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隐为者
正文 第一章 人之初
几声悠远的犬吠,划破宁静的夜空,从海边一座小镇上传出。此地名为望潮镇,距离无尽海不足十里,仅有几百户人家。
镇子虽然不大,却在大唐国有些名头。只因这里是一处天然港湾,年年岁岁,都有无数怀着淘金梦的人由此出海,想要寻觅海中无尽的宝藏。
小镇滨临无尽海的一面,有一座破败的海神庙。高大的残垣断壁,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经的红火热闹。
海神庙的主人,自然是海神。只不过,最近几十年,随着越来越多的船只在无尽海中颠覆沉没,人们已经渐渐不再祈祷海神的庇护,这样一来,海神庙的香火也就此断绝。
这会,残缺的大殿中,四个瘦小的身体正围拢在一个火堆旁边。红通通的火光,映照出四张尚显年幼的垢面。
随着犬吠声响起,其中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忍不住颤抖几下瘦小的身躯,将头埋在身边一个少年怀里:“陆羽哥,我怕——”
那少年也只有十三四岁,身材明显要比同龄人瘦弱,不过,一双眼睛却极有神采。
“妞妞不怕,我们等会就去惩治旺财这个狗畜生。”
在火堆的映照下,少年眼中似乎也有两簇火焰在跳动,那个旺财是镇上杂货店豢养的一只狮犬,十分凶恶。
“妞妞别动。伤口又流血啦。”
旁边一个相貌憨厚地少年站起身。从海神像前面地香炉里面抓出一把香灰。小心翼翼地洒在妞妞小腿上。那上面。赫然有一个两寸多长地血口子。
那少年一边敷伤口。一边转头说道:“羽哥。要不就算了吧。宋胖子家地旺财。是有名地恶犬。又高又凶。咱们斗不过地。”
“大愣。这样可不行。咱们虽然是小乞丐。可是也不能随便叫人欺负。”
一直蹲在火堆边不吭声地那个少年蹭地站起来。气呼呼地用袖子抹了一下鼻子。他地个子最高。也最壮实。
“二愣。你能斗过旺财吗。它立起来比你还高一头呢。”
大愣忍不住和二愣争辩道。
这四个少年。是在望潮镇里靠乞讨为生、无父无母地小乞丐:陆羽、大愣、二愣。还有最小地妞妞。
最后。大愣二愣地目光会聚到陆羽身上。等他拿主意。陆羽地年纪虽然比他们要小。脑筋却是最灵活。因为有他领着。四个小叫花才不至饿死街头。
只见陆羽麻利地从桌子下面拿出个铁钩,一盘长绳,干脆利落地将它们连接在一起说道:“这个仇一定要报。我早就准备好了,这是白天从宋胖子店里弄来的,就用它对付旺财。”
说罢,从身上掏出一小块狭长猪肉,挂在铁钩上,屋里的几个人立刻用手直扇鼻子,嘴里嚷嚷着:“太臭了。”
“不臭?肉铺掌柜能扔吗。不过,旺财那畜生连屎都吃,估计喜欢这味。”
陆羽信心十足地说。
“羽哥,还是你行,常看海边有人钓鱼,这次,咱们就钓一钓旺财这个天杀的。”
二愣兴奋地点点头,火堆上的火苗也随之跳跃不已。
“妞妞,你就不要去了,等我们把旺财抓回来,烤狗肉吃;大楞二楞,咱们走吧。”
说罢,陆羽将一盘绳子套在手臂,另一只手拎着绳头,大步向外走去。二愣昂首挺胸跟在后面,大愣犹豫一下,还是跟上去。
海神庙里,只剩下妞妞蜷缩在火堆旁边,在她对面,是一尊陈旧的海神泥像:头生独角,身披蓝鳞,四蹄踏波,威武庄严,只是表面的油彩泥层已经开始剥落,难掩其衰败,一双鼓鼓的大眼睛,直勾勾目视着三个乞丐少年走出殿门。
陆羽走到门口,忽然转身,从脖子上掏出块黑漆漆的东西,握在手中喃喃说道:“海神爷保佑我们此行顺利,等到初一十五,一定再给您上香。”
然后,又将“护身符”塞进胸口。
这块东西,是陆羽三年前刚刚来到海神庙,从供桌下面所捡,像是块玉石,上面还有一个小孔,就找了根细麻绳将它穿起,挂在脖子上,当成护身符。
陆羽三人来到杂货店的围墙外面,围墙足有一丈多高,用青石垒砌,紧闭的大铁门旁边,却留有一个狗洞。
虽说是狗洞,但也跟个小门差不多,因为旺财长得格外高大,所以,宋胖子把狗洞开得也很气派。
陆羽叫大楞二愣在几丈外等候,想要悄悄摸到狗洞旁边,但还是让旺财惊觉,粗声粗气地吼叫几声。
陆羽赶紧将猪肉包裹的铁钩扔过去,然后,双手紧紧拉住麻绳,麻绳的末端,已经系在他的腰上。
麻绳被拉扯了几下,猛然间,剧烈地一抖,陆羽赶紧使出浑身力气往回一拉,里面立刻传来一声凄厉和愤怒交织的咆哮。
此刻,旺财的主人,杂货铺的宋胖子正坐在自己屋内,对着明晃晃的烛火,喜滋滋地打量着手里的一团东西,胖乎乎的大脸笑成一朵肥肉花。
宋胖子名叫宋思贵,长得极为富态,身体横向和高下也差不了多少。
他是大唐国一个修真门派——太清宗的外门弟子,因为资质平庸,所以只能在望潮镇开设这家杂货店,负责给师门收购无尽海里面的灵材。
这会,宋思贵左手正捧着一个圆乎乎的肉球,拳头大小,颜色也是肉色,摸起来还很有弹性,肉球刚刚被割开一个小口,里面竟然是五花三层,像极了猪肉。
“果然不错,这个就应该是传说中的肉芝。捡到的那人偏说是什么太岁,真是孤陋寡闻。哈哈,真是便宜我了,没花几个钱,就能买下,真是走运,凭这个向师门换点延年益寿的丹药应该没有问题。”
放下刀,宋胖子脸上的肥肉很有节奏地颤动着,嘴里兴奋的叨咕道。
对于他这样处于修真边缘的人,最大的奢望也就是多活几十年,好好享受一下人生。而就在这个时候,旺财凄厉的嘶叫声突然从屋外传来。
屋内的宋胖子不由哆嗦一下,口中高喊:“小二、小三,赶紧出去瞧瞧,旺财鬼叫什么。”
小二小三是店里的两个小学徒,都才十三四岁,住在一边的偏房。
宋胖子喊了几声,却没有听到两个学徒有什么动静,反倒是旺财的叫声越发凄厉。
他只好点燃一个气死风灯,另一只手抱着肉球,推开房门,将灯高举过头顶,往外面一看,只见那旺财正喘着粗气,硕大的脑袋来回摇晃。
在墙外,陆羽已经被拽得卡在狗洞上,要是狗洞再大一些,估计他就要被拉到院里。而二楞抱着陆羽的腰,大楞又在后面抱住二愣的腰,小哥仨正跟旺财拔河呢。
旺财的力气,肯定要比外面三个小叫花子大,只是铁钩死死卡在嘴里,痛的要死,不能使出劲来。
看到主人出来,旺财顿时来了精神,立刻大吼一声,向宋胖子这边扑来。
“嘣”的一声,绳子在狗洞旁边的石壁上磨了半天,终于被崩断,而旺财则收势不及,一下将宋胖子扑倒。
灯笼应声落在地上,噗的熄灭。宋胖子刚从地上爬起来,却忽然想起:肉球也滚落到地上。
“该死的东西!”
宋胖子咒骂着,赶紧趴在地上,双手到处摸索,而旺财也在地上不住哀号,两只前爪在嘴边乱抓乱挠,想把那个钩子弄下来。
宋胖子在地上爬了几圈,依然找不到肉芝,只好又气喘吁吁跑回屋,重新取来一个灯笼,又狠狠在小二小三的房门上踹了两脚,吆喝他们出来继搜寻肉芝的踪迹。
他并不知道,肉芝落地之后,就会融入土里,而且入土之后,一层淡淡的黄雾慢慢腾起,在夜幕的遮掩下,向整个小镇扩散开来。
旺财的爪子终于立功,将嘴巴里的铁钩扒拉出来。这家伙也真是凶悍,怒吼一声,立即从狗洞钻出,向远处飞跑的三个人影追过去。
麻绳崩断之后,三个小孩都向后仰倒,跌成滚地葫芦。陆羽一骨碌爬起来,连忙招呼两个伙伴快跑,二愣在前,大楞紧随,纷纷向镇外的海神庙飞奔。
不一会,听到身后传来沉重而急促的奔跑声,以及旺财发狂的吼叫,陆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
这是一把破旧的坏匕首,柄部已经脱落,陆羽在上面缠了破布和麻绳,插在腰里防身。
旺财在愤怒的驱使下,眨眼间就追到陆羽的身后,它猛然高高跃起,两只锋利的爪子向陆羽的后背搭上去。
陆羽猛然转身,看到的就是比自己还高出一截的黑影,想也未想,将手中匕首向前捅去,长前的流浪生活,使他的胆子要远比同龄人大得多。
刀子深深刺入旺财柔软的腹部,而它两只爪子,也从上到下,在陆羽的脖子和前胸上面划出两条血痕。将陆羽扑倒在地,前胸一片血肉模糊。
伤上加伤,使旺财彻底疯狂,它瞪着血红的双眼,张开血盆大嘴,向身下陆羽脖子咬去。
忽然,一道浓得化不开的黑光从陆羽的前胸爆发,虽然是在黑夜之中,可是,那道黑光却依旧清晰可见。
黑光罩住旺财,旺财随之轰然倒地,然后,黑光猛地一收,隐没到陆羽身上。
陆羽只觉得眼前一黑,脑子里面一声轰鸣,就彻底失去知觉。而他胸前那块沾血的黑色护身符,则诡异地消失不见。
正文 第二章 瘟疫起
旺财庞大的身体就躺在旁边,陆羽伸脚踹了两下,见它毫无反应,还是有点不放心,又用刀子在它脖子上狠狠戳了几刀说道:“走,把它拖回去,今晚就烤了吃,明天一早,咱们就离开望潮镇。”
陆羽一瘸一拐地走回海神庙,身上的伤口疼得他把下唇都咬出一排血印,在他的后面,大愣二愣一人扯着一条狗腿,虽然累得汗流浃背,但还是将旺财拖回海神庙。
“陆羽哥,你受伤了!”
妞妞借着火光,看到陆羽的胸口一片血肉模糊,忍不住惊呼一声,眼中已是泪光闪闪。
她赶紧捧起一把香灰,小心翼翼地洒在陆羽的伤口上,不经意间,一颗泪珠滚落到香灰上,结成一个灰蒙蒙的小圆珠。
“妞妞不哭,我没事,饿了吧,现在就叫大愣哥给你烤狗肉。”
陆羽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几个人都已经累得精疲力竭,还哪有心思烤肉。
不一会,大楞和二愣就倒在火堆旁边睡着了。妞妞坚持着和陆羽说话,说着说着,也没有声息。
陆羽坐在火堆旁边,却无法入睡。这倒不是因为身上的伤口,而是他忽然发觉,自己的脑海之中多出一些古怪的东西。
先是一排古怪地小人。或坐或立。摆出千奇百怪地姿势。另外。就是一大堆蝌蚪一样地东西。陆羽知道。那应该是文字。虽然他目前还不识字。
“这些东西是哪来地。怎么又回跑到我地脑子里?”
陆羽实在弄不明白。不过他却发现另外一件事。护身符丢了。
“肯定是刚刚不小心掉了。等天亮后去找。应该还能找到。”
陆羽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狠狠地瞪了死狗一眼。跟着也抵挡不住睡魔地侵袭。渐渐闭上眼睛。
当陆羽迷迷糊糊、快要入睡时。脑海中地那些小人竟然开始活动起来。一个个摆出各种古怪地姿势。而陆羽地身体。也在潜意识下不知不觉地照做起来。
奇怪地事发生了。随着陆羽地动作。旺财身上忽然浮现出一片朦朦胧胧地白光。顺着陆羽地口鼻。钻入他地体内。
这绝对是诡异地一幕。像极了传说中妖魔在吸食精华。可是。酣睡地陆羽不过是一个平凡地少年乞丐。和妖魔扯不上一点关系。
不到半柱香时间,旺财身上就不再有白气冒出,反倒是陆羽身上散发出淡淡的白光。
白光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在陆羽身上慢慢游走,最后都汇聚到他的前胸。被旺财抓破的伤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团黄色的雾气弥散进来,依稀正是太岁发出的黄雾。
陆羽身上的白光猛然大涨,将妞妞他们三个也笼罩起来。这白光仿佛是黄雾的克星,很快就将它驱散。
海神庙里的四个孩子都处在沉睡中,谁也没有发现这个骇人的景象,甚至就连陆羽自己都没有察觉。只有海神的泥像瞪着两只鼓鼓的巨眼,可是,它能看到这一切吗?
当四个小乞丐陷入酣睡的时候,杂货店的宋胖子则带领两个小伙计在挑灯夜战。
他们找遍了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发现肉球的踪迹,宋胖子在思索片刻之后,叫小二找来几把铁锹,开始在院子里挖起来。
等到天光大亮,院子里已经是坑坑洼洼,还是一无所获,宋胖子坐在台阶上面是直喘粗气,懊恼地说道:“见鬼了,难道肉芝长了腿不成?”
小二和小三也对肉芝的事略有所知,听说宋胖子是在挖收来的肉芝,小二不由身子一颤说道:“掌柜的,这太岁头上动土,可是要犯忌讳——”
“放屁!那是肉芝,不是太岁!”
宋胖子盯着小二,没好气地骂道。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在朝阳的照耀下,小二脸上忽然长出星星点点的黄色斑点。
宋胖子扭头又向小三望去,他脸上也是如此,不由得慌了手脚:“你们快看看,我的脸上有没有黄点。”
两个小伙计一起摇头,随后,他们互相指着对方的面孔,惊得说不出话来。
当海神庙内的小乞丐们睁开眼睛,已经是日上三竿。一束束阳光从屋顶大大小小的窟窿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
陆羽一骨碌爬将起来,糟糕,还是起晚了,赶紧推醒大楞他们:“快,都起来,咱们赶紧走,别被宋胖子找上门来。”
四人收拾好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不过是一人一个破旧的饭钵,这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当,恋恋不舍地扫了横躺在地上的旺财一眼,赶紧走出海神庙。
当他们来到镇子里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个杀猪般的声音:“不好了,有人染上瘟疫啦——”
瘟疫,在人们的心目之中,它比任何洪水猛兽都可怕。在大唐国的历史上,曾经有一个郡因为染上瘟疫,几十万人都死绝。
这个惊人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小镇,家家户户都慌乱起来,陆陆续续,已经有几十户人家,都发现自家孩子身上,出现了密密的一层黄点。
咣咣咣——急促的锣声响彻小镇,小镇地保扯起沙哑的嗓子,在大街上呼喊:“所有人都听着,谁也不许离开自家的大门,如果有不听指挥的,就等着挨刀!”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