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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算盘敲得噼里啪啦响,面上却是滴水不漏:“谢安此人奸险狡诈,之前也有过诈死先例,故技重施也不难猜到。再者,这女子身份究竟没有落实,万一不是谢安,岂不叫谢家看了笑话??这事牵连重大,贤侄先切莫声张,等明日早朝汇报于陛下再做定夺”
李英知敬佩,拱手道:“族叔果然考虑周详,那就等明日由陛下定夺吧。话说回来,难得族叔今日有闲情,那怀仙就陪您小酌两杯?”
李骏现下哪有心思陪李英知喝喝小酒,聊聊小天,但又怕他看出端倪来,只得耐着性子与他去酒坊周旋片刻,随即找了理由尿遁而去。
酒坊之中,只剩李英知一人,楼外人声鼎沸,比肩接踵的人流挤满了西市的街街巷巷。他慢慢饮着酒,想到谢安即在这同一座京城内心在煎熬着期待,而煎熬中又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只要知道她近在咫尺,只要知道马上能见到她,抱住那具温软的身躯,那些剑弑天下的快感、登台拜相的成就都不值一提。
同在一处的谢安若有所觉,回首望着不远处的西京,她拢拢肩上披风,对着满是忧色的赢娘一笑:“姊姊不要担心,既然郎中说了没有大碍就应该没什么后顾之忧。这些日子委屈你躲在此处,不过这日子也不长久了,很快姊姊就能和田大帅见面了。”谢安顿了一顿,问道,“姊姊可怨我将你二人分离?”
赢娘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奇异光芒,那种眼神比谢安大上一些的她曾在一个人眼中同样见过,她拢住谢安的手紧紧握着,摇摇头,语气坚定:“梁氏只剩我二人,只要能保全你哪怕要了我的命也在所不惜!”
谢安微微为之动容,赢娘身上熟悉的香气让她有丝恍惚。她想是对赢娘说,更像是对另外一个人说:“姊姊,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也不回让我有事。”
赢娘轻轻摸着她的脸颊:“以前我总不知我名字的含义,赢娘?影娘……一辈子不能见光的人,哪怕大帅只有我一个女人,我也只能永远是个见不得光的无名妾室,儿子也只能是个卑微庶子。”她抬起头看着温和的旭日,“要说没有恨,怎么可能呢?要是能回到以前的日子,多好呢……”
赢娘比谢安大上几岁,前朝的旧时风光她比谢安记得更为深刻而清晰,谢安不觉也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早晚有一天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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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骏回到府中,立即招来心腹前往上林苑打探。李英知的话他终还是信不过的,如果说谢安是只牙尖嘴利的小狐狸,那李英知就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
心腹一个来回,很快奔回国公府中:“大人,据林苑周围的巡军说清晨确实曾远远看见一辆马车往后山而去,车上挂着也确实是谢氏灯笼。”
看来李英知这小子没糊弄自己?李骏琢磨片刻,这谢安可是条滑鱼一耽搁说不准就被她给溜了,当即集结了府中数十名护卫,暗中往郊外上林苑而去,只等着谢安随时冒头将她一举擒获。
一通安排下去,李骏始终心神不宁,总觉得这一切来得太过顺当。你说谢安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潜逃了出去,怎么这一回来就暴露了身份?还是说她已经从柳子元那得了风声,知道自己罪名被洗清了,可这早上才在朝上议的事,一下朝她就知道了?还是说她根本那就没出过西京??
李骏那是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是坐立难安,这亏心事做多了自然而然生出一种当自己被别人亏的时候的敏锐直觉。
“来人,去给我到邵阳君府前一刻不拉地守着!再去把小公子给我从军营里叫回来,对了,让他带些人马悄悄地回来,别太引人注目!”
前后两手,这总该没有纰漏了吧。李俊自觉满意地端着茶盏坐在府中,坐等事态发展。
这一等啊就几近等了一天,前边派去谢家别院的人回来通了三五回信,都说大门紧闭无人进出。那么一大院子活人,没一个露头,这本就不寻常。李骏估摸着院里定有古怪,可若贸然敲门又怕打草惊蛇只能强自忍着继续等。
等到月上梢头,夜半无人时分,李骏的耐心终于磨了个干净,霍然起身预备先发制人,去谢家别院叩门,大不了说是疑似有前朝叛党流落院落周围,按例搜查。突然,派去蹲守在李英知府前的小厮之一咚咚咚奔来:“大,大人,邵阳君出府了!”
好你一个小王八羔子,终于给老子等到,耐不住性子出洞了!李骏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与此同时别院也传了消息说是大门开了,里边一女子送了个衣容严密的人上了马车,随即又紧合上大门。而那女子,借着门下的灯火看着,于先前在谢安府上修养的田婴妾室有八成相像!
这下李骏可难了,那上车的人不做他想,定是谢安那厮!可田婴那名妾室,又是梁朝余孽,为难啊,为难……
罢了,捉贼先捉王!李骏一拍大腿,考虑到了捉谢安时弄不好李英知也在场,便将别院那边的人抽了一半跟着自己,留着一半将院中女子捉住,到时候人赃并获,这次谢安还有几张嘴辩白!
李骏摩拳擦掌地跟着手下人的指引,直追着李英知而去。只见那李英知在宵禁的西京中左转右转,和逛花园似的转了有大半夜,然后似乎肯定了无人跟踪才悄然从西京偏门出了城。
李骏一腔热血沸腾的紧随其后,终于跟着他到了上林苑附近,只见远处另一辆马车摇摇晃晃而来,停下之后一个头戴兜帽,身披大氅的人缓缓下车朝着李英知的车辆走去。
霍然,周围一片灯火通明,游龙似的火把间李骏噙着得意狷狂的笑容大步往那人走去:“给我抓起来!”
几个彪形大汉两步上去,不及那人挣扎已将她制服妥帖,才下车的李英知诧然回首:“族叔你这是作何?”
“哼!怀仙啊怀仙!不是族叔教训你,你也三十而立的年岁了却为个女子冲昏了头脑!”李骏痛心疾首地数落着上前,站在被缚人之前狞然一笑,“莫要为了逆臣贼子断送我李家的一世荣华!”
“安国公,您说话可得仔细着点,本台主什么时候成了让邵阳君冲昏了头脑的逆臣贼子了??”
刺眼的火光下,柳子元讥讽地抬头笑看。
李骏的脸刷地就白了……
还好他反应极快,一念之间已猜出了自己只怕中了他们的陷阱,哎呦了一声忙让人放开了柳子元,一同赔礼道歉。只说自己听闻附近有乱党出没,因护住心切才没核实真假赶了过来,闹出了这天大误会!
“哦,误会啊……”柳子元似笑非笑地抖抖胳膊,对李英知道,“我就说嘛中书令大人,好好的半夜来看什么夜视良骏,辛苦一把年纪的老国公不远而来。真是罪过罪过……”
李英知也是一脸愧色:“本想着台主与我是同为好马之人才有此一邀,唉……”
此地是不能再待了,否则他非给这一唱一和的二人气死不可!!!再者听李英知口吻,来的还不止柳子元一人!
李骏强忍着翻腾气血,勉强打了个哈哈告辞灰溜溜地走了,走到一半他忽然顿足幡然醒悟,李英知与柳子元唱这么一出戏只是为了引他出来看笑话?不对!他们这一出欲盖弥彰倒像是瞒天过海,别院里有鬼!
但转念一想,又怕是他们的连环计,左右为难之时忽然看守别院的下人满头大汗赶来:“大人,大事不好了!!小公子被捉住了!!!”
什么???捉人的被人捉了?!李骏心一惊一凉,马上猜到别院中的定是谢安无虞!新仇旧恨,方才受的辱卷成滔天怒火,二话没说,李骏带着人气势汹汹冲向别院,只见别院大门洞开,一排兵卒被捆缚着跪在地上,中间鼻青脸肿的正是他老来得子的宝贝儿子李聂!
簇拥的灯火间一人裹着高领长裘,执剑架在李聂脖子上的不是旁人,正是谢安!
此情此景差点让李骏没气晕了过去,握剑的手直抖:“谢安!!!你,你!!快放了我儿!!!”
“李骏,弃十万将士的性命于不顾,偷梁换柱,以霉粮充军饷。又通敌叛国,将我军行踪告知突厥敌军,现更寓意谋反,行刺吾皇,你可知罪!”
☆、第七十一章
李骏跨前怒喝道:“谢安!你尚是戴罪之身,竟敢颠倒是非,更妄图污蔑本国公!你说我行刺陛下,陛下在何处!何处啊!!!”
短时间内巨大的情绪落差令他怒红了眼,烁烁火光燃烧在他狰狞面孔上,犹似个才从地狱中爬出的修罗。如有可能,他当真愿成为一个修罗,将前方这人一口口撕咬吞下!
谢安面情阴冷,稍稍一侧身,露出一矮矮身影,金冠束发,龙袍加身。李颀小手背后,面无表情道:“李颀,寡人在此,你儿李聂擅自调动禁军禁卫围攻别苑,不是谋反是什么?”
李骏浑身剧颤,心头迸出一簇热血,直逼牙关,眼前画面都似天旋地转地晃了一晃。
“李骏,你现在认罪伏法,我或许还会留你儿子一命。否则……”谢安手中长剑一进,李聂脖子上顿时裂开一道长口,鲜血直流不止,李聂痛得蜷曲在地,惨叫道:“阿爹救我!!”
见李骏仍是伫立不动,谢安又是一剑刺下,李骏撕心裂肺地滚在地上,却被旁边的一个护卫一脚蹬住了脸,牢牢踩实。
身后一众被李英知请过来“赏马”的一帮大臣见到此景,震惊难抑,其中一位相爷看不过去高声呼喊道:“安,安国公……陛下在前,快快住手,回头是岸啊!!!”
惨象惨景落入李骏耳目之中,直让他心如刀绞。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谢安不仅是设下圈套守株待兔,更是要让满朝文武目睹他的胜败名列!可笑他心机算尽,步步为营,竟被谢安与李英知二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他蓄势待发的身体慢慢松垮下来,老泪纵横道:“罢了,罢了……”
这一瞬间,白日里还不可一世的大秦安国公似老了十岁,他慢慢垂下剑,听着儿子的惨呼连忙上前两步:“你拿我的命去便是!莫伤我儿!!”
都言虎毒不食子,李骏跋扈一世,落到如此境地倒也叫人欷殻Ц刑尽P』实奂湫稳菘蓍拢巡蛔阄澹忝笥业溃骸安灰至耍钅羲銎鹄础!�
“陛下不可!”
李颀不解抬头:“有何不……”
他话未说完,电光火石之间,本已垂剑认罪的李骏突然一个暴跳起身,一个纵步,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一跃到李颀身前,长手一抓,紧紧扣住小皇帝的胳膊。两边护卫一愣之后,立即拔刀出鞘,岂料李骏速度极快地拖住气若游丝的李聂向身前一挡。噗呲,几道热血飞溅而出,不过一刹,李聂身上顿时多了几个血窟窿,气绝身亡。
温热的鲜血飞入谢安眼中,满目鲜红。
就在这被李聂尸体阻挡的空隙里,李骏已然避开护卫们的长剑,可他并没有挟持皇帝退开,竟是将小皇帝向前一丢。护卫们投鼠忌器,手忙脚乱地纷纷收刀。而离得最近得谢安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接住李颀。
“颐和,小心!!!!”李英知一声暴喝。
视线模糊的她并没有看到掩护在小皇帝身后持剑直刺向她的李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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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几日的审查盘算,根据大理寺与御史台搜查呈上的证据,种种皆表明当日在北征粮草中动手脚的人正是那夜伏诛在邵阳君剑下的李骏,而突厥之所以能掐准大军虚弱之时进行突袭,也是李骏通过军中的细作将消息卖给了突厥可汗之子。
自古谋反之罪从无轻罚,李骏满门无一例外皆充入大牢,只待问斩。然而李骏已死,在处置他家人的问题上,朝中有些异议。因为先帝丧期未过,这个时候添增杀孽,是否会惊扰了先帝之灵?
“先帝驾崩之时已免去了人殉旧制,想来先帝在天之灵也是孤独,既然李骏自寻死路就让他带着家人去地下陪先帝吧,也好和先帝忏悔忏悔他的罪孽!”
说得冠冕堂皇,可人人都心知肚明,谢安这是替她和在谋反案中救驾受伤的李英知公报私仇呢!不过斩草除根也好,省得日后李骏一脉死灰复燃,再者陇西李氏也态度鲜明地将李骏这个逆臣贼子从族中除名,李氏这边也没有什么顾忌。
行刑那日,谢安没有到场,是小皇帝亲自去监斩。东张西望了半天没瞅到她得意名字,陪着他的太傅谢时连忙道是谢安身心不济在府中修养。谢时一边镇定说谎,一边流着一背的冷汗。
“哦……”小皇帝失落地垂下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杀了吧。”
眨眼之间,数十个人头齐齐落地。
这样血腥画面谢安自是看不到了,此时她正坐在榻边给李英知上药。
“疼疼疼!”那一夜英勇拉开谢安与李骏缠斗的邵阳君像变了个人一样,一声高一声低地叫得和谢安拿刀捅他似的。
谢安上上下下打量手脚齐全的他,用力一拉纱布,拧得李英知没跳起来:“颐和!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吗!”
“虚啊,使劲虚啊!”谢安斜眼瞧他。
英武无比的邵阳君和株焉了的豆芽菜似的,恹恹靠在木格上:“本君怎么也是为你受了伤,一点香头都没有。唉……”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这人真是命苦,好容易上刀山下火海讨了个娘子,就和讨了个铁石心肠的泥菩萨似的。”
这男人矫情起来真是可怕,谢安总算见识到了,没好气道:“铁石心肠的那是金刚十二铜人,泥菩萨肚子里的只有黄泥汤!”
李英知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自怨自艾了半会见谢安打定主意“铁石心肠”到底了,腆着脸凑上去讨亲热:“媳妇,亲一个呗。”
端药进来的白露一个脚底打滑,和撞见鬼一样的连连往后急退。平时形象英伟的李英知略有尴尬,唇上却突然一热,淡淡的苦涩药味冲入口中。在他愣神间,谢安已面色如常地坐会原地,面颊上一抹可疑红晕,淡淡定定地让白露将药送进来。
李英知看着谢安将药喝完,等房中又只剩下他二人,方回味无穷地摸着嘴唇:“味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