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蔷薇来了,王妈忙站起身,擦拭干净手,上前赔笑道:“今儿怎么姑娘亲自来送食盒了?快别进来,看脏了您的鞋子。”
蔷薇将食盒递进去,拎着裙摆踏在门牙子上说道:“哪里是来送食盒的,你们瞧仔细了,四郡主一样还未动呢。”
王妈接过食盒放在案桌上,忙赔笑道:“许是今日的菜式不合口味?姑娘说与我们知道,立刻就重弄了送去。”
蔷薇从袖子里掏出单子,递给她道:“赶紧的,按照这上面的弄吧,也不必送去了,我就在跟前等着。少了一样,郡主可是会不高兴的。动作都麻利些,我们苑里众人都还等着摆饭呢。”
王妈扫了眼菜单,都是些家常清淡的菜式,倒也不难弄,忙招呼人重新开灶。
厨房众人收拾起牌,擦干净案板忙碌开了,炖上水、捎上油,王妈又指挥着小丫头端了凳子,拿了把瓜子送于蔷薇吃着,陪笑着说:“累姑娘久等,我保管一刻便好。”
这头锅里刚泛出香,外间院门口又进来一穿红着绿的丫头,蔷薇撇了一眼,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冷冷的哼了一声。她认得这丫头,是五郡主季清婉身边的一等大丫头瑞珠手下跟着调教的小丫头之一,名叫朵儿的。
蔷薇和瑞珠有些不对付,见了面通常都是当做看不见的,此刻见了这朵儿,自然不会给啥好脸面。
那朵儿倒也乖觉,冲着蔷薇行了礼,便迈槛进了厨房。
“王妈妈,我们瑞珠姐姐说,想要一碗桂花元宵,问了小厨房,说新下的桂花都送到妈妈这儿收着呢,我便来和妈妈取些桂花。”
王妈头也不回的答道:“没看着这会子正忙着吗?四郡主的午膳还未着落呢,哪里有闲空去管二等主子的桂花元宵?你们不是有钱使给小厨房的吗?让他们上外面买去。”
小丫头朵儿听到这话,便红了脸:“知道你们忙,没敢叫你们做,不过是取些桂花罢了,妈妈若不乐意给便罢了,又哪里淘来这许多话?”
王妈气乐了,放下手中的锅铲,冲着朵儿冷笑道:“你们这话倒也有意思,许了钱给小厨房,却上我这儿来拿不花钱的桂花,我们大厨房天生就是该倒贴的不成?你问问在场的各位,现下里外面什么东西不要钱?今儿你来我们这儿取桂花,明儿他来我们这儿取香油,到了月末年尾,大厨房短少的了要我上哪儿找贴补去?”
朵儿怒了,刚想再拌上两句,门口等着的蔷薇不乐意了。她起身上前道:“真个儿是没眼力见的!没瞧见王妈他们正忙我们郡主的午膳吗?瑞珠要吃桂花元宵?我们一院子的人都还饿着呢!她有脸比我们占先?有本事摆主子的款,就干脆真金白银上城东近江楼去,那里的桂花元宵才是上好的!”
被一等丫头讪了几句,朵儿倒不敢争辩了,只得含着泪回了槐香苑诉苦不提。
却说这头王妈重新收拾了菜式,小心的端入食盒,下头又拿滚水温着,方对蔷薇说道:“吃晚了本就伤胃,更是要滚热的才好。这垫着滚水盒子的不好拿,姑娘前面走,我给您提过去。”
见她殷情,蔷薇倒也没推诿,便领着一路回了芙蓉苑。进了正房,王妈忙将各色菜式都给摆上桌,见四郡主还在里间尚未出来,倒也没忙着离开,只躬身侯在一旁。
蔷薇绕过屏风进了里屋,见浮霜正喝着芍药用小煤炉熬的甜汤,忙道:“郡主,午膳都按您要求换过了。”
季浮霜放下勺子,抬眼笑道:“那便喊外面都摆上饭吧,她们陪着我也都饿到现在了。”
“郡主顾及她们是她们的造化,可哪有主子没用膳,做下人便先吃的道理。”一旁丁香扶着她起身说道。
季浮霜垂下眼帘道:“我倒不需要他们都陪着,饿着了他们,与我又无益。一齐用膳吧。”
听得吩咐,屋外满院的人便忙碌开了,早就送来的膳食因四郡主退了自己那份,旁人便不敢先用,都用热水温着呢,原本还要伺候着郡主吃完了才用,现下倒是可以一道吃了,算起来也没比平时晚多少。小丫鬟和婆子们忙挑了好的给四个大丫鬟送进屋来,侧着摆在主桌旁的案几上。
站在墙角的王妈笑着说道:“还是四郡主体恤人,都说来芙蓉苑伺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果真不假。”
季浮霜在桌前落座,笑着撇了她一眼道:“幸而王妈不嫌我叨扰,实在是秋天气燥,吃多了辣子胃痛,才麻烦你们的。”
王妈忙笑道:“郡主哪里话!主子不合口味是我们做下人的该死,哪怕先问一声,也不至主子饿等了,什么叨扰?主子不怪罪就是我们的造化了。”
季浮霜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道:“蔷薇,赏!”
管钱银的蔷薇闻言,微微皱起眉头,赏?拿什么赏?郡主现下里手中不过只有那霉烂的一吊钱,还幸而上次庙会都是花的三郡主的银钱,自己的分毫未动。别说没有旁的碎银,就算有,现下里拿来赏大厨房的王妈,那也是要被暗地里嫌弃的。
这头王妈忙皱起橘皮笑脸:“哪里受得起郡主的赏赐!”可说着这话,脚步却不挪动。
见蔷薇僵着身子未动,浮霜皱起眉道:“去把我那盒未开封的香粉拿出来,聚香阁的好东西,王妈若不嫌弃,拿回去给女儿擦脸。”
聚香阁的香粉口脂起码是五两银子一份的,王妈立刻笑脸如花,忙道:“哪里还说得嫌弃二字!郡主的东西那都是拿钱买不到的,就是一根银针、半根丝线,那也是主子的恩惠啊。”
浮霜抿着嘴笑而不答,蔷薇拿了东西送王妈出去了,反身回了屋里,轻声低喃道:“非恬着脸送来,平白又送了东西。”
季浮霜闻言不喜,这话明着是说王妈贪财好物,实际是怨她白赏东西呢。一旁丁香也暗地里揪了把蔷薇,示意她少说两句。浮霜默默无声的用完饭,放下筷子,就着芍药的手漱了口,吐在鸠尾托着的吐盒里,又拿过丁香递上的帕子擦了擦嘴,冷声道:“我屋里的东西,自然爱赏便赏,爱送便送,哪怕是将东西都送光了,也可自去申领,犯不上请示谁吧?”
这话说得重了,蔷薇一个激灵便跪倒了地上,几个大丫鬟也忙陪着跪下。
季浮霜冷冷的盯着她道:“你既怕担干系,那就别干了,今后钱银上的事都交给芍药,你和鸠尾换换,就管茶水吧。”
“请郡主赎罪!蔷薇错了!蔷薇不敢了。”蔷薇忙伏地痛哭起来,虽说是换换差事,但郡主这话明摆着就是将芍药从二等提到了一等之首,而她却降级成了二等丫鬟。
季浮霜一挥袖子站起身,转身便进了里屋。
蔷薇还伏在地上哭,丁香看不下去,扶起她劝道:“也怪你嘴不好,非惹得郡主发火。这会子正在气头上呢,多说无益,等过几日再讨个巧,讨饶挽回吧。”
蔷薇气狠狠的跺了跺脚,低声骂道:“没想到芍药那小蹄子背地里撺掇,定说了我不少坏话,看我跟她干休!”
丁香忙道:“又哪里的事,你是知道芍药那人的,整一据嘴葫芦,我反正是没听她说过谁不好,许是郡主的意思也未可知,你别再生事了,若再惹恼了郡主,调去他苑,那才是没脸呢!”
蔷薇闻言,只得按下心思,当前四郡主是王爷眼中的红人,都传闻王爷替四郡主找了门好亲事,凭王爷嫡女的身份,四郡主怎么也得嫁到公侯家中去,她们四个也知道将来是要跟着四郡主出嫁的。
陪房的丫头好的能扶成通房,差的也是未来郡主的心腹,府内一等丫鬟多,机会却少,她们四个原就不是从小伺候大的,没有那许多情分,若是临了被郡主退了,岂不是又没着落了?
于是方收敛心神,止住哭声不提。
第十九章 绣庄
进了里屋,鸠尾扶着浮霜在榻上躺下,点亮了榻旁的烛火,又给她拿来看了一半的书。芍药则铺了床,灌上汤壶温着,又拿了把熏香点上。
季浮霜翻了几页书,头也不抬的问道:“芍药,你会算账吗?”
芍药一愣,低声答道:“回郡主,奴婢不会。”一旁鸠尾也停下手中的活,竖起耳朵听。
浮霜抿着嘴角,片刻之后又翻了一页,方道:“不会就要学,明儿晚上开始跟着我学算账吧。”
“难道郡主会?”鸠尾诧异的开口问道。
浮霜笑着点了点头,没再说话。鸠尾吃惊的捂着嘴,在她们丫头看来,会算账那可是了不得的事,王府的账房先生就配有十多个,个个都是七窍玲珑的人。不过各院内管钱银的丫头多了去了,却也没听说哪个需要懂算账,只需识得几个字,会记用度花费罢了,看来今儿郡主夺了蔷薇的管银差事,并不仅仅是为了几句气话呢。
浮霜看累了书,将书卷搁下,便准备去净房,突然又想到一事,转身问芍药道:“府里有关于算学和地志的书吗?从哪儿能要来几本?”
芍药和鸠尾都茫然的摇了摇头,鸠尾想了想道:“旁的不说,府里最爱看书的便是三郡主了,许她那儿有的,不过这会子三郡主尚未大好,倒也不方便……”
“那就再说吧,”浮霜点了点头,随意间注意到了两人身上的衣裳,突然问道,“怎的就见你们两三套衣服轮换着穿呢?而且似乎都不新了,赶明儿秦国公长子百日,你们也穿这两套?”
鸠尾瞥了眼芍药,低声笑道:“也是没法子的事,郡主入府前,我们都未分到各院听用,绣庄是不会独独给我们裁衣的,只合着全府上下一年做两套罢了,今秋的还未办呢,这身上都是前两年的旧衣服。”
浮霜闻言挑了挑眉:“那既然我来了,就告诉绣庄去,让她们补上,款式花样也不必繁缀,整齐素净就好,别赶着宴客的时候,就我的丫头与众不同。”
鸠尾得了这话,心中略喜,芍药倒是有几分犹豫,她张了张嘴,却见浮霜已经去了净房,也知道自己这主子是不听人劝的,只得罢了。
第二日一早,蔷薇的姑母孙嬷嬷的便候在了里屋屏风前。她直等季浮霜起了身、梳洗完毕,才躬身道:“老奴替蔷薇给郡主赔罪!”
此时蔷薇和丁香已去了厨房取膳,屋内只有芍药和鸠尾伺候着,浮霜一听到孙嬷嬷的声音,便知道她这是特意插了空来给侄女说情的。
却听外间孙嬷嬷又道:“昨儿晚上老奴已经狠狠教训过蔷薇了,说郡主这么好性儿的一个人,又体恤下人、又明通事理,你还偏偏爱多事嚼舌,现下招了郡主厌弃,把我们孙家几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我那侄女哭着和我说,她原本就是个嘴头图痛快的懵货,话里话外并没有许多意思,也不知哪处犯了郡主的忌讳。我又骂她光长个头不长心眼子。今早我恐郡主还气着,打了罚了她都是小事,气坏了郡主身子那就是做奴才们的罪过了,又怕她呆笨蠢钝,尚未闹明白郡主的心思,方来替她分说两句,替她给郡主赔个罪。”
季浮霜扑哧一声笑了,道:“都隔夜了,哪有那许多气?不过嬷嬷这话倒说的有意思,若蔷薇真的蠢钝如斯,还弄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那我这苑里也留不得了。”
孙嬷嬷听到这话心中咯噔一下,忙补救道:“也没有老奴说的那么笨,老奴回去再教训她一次,定然是明白的。”
季浮霜却也没招她进来,只抿嘴笑道:“嬷嬷既然来了,倒也不忙着走。就麻烦你跑一趟绣庄吧,就说我的意思,苑里的丫鬟下人衣服也老旧了,既然旁人院里今秋都做了,也该轮到我苑里的。这话让丫头们去传了恐说不清楚,嬷嬷你老沉持重,还麻烦嬷嬷一遭。”
孙嬷嬷领了差事,在屏风外躬身行了礼,皱着眉转身出了正屋,迎面便碰上了胡嬷嬷。胡嬷嬷朝屋里努努嘴,低声问道:“怎么?郡主怎么说?还是要削蔷薇的职吗?”
孙嬷嬷叹了口气:“可不是吗?连里屋都没让我进呢。我们这位郡主啊,待下人倒是不错,就唯独一样,偏生主意大,爱斯磨人,这不?还让我去绣庄去要今秋的装束!你也知道的,绣庄那陈妈妈可是好相与的?真个是连芝麻掉在缝里都要扣出来的人!若不是绣活实在好,就凭她得罪人的劲头早不知沦落到何处去了。现下里让我腆着老脸去要衣裳,又哪里是好做的哟!”
胡嬷嬷一脸同情的拍了拍她的手臂:“可不是吗?你没瞧我平时都远远的躲在外间,极少上郡主跟前去,就是怕被派到个什么难办的差事,两头不落好啊!”
“快别说这风凉话了,我还赶着跑一趟吧,搁了老脸若是能办成了,说不定我那侄女昨天的事也就罢了。”孙嬷嬷摇着头便去了。
却说孙嬷嬷来了绣庄,问了小丫头陈妈妈的所在,便陪着笑脸进了屋。
陈妈妈正坐在炕上,指点着众绣娘绣百子屏风,见孙嬷嬷来了,头也未抬。孙嬷嬷也知道她秉性就如此,开门见山的便把季浮霜的话给传了。
陈妈妈咳嗽了一声,垂着眼睛道:“可有王妃的对牌?”
孙嬷嬷忙道:“王爷吩咐过,四郡主的用度都依照三郡主和五郡主的,这衣裳也算得是用度,既然王爷都发话了,春秋两季换装又是府内各院的惯例,我想就不必再去叨扰王妃领对牌了吧?”
“王爷嘱咐的是郡主的用度,又不是你们做下人的用度,别乱搅合混为一谈。我这儿是不见王妃对牌不开工的。”陈妈妈冷硬的说道。
孙嬷嬷急了:“原本各院都有两季衣服,这又不是我们多要的。平白无故的给减了算什么道理?奴才的装束是主子的脸面,我们的分利衣裳怎的不算是郡主的用度?王府惯例,什么时候需要独请示王妃领对牌了?若什么人都随意不遵惯例行事,事事去回禀请示领对牌,王妃还不得忙坏了?府内府外多少事要王妃决断,你现下里让我去请示王妃,不是让我找没趣吗?
“可你们错过时候了,各院的都早做完了,这会子我们也没得闲,正忙着准备百日庆的东西呢!”陈妈妈终究缠不过,说了心底话。
孙嬷嬷得了理,便高声道:“错过了就该补上,我们穿着去岁的旧衣服参加百日庆,丢的也不独是四郡主的人,外人来了府内可分不清下人是哪个苑里的。”
陈妈妈听到这话,墨迹半响,最终挤出了句话:“孙嬷嬷请回吧,我自去请示王妃便是了。”
第二十章 头疼
陈妈妈原就是王妃魏氏的陪房出身,自然知道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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