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没有傀儡剑气,她依旧会站出来。这样的她,才是真实的她。
刹那间,他心中有无限的感慨:“你……你不须这样。”
相思回头,对着他一笑:“我只想要公子能够平安。”
她转身,向虬髯客冲去。
虬髯客出手。他有把握,相思绝挡不住他一招。他要一招就要重创相思,然后以她来控制杨逸之。
茫茫紫气一闪,将相思笼罩在他掌威之下。他知道,自己此时出手绝不能有半点留情,因此,他准备先断相思的双手,然后再擒住她脖子,以她的死来威胁杨逸之。
他的真气已锁住相思。中了傀儡剑气之后,相思本身的真气几乎已全部僵硬,几乎跟不会武功没有什么分别。
但在此时,他浑身的紫气却突然消失。
相思冲了过来,狠狠一拳砸在他胸前的伤口上,痛得虬髯客脸部扭曲,但他却不敢动弹分毫。
只因为,不知何时,一抹淡淡的月影已贴在他的后脑上,显然,只要他有丝毫动弹,月影就会透脑而入,令他立即毙命。
他脸上全是惊恐,厉声道:“这怎么可能?”
杨逸之缓步走了过来,牵起相思的手。
“你若是仔细一点,就该会发现,先前的那一剑,并不是真正的风月剑气。”
虬髯客霍然明白。
他一直想要引诱杨逸之施展出风月剑气,因为一旦施展,至少有几个时辰,杨逸之武功将会降到极弱。没想到,杨逸之反而利用了自己的这种心理,模拟出一种极似风月剑气的剑法,引他上钩,而趁着他最得意的时候,一击得手。
如果自己不是太相信这一计策,就算对战真正的风月剑气,也决不可能这么轻易落败。可惜自己就是太自信。虬髯客一念及此,钢牙几乎咬碎。
杨逸之淡淡道:“你的性命已在我剑气笼罩之下,现在,我要你解开相思姑娘身上的傀儡剑气。”
“你一定要很小心,因为在你做任何手脚之前,我都有能力提前杀你。”
虬髯客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相信。我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可是你不相信我。”
“施展傀儡剑气向她出手的,绝不是我。你若是不信,那我就刺她一剑试试。”
破解傀儡剑气的方法,就是由使剑之人以同样的手法,再刺一剑。但若是另外的人,那么只要刺中,两股剑气互相激荡,受剑之人就会立即毙命。
虬髯客左手伸出,指尖一道碧芒闪现,赫然正是傀儡剑气。他盯着杨逸之,一字一字道:“我问你,你可愿意?”
那一刻,控制局面的,仿佛不再是杨逸之,而是他。
杨逸之不由一窒!
他敢不敢冒这个险?
虬髯客伸手,向相思刺了下去。
杨逸之猛然大喝:“住手!”
虬髯客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缓缓住手。杨逸之的反应,没有出他的意料。
“既然盟主相信我非凶手,而盟主又不是在追杀我,那就请盟主解开剑气,放我一条生路。”
杨逸之默然。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他淡淡叹息一声,虬髯客脑后的剑气缓缓消失。
虬髯客哈哈一笑:“无论何时,只要盟主想要我刺出这一剑,我都随时奉陪。”
说着,携兰丸向岛上走去。
相思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杨逸之。
“公子,你为什么不让他刺呢?”
杨逸之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他岂能让这一剑刺下?万一凶手真的不是虬髯客呢?那他岂不会抱恨终生?
相思仍然静静地看着他:
“如果他是凶手,那么就能治好我,公子便会喜欢。如果他不是凶手,这一剑刺下去,我就会死去,这样,公子便可以解脱。”
“反正公子又不喜欢我。”
杨逸之的心一阵抽搐:“你说什么?”
相思淡淡道:“使者大人告诉我,让我讨公子的欢心,就要陪伴公子左右。但每次我去陪伴公子,公子都会赶我走。这不是因为公子讨厌我么?”
杨逸之身子震了震。
是因为讨厌,还是不敢靠近?
他轻轻握着相思的手,将她拉得靠近了一些。他看着她柔静的脸,看着她仰视自己的目光,心里感受着轻微的刺痛。她就是他最深的一道创伤,伤到连自己都不忍谛视。
“我只是……”
他轻轻说着。
“我只是不想让你说喜欢我的时候,却不知道我是谁。”
他闭上双目,沦落到那只有两个人的静谧中。
一滴泪水,缓缓滑落。
突然,一声冷哼重重地传了过来。
这声冷哼是那么熟悉,杨逸之禁不住吃惊地张开双眼。
一袭青衣,飞舞在明朗的天空上,连布满阳光的天空都显得阴沉起来。无数鸥鸟从他背影中飞出,散落天空。于是,青天似乎成为他的影子。就连正要离开的虬髯客,也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卓王孙!
杨逸之惊讶地看着他,卓王孙的目光冷冷掠过他,锁在他的手上。
他的手,还在紧紧握着相思。
杨逸之更惊,急忙想放开手。
但相思却没有松手,而是更紧地握住了他。他的泪落下,滴在相思的脸上,晶莹得就像是一个印记。
卓王孙伸出手,对相思道:“过来。”
相思缓缓摇头。
卓王孙伸出的手猛然窒住!
海上的风,变得腥咸起来,沉闷而焦躁。天光云影,尽皆在卓王孙脸上投下阴霾,让他浑身充满了肃杀。
他重重道:“过来!”
杨逸之忍不住甩开相思的手。他很想告诉卓王孙,这只是一场误会,他们虽然拉着手,那只是因为傀儡剑气的缘故。
相思怔怔地仰头看着他,目光是如此哀婉。
“您又赶我走么?”
她静静地放开手,低下头,沉默地向卓王孙走去。
她的背影,是那么柔弱。
她不会抗争,只会做主人所想要她做的一切。无论她多么不情愿。
杨逸之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她。
那一刻,相思脸上露出了一丝甜蜜。
那一刻,卓王孙的脸色沉到了极点。
那一刻,杨逸之的心突然无比宁静。
卓王孙嘴角的弧度一点点上扬,牵起一缕冰冷的笑容。
逆鳞,像是从他身上炸起。远在十几丈外的兰丸,浑身禁不住栗栗发抖,忍不住就要逃走。但他知道,只要自己敢动丝毫,魔王的怒火立即就会喷发,将自己轰成粉末。他只能苦苦地强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崩溃。
吴越王虽然强做镇定,但全身真气就跟沸腾了一般,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他大吃一惊,全力镇压,三朵紫花砰然在头顶盛开,全身紫涨。
大海,仿佛涌起了一阵急风惊涛,凶猛地拍向杨逸之。一抹月白,绽放在杨逸之眉心间,那抹月白,似乎是天地间唯一的静寂。
卓王孙一步步走近。
每一步,都似乎足以令世界崩坏。
腥咸的海风迅速膨胀,腐败,紧紧缠绕住每一个人。整座海岛即将沦落成修罗战场,一切都将在雷霆一怒中灰飞烟灭,只有杀戮才是唯一的存在。
突然,一声慵懒的叹息传来:“又是打来打去的。大侠们,你们到了这海外仙山,还是不肯和平相处吗?”
第十九章 相见惟应识旧声
卓王孙倏然回头。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敢如此对他说话,但这个人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她只会呆在华音阁,海棠树下,与夕阳同饮。
秋璇微笑着出现在沙滩上,她赤脚站着,任浪花亲吻着她的脚踝,双手轻轻拧起裙角,裙子的下摆已被打湿。她脸上的笑容却像是刚从海波里跃出的太阳,鲜艳而动人。
只有卓王孙那么犀利的目光,才能在这一瞬之间看出,她的肤色已被晒黑了一些,脸上堆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衣衫上的夭红似乎也褪去了些许颜色,只是她脸上的笑容仍然是那么慵懒,那么妩媚。
见卓王孙回过头来,她向他摇了摇手,脸上的笑容有些恶作剧,似乎在说,想不到我在这里吧?
卓王孙的确想不到。那一瞬间,他忘记了逆鳞之怒,讶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秋璇皱眉叹道:“我被绑架了。”
她唉声叹气:“你还记得你造的那两艘船吗?我就被绑架到其中一艘船上,驶入了大海。先遇到鲨鱼,又遇上暴风雨。后来船也不见了,只好漂在海上,后来又捡了另一艘船,才到了这里。”
她不停气地说着,卓王孙想插嘴都插不上。
只是她神采飞扬,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被绑架。倒像是去野游,或者她绑架别人。
她反问卓王孙:“你又为什么到这里来呢?”
卓王孙淡淡道:“有个叫南海观音的人,带走了小鸾,我来找她。”
秋璇笑了:“南海观音?那不是应该住在珞珈山上的吗?”
她突然回头:“哎,你不是说这里是海上仙岛,什么人都没有的吗?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这一句话已不是对卓王孙说的了。
那她在问谁?
众人这才看清,她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手里拿着火石、火绒,背上背着一口锅,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把砍刀。活脱脱地像是一个要准备野炊的伙夫。
但无论杨逸之还是卓王孙,脸上都微微变色。
这个人,便是郭敖。
他并没有将手中的家什放下,只是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卓兄,杨兄。”
他真的走上了岛,找了一棵大树,开始搭灶,摆锅,就像是要生火野炊一样。
卓王孙的目光渐渐冰冷:“你一直跟他在一起?”
秋璇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没办法啊。谁叫他绑架了我?”
她顿了顿,续道:“不过他的厨艺不错,我这几天吃的都很饱。你真应该尝一下他做的生鱼片,简直绝了。”
她说一句,卓王孙的脸色就沉一分。
杨逸之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郭敖将秋璇绑架到一座无人的仙岛上,卓王孙要寻找南海观音,而他追逐虬髯客。
但他们,却到了同一个岛上。
他们的目的各不相同,遇到的事情绝不相似,彼此甚至并未碰面,但他们却在这座岛上聚合。
如果这是巧合,那也太巧了。
又到底是谁,安排了这些“巧合”?
但他无暇关心这些,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相思所中的傀儡剑气。
他还不能放走虬髯客。于是他高声道:“王爷,请你告诉我究竟是谁刺了她傀儡剑气?”
虬髯客冷冷一哼。
秋璇诧异地道:“傀儡剑气?”她美眸流转,见到杨逸之身边的相思,不由一惊。
相思眉心的碧气已清晰可见。
她立即高声道:“下此毒手的人我知道,就是他。”纤手所指,正是郭敖。
郭敖方才舀起一瓢水,添到锅里,看着细微的蟹沫泛起。闻言,淡淡道:“不错。是我。我在她左手小指处刺了一个十字纹,剑气只入了三成,因此剑伤发作得极慢。但到今日,也已有七天了。”
杨逸之抓起相思的左手,果然见小指上有一个很浅的十字伤痕,早就已经痊愈。但那伤口中,却透出一丝妖异的碧色。他再无怀疑,对郭敖一拱手,道:“请郭兄救她。”
郭敖缓缓站了起来。
卓王孙跟杨逸之随意地走了几步,却将他的一切去路全都拦住了。茫茫大海,他也没有什么地方可逃。
郭敖遥望着海天一线处。他整个人似是正在转变,从一个舀水烧火的伙夫,蜕变成杀人如麻的魔头。
他淡淡地笑了。
郭敖缓缓站了起来。
卓王孙跟杨逸之随意地走了几步,却将他的一切去路全都拦住了。茫茫大海,他也没有什么地方可逃。
郭敖遥望着海天一线处。他整个人似是正在转变,从一个舀水烧火的伙夫,蜕变成杀人如麻的魔头。
他淡淡地笑了。
然后,他转身望着秋璇。
“你不是曾说过你爱的是她么?只要你能证明,我就救她。”
他并没说“否则”怎样,但在场都是聪明绝顶之人,又何必多讲?
否则,你们可以杀了我,但相思必定会化为傀儡而死。
傀儡剑法并不是极高明的武功,会的人并不少。但一旦施展,就只有种下剑气的人才能解开。纵然卓王孙、杨逸之武功通玄,亦无法解开这妖异的傀儡剑气。
他淡淡的表情,让人无法怀疑他说的每一个字。
秋璇叹了口气:“大庭广众之下,这怎么好意思呢?”
卓王孙冷冷道:“你究竟说过什么?”
秋璇看了他一眼,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番话重复了一遍:“我对他说,我爱的其实不是你,而是她。我这么多年呆在华音阁,只不过是为了守着她,多看她一眼。而你,只不过是我的奴隶,替我看管华音阁。你如今虽贵为阁主,但我若想让你下台,只不过只用一夜而已。”
卓王孙怒道:“胡说!”
秋璇淡淡地笑了:“是的,我不过是胡说。那我在华音阁究竟算是什么呢?”
她抬头,逆着卓王孙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他。在夕阳的光芒中,她的眸子是那么通透,宛如无暇的琉璃。
卓王孙不由得一窒。
他无法回答。
秋璇低头一笑,缓缓向相思走去,不再看卓王孙一眼
她每走一步,脸上的笑容就会更增一分,让人恍惚以为,她永远都是这样快乐,永远不会有半分忧伤。她永远都是华音阁的公主,所求无不得,她所爱的,一定会爱她。她所恨的,一定会自惭形秽。
是这样的么?
秋璇在相思面前止步,轻轻俯下身,手指托起了她的下颔。
相思静静跪在沙滩上,抬头望着她,并不躲闪。无论是谁,她只会静静地仰望。
这是一个傀儡所能做的一切。
秋璇缓缓低下头,在相思唇上轻轻一吻。
岛上忽然变得难言的沉默。所有的人都被秋璇这一举动惊呆了。
虬髯客,杨逸之,卓王孙,孟天成,郭敖,兰丸。他们本来各怀心事,或恼怒或惴惴不安。但这一刻,他们全都震惊在秋璇的这一吻中。
两位美艳绝伦的女子,在海风中,夕阳下,众人错愕的目光里,轻轻一吻。
这一吻,是多么惊世骇俗。
相思仍然静静地望着前方,仿佛毫无知觉。
秋璇缓缓起身,唇际依旧荡漾着妩媚的微笑。
难言的静寂像是毒蛇一样缠着每一个人心。
良久,一声哀嚎响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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