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究。
他是帮闲,也仅仅是一个帮闲。有些事是不归他管的,看到了,你得装没看到,猜到了你更是得装迷糊;只有这样,他的“闲运”才能持久。
这可不仅仅是关乎到事业。
让小保罗吃惊不已的是:这一次,胡里奥先生并没有如以往那样在书房中见他,而是带了一大群人,在庄园的门口等着,看那架势,就好像要迎接他一样。但小保罗心里很清楚,自己绝不可能重要得让对方劳师动众。
“这是……要出门吧?估摸着,事情还挺急。”保罗瞬间就做出了判断,若真如他所想的那样,乌吉娜的存在就十分尴尬了。
一时间,他很担心胡里奥先生,是否会因此而感到不快。
但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安置乌吉娜,对面的人群就起了一阵骚动,准确地说,是那拉车的马最先受了惊——一匹开始发疯般的乱叫乱跳,而另一匹,则直接跪在了地上,浑身颤抖着怎么也站不起来。
一个劲装佩剑的中年人越众而出,挡在了众人身前,沉声道:“纳吉!快带你的主人离开这里!”
这时候小保罗才发现,原来刚才来唤他的纳吉,也在这一群人里面——刚才他还在纳闷,这纳吉怎么喊完话之后,没等他出来就直接跑了;这很不寻常。要知道,就算两人间的关系再不好,当着胡里奥先生也不会表现出来的,真闹起来,恐怕对谁都没有好处,这一点,本就是心照不宣的。
而眼前的剑士,小保罗也并不陌生;虽然一直都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但保罗知道,那人是胡里奥先生的贴身保镖,平时大家都管其叫做“动先生”,想来,应该是和他的称号有关吧。
剑甫一出鞘,一股森然的寒意顷刻间便笼罩了四周;尽管之前保罗曾多次看他使剑,但是当利剑遥遥地指过来时,小保罗才知道,旁观,与身处其中到底有什么不同。
那就好像一个武士,与拿着兵器在那里摆姿势的优伶之间的差别。
但是这种体验,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紧接着,一股更加恐怖的杀意就从背后席卷而出,有如风暴般将他整个人吞了进去;一时间,小保罗只感觉脑袋中“轰”地一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
如果老包在这里,就会告诉他这种状态,叫做“被震慑”;和被心灵震爆打中的人略有不同,小保罗这纯粹是一瞬间受到的震撼,超过了他大脑所能接受的程度,因此陷入的“当机”状态。
打比方的话,更像是百无聊赖中,突然看到了一个脱光的角色美女,娉娉婷婷地朝你走来,一边走一边还招着手。只要是男人,恐怕脑子里不会有别的东西了吧?
当然那女子若是丑到了极点,想来效果也差不多。
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一个声音,突兀地撞进了他的世界:“爱人,别闹……大哥哥,大哥哥……这是怎么了?”
小保罗使劲摇了摇头,才算弄明白了眼前的状况:其实很简单,根源,应该就在这头叫做“爱人”的倒霉狼身上了。试想一下,如果一头狼迎面向你走来,你会是个什么反应?
更何况这一头,还不是普通的狼。
刚进入小楼的时候,那狼不过是随意地横了他一眼,便让小保罗心惊肉跳;只是后来和乌吉娜熟了,知道这头狼不会伤害他,才把它当作了一般的宠物来看。
但别人,显然不可能这么想啊。更倒霉的是,他还好死不死地刚巧夹在了狼与剑客之间。
不过有一个人,其实是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的,那个人就是纳吉。提前回到胡里奥身边的他,有的是时间将事情交代清楚,包括小姑娘身边的这头狼。但如今看来,他似乎什么都没做。
也许那么说不太准确,事实上,他从一开始便挺身挡在人群中,那个衣冠楚楚,还留着挺翘小胡子的人身前,一脸的忠勇——看到他这番做作,小保罗的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但眼下,显然不是和这家伙算账的时候;回望了一眼怯生生地扯着他衣袖的乌吉娜,小保罗露了一个安慰的笑容。可随即他就想起对方的眼睛看不见,于是又转回头去,朝人群那边大喊道:
“胡里奥先生!误会,误会了!狼是我的这个朋友养的,很安全!”
与此同时,那边也响起了一个声音:“动先生,请把剑收起来吧,不用太紧张。”
能这样说话的,自然是胡里奥本人。既然雇主发话,动先生便点点头还剑入鞘,顺便让开了位置。但当胡里奥走过他身边的时候,那动先生,突然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还是小心点吧。要知道,狼可是养不熟的。”
说着话,他还顺手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可见刚才气势的比拼中,处于下风的他撑得是多么辛苦。
胡里奥只是笑笑,缓步走到小保罗面前——当然他身后的人也紧张兮兮地跟了上来。
“又来得这么晚!”胡里奥像平常一样,淡淡地抱怨着,似乎刚才的冲突,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心境,“本来还头疼,临时上哪去给你找女伴呢,谁知道你小子自己就备齐了……这是你的朋友吧?怎么不给我介绍介绍?”
正文 第五百零七章 上位
收束的领口,让他总有一种想要用手去拉的冲动;两个腋下衬垫,更是让他浑身都不舒服。低头望着胸前那彩色的缎带,一时间,小保罗只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盒糕点。
一盒包装精美的糕点。
十几分钟之前,胡里奥先生就把他从乌吉娜身边“借”来了;然后他把他领到这个车厢中,两个仆人和裁缝冒了一身的汗,才给他换了这么一身东西。
据那个干瘦的裁缝老头讲,这是时下浮冰港最时髦的款式。“不要跟我争!”老头气呼呼地说,“在潮流服饰方面,我才是专家。如果你感觉穿着不舒服,那完全是你自己的体型不够标准!”
如果这裁缝是小保罗请的,恐怕一早就将衣服扯下来扔对方脸上,然后叫他滚去给那些体型标准的木头衣架做衣服,只可惜,这老头是胡里奥先生府里的。
“好了,埃文先生。”几声清脆的掌声响起来,胡里奥打着圆场道,“瞧瞧,这看上去不是挺不错么?你放心,没有人质疑你的手艺。现在,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吧……或许你该去看女士那边有什么需要。”
——在离此地不远的门房中,乌吉娜的境遇也和小保罗差不多,只不过替她忙乎的,是老埃文的夫人与一大群侍女。
和男人比起来,打扮一个女人显然要麻烦得多。
“是的,胡里奥先生……可是我总觉着,肋下的褶边还是叠起来会比较好。”老埃文咕哝着退出去了,只留下保罗在车厢里抓耳挠腮。
“得了小伙子。别愁眉苦脸的……怎么样,来一杯?”说话间,胡里奥先生从俯身车座的隔板中,拉出一个小抽屉,里面装的满是形形色色的美酒。
小保罗对酒是有一定了解的,但只限于连酒瓶一起。像这样倒出来装在小瓶中,可就完全分不出谁是谁了。他想了想,最后选了一种无色透明的——也许这瓶看起来和水一样的东西,不如那些五颜六色的酒那么浓烈。
但是他错了。
胡里奥先生露了一个玩味的表情,笑道:“红高粱么?行啊,有眼光。男人就应该喝这样的酒。”他给他自己和小保罗一人倒了半杯,递了过去。
“身为男人,心胸也应该宽广,就像眼前的这一片大海……你完全没有必要与老埃文争执那些。虽然他脾气不怎么样,但说到手艺,浮冰港还是有一号的。至于你穿上去感觉别扭,嗯,其实谁都一样。穿多了,自然就习惯了。”
他顿了一顿,接着又意有所指的说,“要成为一个‘上等人’,你就不得不忍受很多东西,衣服,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种。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小保罗点着头,看起来有些愣愣的样子——虽然不是很明白对方的话,但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胡里奥先生,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用话来敲打他。
最大的可能,便是他……要上位了?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接下来,自己的命运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小保罗心就紧张得简直要跳出来。他的气息变得粗重,嗓子眼里也一阵干渴,于是当胡里奥先生提议干杯时,他便一口喝光了杯中的液体。
流经喉管的不是酒,而是一团火;一团能把他整个人焚尽的火!
……
……
小保罗猜得不错。其实在很久以前,胡里奥就对这个聪明伶俐的年轻人另眼相看了;不然土生土长在此地,又从不缺伴当的他,干吗还特意从外面找个帮闲的?
人和人之间的际遇很奇妙,有的一见面就不对盘,明明无怨无仇却恨不得对方马上死了,还有一种,叫做一见如故,就比如胡里奥和小保罗。
虽说这两人不论身份地位,还是人生经历,基本上就没有交接的地方;若愣说有,大概是当看到小保罗时,胡里奥刚好想起了他早年夭折的弟弟。
本来胡里奥是打算,多带这个年轻人长长见识,等磨练得差不多了,再冷落他几天,最后找个机会将其收入名下。那时候的他,自然会对自己感激涕零。
但当他看到了保罗带来的小姑娘,便立马改变了主意。
因为他突然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不再赶快出手的话,他看好的这个年轻人,就会被别人拐走,让他一年多的投资扔到水里,连个泡都冒不出来。
而这个损失,可绝不仅仅是金钱上的。
“是该让他参与到一些事情中来了。希望以后,我不会为今天的这个决定而后悔吧……”看着对面一脸紧张的小保罗,胡里奥不由得为之失笑,“第一次就玩这么大,似乎是有点强人所难了,这小子虽然见过些大场面,但如今看来,还远远不够呢。”
马车启动之前,他就把这次出行的目的告诉了对方:他们,是要去参加一个生日酒会,酒会的主人并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一个小小典狱官的女儿。
这典狱官的权力,说大能决定一个人生死;说小,却又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要你没有倒霉的被抓进去,就永远不会与他产生任何交集。但关系网这种东西,还不就是得环环相扣么?
天知道哪个环节,就能决定事情的成败。而且这些人,也不需要胡里奥花多少钱来养,只需要他提供一个机会。
单凭这个典狱官本身,或许并不值得胡里奥劳师动众,但这次的酒会,不过是一个因头,一个幌子;实际上,是他要和某些人在那里碰面,谈一笔生意。
一笔回报丰厚,即便以胡里奥如今的财力,也不得不为之动容的生意。
当然这笔生意是见不得光的,不然也不会那么好赚。因此胡里奥才想了一个法子,借着那从没见过的“侄女”之名,把相关的人都约出来,大家坐在一起好好谈谈。
只要一想到接下来将要进行的谈判,胡里奥便忍不住口齿生津,心跳加速。他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刺激。不过和小保罗不同的是,他很享受这份刺激,要知道以他如今的身份,已经很难再碰到什么让他心动的事了,因此每一次的体验,都显得弥足珍贵。
正午的阳光很暖,透过车窗,照得人薰薰然地,再加上鼻间萦绕的酒香,眼中金童玉女般的一对璧人,胡里奥只觉得自己,似乎要醉了。
正文 第五百零八章 两只老虎
“咚咚咚”,有人在轻轻地敲击车顶,紧接着,动先生的脸孔就出现在车窗之内;只不过那脸是倒着的,看起来十分怪异,愣是把如坐针毡的小保罗吓了一跳。
他当然不知道,人家自打马车开动之后,就一直坐在车顶——那里才是他的专属位置。
作为一个剑士,动先生察觉危险全靠耳聪目明,坐在车厢中虽然舒服了,但后知后觉的剑士,和不在又有什么区别?他是保镖,不是打手;这一点他自己很清楚。
尽管这二者在名目上,都叫“客卿”。
“东家,”这个称呼无疑是有些奇怪的,“路边聚了一群人,要不要派人过去看看?”
“哦?”胡里奥应了一声,将手中的酒杯递给小保罗,自己却从车窗中探出头来,朝动先生所指的方向望了一眼——在另一条岔路中,几个打扮得古里古怪的家伙正往墙面上贴着什么,引来了一大堆人围观。
其实穿旅行者长袍的很常见,之所以说他们古怪,是因为这几个人手上还带着手套,就跟有洁癖似的愣是没露出一寸肌肤;而他们的脸上,还戴了一个似是金属打造的面具。
那面具就更古怪了,以胡里奥先生的眼力,远远看去竟分不出那上面是哭是笑。
“是假面军团。”胡里奥想了一下,“算了,在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说的也是。”上面的动先生点点头,一使劲又翻回车顶,并对着前面的御者道,“喂,走了!”
“先生。您不喜欢他们?”胡里奥重新坐回来之后,小保罗趁把酒杯递还给他的时候开口问道——假面军团的名号,他自然是听过的,前一阵子城里闹魔物的时候还传得沸沸扬扬。
“不喜欢吗?那也未必。”胡里奥摇着头,悠然道:“只是他们太危险。就好像一只山中的老虎,想接近它,你必须先备好它喜欢食物,然后还要小心翼翼地留心它的反应。这样一旦有什么意外,你才有可能全身而退。”
说到这里,他举起手中的酒杯轻啜了一口,才继续说道:“如果没有其他事务缠身,倒不妨尝试一下,但绝对不是现在……要知道我们马上要面对的,可是另一只老虎啊!”
“我能问一下,这次的生意……是关于什么吗?”胡里奥三番五次地提及,小保罗早已被吊足了胃口。先前还能忍着一直没问,但与其到时候措手不及,还不如当面问个清楚。
胡里奥瞟了眼对面粉妆玉琢,打扮得好像瓷娃娃一样的乌吉娜,笑了笑没有说话,只低下头,用手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那上面,有一颗比黄豆粒还大的钻石,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
……
当马车再次停稳,小保罗便迫不及待地往车下跳——这是当然的,按照礼仪,都是身份低的人先下车。因为先下车的,除了要搀扶车中人外,有时候还要负责摆放台阶之类的东西。
而车中另外两人,一个是他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