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像咱们珠樱姊姊这样,才能给亦巴王一点颜色瞧瞧。」笑嘻嘻的锦锦在旁边添话道。
「小不点,你这句话是什麽意思!」珠樱倒竖起眉毛。
「呵呵呵……」躲到阿金背後,寻求安全庇护的锦锦吐个舌头说。「我只是说出实情而已,谁叫珠樱姊姊摆明就是个野丫头嘛!!一点也不像这位大姊姊,看人家多温柔啊!」
「好啊!看来我是太久没有问候你的小屁股,你皮在痒了。」
珠樱作势撩起两腕的衣袖,佯装出凶狠的模样,马上换来小不点的大呼小叫。
「阿金快救命,我要被凶婆娘给吃了,快救救我!」
「闭嘴,这还不是你那张不知检点的小嘴自找的!」
一大一小也不顾旁边还有外人,再度上演追逐大战,阿金只好陪笑地向奥屯多玛说:「很抱歉,平常他们就是这样吵吵闹闹惯了,一日不三小吵,三天不五大吵,根本就静不下来。别去理他们,他们自然就会安静下来了。」
「不,请不必在意。我一点也不觉得这样有什麽不好,反而还有点羡慕呢!拥有兄弟姊妹的感觉,一定就像这样吧?一次也好!我多麽希望自己能有许多的弟弟妹妹,这样就能让我疼爱他们、照料他们了。」
她口气中的寂寞,不由得令阿金多看了她两眼。
她身上的「某些」气质触动了他的回忆,而且是属於阿金不愿再去忆起的过去,一段阿金想要远远地抛在脑後、封锁在记忆最深处的……
「抱歉,我说了很奇怪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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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注意到阿金脸上瞬间浮现的不快,奥屯多玛敏感地缩了缩身子,怯生生地询问。
她这样「善意」的举动,却如芒刺般让阿金的情绪更添不悦。好像,实在太像了……记忆中的那人……奥屯多玛的种种行径,故意掩饰自己锋芒的朴实穿著,时时刻刻留意著他人脸色的、心态,胆怯、畏缩的模样,无一不唤起他的痛苦回忆。
这使得阿金不假思索地说:「奇怪的不是你的话,而是你的态度。」
「咦?」
奥屯多玛明显地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她以无助的大眼看看四周,渴望有人能出面将她由这困境中拯救出来。只可惜珠樱和小不点打闹得正起劲,根本没有留意到她身边的空气变得不同了。
「你真的是什麽名门千金吗?这实在太奇怪了,我无法理解你的爹爹是怎麽教养你的,为什麽会有如此矛盾的性子,你有这胆子前来提议换妻,却像个没有主见、只懂得察言观色的懦弱女子,你真的是奥屯多玛吗?」
窘红了双颊,她对阿金尖锐的问题无力招架,她一面退缩、一面摇著头说:「我、我当然是……」
「阿金!真不像你,怎麽会说出这种欺负人的话呢?」
嘟起嘴,珠樱总算注意到这头不寻常的气氛,停止和小不点锦锦的嬉闹,凑过来帮腔说:「多玛姑娘你也见过,那天宴会上她不就坐在那讨人厌的老太婆身边?别说你不记得了。凭你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怎麽可能会认不得呢?」
阿金抿著优美的唇角,垂下双眼,没有否认珠樱的指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自诩多年来的锻链已经可使心如止水,即使遭遇再大的风浪或刺激,都可一笑化之。
莫非是心中还残留著过去的毒素,他以为早已经洗净的心,染著肉眼无法看到的黑渍,经年累月下来,已经化为无法磨灭的痕迹?所以才会在他得意忘形,以为自己成功抛弃过去之际,又闯入他的眼中提醒他——
硬生生地挤出一丝礼貌的笑,阿金欠了欠身子说:「我为我的失言向你致歉,多玛姑娘。看来我八成是连日失眠,脑子不清楚了。不如你们慢慢商量大计,我去休息了,失陪。」
「阿金!」
身後传来珠樱的叫唤,可是阿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们所在的房间。珠樱从没看过他有这种失常的举动,不由得纳闷地说:「阿金是吃错了什麽药啊?」
他的眼神令人畏怯。
多玛不知道是否中原人的眼神都像他那般凌厉,但从那看似无底深渊的黑瞳内所散发的寒光,在他离开房间後,还是能教多玛背脊发凉。
彷佛被看透内心深处,自己最浅薄、软弱的内在,那个被自己小心翼翼地隐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不想让众人看到的另一个自己。
矛盾的性子……
初次见面,他竟点破她的性格缺陷。
懦弱;大胆。这极端的两种个性,其实都不是她。她只是贪婪而已。
爹亲身为朝廷重臣,每日忙进忙出,能够投注在爱女身上的时间与注意力有限。从多玛有记忆以来,爹爹不曾抱过她,每日、每日由褓娘带著自己去向爹爹请安,仅换得爹爹一句:「今天也要乖乖听褓娘和教席的话。」而这也成为他们父女间唯一交谈的话语。
娘亲很早就去世了,之後爹爹纳了好几房妾,只是她们都无法再为爹爹生下一儿半女,而爹爹对於国家大事的兴趣远高於姬妾,也造成那些涵守空闺的小妾,天天在家中争权夺利,演出一出出勾心斗角的戏码,而多玛当然也被卷入这一场场风暴中。
要是她跟哪位小妾稍微亲近点,就会得罪他人,引来侮辱的漫骂或是冷言冷语的讽刺,且私底下偷偷对小多玛施加肉体虐待的小妾也不是没有。然而她们的互斗行径,在多玛的爹爹面前却立刻改头换面,呈现出一幅以姊妹相称、十分相亲相爱的画面。
她们的高明演技,将多玛的爹爹彻底蒙在鼓里,他甚至对外宣称,他最自豪的就是能让善妒的女人,安然无恙心地共处於一个屋檐下,三十年都不起纷争。
因此,年幼无辜的多玛在家中的角色,既是奥屯家独宠的掌上明珠,亦是姬妾们憎恨与排挤的对象,一言一行有著动辄得咎的可能,她再不情愿也开始明白该怎麽看大人的脸色,迎合大人的期望与要求。
爹爹的话一定遵守,爹爹说东她就不敢往西,听爹爹的话准没错!
多玛度过了十八个乖乖听话的年头,并不意味著她、心中对这样的生活毫无疑虑,她到底不是个娃娃,有自我的想法,也有颗年少、狂放的心,那压抑在最底层的欲望,在看见了「天下第一红」这个戏班子的表演,看见了段珠樱之後,不由得热血沸腾。
同样是女儿身,为何她能活得如此耀眼、光芒万丈?
她望著台上的珠樱,顿觉自己生活在黯淡无光的角落,就像不起眼的小老鼠一样,希望有谁能注意到她(
假使我更乖巧一点,爹爹是否会更喜欢我一点,多陪在我身边?) ;希望有人能喜欢她( 假使我是戏台上的角儿,台底下的欢呼与掌声是否便可成为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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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得到爱( 不因为我是奥屯家的人,不是为了拍爹爹马,也不是为了图我奥屯家的好处,纯粹因为我就是我而爱上我的人,可有出现的一日?) 。
多玛那颗充满野心与渴望的心在那场戏里苏醒。
就像是位於许久未经灌溉,渴求著亲情、爱情、友情良久的乾旱之地,突然间她望见了伫立在彼方,一座生意盎然的绿洲。
羡慕、嫉妒……这些字眼都无法描述她当时内心所受的震撼。
我想活得和她一样精彩!
多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在不断地叫嚷著:释放我的自由,我已经厌倦了再当什麽乖孩子,被讨厌也无所谓,一次也好,我也想知道外头的世界和我现在所处的世界有何不同!
如果可以,她真想当场与段珠樱交换灵魂,她不想再做众人眼中乖巧听话的奥屯多玛了。
是她太贪婪了吧?
天底下有许多人过著不如意的生活,她已经拥有众人眼中良好的家世背景,就连婚姻之路也在爹爹的安排之下,即将入主亦巴王的後宫,成为万民之母——
可是她却认为做一名流浪天涯的戏子,过著不知明天落脚何处的不安日子,胜过这可预见的未来。
「我跟你道歉,多玛,阿金平常不是这样的。」眼看著伙伴莫名其妙地离去,珠樱讶然地坐到她身边说。「算了,别管他,咱们就讨论一下细节吧!我想你会提议咱们交换身分,必定、心中有谱,先同我说说,好让我们一起琢磨、琢磨。」
「我也没有特别的想法,坦白说今日来这儿,我以为会被珠樱姑娘拒绝,只是凭藉著一股鲁莽之气……」
多玛没料到会这麽顺利,她先前听说珠樱姑娘和那位阿金才是一对情人,根本不理睬亦巴王。但她亲眼看到亦巴王与珠樱姑娘共舞的画面时,身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珠樱姑娘并不像传言说的那样,真的对亦巴王一点都不动心。
「啊……」多玛掩住嘴。「难道是我的提议,害得你和那位阿金公子分手,所以他才这样不高兴?」
珠樱爆出一阵狂笑,锦锦也跟著捧腹大笑,笑得多玛不安地想著,自己又说错了什麽吗?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这理由!」边笑边喘,珠樱揩去眼角的泪水,断断续续地说。「我向你保证绝对不是这个原因。我和阿金的事,全都是我捏造出来的,当初是气迪米契太霸道,开口就要我作他的女人,我才拿阿金当挡箭牌。」
听到这回答,多玛放下胸口的一块大石头,太好了,他和珠樱姑娘并不是一对恋人,自己没有做出棒打鸳鸯的恶行。
「再说,如果我真的和阿金是一对,我就算要移情别恋,也不可能用这样残忍的方式,当著他的面高高兴兴地接受你的提议吧?怎麽说都是多年相依为命的好伙伴,阿金对我而言,比哥哥们还像哥哥,我们就像家人一样,绝对不会相互背叛的。」
「 这麽说来阿金公子没有情人喽?」多玛注意到戏班子里头,除了珠樱外,就只有一名年岁已长、胖胖的厨娘,也不像是阿金的情人。
「呵,他的红粉知己可多了,不光是女人,他的朋友也多。阿金很好相处,人风趣又爱多管闲事,总喜欢给人出馊主意,因此不管走到哪里都可以交得到朋友,且三教九流不分,从皇帝老子到路边卖艺维生的杂耍班子都可以是他的朋友。特别是女人……我还记得有一次他带我去京城开眼界时,我们打从一条花街走过时,满楼红袖挥舞,全在向我们招手,和阿金熟稔得不得了。」
「 这样啊……」
说的也是,像他那样的俊公子怎麽可能不受欢迎,没有姑娘家在身边呢?多玛第一眼见到他时也是看傻了。他脸蛋白净,有著关外男人所没有的翩翩风度,个傥的举止处处流露著优雅,体格虽然不及关外的男人武猛,却别有一种清灵韵致。
尤其是当他在戏台边以修长的指头,弹弄著乐器的模样,多玛知道台下的众家女子都和她一样,纷纷作起了不合宜的白日幻梦……不知道被他那双看来白白净净的手摸到会是什麽滋味?!
「多玛姑娘,你的脸好红哇!是屋里大闷了吗?」
她吓了一跳,急忙摇头掩著自己双颊说:「不、不,我没事。」
糟糕,她真不知羞耻,竟在这种时候想入非非,对象还是方才对她冷眼相待的男子。人家都显示出讨厌她的态度了,她怎麽还能作这种妄想呢!
仔细想想,要多玛再次面对他那双深邃的黑眸,可能需要不小的勇气,她很担心里面会再次流露出他对自己的厌恶。自己一定是哪里说错了话,才会让他这麽讨厌自己吧?
「好吧,那我们就来讨论事情该如何进行。首先是交换的时机,我想最好还是挑在大家措手不及,就算有人察觉不对劲!也已经来不及的时候上场。」开始讨论起细节的珠樱,发挥她灵活的头脑,快人快语地说。
不想回到房间去,在内心那令人窒息的苦闷平息之前,回到房间一人独处也只会加深这份焦虑难安的心情,在这种时候还是彻底的狂欢最好。
阿金知道亦巴哪里有风情万种、善解人意的亲切姑娘,也知道她们会敞开温暖的怀抱,为他分忧解闷。他到亦巴的第二天就结识了一位同样来自中原,并在此地的花街享有盛名的舞伎,在这儿卖艺不卖身的她,还特别示意说她愿意让阿金留宿过夜,共度良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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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罢,就去看看吧!」
抱著打发时间的意味,阿金才上门,就让舞伎高兴得抛下满座高朋,专门招呼他一个人。三言两语打情骂俏之後,当舞伎揽著他的手臂,住她的香闺而去时,阿金却突然失去了兴致。
他到底在自甘堕落什麽?过去曾经有过一段荒唐的日子,可是他以为自己距离这样的生活已经很遥远了,自从专心经营「天下第一红」的生意後,即便是逢场作戏,也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
「抱歉,我还是——」
阿金才停下脚步,善体人意的舞伎便笑嘻嘻地说:「我就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是吧?别小看我在风尘中打滚的这些早,男人心不在焉的模样,我怎麽会看不出来?你心里头在想著别的女子吧?真是失礼,人都来到我这边了,居然还对别的女人念念不忘。」
「你误会了,不是什麽女人,只是遇上一些烦心的事。」
「喔,我猜错了吗?奇怪,我很少看走眼的,男人会露出这种牵肠挂肚的表情,多半是跟女人有关呢!」舞伎耸耸肩,拍拍他的肩膀说:「我可以让你走,但在走之前得罚你三大杯酒,这才能让我出这口气。」
阿金苦笑著,接受她的小小刁难,喝完了酒,走出花街。
「真不知是来做什麽的?」
站在熙来攘往的热闹花街上,仰头望著四处高悬的大红灯笼,失去寻欢取乐的心,不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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