并不是你们不争就能解决问题的,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让周善渊做继承人,你外公已经势在必行,我也无可奈何,还好,此时我找了个更大的靠山,也就不用再看赵家的脸色了。”

善渊鄙夷道:“如果没猜错,你的靠山应该是杨家,是吧!”

韦德轻笑:“侄女婿,你真聪明!杨少爷,你可以出来了。”

仓库里回旋着“蹬蹬”的皮鞋声,一袭黑长风衣的杨定之从高高的米包后缓缓踱出,后面跟着几个打手。

我和善渊愤怒地看着这个疯狗,他依然是意味深长地冷笑。

走到我们面前,他一把将我拉进他怀里,我手脚并用,对他又推又踢,他轻而易举地就将我制服,把我的手反剪在身后,强迫我昂首挺胸,他的另一只手从我的领口处探进我的衣内,轻揉我柔嫩的双峰。

我扭动身子,羞愧难当,大声喝道:“杨定之,你无耻,你放开我!”善渊见他如此轻薄我,眼睛都红了,他站起来想撞向杨定之,可是马上就被杨定之的手下按在地上,还有人用脚踩着他的脸,我心痛不已。

杨定之的手还在我胸前游走,“知道吗?我没想过要伤害你,是你每次都太不听话,才把我给激怒了,还有你外公,我一直都很佩服他的,要不是他多管闲事插足周家的事,绝对不会这么早死。一切都是你们咎有自取,别怨我!”

我恨恨地看着他,了然于心了,“原来我外公是被你害死的。”

他终于抽出了肮脏的手,笑道:“不是我,是你的好叔叔,不过若不是我给他胆量,他一辈子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我不明白我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何处处针对我?”我悲愤交加。

“得罪我的当然不是你,而是你的丈夫,”他指着趴在地上挣扎的善渊,仇恨的火焰在眼里燃烧,“他抢了我最心爱的迭香,若不是他,迭香根本不会离开我。”

我嘲讽道:“你自己抓不住别人的心,却来怪善渊,简直可笑。”

他笑对我,并不生气,“果然伶牙利齿,其实你中枪以后变了个人似的,我还是很喜欢你的,如果你离开周善渊跟着我,我一定会好好疼爱你。他们周家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我也不忍心你跟着他们吃苦呢。”他凑近我的耳边,对着我的耳内轻轻吹气,又轻轻撕咬着我的耳垂,极尽挑逗之能事。我的身子被他钳制,只有头还能左躲右闪,善渊眼睁睁看着我被戏弄,气得自己的嘴唇都给咬破了。

杨定之对手下道:“拿酒来!”很快一大杯酒就递到他面前,他放开我,将酒递给我,“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吧?这酒你喝还是不喝?”我倔强地别过头,无声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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