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关书的事……”他苦笑。
只有这个他心疼。
从小他就喜欢看书,也喜欢写点东西。梦想以後能当个作家,却总是被人嘲笑作白日梦。结婚後又被妻子斥责说“书又当不了饭吃,有那个钱还不如干点别的用”,渐渐的就少买了,只能把以前的定期打扫打扫,时常翻看。
一本本地擦拭干净放回原处,撕坏的也舍不得扔掉,小心翼翼地收到下面的柜子里,打算买点胶水什麽的来补一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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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放在底层的长方形纸盒,他的手抖了一下,那轻飘飘的重量让他心寒。
“……连这个也拿走了……”
那里面原本是儿子的相片簿,有些多出来放不下的也好好的分了类别,整齐地放在纸袋里。
不过现在已经一张都没有了。萧重轻无奈地笑笑。
所幸自己的皮包里还有一张。於是赶紧打扫干净,找出一个勉强能摆上台面的像框来,想把这唯一的一张照片好好摆起来。
却哪里都找不到。
“不、不会吧……!”萧重轻白了一张脸,手忙脚乱地翻著自己昨天的衣服和提包。明明记得是放在钱包里,从来都没有拿出来过的……没拿出来……过……
下一秒,萧重轻胡乱地穿上外套跑出了家门。
虽然对昨天的记忆不是很清楚,但是自己似乎曾经拿出来给谁看过,然後又塞进口袋里。那麽最可能在的地方就只有那家酒店房间了,早晨出来得太匆忙,根本没有注意到是否忘记了东西。
萧重轻在酒店大堂里徘徊,不时地看著进出的人流。
他根本不知道那是哪个房间,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让他进去;更不知道那个男人叫什麽,只记得长相十分出众,是那种一眼就可以认出来的英俊容貌。
萧重轻在可以看见入口的柱子上,靠了下来。
除了等之外,毫无办法。
儿子,一直以来是他唯一的慰籍。
不论多麽辛苦,多麽劳累,被人轻视,被人看不起,只要回家能看到可爱的儿子,就什麽都忘记了。希望他能够快乐的长大,然後一生都幸福平安。至少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要一直一直守护著他……
可是现在连见他一面都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除了那张照片之外,他身边不再有任何自己曾经有个儿子的证明,那个幼小可爱的小人儿似乎在他的生命里完全消失了。
哪怕只是一张照片──也许在旁人看来微不足道而且不可理喻,可是现在的萧重轻只能依靠这些微小单薄的存在来留住儿子的身影。
与其说他是想证明儿子的存在,倒不如说是他是想借由儿子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只是萧重轻从来没有意识到而已。
也不晓得等了多久,入口处终於出现了他要等的人。
一袭黑色衣裤包裹著颀长的身体,即使不说话没有表情也一样的引人注目,在人流中很好的诠释了“鹤立鸡群”这个词。
“先生……!”萧重轻几乎用扑的跑上去抓住男人的手臂,麻痹的双腿让他差点儿跌倒。
男人瞬间甩开了他的手,“又是你?干嘛,来还钱的吗?”看萧重轻的样子就不是来还钱的,他故意这样调笑著问道。
“啊……不……不是……”他手足无措,白皙的脸忽地涨红了。
男人不屑地笑。
咬了咬发白的嘴唇,萧重轻硬著头皮说,“我……忘了东西在房间里,能不能拜托您……”
“是什麽?人民币还是美金?”
“不是的……!”即使是好欺负,也受不了一个陌生人这样嘲弄自己,萧重轻难得的提高了音量。“是照片……!我儿子的照片!”
男人皱起了眉头,“我没见过那种东西。”
“我、我昨天给你看过的……请您再想想,也许是落在哪个角落里了……!”
“不知道,就算有大概打扫房间的时候也被丢了。”男人不打算再继续对话,转身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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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了……?萧重轻愣了一秒,再一次抓著对方的胳膊,用抖到不成调的声音说,“不会的……我求您了……求求您……!那是我儿子唯一的照片!我什麽都没有了只有那一张照片……!求求你……!我什麽都答应您,求您让我找找吧……!”
不知道是不是可怜的语气稍微打动了男人,他静默了半天,也没有走开。
“……我会帮你找的。”好像被萧重轻随时可能崩溃的样子吓到似的,男人无奈地说。来不及让他表示感谢,又烦躁地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臂,“我不保证一定能找到,你最好去别的地方也找找看!”
“好、好的……!”萧重轻连不停地说谢谢,一直说到男人再次不耐烦起来。
“够了够了!找到的话我会放在柜台的,你明天过来问问看好了。”男人没有再理他,径直走开了。
萧重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念叨著“那就好了、那就好了”而在原地来回走了几圈。想了想,保险起见,还是去昨天的酒吧再找一趟。
具体位置并不是记得很清楚,倒是酒吧门口那一对石狮子印象比较深刻,木头门上还有个特别醒目的繁体“升”字,再加上进去之前要下一层石阶,所以萧重轻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
脚步在接近门口几步的地方殊地停住。
隐蔽在灯光照不见的阴影里,有对正在亲热的情侣。萧重轻尴尬地前进也不是,回去也不是。正当他想装作没看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被正在热吻中的两人发现了。
“喂,有人在看著呐。”其中一个轻轻地喘息著说。
“当他不存在……!”另一个不满地回应。
好奇怪……萧重轻稍微瞄了一眼黑暗的角落。虽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可是……好像都是男的?
“大叔,你看够了没有?”凶恶地一个站了出来,推了他一下。
“别那麽粗鲁……哎呀,我认得他!”
接著出现的人证实了他的想法,的确都是男人没错。
“他?你认识他?”
“对呀、对呀,昨天来过的嘛!”
“这种平凡的长相你都记得!跟他有一腿?”
“说什麽呢你!”个子稍微矮点儿的那个“咚”的一声锤了一下另一个的後脑勺,“因为他昨天一坐下来就哭!最後还被一个超帅的男人带走了!我是对他的那个BF有印象啦……帅得跟偶像明星似的!”
“B……BF?”萧重轻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麽。
“我说,你该不是一晚上都盯著那个男的了吧?!”两个人依旧在自顾自地拌嘴。
“这不是废话吗?难得来一个这麽帅的,不只我,整个酒吧的男人就盯上他了!”转过来问萧重轻,“喂,你们上床了吧?他功夫好不好?1还是0?”
萧重轻听的一塌糊涂,不太确定的问,“上、上床……?你们……都是男的……吧……?”
被他这样一问,两个人同时带著哭笑不得又鄙夷的表情看他,眼神分明在说“你装什麽啊”?
跟那男人今早的表情一样。
小个子看萧重轻张口结舌的样子似乎是真的不知道,拉过他拖著他的手,捏住食指往墙壁上的招牌上一按。
“大叔,你看清楚喽,这下面标得很明白:GAY BAR!”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摸过去“G、A、Y──GAY!意思是:同性恋!OK?”
GAY……
萧重轻脑子里飞快地回忆起早晨时男人的那句话,“……钱的话,你不是已经用身体还过了吗?”
身体、身体、身体……?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萧重轻嘴巴开开又合合,挣脱了小个子的手跌跌撞撞地从来路跑了回去。
“拜托~~真的假的啊?!他竟然真的不知道!”两个人不可思议又按耐不住笑意的话语灌进他的耳朵。
不会是这样的吧……不会是这样的吧……
萧重轻跑到肺都快要炸了,实在跑不动了才扶著路边的树停下来剧烈的喘息。
同性恋……那个男人是同性恋……昨天跟自己……上床了……
自己跟一个男人上床了……现下才明白,自己被上了……被一个男人上了……
脑袋里乱糟糟一团,萧重轻抱住自己的身体不住地颤抖。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一下昨天究竟发生了什麽。
上床……跟男人Zuo爱……在应该觉得恶心之前,他却依稀记得嘴唇上的温暖感觉,还有哭的时候被拥抱、被安慰的感觉。
这麽一回忆,记忆仿佛清晰了起来。
自己好像还说了“不要离开我”这样的话……
萧重轻干涩地笑出来。自己跑进那种地方喝酒,还哭著抓住人家说那麽暧昧的话,简直就是摆明了在告诉人家“请你和我上床吧”……!
这三十二年来的人生,果然一直都过得很失败。
就算再怎麽想逃避那天的事情,儿子的照片还是不能不拿。萧重轻第二天下午又出现在酒店的大堂里,但是柜台的服务人员那里,并没有接到任何类似照片的转交物品。
也许是还没送过来,也许是忘记了。总之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萧重轻想了想,重复著昨天下午的事情,等待。
基本上还是在同一个时间,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姓名的男人再次出现在眼前。
已经发生的事情後悔也没用了,只不过“一夜情”的对象变成男人而已──这样自我欺骗著的萧重轻,极力控制著想要逃跑的冲动,只把注意力放在照片这件事上。
“啊……”看见他的一瞬间,男人明显地皱了下眉头,却好像并不是生气。
“很抱歉又来打扰你……那个,照片……真的没找到……?”
“不,找到了,忘记拿下来。”男人耸了耸肩,“不好意思,麻烦你自己上去拿吧。”
“真、真的!?”萧重轻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却在发现自己要再一次进到那个房间的时候犹豫起来。男人并没有发觉,早就已经迈开脚步向电梯走去,萧重轻迫不得已只好跟了上去。
七层七三四。
男人进了房间,甩下外套,用手指了指小型吧台上数量惊人的一堆照片,说:“在那边的那一堆里,你自己找吧。”然後自己进了洗手间哗啦啦放水洗脸。
萧重轻很庆幸他没有理会自己,赶紧跑到台子上一张张翻起来。
“真漂亮……”目光刚一接触到照片的时候,萧重轻不自觉地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那是无数的风景照,各种尺寸的都有,看来跟主人的职业有关。他抬眼四处看了看,在房间的一角发现了黑色的照相机专用包,三角架等等,床上还零散的放置著各种型号的镜头。
果然,他是摄影师啊。
清晨时分,被云雾笼罩著的小山村,一切都还没有醒来的朦胧可爱;秋日里的湖畔,金黄与碧蓝的完美结合;黄昏的落日,清冷的山谷,冰雪初融的溪流,蓝天下的草原……
然後,在几乎要看呆了的时候,发现了儿子抱著玩具笑著的脸。
萧重轻小小的欢呼了一下,仔细地放进口袋里。
那些照片还没有看完,再看几张没什麽问题吧?萧重轻於是继续翻看下去。男人从卫生间走出来,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滴,习惯似的打开了一罐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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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你拍的吗?真美……”什麽样的人的眼睛,才可以发现这样不可思议的美丽景色呢?萧重轻从心底里感到敬佩。
男人“唔”了一声算是回答。
接著从风景照中,突然出现了几张人物照。
虽然年龄不同,但看起来是同一个人。白净的脸上有一双带笑的丹凤眼,有时是在闭著眼睛小憩,有时是在微笑;有时是在静静地看书,有时是在发呆……
那样生动活泼,好像可以强烈地感受到镜头那边人物当时的喜怒哀乐,还有摄影者本身浓烈的感情。
“……人物照也这麽棒啊……”
话才一出口,萧重轻就被一股力量掀翻在地上。
男人燃烧著怒火的眼眸居高临下地看著他,手里捏著干瘪的易拉罐,没喝完的啤酒泛著白沫流淌到地毯上。
“谁准你乱翻的!!!找到要找的东西就给我滚出去……!”
那低低的吼声,并不是普通的发怒,好像随时都可能会杀人。萧重轻恐惧得只能说对不起,比昨天更加狼狈地被赶出来了。
回到家洗脸的时候才发现下巴青了一块,嘴唇也破了。
不知道被打时撞到了哪里,萧重轻对著镜子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
原本还担心跟他见面会觉得怪怪的,可是这男人的态度简直就是讨厌他到了极点。也对,同性恋就不挑对象了吗?
像你这样的男人,有哪一个会看上啊──他对镜子里的自己说。
客厅里的电话这时丁零零响起来,萧重轻怔了怔,会不会是妻子打来的?他忙不叠地冲过去拿起来话筒,可能的话希望她能答应让他时常去看看儿子。
“啊,萧先生,你终於回来了!我是A杂志的小王啦,你明天有空吗?”
A杂志吗……有点失望的萧重轻有气无力地想,以後每天都有空了,“……是,有什麽事吗?”
“那个,您这个月的稿费下来了,另外关於下个月的稿子有点事情要跟您商量,方便的话能麻烦您到编辑部来一下吗?”
“好的,没问题啊。”
敲定了时间,萧重轻放下了电话。
虽然不太多,但是在杂志和报纸上差不多每个月都能发表一点小文章。也许还不到豆腐块那麽大,可是给与萧重轻带来的鼓励和喜悦,却不是金钱能够衡量的。
总算,还有能够找到一点自信的地方。
“哎呀,您的下巴怎麽了?”
见面第一句,小王盯著他的脸惊讶地问。
“啊……不小心跌的……!”萧重轻干笑,“我这个人总是粗心大意的!”
安慰了一句“可要小心些啊”,小王递过了一个牛皮纸信封,“您的稿费。”
“谢谢,每次都麻烦你。”
“哪儿的话!”小王笑著摆了下手,“其实,这次找您来的重点是关於我们杂志的一个新栏目。我们杂志不是一直倡导要保护传统建筑吗?尤其是本地,最近拆建的民居越来越多,於是民间也发起了这样的活动。杂志打算开辟一个专栏,用图片和文字结合的方法,向社会介绍传统建筑的文化信息、内涵,和需要保护的重要性。我们需要一个文字有感情,但是又不能太煽情的作者,大家一致都认为您比较合适哦,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接这个工作?”
“这……如果我的文章还可以的话,我当然是没问题的啊。”
小王拍了下手,“有什麽不可以的!要不然大家不会都选您啊!对了,因为是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