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兰,你有完没完,一路上没听到别的,全是你的抱怨声。”梅亚迪丝绷着脸道:“难道我不是师团长吗?难道我下的命令不算数吗?”
珀兰满不在乎地嘻嘻笑道:“别生气嘛!我不过是要和你聊聊罢了。不是我爱发牢骚,而是这个决定实在不合常规,以咱们的关系,你总该对我有个解释吧?”
梅亚迪丝策骑向前,看也不看她道:“解释就是十一师团是这次军团进剿的先头部队,一有敌情他们最先发觉,咱们与他们会合,能及时向部队下达命令,既有利于两军协同,又能把握战机。”
珀兰不以为然地撇嘴道:“和丙类师团有什么好协同的?通常他们只需要救援。”
“珀兰!”梅亚迪丝不高兴地娇声制止她。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又犯忌讳了。”珀兰瞟着她笑道:“这里只要一有人说十一师团的坏话,就会惹某位大小姐不高兴。”
“谁不高兴了?”梅亚迪丝不满地哼道:“我只是劝你看事情不要想当然,部队战斗力高低不是上级颁发的,得在战场上试过才知道。”
“噢──原来是这么说的。”珀兰不紧不慢地道:“师团长大人,你看咱们已快到达阔连海子北端了,可那两万多人怎么就凭空没了踪影?如果有人告诉我十一师团已被腾赫烈骑兵围歼了,我是一点也不会感到诧异的。”
梅亚迪丝没有再说话,只是默然地策马前行。良久,她轻皱着长眉道:“珀兰,咱们虽然比他们晚起程几天,可咱们是骑兵,在路上丝毫没敢耽搁,我本来估计前天就应该遇上他们的。”
珀兰耸耸肩摊开两手,做了个爱莫能助的姿势,“别人有什么遭遇我没兴趣,我只知道咱们这百十来人深入敌境无目的的瞎闯绝不是明智之举。要是只有我这个小百夫长带队也就罢了,大不了拚个鱼死网破,赚够本钱。可某位又有官阶、又有脸蛋、又有高贵血统的美女大人要是被腾赫烈军抓着了,啧啧,那后果可真不敢想,所以我这个亲卫队长有必要警告一下这位糊涂的大人。”说完后,她得意洋洋地望着梅亚迪丝,看她还怎么反驳。
梅亚迪丝长眉颦起,轻咬着下唇,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的高论。
珀兰不高兴了,用马鞭鞭梢向梅亚迪丝眼前一扫,“喂,人家说话有在听吗?想什么呢?”
梅亚迪丝一惊,转头向珀兰歉意地笑笑道:“对不起,我走神了,我真有些为十一师团担心。”
珀兰双目轻眯,睨视着她笑道:“你怎么了,担心那么多干嘛?他们本来就是探子部队,被敌军吃掉也很正常嘛,总要有人最先和敌军碰一下子的。莫非有朋友在那个部队任职?”
梅亚迪丝甩了甩头,有点不太自然地笑道:“怎么会?我只是对战局担心罢了。”
珀兰没察觉,她轻快地策马向前疾骑,口中道:“师团长,我看你的‘协同作战’还是到此为止吧,前面就是青黄岭,过了那片山丘就不是阔连海子的地界了,若是碰见大股腾赫烈军就不好玩了。”
梅亚迪丝沉声道:“不行,即使他们被腾赫烈歼灭了,咱们也要发现尸体才能回头。”
“梅亚迪丝小姐!”珀兰坐直身子,勒住马,瞪大眼睛,挑起眉头大声叫道,把梅亚迪丝吓了一跳,诧异地停下马来转头看她,“我郑重地提醒你,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关心你的人好好想想。你认真考虑一下,你若有个三长两短,第一师团的夏洛特大人还不得伤心的五内俱焚、肝肠寸断,你叫他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梅亚迪丝醒悟过来,策马扬鞭就抽,笑骂道:“珀兰,你要死了,你再敢说。”
珀兰早有防备,格格笑着得意地纵马向前驰去。
直跑出半帕拉桑远,珀兰突然勒住了马,抬头凝视着远方的天空,好像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物。
梅亚迪丝追上去还要打,珀兰正色地止住她道:“师团长,别闹了,你看前面天空上那是什么。”
梅亚迪丝抬头望去,大概在前方几帕拉桑远的上空,纯净如洗的天空中悬浮着一片黑云,细看之下,才发现黑云是由很多黑色的小点聚成,彷佛天空中撒满了黑芝麻粒。
两个人端详了好一会儿,珀兰才迟疑地问:“师团长,是鹰吗?”
梅亚迪丝仰着头又看了一会儿,肯定地说:“不是鹰,鹰一般不会这样成群结队。这是鹫,好像是兀鹫,一种专吃动物死尸的凶鸟。”
珀兰感到皮肤一阵发冷,“这么多的兀鹫聚在这里,简直像乌云一样,下面得有多少动物死尸呀?”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啊──”
惊喊出声后,接着她意识到不能刺激梅亚迪丝,忙用手掌捂住嘴巴,两只眼睛却瞪得滚圆。
两人的眼睛对视在一起,答案呼之欲出,梅亚迪丝美丽的双眸已泛起了水光,珀兰这回可不敢乱触霉头,再提“十一师团”这几个字,她小心翼翼地问:“师团长,那下面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不如我们去看看?”
梅亚迪丝紧咬着下唇,抑制住不使自己在下属面前失态,简单地“嗯”了一声,策马当先驰去。
※※※※
“凤翼,快来看看我的坐骑。”勃雷笑得直流口水,骑着马在张凤翼他们面前来回兜圈,脸上那满足的表情彷佛有了这匹马此生此世再无遗憾。
那是匹纯黑色的乌锥马,双耳如匹,身高腿长,骠肥体壮,四蹄如碗,跑起来鬃尾乱甩,还不太驯服。
“真是匹好马呀!勃雷大哥,待会儿让我也骑着溜溜好不好?”庞克不住地摇头叹气,赞叹不已。
“喂,会骑马吗?小心摔下来把腿跌瘸喽!”斐迪南靠着一棵树干,牙根痒痒地道。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一头畜牲嘛,臭美什么?看他那副德性,大嘴咧到腮帮子,笑得那副痴呆样,我猜他今晚八成会睡在马栏里。”阿尔文双手抱肩,撇着嘴不屑地道,双眼全是羡慕加忌妒。
“一定的,夜里咱们一起到马栏捉奸去。”张凤翼头一次赞同阿尔文,语气里泛着浓浓的酸味。
“哈哈哈……都眼馋了吧,被人羡慕的感觉真爽!驾──”勃雷更得意了,笑得更加酣畅,纵马扬鞭,向所有人显示他马上的英姿。
多特把头凑到张凤翼跟前低声道:“老大,你看他那个嚣张劲儿,说起来有好马应该让身为长官的你先挑才合理。你说是不是?他这个样子,我都看不过眼了。”
张凤翼满意地瞅着他笑道:“多特,你又长进了,已经学会背后给人扯后腿了。”
多特脸立刻红了,口中吃吃地道:“老大,我又说错了吗?”
“不!没错,是该提醒一下这狂妄的家伙了。”张凤翼憋住笑说。
勃雷策马又奔回了众人跟前,一个翻身跃下战马,疼惜地抚着马脖子上的鬃毛,回过头来冲着诸人一个劲儿傻乐。
张凤翼好整以暇地走上前笑着说:“勃雷大哥,这回骑过瘾了吧,要是玩够了就把马还给我吧!”
勃雷身子陡然一震,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瞪得溜圆看着张凤翼,大声道:“还给你?什么意思?这是我的马,你们摸一下都别想!”
张凤翼宽容地呵呵笑着,转头向大家道:“你们看这老兄,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要我说他什么好?阿尔文,你来给勃雷大哥讲评讲评。”
阿尔文得意地弹出来,一脸坏笑地看着他说:“瞧你急赤白脸的,马是肯定会分给你的,但不是这匹,按规矩分战利品得先从凤翼老大开始,接下来是宫先生,第三个才是你。你实在是太心急了点,把原本应属于老大的马先骑了,好在老大他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一般见识……”
“放屁!”勃雷冲过来就要揍阿尔文。
阿尔文尖叫一声躲到张凤翼身后,狐假虎威地叫道:“大家都看见了,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人没道理了就来粗的。”
勃雷一个箭步冲到张凤翼面前,探身就要揪阿尔文,张凤翼笑着拦住了他。
勃雷脸涨的通红,额头青筋暴起,急得都口吃起来,手指着张凤翼的脸道:“我怎么没道理了,这可是你说的,打完仗分到队里的战利品我第一个挑。为了这匹马我和师团长的亲卫队都打起来了,斡烈大人一看是咱们千人队,才没计较把马让给了我。你小子竟想说话不算数!”
张凤翼轻轻扳开他的手摇头笑道:“你看看你,怎么急成这样,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这匹马是第一千人队缴获的战利品没错吧?”
勃雷大瞪着双眼直愣愣地道:“没错!是我亲自抓到的。”
“所以这匹马按规矩只能分给队里的弟兄,你不反对吧?”张凤翼智珠在握地看着他笑。
勃雷还是不明白。
“当然了,难道我还不算咱们队里的人吗?”
张凤翼笃定地道:“对了,我要非常遗憾地告诉你,从昨天的千夫长会议后,你就不是我们千人队的人了。你已被任命为迪恩大人辖下的千夫长,所以你自然不能再来分我们队里的战利品。”
众人大哗,口哨声四起。
斐迪南雀跃地跳起来,挥拳叫道:“太好了,赶紧滚吧,你出局了。”一把搂过张凤翼亲热地道:“兄弟,我知道你武艺好,从来不需要靠什么身外之物。你不希望看到你的骑兵队长连匹像样的坐骑都没有吧?好老弟,想想咱们以往的交情,想想这次战役咱们险些就见不着面了,你还忍心再把马给别人吗?”
张凤翼一脸无奈,耸肩摊手道:“我倒是真心想把这匹马赠给你的,不过用你的话说,你也出局了,从昨天起你就已是师团直属重骑兵队的千夫长了,还有你的斥候分队也归入重骑兵。”说到这里也不理众人的惊讶,含笑瞅着勃雷道:“某人就是不通人情世故,人家在上头为他说尽了好话,也不知这人有没有想到过需要‘表示表示’?”
勃雷脸色怪怪地蹭到张凤翼跟前,不好意思地问道:“这是真的吗?你可不是在涮我?”
张凤翼发笑着反问道:“有拿这种事开涮的吗?师团长知道了也不饶我呀!”
勃雷手抚着脑袋瓜想了片刻,红着脸正色道:“凤翼,谢谢你向师团长推荐我,不过我现在干得挺开心的,你代我向师团长辞了这个任命吧,我还是想要那匹马。”
众人听罢一齐翻倒。
一抹感动从张凤翼的虎目闪过,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用手指着勃雷道:“你是存心要我好看是吗?我自己推荐的人,我再要求撤消任命,这不是自掌耳光吗?好了好了,算你狠,我服了你了!这回算我做了蚀本生意,马你牵去吧,任命是绝不能撤消的。”
斐迪南拨开勃雷,握住张凤翼的两手,天蓝色的眼眸深致地注视着他说:“凤翼,我们都走了你怎么办?”
“哈!听听!我怎么办?阿尔文──”张凤翼彷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高声叫道:“告诉他,没他们的日子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阿尔文与多特同声怪叫:“你们少拿自个儿当大瓣蒜,世上缺了谁太阳都会照旧起落。第一千人队只要有我们老大在,随便你人来人去如流水,这营盘就像铁打的一般牢固。”
斐迪南没在意阿尔文与多特的话,有些黯然地道:“凤翼,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才能岂止当个千夫长。”
说到这儿他摇了摇头,想理清思路,“我知道通常只有长官得到升迁,下属才能跟着职级上升,而你竟舍得让我们这样对你有用的属下离开你,更使我们与你平级,这种襟怀……唉,让我怎么说呢?其实我与勃雷答应来这里的时候就知道你在高层并无靠山,在你麾下干很难指望能快速升迁。可我们还是来千人队当了百夫长,只为咱们兄弟意气相投,升不升官的从没想过,凤翼你实在不必这样让我们与你过早分开,做哥哥的不会计较名位的。”
张凤翼摇头笑着对众人道:“大伙听听看!这个人是夸我还是损我呢,听他的意思我这辈子是难有出头之日了。”
斐迪南生气地打断他道:“凤翼,你就是没正经,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凤翼笑着安慰道:“好了好了,你算说对了,我就是没正经,瞧你那痛楚的眼神,若用来勾女孩子肯定一勾一个准。可咱们都是男人呀,男人之间不兴这个。你若有心谢我,不如搞些酒菜野味来请大伙好好喝一顿,一定皆大欢喜。”
正说着,巡哨的百夫长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大人,山岭那边有情况。”
※※※※
青黄岭的上空黑压压的,上千万只兀鹫在空中盘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肉的腥臭。
梅亚迪丝看到这前所未见的奇景,感到脸皮一阵发紧,心脏怦怦地要弹出胸腔。转头看向珀兰,珀兰的脸色也十分难看,显然在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她们爬上了山岭,站在高处向下望去,只见岭下铺天盖地的爬满了兀鹫,土地已被鲜血浸成一片片的黑红色,到处散落着被战火烧得焦黑的军帐辎重,满地堆积的尸体上盖满了密密麻麻的兀鹫,这些黑色的大鸟扇着翅膀“啊啊”地鸣叫着,兴奋地争夺着死尸的碎块。
这种场面太恶心了,再加上那种让人无法呼吸的恶臭,珀兰感到胃里一阵阵的翻涌,口内发酸,有种想打嗝的感觉,才一张口,“哇”的一声,吐得昏天黑地,眼泪都催出来了。看看旁边同行的女兵,呕吐还算是好的,有几个乾脆晕了过去。
梅亚迪丝不是没见过尸体,可这种活地狱般的血腥场面实在不是任何女孩子能够承受的,为了保持上司的尊严,她尽管俏脸煞白,心内一阵阵的揪紧,胃里恶心难受,还是强忍着不使自己失态。
这时,几只兀鹫为了争抢一段血肠在空中拚的毛血飞溅,渐渐旋飞到了她们的头顶上。
梅亚迪丝皱眉掩鼻道:“恶心死了,珀兰,快用箭把它们赶走。”
珀兰也怕脏东西落到身上,忙从马上摘下画角弓,引弓搭箭,“铮”的一声弦响,一只兀鹫失去平衡,摇晃着坠下,其他兀鹫啸鸣着惊散。那段被争抢的血肉模糊的肠子正巧落在了梅亚迪丝的眼前。
梅亚迪丝忙闭上眼睛不去看它,她纤手紧攥成拳头,身子紧张僵硬的无法移动,突然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难道这些都是十一师团将士战死的遗骸?”
她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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